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有女主角能当佣人似的。
读者看官,别怪我这句开场白没头没脑,且听小女子慢慢分析。
“正常”的剧情如下:女主角肩负特定任务,可能是和某某人打赌啦、或者被某某人陷害啦、或者因为某种特定原因而自愿啦……总之,她包袱一扛跑到男主角家应徽女佣。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分为两种格局——
第一种,男主角因应剧情需要,故意分派女主角一些吃重的工作,但女主角吭也不吭的扛下来,最后引发男主角的罪恶感,结局是雨过天晴,男主角终于知道女主角的身份不是单纯的女佣。
第二种,男主角很宝贝女主角,即使她屈居为女佣,仍然给予她关爱的眼神,使“女佣”享受着“小姐”级的待遇。
好像,只有女主角能当佣人似的。
干嘛啊?也不知是谁规定佣人就必须由女主角担任,还得委曲求全看男方角脸色,供男生恶魔党呼来唤去,工作得不顺利更会被扣薪水!简直是性别剥削。
决定了,我要平反。
我要写一个男佣的故事。
这年头职业无贵贱,性别无岐视,既然女主角能饰演佣人,没理由男主角不成。
这回,我要把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主角哄到女主角家里当男佣,由他来肩挑秘密任务,从头被操练到尾。没错,就是这样。我要写,一个男佣!
序幕
“我们家算不算得上是有钱人?”初秋的早晨,高维箴如是询问着。
阳明山在秋娘的巧心妆点下,拢着一层淡雅的黄褐,间或凉风一扫,枯黄的树叶飘落红尘,透出其下仍然生意盎然的绿枝。
周未早晨八点,叶家大宅的厨房已经透出烘焙的气味。
不能形容这股气息为“香”,因为掺着葱蒜味道的烤蛋糕只会毛骨悚然的反胃。
说起现存的叶家组成分子,彼此的关系还真不是普通复杂。真正具有叶家血统、并且承袭叶家大姓的成员是年纪最小的叶萌萌。而高维箴则愧居萌萌的继姊,数年前她母亲改嫁给叶先生,却未强制她必须连先父的姓氏也一并更改过来。最后的一位成员陆双丝——亦即制造出这股葱蒜怪味的罪魁祸首——则是叶父生前的最新任牵手,两人仅结有一天的姻缘,可怜的叶先生便出车祸,魂归离恨天。
三位性情各岐、姓氏各异的女子,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的命运连结成不解的纠缠。
陆双丝停下忙碌的步伐,美丽优雅的睫毛眨动着,似乎在考虑着在女儿的问题。然而她也无法给与肯定的答复,两只迷惘的秋眸最终停顿在龙头老大身上。
叶家么女萌萌,冷静的凝视着继母手上的生面团。暗暗为接下来的酷刑重整心理建设。可以想见,她和继姊很快又将成为别一项糕点实验品的受害者。“或许吧!”她耸了耸肩,低头啖喝太甜的麦片粥。高维箴严肃的支着下颚,盯住碗里粘糊糊的粥品。
“我考虑了好久,觉得我们家应该已步出财务窘境。一个多月前,继母大人的餐馆顺利开张——当然,也算不上真正‘顺利’啦!我翻查过黄历,那一天并未标明适合开张见喜,所以未来可能会出现某些不可预料的意外,可是人定胜天,只要我们努力排除一了困难,应该可以克服命运的刁难……”高维箴顿了一顿,眉宇间突然升起一阵愁云。“话说回去,世界上不可测的意外太多了,我们也很难对未来有所掌握,因此——”
“高维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萌萌冷冷的吊起白眼瞪她。“说重点。”
“噢。”维箴扁了扁嘴,立刻被小妹瞪得乖乖的。“重点是,透过专业顾问纪汉扬的协助,‘叶脉中式餐饮’经营得相当顺利。在感情,继母大人和你也各自觅得优质的伴侣,至于我的硕士学位,下个星期就能顺利获颁证书,因此咱们家现在算是天下太平,举国欢腾……你不要瞪我,我就快说到重点了。”尾语的几句咕哝有些委屈。
“现在。立刻。说。”萌萌冷冷吐出七字真言。
“既然我们家已经步入有钱阶级,我们可不可以雇一个佣人?”她一口气说完。“佣人?”双丝笑吟吟的。“我们家里人口简单,需要佣人伺候吗?”
