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别说她是贱民,他贵为王爷。就单凭著萱、索两家的恩怨,他们就完全没希望了 。
萱雪寒不可能喜欢她,他该恨她的,不是吗?
踏著沉重的步伐往萱王府走,远远地,索情看到两位侍卫拖著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 往河边的方向走。那熟悉的身影不是……“你们干什么?”
两人一看来者是索情时原有几分惧色。随即一想,有王爷当靠山,于是将头一昂, “王爷叫我们把这人‘处理’掉,没指示怎么做,想必随我们了吧!”
索情蹲下身子察看李大婶身上的伤,忍住气,心想,她犯了什么错,给打成这样?
“这人就交给我吧。”见两人犹豫不决,她冷冷的说:“若是王爷怪罪,就由我担著。”
“你也不过索家出身的贱民,王爷真怪罪了,你哪只肩膀硬担得下来?”一人见他同出身索家没啥来头,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就算他跟在王爷身边又如何?萱王爷就凭自 己姓“萱”,就不可能为索情出头。
“横竖命一条,我随时等他拿。”索情抱起李大婶往道旁的枫林走。
☆ ☆ ☆
经过早上李大婶的事后,索情的心情一直都十分低落,不单单只是为了小玉担心,同时心思细密的,她由李大婶描述自己到萱王府找她,侍卫拒绝通报,甚至暴力相向的经过,以及她回王府途中遇见萱雪寒等事作一连接。
李大婶昏倒在萱王府前的事,萱雪寒是知道的,而他竟纵容侍卫的凶暴行为,由此可见,他是多么恨索家庄的人。
只要是索家庄的人,他都毫无同情心的冷眼旁观他们的生死,那身为索丹青之女的她,是不是更被视为眼中钉?
奶奶说得没错!萱雪寒要她进萱王府是为了要折磨她,他迟迟未有行动只是时候未到,一旦时机成熟了,她会知道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一想到可以预期的悲哀未来,终是忍不住地潸然落泪,偏偏这地方她根本就走不了,走得了的话,当日她就不会进来了。
啊,命啊。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高挑身影闪入了屋内,沉于愁绪中的索情竟没发觉,直到她拭去泪水一抬眼──“你?!”屋内多了个人,使心无戒备的索情吃惊不小,她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萱雪寒打量著她方哭过仍漾著水意的眸子。“你哭过?”
“没有。”
“女人天生是眼泪多的动物,你毋需掩饰。”他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不过,也 难得,是啥事惹得一向外表装得坚强的你落泪?”
“你今天来这里是看我笑话?”
“索家庄的人,对我而言都是丑角,你以为自己是例外吗?不要以为我把你留在我身边就代表什么不同的意义。”
“有过不同意义吗?”索情脱口而出,心里头已被伤得千疮百孔。“我来自索家庄,进萱王府时就不巴望会有什么礼遇,其他索家人也是如此。身为索丹青之女就更该认命。”她眸子中燃著火焰,一把企图把自己燃成灰烬的火焰。
她看著萱雪寒,脸上有抹冷绝的笑意,“你萱王府一家四百多口人不全丧命在我爹爹的诬陷?你很恨他吧?可惜他死了,你动不了他。我是他女儿,所谓:父债子还,我现在人就在你面前,有本事就杀了我吧。”她看著她,盼他真的能出手杀了她,只要一 掌,她可以从所有的痛苦中解脱,把一切的爱恨情仇全抛下。
“正因为你是索丹青的女儿,我才不可能一掌便宜了你。”萱雪寒双掌握得出汗。
“我知道你要我到萱王府来的原意的确是如此!你想好好折磨我,让我爹爹在天之 灵不得安息,可是有一事我却觉得奇怪。”她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压抑著怒气,只要再激 他一激,很快她就能达成目的。
索情脸上的挑衅笑意激怒了他,“什么奇怪。”
“来到萱王府也好一段时间了,我过得舒适得很,不觉受到什么折磨,怎么,难不 成你也对索家人同情起来?”她冷笑。
萱雪寒眯著眼,森冷的笑意在他脸上绽开,那是邪肆而嗜血的神情。“你一直都是 如此有恃无恐?怪不得你敢为了一个索家庄的妇人对侍卫说:‘若王爷怪罪就由我担著 。’没想到我竟成为仇人之女的靠山了。”他忽地大笑,笑声中有著讽刺和怒气。
“你一向不都是如此放任我?”她执意激怒他。
“所以你最好节制一些。”他托起她的脸,“会放任你是因为我还没找到折磨你的 法子。”
“真是这样?”索情瞪视著他,因他无情的话语,眼中泛起一层水雾。“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沉迷于我的美貌,迟迟不肯下手是因为你……爱上了我?”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为了求死,她不惜捏造漫天的谎去为自己的死路铺道。
萱雪寒一怔,眼中掠过一抹不知所措的仓皇,“你……”他心跳快了一拍。
“被我猜中了,无言以对?”她摇头苦笑,“萱王夫妇也真可怜,怎会养出你这种儿子?早知长大后的你会这般没志气,当初就不该留下你。当年代替年仅六岁的小王爷 赴刑场的小孩也感不值吧?我若是他们……”
萱雪寒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够了没?不要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为的正是如此。“你不敢!因为你背弃了对亡父、亡母的承诺,你爱上了我── ”她的话噎在喉咙出不来,因萱雪寒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他的力道正逐渐地增加。
索情痛苦地闭上眼,她想挣扎,可终究放弃,求死的念头杜绝了一切的求生意念。这是她所求的,不是吗?
