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演得不好?」
「眼神不对。」她就是觉得不对。「如果由我来演的话……」
有些讶异她的话。一般的观众很少注意到演员的演技,除非是演技生涩到如同念台词,或是僵到不行才会遭受批评,可她竟注意到了,而且还说如果由我来演的这种话……
「你会怎么演?」
「因战乱而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她的眼神该还是有流着贵族血液的傲骨,可温小姐所表现出的是骄纵蛮横,她的眼神太浮夸,少了经历大转变后的沉稳和内敛。」
风月樨难得赞赏的笑了,他有些开玩笑的说:「这的确是子筠很大的败笔,要是那部戏的女主角由你来演,得奖的机率也许会大大提升。」受托写影评的人情压力比什么都大。温家大概是因为温子筠已获得国际大奖的女主角提名,料他大概也无法批评她什么,因此才敢大着胆子透过王纹芳来邀他的稿。
可他还真不得不说,温子筠的演技实在不出色。就整部电影看来,真如同Cinderella所说的,只是戏捧人。
是吗?Cinderella怔了怔,有些讶异自己能说出那些批评的话。她看电影的角度好象变了,以往她看电影只是看剧情,只有好看不好看。
纵使她是戏剧系的学生,其实也弄不太懂别人演得好不好。可现在她好象渐渐地捉到一些感觉了。为什么会觉得温子筠演得不好?那是因为她融入了她所饰演的角色,又为什么她从前总是无法捉住饰演的角色而被当,她察觉了,以前她注意到的永远是故事,而不是故事里的角色。
这就好象看着灰姑娘的故事,一般人可能只注意到她的可怜、幸运,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却鲜少人把灰姑娘这个女孩独立出故事外,想着她的喜怒哀乐,想着她遇到凭空而现的教母,也许第一个反应是惊吓比惊喜要多……而这正是饰演她的演员要做的事。
她懂了!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一股欣喜的感觉油然而生。「你和温小姐……不是感情很好?」
「我批评人的时候,你看过我为谁留过情?!」她怎么知道他和温子筠认识?
「包括……喜欢的人?」她眼睛看着他。她看过他和温子筠走在一块,虽然看不出他对她特别有感觉啦!
可她看得出温子筠很喜欢他,不喜欢会把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吗?还有,他也没有拒绝这样的艳福,不是?
臭脾气的他会让女人这样对他毛手毛脚?看不出他是那种不吃白不吃,一点个性也没有的「白吃」!所以说,他还是有一些些喜欢温子筠的嘛。
风月樨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喜欢的人?」
Cinderella酸酸的说:「男人好象都喜欢大胸部的女人喔?」她啜了口第一次尝试喝的白兰地,还挺好入口的嘛!这是第一次她不听爹地的话偷喝酒。
她的表情和她突兀的问话,让他忍俊不住的扬了扬眉。「有吗?」
丰满的女人吶……他觉得还好啦!她是没有一手无法掌握,可却足够引人犯罪了。
她的身材他早在一开始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看光了。这件事她到目前为止好象还不知道,算了!她不知道他就当没看过,免得有人不知心存感谢,他好心没好报就算了,还得惹得一身腥。
「你……你干啥盯着我看?」她脸红了,狠狠的瞪他一眼。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有时说话真叫人生气。」瞪了他一眼,她又喝了口酒,转移了话题。风月樨最近看她的眼神好温柔,在那种勾魂似的眼神注视下,她会害羞。「先生平常时候喜欢喝酒?」她看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手中的白兰地,喝法和她不太一样。
「我在家偶尔会喝,有时候也会到外头的酒馆小酌,不过真正应酬的话我不太喝。」他清楚自己酒量不好,且醉的时候脾气又特别大,因此他饮酒一向有节制。
「怕喝醉了会失态的乱吼人,把生意搞砸了?」平常时候她就有话直说,喝了一点酒后,她更畅所欲言了。
风月樨啜着酒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说:「你好象特别喜欢揭别人的疮疤。」他发酒疯好象也只有那么一次。「小鼻子小眼睛的个性不太好。」
小鼻子小眼睛?是说她记恨吗?她本来就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不会忘,别人对她不好,要她忘也不容易。「反正,喝完酒乱吼人就是不对。」她晃了晃空了的杯子。「像我即使喝了酒也不会乱骂人。」
他失笑,再为她倒了酒。「那一回你也没比我骂的少啊。」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可以边逃边骂的。「你难道没想过,那时候你安静一些会比较好吗?」
