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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惹心 page 6 作者:寄秋

  她,二十四岁了,依现代人晚婚的程度,六、七十岁的父母比比皆是,若是随便得个文明病呜呼哀哉挂了,甫成年的孤儿随手一抓,没千个也有百个,根本没啥好同情。

  可是人改不了泛滥的怜悯神情,仿佛孤儿是洪水、大火下的幸存者,不丢块面包喂喂就显得很冷血似的。

  她不能说喜欢当孤儿,但那是现实她抗拒不了,除了接受还能说什么,每个人战战兢兢地用字遣词着实好笑,她又不是易碎玻璃禁不起打击。

  “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为令尊令堂的事感到难过。”他无法不去设想她的处境。

  她快吐血了,叫他别提还难过个屁,他又不认识她父母。“你悲完春秋了吧!”

  “唔?”眼一挑,他听不懂她的含意。

  “本姑娘时间有限,不陪你五四三了,酒足饭饱就该走人。”她的表情忽地一诡,笑得令人发毛。

  女人最擅长记恨,她绝对不会因一餐之便而遗忘他所带给她的难堪,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米袋扛着走。

  此仇不报柱为女人,善良可欺的小童养媳已经绝迹,现在是恶女当道,好男人、坏男人都要俯首称臣,女人不坏,男人怎会心痒难耐呢?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这是一句恒久不变的箴言,人人都有颗犯贱的心,甘愿为奴。

  谁说爱憎最伟大,在身边的人不珍惜,偏偏要追寻天边的星星,耗尽一生亏待真心相守的伴侣,错把野鸭当凤凰捧在手心疼宠。

  通常要等到失去,才为时已晚地发现心在哪里,然后用下半生来追悔年少的无知。

  爱,是痴也是傻。

  写了不少歌,情歌占大多数,同时骗了不少泪水,可是每个人都爱听,把曲中的悲与喜融入生活里,为不可多得的爱情强赋愁诗。

  东方奏适时地握住她摔盘子的手。“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还真是不死心呀!”人太固执就成了迂腐。

  “名字,火爆女郎。”他的眼神十分坚定,一手撩开她松落额前的发丝。

  常弄欢眼珠子一转,她飞快地用手肘“不小心”

  地推落着盘。“我叫埋名。”

  “麦茗?!”为什么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外国人的中文不灵光可以体谅,我说的是埋、名。”把名字埋葬在土里。

  “我是华裔美人,而且我的中文很流利。”知道百家姓中无“埋”这个姓氏。

  她太顽固,简直跟他握上了,绝不退让。

  她放意弄拧他的解释挣救出细腕。“美人如玉眉似月,你怎么没穿裙子?”

  “我说的是美国身份的华侨。你非要和我唱反调是不是?”脚一缩,他避开一只拉面的大碗公。

  附近的食客纷纷走避,料理店的员工看她气势十足的悍样都不肯靠近,悄悄地记下毁损的单价,打算待会再找她的男伴算清楚。

  因为他看起来比较正派,应该不会赖账。

  “是你先来招惹我,根据中国人的好客礼俗,我自要回报你了一二。”话落,一只寿司盘被当成飞盘抛掷。

  他一闪,单手凌空接个正着。“男人追求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在发什么脾气?”

  女人心,鹅毛绒,拔了一根又一根,怎么也除不尽。

  “我有说不的权利吧!你居然当着我朋友的面让我丢脸,难道我该给你好脸色看吗?”老虎不发威,他当作是病猫。

  先前没吃饱没力气跟他斗,这会儿补足了元气还怕讨不回来,她什么东酉都吃就是不吃亏。

  敢不尊重她的人权,践踏女性的尊严,她不砸他个满头包就不叫常弄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把欺负女人当成人生乐趣。

  “我承认做法上有欠考量,请你一餐不能抵消前怨吗?”泼妇,她真想砸店不成?

  “哈!哈!这一顿是补偿我心灵上的创伤,上回你在超市骚扰我一事合并在今日的耻辱一起算,你去死吧!”

  她的脾气不好是众所皆知,可惜自视过高的东方奏在美国长大,一直和西方男人一样有共同的错误想法——东方女子是传统温柔的婉约佳人,以男人为天。

  常弄欢的神经质一发作起来是六亲不认,锅碗齐飞,瓢碎羹洒,满室的清酒味道浓得呛真,瘦小的老板在一旁怕事地直打哆嗦。

  客人们是逃得一个也不剩,偌大的料理店只有他们两人对峙着,一边抛来掷去,一边东闪西躲地接下危险的致命物。

  到最后,他表情一冷地捺不下火气,直直地走向她,脸颊割破了一道口子,手臂满是淤痕。

  “你玩够了没?”

  她看了一眼满室疮痍,心中微微一凉,她会赔死。

  “你带了信用卡没有?”

  “十几张。”在气头上,他口气很冲地一应。

  “太好了,先拿一张无上限的金卡来吧!”她松了一口气,有只肥羊真好用。

  “我为什么要给你?”他气愤地掏出皮夹,愤愤地丢给她一张卡。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她想。“打坏了人家的东西当然要赔,你律师是干假的呀!”

