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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拥相思 page 3 作者:惜之

  她向来习惯对每个人都隔出三分距离的呀!何况他还是她未来的上司。

  “我会记住你的‘建议’。”他眼神中带着研判。

  “很抱歉,交浅言深了。请原谅!”她看看腕表,已经八点五十分了,马上就会有人陆陆续续进入版社,她不想有人看见她在经理办公室内。

  “我要打卡上班了,十分钟后你的部属就会出现。”

  一旋身,她优雅地退出经理室。

  贤也坐回位置上,拿出员工名册,翻到岩井优子那页,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的照片,久久不语。

  总编从经理室里开完会走出来,一脸怏怏不乐地坐回位置上,支着头半晌不发一言。

  “亚美姐发生什么事了?总经理骂人吗?’’惠子第一个凑向前问。

  “经理说要精简人事。”她把文件夹交给主编,要她把资料存人电脑档案。

  “我们编辑室六个人都已经忙得天天加班了,再精简下去,我们不成了无敌铁金钢?”惠子立刻发难。

  “经理是怎样的一个人?老的还是年轻的?长得帅不帅?好不好相处?”朝子靠过来连珠炮似地问。

  “白痴!都生死关头了,还管他长得怎样。你应该要问要裁员百分之几,然后算一算此例,看看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波的失业人潮。”利奈白她一眼。

  “正确的比例还没有公布,但是他说会刷掉一些冗员,留下有能力者。我已经跟经理报告过,说我们编辑室的人手本就不足,要是再裁员,恐怕会应付不来庞大的工作量。”亚美姐说。

  “不用担心啦!”朝子舒了一口气。“他说要刷掉领干薪的人,第一个就是行政部的足立秘书、然后是中野小姐……再怎么样,都算不到我们头上来的啦!而且亚美姐已经告诉他,我们这几个人的工作量已经多得快要做死了,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熬过这次的啦!”

  她仍是一派天真。

  “你真笨!我问你,经理是董事长的什么人?”利奈恨不得把她的笨脑袋砍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二儿子啊!这几天企划主任已经讲了不下百次,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那你认为他会拿自己的表妹、邻居、表姨……那些亲朋好友开刀吗?”

  “你的意思是……”她有点懂了。

  “准备回家吃自己吧!”她扇起凉风来了。

  “别那么悲观,不会有事的。”亚美劝着大家,接着又埋首工作中。

  大家叹口气,只好抓抓发麻的头皮,也跟着继续工作。

  这时候还是优子的理论最有用了——以不变应万变。因为捉摸不到经理的意思,变来变去弄巧成了拙,岂不更糟糕。

  优子抬起头咬着笔杆,从百叶窗中遥望对门紧闭的经理室。心想:他为什么甫上台就施行铁腕作风?他还是选择让田中经理的“德政”在众人心中怀念不已了吗?  优于敲敲脑袋,自我提醒,这不关你的事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没道理人家都要将就你的想法。   何况以她这种怕得罪人的性格,也当不来一个有作为的上司,他要是和她一个样子,这家出版社哪还有未来?

  而且,他的作为还没开始展开,她怎能判定他一定会失败,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能预知。

  也许她真会被裁掉,若干年后再经过这里,说不定翰池出版社会成为日本数一数二的出版社。

  未来?谁知道呢?

  “快、快来看!中野的脸气得都跑出裂缝了,哇!好可惜哦,不知道那层粉要浪费掉她多少薪水。”惠子从百叶窗缝里偷瞧,乐得拍手叫好。

  这几天出版社里弥漫着诡谲气氛,人人自危,每天都有人陆续被约谈,从走出经理室的脸色研判,大家就可以猜得出来,谁能留下、谁要走路了。

  编辑室里上自总编,下至最新加入的朝子,个个都被约谈过了,也都安全过关,唯独优子还没踏进经理室。

  虽然有些忐忑不安,可她没有让不安写在脸上,她安步当车地照常工作,不做多余反应。

  但是她仍利用下班时间,偷偷地打好几份求职信和履历表放在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会计部安全过关,行政部走了四人,而企划部最惨,退职五人,整间出版社原本二十四人的编制一下子剩下十五个,要是扣掉还没定案的优子,也许将来出版社会只剩下十四个员工。

  不管如何,他算是兑现了他对各部门的承诺,他开除的人中,大部分是以往的特权分子,能安稳留下的,都是有工作能力的人。

  “优子,你在担心吗?”总编亚美看着三颗躲在窗边的脑袋,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还好。”她否认。

  “不要担心,你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几天经理的作为让我相信,他绝不会开除你,因为你是我最有能力的手下。”亚美安慰地说。