她投错了胎,使她生在索家,更罪无可恕地爱上了不能爱、不该爱的男人。
死是她最完美的解脱。
能死在萱雪寒手中是她的福气,索家欠萱家的债因她而减轻些,就一命抵一命的苛求,她多少也扯平了四百余人中的一个。
错误地爱上一个人,由那个人来“纠正”自己犯下的错、帮自己解脱,那是他对自 己的恩惠、上苍的仁慈。
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著他,算是奢求吧,让她再看他一眼,带走对他的眷恋,就一眼也好,她将不会忘记,生生世世,不会忘记。
在黑暗吞噬她之前,索情眷恋地睁开了眼。只要一眼……能记住他……是不是死到 临头的人对生前想记住的东西总能凭著意志将其美好化?
她看到了萱雪寒眼中的爱恨交织。
爱恨交织?他对她只该有恨,哪来的爱?那……一直是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而他根本不可能给的……他眼中闪著有感情热度的星眸好美。索情费力地抬起手想去碰触, 手悬在半空中忽地掉了下来,身子一软就失去了知觉。
“水……我要……”喉咙仿佛被火灼烧一般,又痛又干,仍在半梦半醒间的索情皱 著眉呓语著,一只手抚上喉咙有些困难的说。
喉咙好痛!痛得连吞津都困难。
神智仍未完全清醒,似乎也不记得梦中出现了什么,泪水却是无意识地流不止。
有人拂去了她挂在脸上的两行泪,一口一口地将她想要的水喂入她口中,似乎是怕 她呛著了,喂水的速度十分缓慢,动作轻缓温柔。
是谁?这世上有谁会对她这么好?像待个易碎陶瓷一般地让她依在怀里喂水?是师父吗?不!师父为了锻炼她独立的性子,从来不与她亲近,纵使自己生病也一样。
这刚硬坚挺的身子、宽阔厚实的胸膛不该是女子的,是谁?她死了吗?死了之后和 长大后来不及见面的亲人见面了吗?
是……是爹爹吗?索情猛一吸气,嗅到一股不算陌生的衣服薰香的气味。
萱雪寒?
这三个字震撼了她将明未明的思绪,不顾一切地睁开了眼,她杏眼圆瞪。
她没死!此时倚靠的人也不是她爹爹,而是萱雪寒?!他没掐死她?
看她讶异的样子,萱雪寒只冷冷的说:“你没死,我不是阎罗王,不必如此骇然的看著我。”他将她放回枕上,站了起来,由桌上的药壶倒出一碗药。
“为……什么?”
他知道她想问他为什么没杀了她,他要杀她原不是件困难的事,不是吗?萱雪寒没打算回答,避重就轻的说:“大夫晕倒了,没人开药,只得我自己来了。”他不精此道 ,不过在昆仑跟著太师父学武时学了一些简单药理,一些外伤还难不倒他。“放心吧, 毒不死你的。”他端著药走向她。
“我是问……”
“闭嘴!喝药。”他喝住她,不太喜欢女人过分追根究柢,他不想回答的话任谁逼他也没用。
“这么凶。”她嘟哝,然后说:“你叫我‘闭嘴’,我怎么开口喝药?”她接过瓷 碗,喝了口药,发现里头的药方配得不差,是专治喉咙受伤的。“你懂岐黄?”
“不算懂,一些粗浅的而已。”
索情低垂著眼一口一口地将药喝完,又轻拭一下嘴角的药渍,才将瓷碗还给他。
他方才一直看著她?否则当她一抬起眼,他为何不太自然地别开脸?
“有时候……我实在不太了解你。”只是不太?不!应该说她了解他的部分少之又 少吧!而他,似乎也刻意地戴上一层面具不让人了解他。
“了解我做啥?”他冷笑,“女人都喜欢花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物上吗?原以为你会不同。”
不同?!她一怔,然后大胆的问:“在你心目中,我真的与众不同?”