  她对他的观点改善了些,看在他认命的份上。

  “我们好像不太熟,我有义务帮你赔偿吗?”他口中满是讽刺,表示出的行为却是一种不自觉的宠溺。

  看她花他的钱似乎十分顺手,东方奏的心里并不排斥,认为她本来就该拿他的钱,一股油然而生的男性骄傲扬上了他满意的双瞳。

  时而娇嗔,时而火爆,该是他的女人就跑不掉。

  “我以为你说要追我。”她才不看他同不同意,一卡直接丢向柜台去要老板结账。

  淡淡的笑意浮上他眼底。“你要让我追吗?”

  “我考虑考虑。”她故作思考地托起下巴,适合接吻的唇吐着香气。

  “我想,我等不及了。”大掌一揽,纯阳性气息的鼻温贴上她。

  吻。

  货真价卖,不折不扣的法式长吻,足足七八分钟,然后……

  有人因缺氧而两眼翻白,昏厥。

  ※※※

  “你……你……你别在我面前笑得像朵桃花,滚远些。”讨人厌的家伙。

  丢脸丢脸,太丢脸了,她要去整型,免得被人笑死。

  接吻嘛!谁没有经验,当年她在学校大谈校园恋爱时还赢过接吻大赛的奖,两人领了十万元奖金跷了一星期的课,由北一路玩到南,绕了台湾一周才回来。

  初恋的甜蜜她早忘得一于二净,但是初夜的痛她却怎么也忘不了,事后还抱怨地K了男友一顿。

  可是和这件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身体的痛容易痊愈,精神的伤是难以弥补,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她要把自己关在房里面壁思过三个月。

  自从遇见他,她的倒霉事一桩接一桩,丝毫无停止迹象,她的完美人生难道要葬送在他手里?

  不要呀!她要向天抗议,摆脱悲情的宿命。

  “欢儿,你在不好意思吗?初吻总是比较生涩,多练习几口就纯熟了。”他不知内情地暗以为她是不经人事的小处女。

  “初你的头啦!早八百年前就没有的东西你得意个什么劲?”谁要跟他练习,笑到满脸桃花红。

  “用不着逞强,我不会笑话你忘了呼吸。”他自鸣得意地揽上一再被她拨开的肩。

  果不其然,她狠狠地一甩。

  既生瑜,何生亮,他和蟑螂有何两样。“闭上你的嘴,熊猫眼先生。”

  哼!她还是报仇了。

  这件丢脸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一提再提,她哪是吻到呼吸不顺,全是因为一片炸苜蓿卷。

  贪嘴的后果咯!明明吃到快堆到喉咙口还不放过任何美食,丢信用卡的同时拎起转台上尚属完整的苜蓿卷片往口里一丢。

  来不及噎下之际,猛然一头大熊扑向她的嘴抢食,为了捍卫自己的食物她顽强抵抗,冷不防地那苜蓿卷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气一时上不来才眼前一黑。

  倒地时脖子侧了一下,那一小片玩意儿便顺滑下肚,可是等她一清醒却已在医院,什么证据也不留在胃里。

  她不说是怕人嘲笑贪吃,谁知他一副赚到似的傻笑不已,不管她怎么解释都听不进耳,自以为吻功厉害地爱炫耀。

  “欢儿,你的脾气要改一改,不要动不动就挥拳问候。”他肯定要三天见不得人。

  她低咒了一声。“别叫我欢儿,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离我远一点。”

  流年不利,黑狗星罩日,老鼠吃猫,天地要反了。

  “欢儿,欢儿,常弄欢,你有一个好名字。”他欢喜溢笑地唤着。

  当男人爱上女人时,常常会自动省略他以为不重要,其实非常重要的讯息,例如:常、弄、欢。

  “隐名”的代理人,他遍寻不着的关键人物,还有预设的另一个角色——“隐名”的情妇,别人的女人,他不该碰的禁忌。

  “我的名字再好也不会和你址上关系,有节操的男人最好别死缠烂打。”她咬着牙拨开他的毛手。

  “我是有担当的男人,绝对会对你负责。”他不放弃地改搂她的腰。

  “因为一个该死的吻?”她在作噩梦,一个恐到极点的荒诞梦魇。

  东方奏在她颊上偷得一吻。“现在是两个了,你有个好邻居。”

  “袁素素——”她要放火烧了十三楼的丁香居。

  她要死不死地竟被送到她上班的医院,半昏半醒的“病人”碰到热心无比的邻居,就见她二话不说地填妥了姓名、地址以及相关资料,根本不让人家阻止。

  一睁开眼看见熟人的脸是欣慰,谁知下一秒钟竟是无止境的噩梦开端。

  还好她和袁素素的交情还算普通,浅得说不上三句话,不然她可能会犯下谋杀案,杀了全医院最受欢迎的白衣天使。

  “别把护士小姐的名字喊得像杀父仇人,她没得罪你。”而他得感谢她。

  常弄欢皮笑向不笑地拉开他环腰的手。“要我帮忙介绍吗?素素小姐可是温柔似水。”

