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这一愣,直接愣上九重天。
这阿婆的意思,该不会当地是那种恬不知耻,主动黏上去勾引男人的骚媚女子吧?
「你、你以为——我是要去纠缠封晋阳?」
大婶叹了口气。「唉,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看多了,大人确实是少见的美男子,但是他也早言明,目前无心成家,他公务繁忙,你们就别再去骚扰他,徒增困扰了……」
美男子?骚扰?还徒增困扰?!
兰熏一口气闷在胸腔,差点憋死!
「我管他是美男子还是再世潘安,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加不会吃了他,用不着你们防贼似的帮他挡驾!」
「那你去万佛寺做什么?」一道道不谅解的目光射来,企图用眼神谋杀她,像是不满她用轻慢的口气,辱没了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天神。
「我就不能去上香吗?只有你们了不起的大人能去?」
这封晋阳算个什么东西!她会去纠缠他?!
向来只有男人爱慕她的分儿,永远被捧在手心上的兰熏格格,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是吗?」摆明了不相信她!
真是够了!
她忿忿然转身,决定不再继续忍受这些不长眼的愚民!
碰了几次壁之后,总算找到了万佛寺。
一路下来,她是清楚见识到安阳百姓对封晋阳推崇与爱戴的程度了,还见识得一肚子火。
似乎自从她一踏进这里,就变得人缘极差,连路边的野狗都懒得瞧她一眼,以往众星拱月的优势完全荡然无存!
领悟到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她只好不情愿的改口,说她是封晋阳的远房表亲,谁教她在人家的地盘,这才有人告诉她,菜贩还塞了一堆青菜萝卜送她,推都推不掉……
有没有搞错,她全身上下,哪一点像是乡下来的?她会稀罕那些粗鄙俗物?
是她以往的高贵气质都灰飞烟灭了,还是这些人的眼睛全放在口袋里?
刚想着,耳边传来一阵叫唤。「姑娘——」
她回过神,懒懒地抬眼望去。「叫我?」
「对,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内急,想去解手。」香烛贩子匆匆对她说道,也不等她应声就往暗处跑。
她当场傻愣在庙前。
这、这、这——
当她是浪女,好,没关系;把她看成村姑,可以,勉强忍受;但是现在,连香烛贩也来凑热闹,这——这就真的很过分了哦!
就在心情闷到无法形容时——
「姑娘,给我一份香烛。」
兰熏左右瞧了瞧,确定眼前的男子是在对她说话,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男子奇怪地反问。
「我像卖香烛的?」无法接受打击,再度确认。
男子学她左右看了看,坚定地朝她点了一下头。「相信我,再也没人比你更像了!」
她已经分不清是想气还是想哭了。
她真的那么像市井村姑吗?
顺着他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一看,只差没昏倒。
左手抱了一大把青葱萝卜,右手拎着土鸡,是乡民们忧心他们的英明县令日理万机,会累坏身子,要她顺道拿去帮他补补身子,至于胸前抱着的香烛,是正在兜售的贩子急着去解手,随意塞到她身上的……
就算本来不像村姑,现在也很像了!
像要撇清什么,她将手边的东西全扔开,逃避现实地想挖个洞来躲。
「老板,我的香烛——」
「老板死了!」她闷吼。
「不会呀,我瞧你人挺健朗的——」
「我、不、是、老、板!」她很火,真的很火。
他点头。「那,老板娘,这香烛多少钱?」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你问我,我问谁?」
堂堂大清格格,沦落到这步田地,任谁都会想哭的。
她无法再忍受更多,转头往庙里去。
她和此地犯冲,才会一踏进这里就诸事不顺,一定是!她得去拜个神求平安、求顺心!
「还是,老板的女儿——」身后冷不防又一阵叫唤。
「住嘴!不要再来烦我了!」她头也没回,没瞧见身后的男子,唇畔浮起了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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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进佛堂后苑,兰熏蹲身在一株老槐树下,将脸埋在膝上,全然逃避现实的姿态,一点都不愿去回想那些让她引以为耻的丢人画面——
只是,老天爷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放过她。
「姑娘,你的鸡。」
她仰头,一只肥肥的大土鸡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来不及尖叫,男子一不留神松了手,大土鸡震动翅膀,朝她飞扑而来,霎时,鸡毛满天飞,几根还飘进她来不及合上的嘴!
「这——咳、咳咳!」她挣扎着,慌乱跳开,但显然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战胜的大土鸡一派胜利者姿态,站在她肩头威风凛凛地引吭高啼。
她简直头昏脑胀,又拍又跳地想甩开肩上那只营养过剩的大肥鸡,偏偏这只可恶的鸡死缠着,就是不放!