维箴用力点头。“老宅子的面积算算不下一百坪,光靠咱们三个弱女子来打理,未免太辛苦了。举个例吧!如果电线又短路了,地下室暗蒙蒙的,女人家总不好摸黑下去——”
“电路烧坏了,我们可以找彭先生帮忙修理。”双丝快乐奉上自己的那口子。
维箴不死心。“大扫除的时候——”
“可以CALL纪汉扬和彭先生过来帮忙搬重物。”
“花园的浇水、栽植——”
“隔壁的华先生很乐意帮我们照料。”
“半夜有坏人——”
“苏格拉底会咬掉他的脚趾头。”叶家神犬也搬上场耀武扬威。找不到理由了。维箴颓丧的瞪着糊成灰色的早餐,性情越来越沮丧。“你急着找佣人做什么?”理智的那一面告诉萌萌,继姊突如其来的要求必定事出有因。
维箴的眼角余光扫向继母,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抿住,委屈兮兮的摇头。叮!厨房烤箱跳响了,通知大厨师葱蒜口味的奶油蛋糕可以出炉。
“蛋糕烤好了!”双丝兴奋的放下面团,花蝴蝶般的倩影翩然飞进厨房——兼女儿眼中的“刑房”。“我本来打算炸葱油饼的,可是面团的水分调得太多了,我只好和一点发粉改成考蛋糕。这可能是台湾第一个烘焙成功的咸蛋糕哦!我切几块给你们尝尝。”
咸蛋糕……
萌萌无力的靠回椅背,突然觉得未来二十年她都不想再思及与“吃”有关的事物。眼一抬,不期然迎上姊姊同样悲惨的眸。姊妹俩无声交相望,再同时低下头,搅动粘度远胜过浆糊的麦片粥。萌萌痛定思痛,毅然点下允诺的螓首——“你说得对。我们家需要一位万能佣人。”
第一章
“搜寻引擎”这种玩意儿并不止出现于网络上。现实生活中,有一门行业也以“搜寻”为主要的业务重点。
范孤鸿专门从事这款营生。
顾名思义,“搜寻引擎”的本质着重于寻找——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各种层面、各个行业的找,寻人、寻事、寻物,只要与“找”字相关都可以,但是总归一句——他只负责“找”,并且“找到”,只要把受委派的物品顺利找着,亲自交到顾客的手中,任务就算大功告成。
附带一提,请别把他的工作与“私家侦探”、“徽信社”这种三流行业扯在一块儿,他从来不玩秘密录音或外遇跟踪的把戏。
纵观入行这七年来的精采纪录,范孤鸿曾经替汶莱的苏丹寻回一串祖传珠宝,送回到最受宠的第四名小妾手中。这个案子的败笔在于那位小妾对他太友善了一点,所以他几乎是被苏丹硬塞进私人专机,空运送回家的——不过银两仍然进账。
他也曾经接受“梅联帮”堂主的委托,为他们找出躲藏在洛杉机的叛徒,并且把那个人带回日本接受堂主的制裁。十天之后他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东京市郊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死前曾经接受过严酷的私刑。
范孤鸿一看就知道那具无名男尸的姓和名,当然,他并没有多事地出面。
什么?你问他会不会有罪恶感,觉得自己必须为一条人命负责?别开玩笑了,当然不会!开宗明义就已提过,他只负责“找”,至于找着之后客户要如何处置,通常他并不关心,也不会过问。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在范孤鸿的搜寻历史中,获利率最高的个案索价新台币一亿两千万。那是帮阿拉伯某位酋长找回被两个儿子偷走的油矿持有证明,他按照老规矩索取“与标的物一成等值”的金钱做为代价,而阿拉拍酋长这笔钱付出相当值得。
获利率最低的CASE只开价五块钱,当时他在缅甸街头遇到一个哭得唏哩哗啦的小鬼,满地乱找刚才甩丢的棒棒糖。后来糖果当然被他找着了,可是也脏得不能吃了,最后他倒贴十五块,买了一只枝仔冰塞到那个小鬼头嘴里,胀破他脑袋的哭号声总算才止住。
干他这种边缘营生的人,眼要明,手要快,人面要广,心肠要硬,头脑要冷静,而且最忌讳有同伴缚手缚脚,因此他向来独立作业,宛如经营一人小公司。截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过失手的败绩。在感情生活方面,也避免沾惹上长期的牵扯。
浪迹异域二十余载,台湾之于他,犹如底片上一隅已然模糊的痕迹。除却自己出生在这个蕞尔小岛的事实,他不曾对台湾产生任何情感上的依归。
这一回,他终于有机会亲临福尔摩莎,理所当然是为了商务目的地考量。
上个月,洛杉矶的华埠要人黄天林找上他的度假小屋,传达哀戚的心愿。
“请你帮我把一幅儿子的作品找回来。”
刚从枪林弹雨的巴基斯坦历劫归来,范孤鸿认为自己有权赚得一次优闲的假期,用两缸美酒让自己泡到全身脱水,怀里搂着美丽温存的佳丽共同醉着生、梦着死。
“我正在休假。”他赤裸着上半身,一手懒洋洋地拎住冰啤酒,二话不说就把门把上。
结果,黄天林那个老贼头天天派人到他的小屋门口站岗,鲜花、素果、美女照三餐送上门巴结,只差没在他出门的途中沿路铺上红地毯。最后他之所以答应接见对方,完全和“大受感动”扯不上关系,只不过想早早让姓黄的交代完该说的遗言,然后送那个老家伙上路。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范孤鸿脸色不善,阴森森的口气足以让赤道的居民误以为自己移民到北极圈。
黄天林不愧为华人之首,对于他的冷眉冷眼完全无动于衷。
本质上,范孤鸿的五官就偏离了慈眉善目的分类。他并不“酷”,因为一个男人特意要求自己少讲几句话、少显露一点表情来符合所谓“酷”的形象,实在有点营养失调。他也不“冷”,生物学已有名训——人类属于恒温动物,无论性情如何低调,总逃不过三十七度半的体温,所以他拒绝和物种基因做无谓的对抗。
他只是“懒”;懒得交际、懒得应酬、懒得说话、懒得走路、懒得在度假期间接下新工作。因此,他任由粗浓的黑发直直蔓延到肩际,懒得绑!有监于肥硕的人走路比较花力气,他没事上上健身房维持精壮的体格,懒得变胖!平时外出,他当然更不会有撑阳伞挡日头的雅致,因而曝晒出一身深咖啡色的肤调,懒得漂白!