「被骂得莫名其妙,若连回嘴也不行我会憋死。」
这种女孩子应该不少,可在他面前还敢这样的,Cinderella绝对是仅有的那个。「你酒量应该不错吧?」见她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我知道你放假时常往维也纳森林跑。」
Cinderella笑了,因为有点醉意而显得憨憨的。「我去那里不喝酒,Hermit每次都会帮我调一杯灰姑娘,没有酒精的。我叫Cinderella,有调酒名也叫Cinderella耶,好巧。」
「你和那里的人很熟?」Hermit?是那位帅气酒保的名字吧?他第一次到那里,她为他调出了「讥讽者」。
讥讽者,和他发表影评用的笔名一样。那酒保很特别,也不知是第几次光顾后,他才由侍者的口中得知,她是个女的。
「算是吧!Kin是我在流浪的日子里,第一个对我好的人,那家店的人都好好。」老板好、酒保好、侍者好,就连那位到目前还未正式打过照面的钢琴师都好。
Narcissus虽然总是一副很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他的琴声优美而有感情,一个心不美的人没法子弹出这样有情感的旋律。
「我不好吗?」他承认他脾气不好,可他为她正努力着了。跟着自己快三十年的脾气,他没把握说改就改,也没把握能达到她「好脾气」的标准,可他会努力。
一个四十分的人进步了三十分,不信比一个九十分的人进步了两分来得没价值。
情感的事……唯心而已啊!
「啊?」她现在有些High哩,很开心很开心。
风月樨似乎感觉到她的样子怪怪的。「你是不是喝多了?」他有些不安,不知道她的酒品如何,醉了的话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娇憨的搔了搔头。喝多了?会吗?她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是我第一次喝酒,你会不会很讶异?」
是挺讶异的,老天,她第二杯又快空了。直觉的,他想抽掉她手中的杯子。「别再喝了。」
「不要!」她把杯子护在怀中。「我喝完才不会和你一样变成不可理喻的恶魔呢!」
「你真的醉了。」她的憨态让他不知从何气起。
「才没有。」一仰头,她将杯中物喝得精光,对着空杯子傻笑。「可是……即使是不可理喻的恶魔,我还是喜欢喔,比喜欢爹地更喜欢!啊……」她有些傻呼呼的抬起头来,双手搭在风月樨肩上。「喂!女生说喜欢你欸,你都没表示?」
即使是醉言醉语,风月樨还是很开心。「Cinderella,你醉了。」要有所表示也得等她清醒的时候吧?「我怕你明天一醒来什么都忘了,我要表示了什么,不吃亏了吗?」
「我不会忘。」她扑在他身上,他因不习惯女孩子太主动亲近的想推开她,可一想她是Cinderella,当然得成为那唯一的例外。「真的不会忘,我Cinderella·泰勒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怎么会忘了?」
泰勒?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自己的姓。
只是泰勒这个姓……
他记得几天前郭凌允对他说过,Cinderella有一回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状似亲密,当然他很努力的解释,那两人之间的亲密似乎是亲情的那种。
和Cinderella走在一块的男人他说看起来十分面善,可一直想不起来,直到后来他要前往饭店和安德·泰勒签约时,他才脱口而出:「啊!是他!是安德·泰勒,和Cinderella走在一块的男人正是他。」
低下头想问她,她脸一垂整个重量往他身上靠。
「Cinderella?」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风月樨怔了怔。她这样就睡着了?!
真够好命的!
☆ ☆ ☆
不是只是个家宴吗?为什么会政商名流云集,而且还包下了大饭店的大厅作为宴会会场?
每每看到这种场面,Cinderella只有一种感觉——头晕。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有钱人这么闲,三不五时就弄个什么Party来聚聚,要吃吃喝喝在自家,找喜欢的朋友一起不是很好吗?干啥找一些不相干,只是对方也是有钱的人聚?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爹地知道她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所以很少带她出席,现在她在异乡,竟还有人莫名的「点」她出席?!
原先还不明就里,弄了半天原来是衣服惹的祸。
先生也真是的,干啥忽然想送她衣服,结果人家才会好奇他要将衣服送给谁?
他很少送女孩子衣服吗?要不人家怎么会这么好奇?还有,那个好奇的人又是什么心态?是风月樨的哥儿们、爱慕者?