男子叹为观止,用羡慕的口气说道:「姑娘,你跟你的鸡感情真好。」
说这什么鬼话?
「瞎了你的狗眼啊!我哪里和它感情好了?还不快来帮忙!」她气疯了,扬声朝他吼道。
很好,这句话,将注定她接下来一连串的灾难。
本欲伸出援手的男子,打定了主意坐视到底。他双手环胸,闲闲地倚靠树干,欣赏她的狼狈,还不忘说个两句风凉话打落水狗。「啧啧!我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叫『闻鸡起舞』,感谢姑娘让在下开了眼界。」
「闻你的大头狗,你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咦?难不成姑娘有神算之能?」
「这又是什么意思?」在她几乎一把勒毙鸡脖子之前,总算成功甩开那只差点让她疯掉的鸡。
「这里我来过几次,还真的有狗哦!」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他弓起食指,朝不远处吹了声响亮的口啃,一只体积庞大得吓人的猎犬飞奔而来,她傻了眼——
不过幸好它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那名男子。
正欲松上一口气,拍掉一身可笑的鸡毛时,男子接受了猎犬热情的扑抱仪式,揉了揉它的头,冷不防冒出一句:「小乖乖,我知道你很想我,可是人家来者是客,我们也不能冷落了人家。来,乖乖的,去向那位漂亮的大姊姊打声招呼,表示你很欢迎她。」
口水梗在喉咙里,她呛了呛。「不、不要吧?」
惊恐万分地瞪着步步进逼的狗儿,她浑身虚软,连尖叫都发不出声音了。
「我、我警告你……」她直往后退,威胁得很气虚。
「嗯?」警告耶!他挑高了眉,笑得人畜无害。「姑娘,我奉劝你,不要再往后退了,否则——」
话没说完,她尖叫一声,左脚踩空,整个人往后栽,他只来得及目睹漫天水花激起,蔚为壮观。
男子不忍卒睹地别开眼,口气遗憾地将话说完——「你会跌到水里。」
「你你你——」兰熏气得头昏眼花,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他蹲在鲤鱼池边,看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她,随便丢来两句问候聊表心意。
「你——咳咳!」才一张口,冷不防呛了口污水,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他好心的伸手想拉她,未料,一尾鲤鱼由她襟口跳出。
他瞪大眼,吃惊地松了手。「你——偷鱼贼!」
咚!
这一回的水花更是激得半天高,直教人叹为观止。
他以手蒙住眼,简直不忍观看。
「你——」兰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敢用她的头赌,他要不是故意的,她就跟他姓!
「那个——」他尴尬地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再次伸手。「你介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不、介、意!」她咬牙挤出话来。
男子抿紧了唇,不敢笑出声。
兰熏再三确认,他眼神充满了诚恳,她这才犹豫的将手交给他,让他拉她上来。
「那个……姑娘……」
「干么?」致力于离开水池,没空理他。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啊!」
「那个……」好不容易吃力地拉她上来,他感慨道:「你真的好重!」
「你!」他难道不知道,女人最在意的三件事,一是外貌,二是年龄,三就还是身材吗?违者,杀无赦!
任何一个上道的男人,都不会去犯这三大忌,显然他若不是不够聪明,就是白目得可以!
她气忿地一脚朝他踹去,但——你知道的,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嘛,那一瞬间,他很本能地侧身一闪,又很本能地跳开,避掉水花,最后,就再度很尴尬地发现,她又回到水中浮沉。
「呃……这个……」他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她头昏眼花,完全无力再表示任何意见。
「你……」还活着吧?她的样子看起来……唉!
也不打算指望他了,反正那贪生怕死的家伙也早退得老远,她攀着池边,顾不得形象,挣扎着爬上来。
尘泥、水面残叶、再加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滴水,仅余的优雅、高贵,完全弃之脚底,现在的她,只有几句话可以形容——狼狈,而且可笑!
男子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姑娘——」
「闭嘴!」他还是住口比较好,每每只要他一开口,她就会想杀了他!
「可是——」
「我说闭嘴!」她忙着拧干衣服上的水渍。
「但我认为——」
「我叫你闭嘴没听到吗?」她要是会忍不住宰了他,绝对绝对不是她的错!
男子无奈地摊摊手,退开一步。
整理仪容的双手忙碌到一半,忽然发现哪里不大对劲,她试着移动左脚,然后是右脚,发现动不了,她震惊地抬头瞪他。
他耸耸肩,一脸无辜。「我从刚才就想告诉你了,内院整修,你现在站的地方灌了泥浆。」
「而你居然默不作声?」她无法置信。
「我以为你识字。」那么大一个牌子杵在那里,居然没看到,怪谁?
