她打从第一眼就喜欢这东方女孩,像个搪瓷娃娃似的。听说她是个大学三年级的学 生,可是以西方人的眼光来看,她的模样像是国、高中的孩子一样。
“过来喝一些奶茶暖暖身子吧,我冲的奶茶可是有口皆碑的哦。”
路羽然拿著相片走过去,她必须把心中的问题弄清楚。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温特小姐,有件事想请问你。”她拿起装著热奶茶的杯子 温暖发凉的手心,分不清是真的冷,抑或是情绪波动太大。
“如果是问楚家的事情,我知道不少哦,我在楚家帮佣二十几年了。”她点燃温茶 用的腊烛,把瓷壶放在其上保温。
路羽然将相片拿给她看,“楚伦……呃,楚先生他有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温特看了一下相片,“这是楚先生在未来美国之前的相片吧?”她很肯定的说:“ 楚先生是我们家老爷惟一的儿子,他没有其他兄弟。”
那也就是说,楚伦就是……冉熠?
天!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他不是在美国长大的?”
“楚先生是拿到大学文凭才到美国来的。”忽地,温特压低声音,“因为他不是老 爷元配夫人的儿子,因此在夫人还活著的时候,他根本没法子进楚家门。”
“那后来……”
“后来楚先生的生母死了,可能是可怜这孩子吧!再加上不久后,一直反对他认祖 归宗的夫人也死了,而楚家年轻的一辈又没有比较优秀的人才足以扛下SEM的重担,因 此楚先生才被找回来。”
路羽然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她曾试著打探冉熠的消息,可总是半点收获也没有, 原来后来他到美国来了。
想知道冉熠到美国来后日子过得可好,于是她问:“他到美国来以后,一切都还顺 利吧?”
温特叹了口气说:“他刚到美国来的时候,楚家的每个人,除了老爷之外都当他是 外头的野种,根本没有人愿意承认他,甚至有时还会使手段陷害他。我印象中最深刻的 一件事是,夫人娘家那边的一个侄少爷因为嫉妒楚先生的受重视程度,还曾唆使人绑架 他,打算撕票。”
“他没受到什么伤害吧?”楚伦能活到现在,那表示他没事,可是当时呢?他可有 受伤?
“那些歹徒在他身上留下不少伤痕,不过,后来他还是逃出来了。”她又叹了口气 ,“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他的性子就变了,变得阴鸷、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 人根本探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大概是他开始警觉到自己身份特殊且敏感的开始吧!
被当成SEM未来继承者栽培的他,是多少人眼红而亟欲毁掉的对象,若警觉心不够 ,心肠不够狠,在未成气候前就会被设法毁了。
路羽然似乎有些明白楚伦和冉熠是同一人,可为什么性子如此南辕北辙,有时候是 环境使得人不得不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路羽然的心开始揪疼,眼眶渐地红了起来。
“总之,楚先生刚来时的处境是你没有法子想象的,不过,幸好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以自己的实力让SEM的大老承认了他的地位,他在商业方面的长才使得SEM的竞争实 力往上推进了一大步,顺利得到董事会的一致认同,在明年初将出任SEM总裁一职。” 顿了下,温特接著说:“大概也是因为曾发生绑架事件,因此少爷是老爷独子的事, SEM都采低调处理,外界也仅仅知道他是老爷极看重的一个年轻小辈。”
怪不得当初继父会说楚伦是楚浩天的世侄。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必继父至今仍未亲眼目睹楚伦的庐山真面目吧?否则他该会 惊讶他的相貌和冉熠的神似。抑或事隔多年,对于当年的肉增只有数面之缘的继父早忘 了他的长相?
是有这可能,他一向挺眼拙的。
“原来他……曾过得那么辛苦。”在知道楚伦就是冉熠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天之 骄子,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没想到……她一直以为他那嘲讽的眼神是纨胯子的标 志,想必他大概也以为她是那种天生爱与人斗嘴的刁蛮千金。
唉,难怪当他知道她钟情于冉熠时会问她,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冉大哥的性子和 他一样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原来他会这么问是话中有话。
“还好一切否极泰来了,老爷对于他的表现一直引以为傲。”不自觉的温特的脸上 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接著说:“不过啊,他的感情……”看了路羽然一眼,她很小心 的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老爷很关心他的婚事。”
她八成把她当成楚伦的女友了,谈起他的感情才这么小心。“他有喜欢的对象?”