综合以上总总,却奇异的造就出他充满个人风格的形象,狂放不羁含着危险的气息,慵懒颓废又透露着明显的魁力,典型的让女性又爱又恨的“坏男人”。
普天之下,范孤鸿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只有“找”,并且“找到”。只有在一种例外情况下,他会动手做一些缺乏经济效益的白工——那就是当他无聊的时候。
而目前,他没什么目标好找,恰巧又懒得很,也一点都不无聊。
“令郎的艺作失窃了?”他兴致缺缺,二郎腿跷得高高的,没事还一抖一抖。
“不。”黄天林坐在他对面,从口袋掏出一张翻拍的照片,放在大理石几上,推向他的眼前。“四年前我儿子临摹了一贴陆游的花鸟图,转赠给私交甚笃的好友,谁知几年前那位朋友生意失败,竟然把这幅画以假乱真卖给别人。”
“你希望我把那幅膺品回收到你手中?”他仰头再灌一口啤酒,仍然一脸无动于衷。
黄天林黯然地点了点头。“三年多前,犬子罹患癌症过世,不久之后我家里又遭了祝融之灾,他仅存的几幅字画付之一炬。我原本想向他的好友买回唯一一幅可以让我睹物思人的画,没想到犬子的作品早已被他们转了一手,流落在台湾一户叶姓人家的手中。”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人事时地物数,何必非得要我出马?有钱好说话,只要你肯砸几十万美金下去,即便是张旭的真迹也买到手了。”他态度散漫的敷衍老头子。
“我试过了,第一次台湾的叶先生坚持不肯卖,结果,第二次……”黄天林的眼角瞥了下旁边的随从,一行四个人的脸色登时怪里怪气的。
范孤鸿立刻抓到重点。“第二次你的人上门寻他晦气,恰好碰上对方也很有点儿牛脾气,两边阵营就这么对上了?”
他的猜题命中率百分之百。黄天林更不自在的蠕动身子。
范孤鸿冷笑两声,充满嘲讽的意味。身为专业的“寻找高手”,他素来轻视以暴力手段达成目的的家伙。“找”这门学问需要花脑筋学习,而非凭恃一双硬拳头。
“我知道范先生习惯收取标的物的一成份价值做为佣金,然而犬子的画作不值几个钱。”黄天林示意打开一只公事包,整箱美妙呈送到他的眼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里有两万美金,就当是范先生特地跑一趟台湾的车马费,至于对方开出的价码,另外由我全权负担。”
范孤鸿扫了那箱纸钞一眼,仰头灌完最后一口啤酒。喀隆轻响,铝罐被提成扁平状,他看也不看的投向身后的垃圾桶。三分外线,长射得分!
“范先生?”黄天林先沉不住气。
“那幅画对你而言是无从之宝。”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想无从之宝的一成应该不止两万美金吧!”
“你——”随行人员脸色一变,踏步上前就想发作。
“退下。”黄天林怒斥回失礼的手下,转头恳切的正视他。“那么范先生的意思是……”
“再加一个零好了。”他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摆明了要刁难黄天林。
连陆游的真迹怕也倒卖不了二十万美金的天价,这笔生意实在物超所值得离谱,他故意狮子大开口,无非是因为不想接下来,趁早让姓黄的知难而退。当然,假若对方愿意当冤大头被他坑,那么跑一趟台湾也不算吃亏。
黄天林听见他开出来的天价,果然脸色大变,阴郁得宛如范孤鸿要求他生吞一只青蛙。思量复思量,心疼又心疼,半晌,老家伙牙一咬、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好!就二十万!
范孤鸿站在台湾台北的阳明山的仰德大道,打量一座阵旧的独栋别墅。
“叶宅”。斑驳的铜牌钉在门口石墙上,两字楷书他的目的地。
他按下门铃,暗自忖度着周二下午两点会不会有人来应门。
嘀嘀两声,铁门突然被室内的人按开了,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难道台湾的治安已经良好到出入可以不盘问?!他纳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