拿着杯果汁站在一边,Cinderella百般无聊的看着周旋在眼前、衣香鬓影的人们。
真的好无聊啊!风月樨今天有事不能准时到达,因此他叫司机先到家里接她,而自己则晚一些才到。
问题是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明明是处在一群人中,却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真是不太舒服的感觉。
远远的她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穿著火辣性感的美女……呃,那不就是温子筠吗?
听说今天的宴会主办者是温大庆,名目好象是生日宴,可会场上却放置了一张温子筠电影的大型海报。走错宴会场的人想必会以为这是电影庆功宴之类的,绝不会想到这是生日宴。
自家女儿入围了国际大奖有必要这么得意吗?要是她家的爹地一定低调得很。
奇怪!一群婆婆妈妈……呃,不是啦!是贵妇美女们围在那里做什么?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Cinderella只得自己找事打发时间,而她相中排遣寂寞的方式就是听别人聊天。
走进了人群中,她立即听到一名贵妇高八度的声音。「子筠吶,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又漂亮又有才华,那部电影光看女主角就值回票价了。」
「妈妈漂亮,强将手下自然无弱兵喽!」
「不对不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呵呵……」
怎么是这种巴结的无聊对话,实在太没新意了,再听下去,真怕自己会出言戳破这种言不由衷的「善意谎言」。为了不坏了给人拍马屁拍上了天的母女的听觉享受,她还是闪远一点,免得祸从口出。
正转身要走之际,那头不知足哪个妈妈忽然开口,「子筠吶,你这么漂亮又有名气,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青年才俊能娶到你。」
「这还用说嘛,人家SMB的年轻总裁可是她的青梅竹马呢!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啊,那个帅哥!」
「可不是嘛!」
王纹芳笑得阖不拢嘴。「哎哟,SMB可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户,我们可不敢高攀,不过,承蒙月樨不嫌弃,小俩口感情还不错就是。」
感情不错?Cinderella听了有些不开心,心里直泛酸。正要往更远处图个耳根清静之际,后头有人叫住了她。
「Cinderella。」
是郭凌允。「你也来啦!」呼!真好,总算遇到一个认识的。
郭凌允本来为那天差一些吻上她的事有些尴尬,可看她对自己笑得一脸开心,心里总算不那么介意了,幸好没吓到她,那天事后他可是为自己的轻率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那天没出大糗,因为他后来发觉,风月樨对Cinderella好象是玩真的。
若不是如此,他行事一向神秘而低调,怎会在这种公开场合让Cinderella露脸。
郭凌允对着她笑,眼露赞美。「你今天好漂亮,衣服很适合你。」
「是吗?」她开心的笑了。「是先生送的。」她顽皮的转动着灵活的圆眸。「没想到恶魔主子对女人的衣服还真有品味,他一定常送衣服给女孩子。」
「没的事。」两人认识到现在已超过十年了,他可不曾见风月樨为谁挑过衣服。由此看来,他更加确定Cinderella在风月樨心中的不同。
除了郭凌允注意到她身上的衣着外,数步外的王纹芳这时也带着讶异的眼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
方才她就注意到一直站在石柱下的Cinderella,没多久后她瞧见风月樨的秘书也到了会场,然后那女孩立即走了过去。
原以为那女孩可能是郭凌允的朋友或女友,一直到她注意到她的穿著。
那套衣服好面善吶!在哪儿见过……几秒后她想起来了,忽地一脸惨白。
那套衣服正是上一回她在一家意大利服装设计师名店巧遇风月樨,他要买送人的,那天她私下问过店员,得知他买的衣服款式。
王纹芳的脸色拉了下来,朝着郭凌允他们走过来,未语先笑。
「哪里来那么粉雕玉琢的美丽小姐?」她一走过来,围在她身边的婆婆妈妈也跟了过来。「郭秘书,不介绍一下吗?」
「她是……」郭凌允想着该如何介绍她,总不能说她是风月樨家的管家吧?
「Cinderella小姐。」
一个贵妇立刻说:「长得像洋娃娃似的,你是哪家的小姐啊?」
「她是……」
「我是风月樨先生家的管家。」在郭凌允替她想好「身份」之前,Cinderella自己先开口了。
「管……管家?」一位贵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帮他打扫房子、刷马桶、清厕所,有时还得充当出气包的那种管家。」
现场陷入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三不五时再对Cinderella投来轻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