“嗯……我知道他和不少女人交往过,可能都不喜欢吧,后来都很快就分手了。”
温特一提到楚伦这方面的事,就不像方才那样侃侃而谈。
可见他花心的传闻也非空穴来风。
“没有比较固定的女友吗?”她在SEM混了一小段日子,曾经听过女职员谈他的风 流史。
温特有些尴尬的说:“希望他这回和你能固定下来。”
唉,他家少爷风流史,那可精采了哩!一会儿是名歌手、国际红星,一会儿是文艺 界的名女人,没多久又换成是……总之看得她家老爷眼花缭乱,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心 中真正所爱。
只是这种话她哪敢对少爷带回来的她说,万一她是少爷心目中的真爱,那她胡乱说 了话可不得了。
路羽然心想,唔,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楚伦家中连管家都那么擅打太极拳,这 么四两拨千斤就把尴尬的事件一语带过。
她沉默了下来,温特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意自己之前对她说的话,又怕她再多问 些什么,于是连忙说:“我楼下还有些事要忙,你在这里看看书吧,有什么事情叫我一 下,我马上过来。”
“嗯。”
温特走后,路羽然在紊乱的思绪中想理出些头绪。
有些事如今一想起来,似乎清楚明白了许多……
第六章
终于结束了繁忙的一天。
楚伦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已届下班时间,他回到办公室正打算收拾一下东西离开 时,公司的一名女职员走了进来。
“楚先生,会客室有位路羽然小姐在等您。”
羽然?她怎么来这里?
“我知道了。”虽有些意外,但不可否认的,他心里感到挺愉快的。
出了办公室,他直接来到会客室。推开门,他看到正在欣赏一幅莫内复制画的路羽然。
“挺难得的呢,我以为因为时差的关系,你可能会睡到忘了起床。”
“我的适应力没有那么差。”
“怎么想到要来这里找我?”她不是一向视他为洪水猛兽?“是因为太闲了,没人陪你抬杠?”
“才不是。”她红了脸。“我是你的专属秘书不是吗?”怎么他们之间老喜欢用这种抬杠方式对话?好像他们打重逢后就一直是这样。
其实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她要负一半的责任,她不是一开始就没给他好脸色吗?
楚伦为自己冲了杯咖啡,将一只手插在西装裤里,优闲的轻啜一口,“现在是下班 时间,你这专属秘书会不会来得太‘早’了?”开玩笑的语气中有他惯有的嘲讽调调。
“反正到美国来,多得是为你服务的人,我这打杂的可以乘机多休息。”她可不会 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喂,我到美国来算是客人哩,你这‘西’道主难道没有一点点 表示吗?”
见他只是笑而不答的看著她,路羽然的脸反而更红了,“你该带我到处走走,逛逛 街、喝喝咖啡的,好歹尽尽地主之谊嘛。”
楚伦有些失笑,“我当初真不该带你来。”其实,他带她到美国来真的是打算带她 到处走走。这回到美国来的时间算充裕,扣除掉公事,他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带她到处去 玩。
他一向不认为花时间在女人身上是明智之举。对女人而言,也许花钱在她们身上, 好过花时间在她们身上,而对他来说,时间比金钱重要,因此,银货两讫是彼此的游戏规则。
让他有此领悟的人是路紫茵。
在大学时代,路紫茵几乎等于他的全部。他努力的、全心全意的经营著那份感情, 抱持著最完美、非卿不娶的爱情憧憬,结果……他真诚的心终究抵不过金钱财富来得诱人。大四的寒假前,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童话终是在现实下破碎,路紫茵终是选择了家世显赫的富家子。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抚平伤痛。经过路紫茵的事情之后,他终于明白,与其给女人一 颗赤诚的心,不如给她金钱,同时他也领会了真情对人的毁灭程度。多情总被无情伤, 谁下的感情多,谁就输得多、输得惨!
他惟一投注过的感情令他输得好惨,对于情感的事,他不敢贸然的再来一回。因此,花花公子对感情轻佻、不看重的态度似乎可以让他无负担许多。
反正女人爱的只是钱,而他要的,也不过是纾解男人对女人的生理需求,这也就成 为他和女人之间的相处公式。
可是对于路羽然,他却有不同的想法。刚开始,他也以为她和其姐是一样的拜金女 ,因此才会任由路威宏摆布,答应一块吃饭的事。但后来他发现,这也许是个误会。
路羽然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呛”到令他有兴趣的女人,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不是为了金 钱而接近他的女人,甚至对冉熠的深情令他产生了一股怜惜之意,总之,他对她有著不 同于之前那些女人的情感。
“喂,我可是被你半强迫到美国来的哦。”路羽然听了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听起来乱委屈的。”
“本来就是。”她看著他,眼神中有著楚伦所陌生的情愫。她娇俏的噘高唇,以向 情人撒娇的方式说:“我听说这里有一楝高近百层的大楼,顶楼有家首屈一指的会员制 名餐厅,我想到那里用晚餐,可不可以?”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今天她看他的眼神很不同?那种眼神很真、很深情,仿佛——仿佛在看情人一般。
她是透过他找寻著冉熠的影子吗?
