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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太狂妄 page 1 作者:楼雨晴

  楔子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然。

  于是,明朝末年,有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冲冠为红颜,引清兵入关,从此开启了大清皇朝的全盛时期。

  而,大清入主中原之后的第一位君主——顺治皇帝福临,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五岁登基,自幼即聪颖过人的福临,虽流着满人血统,却对中国文化心生向往,由汉字不识一个,到苦心钻研治国经史、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医书药典等等,丰富的学识与涵养,远远超越中国历代君主。

  也因此,他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道理。在政治上,他胸怀大度,英明睿智,在气质上,却又过于善感多情……

  君临天下,拥有千万子民的一朝天子,本该是尊贵、骄傲的。论涵养,他学识丰富;论外貌,他俊秀出众;论威势,他坐拥极权,江山就在脚底之下;娇妻美妾、锦衣华服,人生到达巅峰……

  然而,他不快乐。

  站在最高处,内心的空虚无处可诉,他要的,只是一个知他、懂他的贴心伴侣。然而后宫争宠、权利斗争,却令他只想远远逃开。拥有了天下,唯一想得的知心红颜却成奢求,一呼百诺的尊荣、后宫三千的风华,再也掩盖不了他的寂寞。

  许是上天垂怜,十八岁那年,他遇上了宿命中的那名女子,首度识得情滋味,明白了何谓生死相许,为她倾注一生痴狂,后宫三千佳丽形同虚设。

  董鄂妃,福临今生唯一挚爱的女子。她温婉多情,善解人意,完完全全占据了他全部的感情。福临心烦时,她抚琴为他解忧;福临彻夜批阅奏折,她在一旁研墨,陪伴在侧;福临醉卧寝榻,她守候一旁,待夜里酒热散去,殷勤探询,终宵不能成眠;福临盛怒之中错下决定,她直言敢谏,甘犯龙颜——只因她明白自己若是不说,事后他发现错误也必然后悔。

  如此知心红颜,福临怎能不痴?怎能不狂?

  除了她,福临眼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女子,两人朝夕相依,浓情不渝,董鄂妃传出身怀龙种的喜讯时,福临欣喜若狂,生下玉雕般灵澈俊秀的四皇子后,便已决意立为太子。

  这般荣宠恩泽、这般狂热炽烈的情感,发生在帝王之家,注定是不被允许的。也许是过多的恩宠超出董鄂妃所能承载,折了她的福寿,正月二十四日,未满周岁、倍受父亲宠爱的尊贵小皇子——爱新觉罗圹志,在来不及立为太子前,出乎意料地夭折了

  这对相爱至深的福临与董鄂妃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福临强忍哀伤,为爱子修建陵园,御碑上亲撰亲题「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将其视为「朕第一子」——完全无视于二皇子福全,三皇子玄烨的存在。这当中不仅仅包含了他对早夭爱子的痛惜,更代表了他对董鄂妃深挚不移的情感。

  身子本就羸弱的董鄂妃,几乎承受不住失去爱子的悲恸,日渐憔悴,终至抱病,福临心急如焚,延请各方名医,但都不见起色。

  缠绵病榻年余,终至撒手人寰。

  接连着失去爱子与爱妃,纵是铁打的心也难以承载,董鄂妃与圹志的死,等于是带走了他的半条命,以及对人生的热爱、生存的希望,他数度寻短,欲追随妻儿而去,只是贵为万乘之尊,身系万民生计,又如何能从心所愿?

  或者是为自己的悲伤寻找出口,也或者只是寻个心灵的平静,从此潜心修佛。

  对于一个早已无罣无碍,心如死水的人而言,活着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凭着自身意志,强自撑持不了多久,便身染重疾,撒手红尘,临死前,立下诏书,指定由八岁的三皇子玄烨接掌江山。

  年仅二十三岁,福临走完他短暂却也美丽的一生。

  从圹志到董鄂妃,甚至是福临的死,在深宫之中引发太多的传闻。

  也许,从董鄂妃受宠的那一天开始,便已注定了这一连串悲剧的开端,沉醉在缠绵瑰丽的爱情之中的两人,完全忽略了后宫所埋藏的危机,那些个阳光之下的争宠手段,自古以来便已存在于三宫六苑,于是,未解人事的圹志,成了后宫斗争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也有人说,福临并没有死,只是受不了打击,心灰意冷之余,拋却俗世尘缘,遁入空门,出家为僧去了。

  众说纷纭,传言,怎道得尽呢?

