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女儿不是任性才说不行,而是真有不行的理由。”秦罗敷对母亲说。
“好,那你说说看不行的理由。”
秦罗敷没说,却反而转头看向父亲,开口问:“爹,您可知道女儿说不行的理由?”
秦文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孟家世居简州城内,根基都在简州,与州府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这和咱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杨氏不解的问。
“孟家既然与州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孟家长孙成亲定会邀请刺史大人,到时敷儿的身分若是被大人知道,你说事情要怎么收场?”
“到时生米已成熟饭,他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但孟家一定会被迁怒,若真这样,你说敷儿以后在孟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那就瞒着,别让那狗官知道新娘子是敷儿。”
“纸包不住火。同住在简州城,又多有来往,加上孟浩南又是长孙,是孟家商行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妻子能一直隐于后宅不管事吗?”秦文忠没对妻子说的是,孟家之所以一直想要敷儿做孙媳妇,看中的就是敷儿的经商能力,又怎会容许敷儿在嫁到孟家之后,甘于平凡的做个后宅妇人呢?
“既然你都将一切看明白了,为何还要提起浩南那孩子,让我心生希望又毁我希望?”杨氏生气的说。
秦罗敷也好奇的看着父亲,对于这个疑问她也有些想不透。
秦文忠满心苦涩的看着妻女,涩然的开口道:“现今简州除了孟家之外,还有哪个家族可以不惧州府,有能力与之抗衡的?我之所以会提起孟家,是考虑到那一位若是哪天知道自己被戏耍的事,会记恨报复,到时只有孟家有能力与之对抗与周旋,其它人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只会听天由命。”
“你的意思是,那狗官连成了亲的妇人也可能强抢?”杨氏满脸难以置信。
秦文忠看向脸色泛白的女儿,只觉得心痛万分。
他的女儿是那么的聪明、优秀、美好,自小就与众不同,让人说是天仙下凡,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她的降生改变了整个秦家,甚至是整个秀清镇,就连京城来的贵人都说——等一下,等一下!
“孩子他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激动的叫道,不由自主的用起夫妻两人之间的称呼,满脸“有救了”的表情。
“孩子他爹,你想起什么了?”杨氏满怀希望的问。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她对夫婿的每一个反应可谓了如指掌,而他此刻会有如此反应,肯定是想到什么可以解救女儿的办法了。
“你还记不记得京城来的贵人曾经给咱们家一块玉佩?”秦文忠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杨氏答道。
“那块玉佩还在吗?”
“当然还在啦。”
“在哪里?你快点拿出来让我瞧瞧。”秦文忠迫不及待的说。
“怎么突然要看那块玉佩?”杨氏疑惑的问,但还是乖乖地起身去打开她的百宝箱,从最里层上了锁的宝盒中将那块玉佩拿出来,一边说着:“这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虽说是送给咱们秦家的,但其实是要送给敷儿。所以我一直把它当成敷儿的嫁妆收藏着,打算等敷儿出嫁的时候再交给敷儿。”
“这块玉佩的确是属于敷儿的。”秦文忠看着手上的玉佩低声道。
此玉佩碧绿通透呈半月状,美玉无瑕,晶莹剔透,上面雕着复杂细致的纹图,虽看不真切是什么,却依旧难掩它的贵重与不凡。
他表情复杂的说:“因为这是那位贵人为他的儿子与咱们敷儿订亲的信物。”
“什么?”杨氏愕然惊叫。
一旁的秦罗敷则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傻眼,她竟然有个未婚夫?这是什么晴天霹雳啊?!