楚伦一挑眉,“你什么时候学会征询我的意见了?不是什么事你决定了就算数吗? ”
“那我们可以去喽?”那可是她向温特打听之后才知道的,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地点 哩。
“不过呢,那可是个有名的情侣约会地点,我们……算是情侣吗!”他故意这么问 ,等著看她气红了脸的娇俏模样。
“我心目中只有一个冉熠。如果你是冉熠的话,就算是倒追,我也会把你追到手。 ”
她话中有话,以灼热的眼神看著他,“问题是,你是冉熠吗?”她知道他就是冉熠 ,可是仍期待他亲口向她承认。
“你觉得我像?”直觉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仍大胆的问。
路羽然一笑,“像,当然像。”她打算吓到他心脏无力,但他依然十分镇定,一脸 事不关己。
“长得像而已,你说过的。”看她欲言又止,楚伦看了下表,“你指定要去的那家 餐厅生意好得很,不快些去是会没有位子的。”
“哦!”
这家伙还真顽强,到这个时候,还是不肯对她承认他就是冉熠,为什么?到底为什 么?
☆ ☆ ☆
百层楼高的大楼果更是气势雄伟。
路羽然坐在靠窗的座位用餐,由所在位置往下眺望,都会夜里的车水马龙全成为一 片闪烁的霓虹。这个属于异国风情的夜啊,为什么她的心如此不能平静!
这家坐落于顶楼的餐厅气氛一流、菜色一流,可她却没什么心情愉悦地享受这一切 。
侍者送上她最喜欢的餐后甜点,她只是意思意思的浅尝一口,随即放下叉子。
“怎么,东西不合你胃口?”他注意到她从方才到现在,吃的东西少得可怜。
“我……”
楚伦啜了口热蓝山咖啡,“你怎么了?从方才到现在,你似乎像有话要说,可终究 什么都没说。”这小妮子真有些怪,女孩家有时候真叫人弄不懂。“这不太像你哦,你 不是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我早习惯你的呛脾气了。”他看著她,等著她一吐 为快。
路羽然看著他,“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有啊。”他逗著她,“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
路羽然略微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老是喜欢和我玩文字游戏,我们之间 难道不能谈一些正经的事吗?”
楚伦挑著眉一笑,“这个时候谈公事未免太杀风景。”
“不是公事,我是指……指……”她红了脸,可是仍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有 关你的事,一切有关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也许你会觉得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很唐突的 ,可是这些是我的真心话。”
“真心想知道一个纨子的成长过程?”楚伦有些讽刺的说。
“如果是呢?”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有些意外的再次挑眉,“那不像你呢!你这秘书一向称职 得很,若非公事,你一向懒得管的。”停顿一下,他又啜了口咖啡,“而且一个纨子的 成长史有什么好说的?”
“到这个时候你仍是不肯拿出真心待我。”路羽然终于生气的提高音量。
急性子使她不再等待楚伦自己承认他就是冉熠,她直接把话说自,“我不知道对我 隐瞒彼此熟悉的过往,甚至误导我使我不曾怀疑过你的身份,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那对我而言,你知道是多么恶质的玩笑吗?”
路羽然激动的模样令楚伦有几秒的怔愣,他隐约猜到一些不寻常的讯息,可是因为 不确定,他终究默然以对。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冉熠?”她泪眼迷蒙的看著他。
楚伦心里想,她只怕知道了些什么事,否则不会那么笃定的认为他就是冉熠,因此 他也不再花时间否认自自己的身份,“记述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名字,能忘了是最 好。”
“你恨不得能忘了的名字,却在我记忆中占著最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的守著那个没意义的名字?”他淡淡的开口,所说的话却伤人 至深。“你记得冉熠又如何?那只是个过去式的名字,那个叫冉熠的男人,早已在九年 前就不存在了,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楚伦,一个和冉熠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一个你痛恨 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