  不论真相如何,属于福临的故事已完整落幕,总会有另一段美丽爱情取而代之,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展开,而那段关于多情天子与绝丽宠妃生死相许的凄美爱情,随着岁月悠悠,埋藏在深宫之中,成为一则永远的谜团,直到逐渐被世人所淡忘

  第一章

  为官者十有九贪,这,也是自古皆然。

  安阳,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便有一例。

  前任安阳县令,为官不正,鱼肉乡民,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直到上级查获贪赃枉法的实证,将其革职查办,同时也指派新任县令接掌职缺。

  听说,这新任县令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年纪很轻,气度过人,文采一绝,进京面圣时,极受万岁爷赏识,前途无可限量。

  只是受够教训的安阳百姓,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一扯上官,能有多远就避多远准没错的,何况一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嘴上无毛,办事能有多牢靠?

  反正衙门不就八字开,那是有钱人打交道的地方。

  然而,这新任县令似乎并没有众人所以为的不堪,他一上任,便大肆整顿府衙内松散的纪律,严禁私贿舞弊之陋习,同时革新旧县令所遗留下那些漏洞百出的政策,年纪虽轻,却有着过人的胆识及魄力,办案果断明快。

  衙门,不再是有钱才能走动的地方,而是为了使冤屈得以伸张,渐渐地,安阳百姓一改为官者作威作福的旧观,市井之间口耳相传,谈论这位新到任的奇特县官。

  这当中,包括了审理地方首富朱老爷的那桩案子,至今依然颇受百姓推崇。

  话说朱老爷前年纳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极尽宠爱。数月前,小妾指控朱老爷唯一的儿子,因为老爷对她疼爱有加,早已心生不服,背着老爷屡屡调戏她,还将老爷赠予她的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给偷了去。

  新县令一听,大为光火,公堂之上便疾言怒斥:「本县生平最痛恨鸡鸣狗盗之辈,枉你看似一派斯文的读书人,背地里却净干些见不得光的鼠辈勾当,若不严加查办,本县将如何对全安阳县交代!」

  说罢,便将朱少爷给押入大牢,择日候审。

  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审案法,看得百姓摇头连连,暗叹又一个是非不明的昏官。

  殊不知,新县令心中另有盘算。

  他一面暗中派人调查小妾与朱少爷平素的为人,发现朱少爷果然是个读书人,待人温文谦和,知书达礼守分际,反倒是那名小妾,骨子里本就不安于室,平日骚媚妖娆,早不知让朱老爷当多久的乌龟了。

  偏偏朱老爷迷恋女色,年迈昏昧,一迳听信宠妾挑拨,亏待了唯一的儿子。

  再加上朱老爷如今年事已高,小妾更是处心积虑的算计着将朱少爷逐出府去,好接收家产,今天会闹上公堂,倒也在意料之中。

  另一方面,他也算准了理亏之人,必会有后续动作。

  果然,当夜小妾便只身来访,披风底下衣着撩人,媚骨尽现,不仅仅重金酬贿,更以色诱之。平日本就作风大胆,眼前又是这么一个俊雅出众的男子,怎可能错失良机?

  对于飞来艳福,他不正经地笑道:「来日方长,何须急于一时?」

  隔日开堂审讯,小妾有如吃了定心丸,有恃无恐。

  朱少爷坚持不肯认罪,新县令于是命官差由朱少爷房中搜出了赃物,要小妾认认是否属她遗失之物。

  小妾愣了愣,没想到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县令的巧计安排,也就连连称是的配合着,反正本就是诬告。

  「确定是你的东西?」县令再三询问之后,脸色一改,厉声暍道:「大胆刁妇,你可知此物由何而来?这可是大内皇宫之物,私藏国宝,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没料到小小的争家产事件,会弄成杀头的死罪,小妾魂都吓飞了,连连摇头。「啊,我看错了,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东西!」

  「到底是还不是?!没证物如何告得成?既然你坚持要告,那此案本县会严加彻查。」

  深怕再弄出什么枝枝节节,小妾急忙说:「我想,这应该是误会,我不告了,不告总成了吧?」

  「你是说,你诬告了朱少爷?被告如果不予追究,可以大事化小,但诬告与愚弄朝廷命官,依律当责三十刑棍,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挨板子总比杀头好,小妾哪敢再吭声?也幸好朱少爷胸襟宽厚,才得以善了。

  这事也让朱老爷看清爱妾的真面目,并对儿子心怀愧疚,发誓要好好补偿。

  这一案,办出了小妾的城府心计,办出了朱少爷的温文仁厚,办出了朱老爷的耳清目明,更办出父子亲情与一家和乐,兼顾了情、理、法,谁还能将这新任县令当泛泛之辈看待?