“孩子他爹,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别病急乱投医,胡乱说话。”杨氏有些惴惴不安,眉头紧蹙的说道。
“你也不信对不对?”秦文忠看着妻子苦笑道。“这便是为何我从未对你提过此事的原因,因为我也不敢置信,更不敢妄想高攀。这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守着这个秘密,心想如果贵人记得这件事,当年说的话是当真的,那么时间到了自然会有迎亲队伍出现,如果没出现,我更不需要去提,毕竟咱们家本就配不上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杨氏只觉得满心苦涩,他们的女儿是那么的美好、优秀'不平凡,甚至有不少人说她是谪仙般的人物,配谁都不可能有不配的问题,但却偏偏投胎在她的肚子,生在他们这个穷苦百姓之家,得被人嫌弃出身低不配,她真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啊。
“既然如此,你现今又将它说出来做什么?”她有些无力的说道,连转头看向女儿此刻是什么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女儿都十八岁了,对方至今没出现,这已说明了一切,不是吗?孩子他爹现在将此事说出来,那是在伤她和女儿的心啊。
“我想带着这块玉佩去京城一趟。”秦文忠说。
“孩子他爹,你想做什么?!”杨氏瞬间瞠大双眼,惊震的叫道,一颗心被恐惧紧紧地包围住。
“孩子他娘,你别担心,我去不是要提婚约的事,而是想请贵人看在过去我曾救过他一命,以及赠玉佩给敷儿的分上,请他们出手救敷儿。事后,我会将这块玉佩还给贵人,结束咱们家高攀贵人的缘分。”秦文忠语气平淡却坚定的说道。
“但这样的话,小叔怎么办?你不是想将这关系留给小叔当靠山吗?”杨氏犹豫的道。
秦文忠的弟弟秦文孝随恩师居于京城之中,正为明年的科举苦读中,其师曾断言他明年定能高屮,差别只在于第几名。因此秦文忠早就打算好,一旦等弟弟中进士之后,要进京亲自带着弟弟去拜见那位贵人,替弟弟找个靠山,开条明路,免得无根基又无靠山的弟弟会让人欺负去。而今……
“虽然少了贵人当靠山,文孝未来的为官之路会艰辛许多,但是他若在这儿,肯定也会支持我的决定。他对敷儿的疼爱可从不输咱们俩。”秦文忠勉强扯了个微笑在脸上。
杨氏依旧有些犹豫,秦文孝虽是她的小叔,却是她一手带大养大的,而且秦家要从农民百姓的身分翻身还得靠小叔子,如今为了女儿的事,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浪费掉那难能可贵的机会吗?
“爹,让女儿和您一起进京吧,也许咱们与贵人的缘分可以不必就此结束。”
一直静坐在一旁听爹娘说话的秦罗敷忽然沉声开口。
“敷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秦文忠充满希望的问。
杨氏亦是满脸的期待的看着女儿。
“女儿有些想法,但还不是很明确。从这儿到京城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等女儿想清楚一切之后再与爹说,可好?”
“好,好。”秦文忠欣慰的直点头,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对秦罗敷说:“你一向有主见,比爹娘聪明,爹娘想不到的事你都想得到,所以爹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贵人帮助咱们,却又不会影响贵人与咱们家的关系。你小叔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接此重任,秦罗敷慎重的点头承诺道:“女儿定不会让爹娘和小叔失望的。”
第3章(1)
隔天,秦文忠迅速交代好生意与农地上的事,午时末在家里用完午餐之后,便带着女儿与丫鬟小桑及车夫一名,四个人出发前往京城。
途中,秦文忠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女儿到京城之后想怎么做?要女儿大概给他说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底,结果女儿却摇头不肯说,只道等她想得更明白之后再与他说,让他整路心痒到不行。
面对父亲有些哀怨、不快的神情,秦罗敷也颇感无奈,因为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啊,不是她想不出来,而是此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想再多又有何用?还不如到时候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的急智向来是很有把握、很有信心的。
不过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她得先搞清楚他们秦家的贵人到底是什么人才行。
为此,她没让父亲有太多哀怨的时间,开始缠着他问有关贵人的事,包括当年贵人是如何与秦家结缘,后来又与秦家有何接触往来,如何留下那块玉佩,以及之后又是如何断了音讯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贵人的品性如何、喜好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之类的,反正大事、小事,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她全都问上两三遍确认,问到她爹后来都躲到马车外去了,再也不敢继续与她待在一起,就怕她再问个不停。
马车在官道上赶路前进,秦罗敷坐在马车内胡思乱想。
询问过爹有关贵人的事之后,她这才知道秦家的贵人身分显赫,竟然是一位王爷,真是把她的小心肝吓到皮皮挫。
据她所知,大庆国现今只有三位王爷,一位是皇上的叔父,另两位则是皇上的胞弟,而她老爹当年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幸救了天子的家人啊?
不过也因此解释了那位王爷当年为何会遇难。
宫斗啊,而且还真应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因为听说先皇有八个儿子,而今存活的包栝坐在龙椅上那一位,也只剩下三位而已。所以秦家的贵人至今还能活着,而且居住于京城之中,真的是需要有莫大福气啊,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此,她真感谢自己有一对纯朴善良的爹娘,没有因为认识这样显赫的达官贵人而人心生变,要不然的话,她早就成了秦家趋炎附势的棋子,成了皇亲贵族的玩物,注定悲惨一生。
她正在庆幸当中,马车外头突然传来秦文忠的叫唤声——
“停车,快点停下来!”