“只有你敢不怕死活地激怒我。”
若非她与众不同,他的理智不会被蒙蔽,任由感情姿意行事,忽略她是仇人之女而爱上她。
他天不怕、地不怕,再大的磨难都击不倒他,可是……天晓得他多么害怕承认爱上 她。
他们萱王府真的是被诅咒了吗?
看尽天下美女,一向不把女人当回事的他,竟会把心遗落在一个女人身上,而且最罪无可恕的是,他竟爱上索丹青的女儿。
“原来我的‘与众不同’就只因为我不怕死?”索情苦笑,“其实你太抬举我了,我真想死,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全我了,不是?”
“你方才不也打定主意不想活了吗?”他掐住她时,她连求生欲念的挣扎都没有,那不视死如归?“待在萱王府这般痛苦,让你痛不欲生?”方才她昏迷时,在他心中已 经有了决定,虽那决定便宜了索家人,可他不想再纠缠不清,该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
索情看著他,脸上有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女子心事太繁琐,任他眼光再精锐仍是男儿,理不出个所以。
“王爷,你有喜欢过人吗?女子,一个令你情之所钟的女子。”
她突来的问题,乱了萱雪寒的心,他不明白她问这是何用意,便以沉默代替回答。
见他不语,她沉沉的说:“那么我的心情你不会懂,说了,你也不明白。”
女孩家的思绪果然十分没条理,方才他问什么,她又扯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还 自问自答,怎么连他这样聪明的人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现在,换他告诉她一个一定会令她雀跃不已的事。
“索情,你想索家庄的人吗?”
不明白他怎会如此问,她回答,“我没自由回去,不是吗?”
“你已获得自由了。”他淡然的说,“身子一恢复你就可以回去了。”他原初的用 意是要想办法折磨她,尚未付诸行动,自己就已不对劲了。
再让她待在萱王府,他所受的伤不会比她轻,肉体的伤易愈,情伤则大罗神仙也难治。
他明为放了她,其实是解放了自己。
“为什么?”他的决定令她太讶异,他忘了她是索丹青的女儿了吗?
“我已经亲手杀了你一次了,不是吗?”萱雪寒转身来到窗子前。窗子一推开,秋风扫落的黄叶拂了进来。“而且,你曾救我幸免于‘阎王笑’,索家欠萱王府的人命,你已抵去你的那一份。”
他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想放了她?
索情低垂著眼睫,理不出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终于可以离开这地方,她该高兴的,可……可是,一离开萱王府,那意味著他们来日要见面不易了。
落寞凄然的感觉徘徊在她胸口久久不散。
也好,就这样断了心底深处的妄想吧!回索家庄之后,她可能会云游四海、四处义诊,日子一忙、一久,她很快能忘记对他的那份情。
“王爷,多谢了。”多谢他放她自由,也是多谢他断了她深陷“情”字的痴傻。
萱雪寒旋过身子,没多看她一眼即推门而出。他也想多看她一眼,可那一眼太沉重,打从出生在萱王府那天起,他就没资格多费心力在其他儿女私情上,从前是如此,现 在更是如此。
他离去的匆忙,没注意到一双贪婪的眼正透过方才他推开的窗子,目不转睛地看著半靠趴在床上的索情。
“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真没想到阳刚的萱王府竟藏了个那么美的姑娘!钟运国不自觉地喃喃说道,正想走近再更接近索情时,两颗石子由他身后打出,分别打在窗子上 ,索情房里的窗子立即关上。他一回头,正好对上萱雪寒那双燃著火焰的眸子。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钟兄,看啥看得这般入迷?”索情的卧姿极尽慵懒娇媚,有时连他看了都不觉心猿意马起来,更何况这厮?这人平时尚像个人样,一旦关系到利益 或女人那可就不同。
既然被逮到,萱雪寒也该知道他在看啥,方才那屋内的女子身上穿著不似千金,想必是萱王府的丫鬟吧。于是钟运国邪笑,“这儿春光无限呐!好个‘佳人图’。”他一 点也不觉偷窥有啥不对。“萱兄,那姑娘堪称美若天仙,是萱王府的丫鬟吗?”那娇贵 的气质不像低出身,然而,这年头也有不少千金沦落官家为丫鬟或入了妓户供爷们取乐 ,若确定那美人只是丫鬟,凭他和萱雪寒的交情,要个丫鬟侍寝,不至于要不到吧!
看著那张露出淫邪表情的脸,萱雪寒脸覆寒霜的说:“钟兄,今天特地拨空到萱王府,不会只是来问这没意义的问题吧?”他竟那么疏忽,让钟运国有机会看到索情的模 样。
这厮一旦对她起了兴趣,事情铁定没完没了,钟运国因荒淫而屡忘身分的事层出不穷,和钟运国交游也非一、两天的事,他真的不得不为索情担心。
“被美人勾了魂,倒忘了今天的正经事了。”钟运国从怀中摸出请柬,“过些时候是我爹的大寿,届时请务必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