  除此之外,几桩挑战皇亲、不畏强权的案子,更是办出了安阳百姓对他的爱戴。

  渐渐地,这个名字深刻地刻划在每一个安阳百姓的心中,流传咏叹——

  封、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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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亲王府 幽兰阁内——

  纤白素手挑起帏帐,娇慵身躯懒懒坐起,朝外头轻喊:「瑾儿——」

  「格格,您醒了?」外头听候差遗的贴身侍儿赶忙推门而入,动作俐落的挂好纱帐,整理床褥。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格格的话,已经申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兰熏拢了拢披落肩头的长发,坐到菱花镜前。

  瑾儿旋即接手,帮她梳理一头比黑缎还柔亮的云丝。

  「格格,您真是美极了。」每每帮她梳妆,总忍不住要赞叹她的绝丽姿容。

  兰熏微微挑眉,凝视着镜中映出的美丽容颜,没说什么。

  一双翦水明眸,荡漾着秋水如波;黛眉不画而翠,朱唇不点而红,粉腮琼鼻,巴掌大的脸儿,让她看起来就像尊细致的玉雕娃娃。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美,初见她的人,不论是男是女,总会有一瞬间的闪神。

  也因此,自她满十五之后,求皇上指婚的皇亲贵胄,多到数不清。

  她是自傲的,因为她有自傲的本钱,有人攀她的家世,有人迷恋她的美貌,她却谁都看不上眼,她兰熏格格的男人,必须是绝俗不凡、傲视群伦的,那些凡夫俗子,配不上她。

  「我哥出府去了?」

  「没。克善贝勒在书房里和手下谈事情。」

  谈事情?她疑惑地侧过身问:「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吗?」

  「格格不晓得?」瑾儿惊异道。「贝勒爷最近为了那个行事嚣张的安阳县令正头疼着呢,这事府里上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大伙儿都在谈论了。」

  「到底什么事!」这世上也有让她哥这当朝权贵头疼的事,她倒有兴趣听听。

  「就那个新到任的安阳县令,好象叫封什么阳的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要表现自己有多了不起,麻烦都找到咱们府里人的头上来了,就连贝勒爷亲自去说项,也让他一句:『本县一律依法行事,秉公处理,不劳贝勒爷担虑。』意思不就是说,『我在我的地盘上做事,你管不着』?!一点情面都不讲!

  「贝勃爷都快气死了,冲着他撂话说:『好你个安阳县令,哪天你就不要犯在我手上,否则咱们走着瞧!』他却连眉都没皱,沉喝一声:『送贝勒爷回府!』

  「连万岁爷跟前的红人都敢得罪,格格,您说这安阳县令是不是很不知死活?我看哪,他早晚会死得很难看!」

  「是吗?」兰熏沉吟。如果瑾儿所言无误,就不晓得这安阳县令是清廉如镜,一身凛然之气,还是自命清高,逞一时之勇。

  「他办的是谁的案子?又是怎么办的?」

  「就贝勃爷最倚重的那个心腹,听说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也差人下了聘,没想到对方出尔反尔想毁婚,还冒出个未婚夫,就这样闹上公堂,本以为安阳县令多少会卖贝勒爷一个人情,没想到竟将贝勒爷给轰出府,那名女子也判给了原来的未婚夫,还罚贝勒爷的人奉上三十两银子当成祝贺礼金。」

  兰熏轻笑。

  在满朝文武之中,万岁爷对肃亲王府的荣宠已是少有人能匹敌,胆敢如此挑衅权势的,还真没几人。

  哥一向最好面子,不难想象他会气成什么样子,这下他要不卯起来整死小县令,那才奇怪呢。

  兰熏被挑起了好奇心,极想会会此人。

  随着心念一转,她唇角笑意一收,扬声道——

  「瑾儿,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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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人声喧嚣。

  兰熏掀开轿帘,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每个人各司其职,虽然忙碌,表情却都是平和满足的。

  「瑾儿,停轿。」

  「格——」

  她扬手阻止。「我想下去走走。」

  「是!」瑾儿恭敬地扶她下轿。

  兰熏随处走走逛逛,小小县城,呈现出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看起来,这安阳县令也非泛泛之辈,他将安阳县治理得极好。

  她一路往人潮聚集处走去,人潮一多,将亦步亦趋的侍儿给冲散,待她发现,已寻不着瑾儿踪影。

  反正他们自会寻来,她不甚在意,停留在古玉摊前随意挑看把玩,听见一旁的人说起他们的英明县令今儿个会上万佛寺上香,为安阳县祈求一整年的安定顺遂。

  她凝思了会儿,问道:「请问万佛寺在哪?」

  大婶抬头看她,表情很奇怪。

  她不解地顺着她打量的目光审视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你很美。」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兰熏点了下头,不特别在意。「所以?」

  「应该不愁找不到好婆家。」大婶接续。

  这还轮得到你担心?

  「再所以?」

  「我们封县令,是少有的正人君子,多少闺女主动接近他,他都坐怀不乱……」

  有关封晋阳的事迹,她已经听够太多的歌功颂德了,真的不需要在大街上来这一手。

  「那结论呢?万佛寺到底在哪里?」她只是问个路而已,这大婶不会就这样和她话起家常来,她非常介意如今几近于三姑六婆的形象。

  大婶的表情一变,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姑娘,我好言相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好……言相劝?」有吗?有吗?她承认啦,她没有很用力的听,可是真的听不出来她劝了她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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