接着便听见车夫“吁”了一下,马车一阵晃动的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内的主仆俩急忙伸手稳住身子,迅速而疑惑的对看了一眼,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
“爹?”秦罗敷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马车车帘倏然被掀开,秦文忠眉头紧蹙的低声对她说:“路边草丛里好像有人,爹过去看看,你待在马车里别下来。”说完,被掀起的车帘落回原处,同时遮蔽了马车外的所有景物。
秦罗敷轻皱了下眉头,只犹豫一下便移身往外。
“小姐!”小桑不由得出声叫道,只因为刚刚老爷才交代要小姐待在车里别下车。
“我没有要下马车,只是到前面看一下而已。”秦罗敷说道,人已经移到车帘前,伸手将车帘给掀了起来,伸头探f出去。
她看见爹往马车后方走去,愈走愈靠近路边的草丛,终于在一处停下,伸手去拨开那高过膝盖的杂草,然后举步踏进草丛中,蹲下身去。
“喂,小伙子,你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这、这是血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蹲下身的秦文忠突然站了起来,转头朝马车这边呼喊道:“老李,老李,快点过来帮忙救人。”
老李便是车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老实,从过军,伤了左腿,因而走路会一跛一跛的。他因跛脚而难寻工作,前几年连续两年来到秦家果圔做帮工,许管事暗中观察他许久,发现他人品憨实,身手也不错,虽跛了脚有些影响,但依旧不比那些镖行走镖的镖师差,因而便将他推荐给秦文忠,后来老李便与秦家签了卖身活契,正式成了秦文忠每回出门在外时的专属车夫与护卫。
老李闻言后立即跳下马车,微跛着脚,快速地向秦文忠跑了过去。
秦罗敷则是跟着动手提起了裙摆,手脚利落的也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小姐!”小桑在她身后惊声叫道。
“你别下车。”秦罗敷头也不回的交代一声,拔腿就往父亲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一定得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才行,因为以爹纯朴老实的性子肯定会救人,但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该救还是不该救都是个问题,她善良的爹可别救人救到惹祸上身啊。
“爹。”她跑上前后出声唤道,只因为秦文忠壮硕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清躺在草丛里的人的状况。
听见她的声音,秦文忠立即回过头来,蹙眉朝她责怪的轻斥道:“敷儿,爹不是要你待在马车里别下来吗?”
“女儿刚听您说到流血,是那人受了伤吗?这里是官道,虽然路的两边有林子,但不该有会伤人的猛兽出现在这儿才对。爹,您看那人身上受的是什么伤,如果是刀伤或剑伤,这人若不是有仇家,就是盗贼土匪、通缉犯之类的坏人,咱们不能乱救,会惹祸上身的。”秦罗敷迅速说道。
被女儿这么一说,秦文忠顿时有些后怕,整个人也变得犹豫不决了起来。
“可是敷儿,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他犹犹豫豫的说道。
“老爷,这人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车夫老李突然开口道。
“啊?不是他的?”秦文忠愕然转头看向老李,再低头看向横卧在杂草之间,半身衣衫染血、不醒人事的年轻人。
“奴才刚刚察看过了,这人除了手臂上挨了一刀外,身上并无其它伤口。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不会是盗贼土匪,因为他的手上没有惯拿刀剑的茧子,身上穿的还是绸缎料子的衣裳,应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老李分析道。
“太好了,只要不是坏人就行了。”秦文忠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招呼老李道:“快点,来帮我一起将他抬到马车上去。”
“等一下,爹。”秦罗敷不得不出声叫道。
“怎么了?”秦文忠转头看女儿。
“这个人既然伤得不重,不会有生命危险,咱们替他包扎伤口,留些银两和吃的给他就行了,不能带他一起走。”
“这是为什么?”秦文忠不懂。既然不是坏人可以救,又为何只救一半?况且天色也不早了,这年轻人还昏迷不醒,就算他晚点自个儿醒过来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又受着伤的情况下,要他一个人走去哪儿啊?
“爹不觉得奇怪吗?他是怎么一个人昏迷在这里的,身上又为何沾着别人的血,而且还是这么一大片?”秦罗敷不答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