  “我有你了。”他的眼神透着认真的暖意。

  “我的脾气不好又很爱揍人,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绝对会原谅你的‘移情别恋’,”最好一起把霉运带走。

  “可惜我的名字取得也不好,刚好来挨揍的。”东方奏(揍)。

  天呐!她是不是也该移民瑞士。“我要回家。”

  她突然好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三位伯伯两位姑姑和舅舅阿姨们,他们的疲劳轰炸和过度爱心总好过一条血蛭的纠缠。

  天上的云是一片片,随着风而急急赶路。

  常弄欢从大厦走出来到现在已有好几个小时,原本明朗的天空已逐渐染上黑色,两旁的街灯也—一亮了起来。

  不爱离巢太远的她始终在她住的那一区绕来绕去,自然也用不着某人的骚包跑车载送,妙妙屋和日式料理店只隔一条街,医院就在街的对面。

  “我送你回去。”顺便上去坐坐,他记得病历表填的资料是三楼。

  咦!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劳费心,我有脚。”男人的居心她还不清楚?

  送来送去送上床。

  他邪佞地朝她一笑。“不,你没有脚。”

  出奇不意地拦腰一抱,尖叫一声的常弄欢几乎脸红地想找地洞钻。“放、我、下、去——”

  “红嫩嫩的脸蛋好可爱,我舍不得放手。”他有抱一辈子的欲望。

  “因为我在生气。”别再让她撞见熟人了。

  念头刚起,一辆车速极快的奥迪跑车嘎吱一声地停在路肩,半分不差地挡住两人的去向。

  车门一开,修长有型的腿迈了出来,一张俊逸非凡的中性脸孔让四周空气变得淡薄,不时的抽气声和迷恋眼光全集中在聚光体上。

  不笑,她很冷地走近,用着低沉的嗓音看向一脸无奈的美丽女子。

  “常弄欢,需要接手吗?”

  好吧!丢脸的事够多了,不差这一件。“请解救落难的美女。”

  冷漠的眼对上冷笑的黑瞳。“先生,请你放下她。”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他”太俊美了,让他倍感威胁。

  “她是我的女人。”一贯的台词,冯听雨惯用她雌雄莫辨的外表保护大厦中的芳邻。

  花儿娇美易招蜂引蝶,她不容许男人仗着光天的优势欺凌女人,即使她晓得芍药居的常弄欢是出了名的悍妇,他脸上的伤八成出自芳邻之手。

  “你的女人?!”低吼怒视的东方奏紧抱着怀中佳人,傲慢得不把“情敌”放在眼。

  常弄欢不怕死地帮忙叫阵。“我是雨的未婚妻,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什么?!”他怒吼地失了防心。

  冯听雨见机不可失,出手极快地攻向他面部,横劈手力使东方奏手背一疼,松了力道,常弄欢配合地挣脱跃下地。

  一气呵成的流利叫人不可思议,犹如天助一般,连她们都觉得是运气。

  “你给我回来!”

  常弄欢朝他一吐舌地躲在芳邻身后。“你算老几?

  我的阿娜答比你俊多了。”

  “常、弄、欢——”他气得双手握拳,大步地朝她走去。

  “干吗?要杀人呀!”一见苗头不对,她聪明地拔腿就溜。“雨,你帮我挡住他,回头上三楼吃麻辣火锅。”

  “有泡菜吗?”她伸手一挡,不让东方奏有追上人的机会。

  “有,让你吃到吐。”

  第五章

  外面的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二度,可是刚被并购的唱片公司会议室却冷飕飕的,宛如置身零下三十度的冰层,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无意长留台湾,公司的各主管职位不变,话不多的总裁还是得听来自美国总公司的音乐总监的指派。

  前几天还有说有笑地讨论这一季出唱片的新人资质,打算训练成全方位艺人好打进西方市场,甚至聘请重量级的作词作曲家来增加实力。

  谁也没料到才几天光景就变了天,向来和颜悦色的音乐总监一脸阴沉,大半天不说话地猛抽烟,满满的烟灰缸塞不下掉了一地,让人心里不安。

  参与会议的何冠中见好友失神的模样,没好气地朝黑子莫使使眼神,下令解散此次会议,救救这些汗流浃背的高级主管。

  黑子莫一开口,所有主管便松了一口气抹抹冷汗,迫不及待地快步离开。

  “你太多事了。”白烟弥漫,一道冷冽的声音穿透骸骨。

  呼!他要披毛衣。“东方老大,你的表情可不可以有点温度?”

  “看不惯就走远,大门在你身后。”他的心突然空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刨光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瞧你要死不活的模样,我怎么走得开?”他要留下来嘲笑他。

  “我看见你嘴边的贼笑,你最好不要让脑中的念头付诸行动。”他心情槽得想找人打一架。

  “哇!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任何事都逃不过你的鹰眼。”可怕的对手,幸好不是他的。

  东方奏的眼神飘得老远。“追到你的咖啡妹了吗?”

  “是妙纱,我们目前进展得很好,至少比你顺利。”

  踢到铁板了吧!

  “为什么她是别人的女人?”他幽幽地说道,淡淡的苦涩充斥于空气间。何冠中以为他已经知道她就是“隐名”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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