「你、我——」发现找不到任何一个确切的字句足以形容他的混帐,想揍人又寸步难行,她这辈子还不曾如此丢脸过,一时羞恼交织,不知该杀了他还是自行了断快些。
看穿她的无地自容,男子不计前嫌地问:「要不要我帮你?」
「滚开!」她看都不看他,使尽吃奶的力量,努力地拔,用力地拔,卖力地拔拔拔!
再然后,更尴尬的情况发生了——
她一时施力过猛,脚是脱困了,鞋却还留在未干的泥地上,而她一时找不到支力点,整个人扑进他的怀抱!
男子吃惊地接住她,睁大了眼。「姑娘如此盛情,在下实在受宠若惊。」
「闭上你的嘴!」挥舞的双手在空中抓呀抓的,找到支撑点,总算稳住身子。
「啊!」他低呼一声。
「你鬼叫什么!」她没好气地抬头,发现双手好死不死抓在人家胸前的……胸前的……
「啊——」她这声惨叫,撼动天地。
他挖了挖耳朵。啧,叫得比他这个被「凌辱」的人还壮烈呢!
大受打击之余,她惊吓地退退退……
「你确定你还要再往后退吗?」他要笑不笑地挑眉。
对喔!想起还黏在泥地上的鞋,她及时顿住步伐,稳不住身子的她,别无选择地只能伸手抓住他,再二度撞进他怀中,承接不住她的冲力,这会儿换他退退退,脚下一个踉舱,被她扑倒在地。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该死的巧合!
同一时间,一群人正好踏入内院,全部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格格?!」讶喊声此起彼落。
噢,该死该死该死!瑾儿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要挑在这当口?
她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画面有多糟糕。
他的衣襟在刚才那使力的一抓之下,不小心被扯开了,而她的双手就停在最活色生香的地带,整个人还死死地压在他身上……
说穿了,活脱脱就是一副逼奸男人的态势!
这会儿,十捆粗绳都不足以说明她迫切渴望吊死自己的冲动!
「封、封大人,你的清白……呃,我是说……还在吗?」不知何处,冒出这么一句结结巴巴的问候。
这、这真是够了!
然而,最打击她的还不是那个,而是——
「你是封晋阳?!」
第二章
一直到数天之后,兰熏都还搞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去见识那个胆子恁大的安阳县令究竟有何三头六臂,怎么——反而让自己闹尽笑话,糗态百出?!
虽然后来,他很君子地脱下外袍,裹住她湿透而且凌乱的衣着,但是这仍抹灭不了他存心整她的嫌疑,以及她胸口这把消不掉的怒火!
当她质问他为何不着官服,不然她早可以认出他的身分,他却用一脸「你很无知」的表情吼她。「又不办公务,出了衙门还穿官服招摇过街,唱大戏啊!」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只要他一开口,她就有种心脏无力的感觉?
她现在知道,兄长为何一提到封晋阳就恨得牙痒痒的,欲除之而后快,他树立敌人的本事很有一套。
基本上,这男人根本就讨打!
「格格,这袍子要怎么处理?」整理阁房的瑾儿,捧着洗净晾干的男子衣袍问道。
「扔了,给我扔得愈远愈好,永远别再让我看见它!」她恨恨地说,逃避去面对任何有关那日羞耻记忆的物品。
「是,格格。」瑾儿领命而去。
「等等!」房门拉开时,她不知为何,突然改变心意。「衣服留下,你先出去。」
虽然心里疑惑格格的反复无常,也没敢问出口,放下袍子,轻巧地关上门。
留它干么?
兰熏愣愣地看着妥贴折放在一旁的袍子,自己也感到困惑。
是——日后好作法诅咒他吧?!对,就是这样!
这封晋阳敢如此戏弄她,她定要他为自己的有眼无珠后悔!
她很好奇,得知她的身分后,他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他就不要让她逮到机会,她非要他跪在她裙下俯首称臣,否则难消她今日满悒郁!
想归想,这几天以来,只要回想当日的点点滴滴,仍会有种强烈想死的感觉,她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全都是拜那个杀千刀的封晋阳所赐!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办法杀人灭口呢?
「啊啊啊——」她羞愤懊恼地掩住脸,藉由尖叫来发泄满腔苦闷。
房外经过的婢仆,一个踉跄摔飞了杯盘,个个惊吓地面面相觑。
这格格——撞邪啦?
自从那日由安阳回来后,格格的闺房就时时传出这类的叫声,而且一日比一日更为凄厉——
唉,这安阳县令还真是害人不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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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熏给太皇太后请安。」双膝微弯,身姿端庄娴雅,款款见礼。
「别多礼了,快过来这里坐。」太皇太后一见她便眉开眼笑,拍了拍身旁的坐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