  “谢谢。”如果开罪过他呢?总编没把这一层算进去,优子的不确定变得更确定了。

  “是啊!我们都支持你,要是他真想开除你,我们就一起去向他抗议,告诉他,少了一个优子,他至少要补给我们三个编辑,否则新书出来错误百出,可别怪我们。”朝子甜甜地说。

  “朝子说得好!我们说做就做,立刻行动,现在一起去见经理。”惠子义愤填膺。

  “你们嫌饭碗端太牢了吗?非要拿到垃圾桶去丢掉才满意是不是?”利奈一句话把她们吓得噤若寒蝉。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那位新官来放火,你们不要没事把火苗自动送上去,不烧得你们灰头土脸才怪。”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想没事的,要真丢了工作,我一定去投靠你们,非要你们一人收留我一个月,直到我找到工作为止。”优子苦中作乐。

  “有什么问题,我们是好姐妹嘛!”惠子走上前揽紧她的肩。

  朝子和主编美惠也都过来抱住她,一时间编辑室里净是暖暖的温情。  “优子,经理请你过去。”企划部的也原先生敲了两下门,把抱在一起的一群女人分散开。

  他心里是羡慕的,羡慕她们可以在工作上找到不会勾心斗角的真正朋友。

  “放心!我们当你的后援会。”

  她们围出一个圈圈,伸出两手紧紧交握,喊了声“加油、加油、加油”,然后一起送优子走出编辑室。

  优子在经理室前轻敲两下门,然后走人。

  “伊藤经理,我到了。”

  她抬头看着他,他亦回看她,两个人默不作声,就这样对望着。

  他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加上他贯有的严肃,完全是个铁血经理的形象,难怪大家会把进经理室视成畏途。

  他刻意称职地扮演好黑脸的角色吗?

  许久,她才吞吞口水问:“您有事找我?”   这些天“编辑室的优子将被裁撤”的耳语,已经不只一次传到他的耳边,连她的总编也曾为这件事找他谈过,只不过他从不给任何人正面答复。

  他不相信她会全然无觉,可……为什么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多一分焦躁?她是悲喜不形于色的那种人吗?

  对于一个迫切想看戏的人而言,她这个迟迟不肯出场的戏子,实在让人败兴的很。

  “你说呢?”他要逼出她的感觉。虽然他不理解自己的奇怪作法。

  “我不知道。”

  她困惑极了,难道这些日子他都是用达这种奇怪的问题,问上每一个员工,然后从他们的谈话中判定去留?

  早知如此,她该一个个做问卷调查,整理好他会出的考题,在心中先做好预演才上场的。这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不知头绪,想出口争取留任的话一句都派不上用场。

  “我要听你的‘建议’。”他影射着那个早晨她曾说过的话。

  他对她那天的谈话不满?生气她交浅言深的“建议”?

  那么算是她活该了,一个意志坚定、有自我主张的人是不会愿意听别人的意见的,何况她还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提供建议。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她点头,妄下断言。

  “我可以听听,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吗?”他反问。

  “你希望我自动离职,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东西整理好离开。”

  “你从哪一句话听到我要你离职?或者我的哪个举动,让你认定我有这个意图?”他浅浅一笑,她还是会担心的,她并不如他预估的那么无动于衷。

  “我会错意了?你没打算要我辞职?”她挑眉反问,这个男人很难理解。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建议,比方——现在大家是不是开始比较我和田中经理的优劣,他的德绩是不是阴魂不散地散播在每个人的嘴里?”

  “你很介意我那天说过的话?我记得我道过歉了。”

  他善于记仇?

  “不!我介意员工对我的裁员政策有什么反应。”

  他回应得很真诚。

  “你想听我说?”找一个不喜欢说人长短的人?他还真会挑人问。

  “这是我请你进来的主要目的。”

  “离开的人我没有接触,所以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你很怕说错话?还是你一向小心翼翼,怕得罪人?”

  “都有,我上次说错话,已经让我多享受了好几天的提心吊胆。有前车之鉴怎还会重蹈覆辙?”

  说到底,她还是对他心存不满,但他完全不介意。

  “说说其他人的看法。”

  她在脑中组织一番后说:“留下来的人自是庆幸万分,他们觉得自己是有能力、有才干的一分子,除了自信外,也很高兴自己是菁英分子中的一员,但不管如何,这几天大家无心工作是事实,工作进度延宕许多也是事实。”

  “很好。”全在他的预期范围内。

  “很好?因为大家无心工作?”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上司。

  “我不介意延宕工作,这是过渡时期必有的反应,但是从此大家有了自觉,我想他们都很清楚,未来想要留在翰池,就必须拿出绩效,不能有心存侥幸的打算。”

  “在杀鸡做猴后,我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会有这份认知。”她有几分控诉的意味。

  “你反对我的作法?”

  “没有,大刀砍除沉病需要有很大的勇气,要我就做不来,针对这一点,我很佩服你。”她平心而论。

  多日来和下属的对谈,他从众人的口中知道优子是个烂好人,她从不开罪任何人,能帮着做的事她也从不推却。那天对他的说教,应该算是意外吧!  “能得到你的认同,我深感荣幸。”

  “好说。”抛却不满,她的表情回复轻松自在。

  “我计划删除行政部,把它和企划部合并,挪出原本占地最大的企划部办公室改为会议室,往后我要直接面对你们每一个员工,不让每一部门的主管去传达消息。”他把想法说出,期望得到她的赞同。

  “你不信任务部门主管?”

  “不是!我重视每一个员工,我要他们都收归我所用,不要再有往常的勾心斗角、猜忌怀疑。”他记起了父亲的话——带人要带心。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的眼睛沉思。

  “你不打算否认我对你们的指控?”

  “指控?你是说勾心斗角?不!这种情形在任何一个机构都会有,我不会把它当成异常现象来多加争辩。”

  “以后我要这种现象在翰池变成特异现象。”他自信满满地说。

  “预祝你成功。”

  “谢谢。这种时候通常需要干杯。”他倒来咖啡递给她,轻碰一下杯缘。  他笑了,很轻很淡,但是她注意到了。

  视线对上那天她为他插上的太阳花。

  他换过花了,仍是太阳花但颜色不同,鹅黄的花瓣迎风展曳,舞出一室朝气。

  她有预感他会成功,像他这种意志力坚强、坚持度超高的人,一定能经营出一番事业。

  可若他用这种态度对待爱情,那么——大概没有女人能逃出他布下的情网。

  第三章

  他们总是在清晨的办公室相遇。

  刚开始时,他对她点头、她对他微笑,然后他走进经理室,继续为他生疏、未上手的工作奋斗;她则端着咖啡对着朝阳继续沉思。

  有时,他的身影、他的严肃会闯入她的思潮中,搅乱她平静的心湖;有时,他淡淡的笑容会闯进她的脑海,挑拨起她一丝心动……

  慢慢地,他会拿几份文件到编辑室批阅,他说他喜欢有人气的感觉,她则笑说,只有千年妖精才对人气感兴趣,然后他一边品啜着她奉上的咖啡,一边低头工作。

  偶尔,他会从文件中转移注意力,对上默然的她;偶尔,他会对她投以一抹微笑,逗弄得她满颊酡红。

  后来,他甚至会在清晨带来她最喜欢的太阳花,帮她插出一室温馨。

  每个清晨的短暂邂逅,让两个人暧昧不明的感情变得模糊而迷离。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在上班前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没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短暂交集。

  “这阵子你们又更忙了,有没有人开始抱怨?”他们的话题总是从“公事”开始的。

  “难免,但是你的鼓舞很有用,总是能让每个人的负面情绪,转为正向的前进力量。”她道出事实。

  不能怪人类现实,当努力没获得回报时,就算有再多的原动力,也总有消失殆尽时,若不适时给予精神或实值的回馈,人就会慢慢地失去干劲,不肯再倾全力付出。

  而他这个经理在这方面,一向不吝啬给予。

  “那么田中经理的影子,还有没有如影随形地跟在我屁股后面?”他幽默地回转身,看看自己的屁股。

  “他早在八百年前就被你远远地摔进五指山,被一块千年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哪还有精力跟在你屁股后面和你斗?”她调皮地回答。

  “原来你也有俏皮的一面,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是那么拘谨。”他眉弯眼弯地笑出难得的好心情。

  “彼此彼此,我也以为你只有一号的扑克牌表情。”

  她可以在每个人面前吃亏,但不明所以地,就是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因此前人古语绝对有其道理,前人智慧不可等闲视之。”  “前人说了哪一句话,让你感触深刻?”她顺着他的意思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讲到海——你喜欢海吗?”

  “我是海的女儿,信不信?”

  “海的女儿?海公主?”   “我住在四国,那里四面环海,从小海就伴我成长、陪我度过快乐的童稚时期、青涩的少年时期,直到长大离家到外面念书。大海是我的第二个母亲,我从来都不曾或忘过它。”

  “我知道那里,前几年有流星雨时我去过一次。”

  “去四国看流星雨?好奇怪。”

  “那里的光害少,而且我不想和别人挤成一团,那一次是很美好的经验,海风徐徐吹来,吸入肺中的空气带着淡淡咸味。滚滚的海涛声在空寂无人的沙滩上回荡,天上的星星像撒落一地的钻石,美得不可胜数,仰着头等待流星划过天际……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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