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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小财女(上) page 8 作者:春野樱

  第六章  刮目相看(1)

  金工镶嵌是非常需要专心、耐心及毅力的活儿,为了不因失误造成偏差,有时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俞景岚的那一套头面正等着她完成,她得心无旁骛,全神贯注。

  欢满楼浣衣缝补的工作目前已全部暂停,她一日固定只给五位姑娘梳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打制俞景岚的首饰。虽然也有别家姑娘派人来请,可她光是欢满楼都忙不过来,没多余的时间去接额外的工作及订单。

  这期间她还是偶尔得到聚珍斋去采买,而卞掌柜也如他允诺的,给了她别人没有的优惠,甚至在她需要一些特别的物件时,卞掌柜还会替她寻来,给予她不少协助。

  说来她真该谢谢舒海澄的,可是她突然很怕见着他。

  她有种感觉……舒海澄会打乱她的步调。至于原因,她现在没时间去细究。

  一个多月过去,她已完成两支真金花丝紫蝶钗,三支重瓣银花珍珠簪及一支玫瑰银丝流苏簪,头饰的部分只剩下绢花六件,其他的就都是首饰了。

  这日,她正在屋里缝着绢花,忽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向锦波刚好出门买菜,她只得搁下手中针线去应门。

  「哪位?」她问。

  「向姑娘,我是侯府的李玉。」门外的人说着。

  一听见李玉的声音,天笑立刻拉开门闩开门招呼,但当她打开院门,看见的不只李玉,还有三名女子及一名身形高大、相貌端正的男子。

  三名女子中有一人头戴帷帽,觑不清模样,另两名是丫鬟妆扮,至于那名高大挺秀的男子看来很像是护卫。

  觑着他的脸,她微微一怔,总觉得好像看过他,又记不起在哪儿。

  「向姑娘……」这时,那头戴帷帽的女子说话了。

  她一开口天笑便识出她的身分,慌张地福了个身,「小女子不知是您大驾光临,还请恕罪。」

  「向姑娘言重,是我冒昧来访,惊扰你了。」董凄话声轻柔,「月余了,不知姑娘的进度如何?」

  「已完成一半。」她问:「姨娘想看吗?」

  「若能一睹为快,自然再好不过。」

  天笑瞧着他们一行五人,有点尴尬地道:「不过小女子家里小院小户,平日里只有我跟爷爷都觉拥挤,怕是容不了这么多人……」

  董溪温柔浅笑,「你们在这儿候着,我进去便行。」说罢,她独自跟着天笑进到屋里。#天笑将已完成的品项摆在一张自己缝的黑色锦垫上,那些美丽的作品在上头更加出色耀眼。

  「太美了,比我想像的还要美……」董濡忍不住赞叹,「之前看向姑娘画的图录就已经十分惊艳,如今见着实物,实在是……」

  「希望没让姨娘失望。」天笑谦逊地回应。

  「哪儿的话,要是岚儿见了这些,怕是会忍不住惊呼呢。」说着,董凄将手伸向那支玫瑰银丝流苏簪,才一拿起,有长有短的银丝流苏便犹如水流波动般闪闪发光,十分灵动。

  「岚儿好动,这簪子插在她发髻上,稍稍一动,哪怕只是点个头,都灵动得让人目不转睛。」董澪打从心里赞美着,全然不是客套。

  「姨娘如此喜欢,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向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好手艺,真是难得。」董汉将簪子妥当地摆回原处,然后再一一拿起其他的细细端详。

  「姨娘跟侯爷一定十分疼爱呵护景岚小姐吧。」天笑看着董凄脸上那温柔慈爱的神情,不难猜到俞景岚必是他们夫妻俩捧在掌心上的明珠。

  「是的,我们……不能再失去她了。」董濡幽幽说着,不知想起什么,眼眶竟在瞬间泛红湿润,「岚儿不是我唯一的女儿,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可已经……没了。」她微微哽咽,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

  天笑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木木地看着她。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董澪用手绢按了按脸颊及眼角,笑叹着的时候,眼底犹有一抹哀愁。

  「母亲跟子女血脉相连,是最亲的了。」天笑以关怀的眼神看着董澪,「姨娘想念女儿是人之常情,怎会是笑话?」

  董凄接收到她的真心关怀及怜恤,一笑,「我常在想,如果她还在我们身边该多好,这万千宠爱本该有她一份的……」

  「姨娘就把她的份都给了景岚小姐吧。」天笑安慰道:「她们是亲姊妹,那位福薄的小姐不会妒嫉的。」

  听着她这番话,董溪稍稍缓了情绪,「我初见你时就觉得与你投缘……」她目光一凝,注视着她,「大概是因为我那无缘的女儿若在,也是你这年纪吧。」

  「天笑一介民女,能得姨娘信任已是荣宠。」

  「景岚笄礼那日的衫裙已差不多要完成了,到时她的发妆就全仰仗你了。」

  「姨娘放心。」天笑自信一笑,「我一定不让侯爷跟姨娘失望的。」

  未免影响天笑的工作,董澪并未久待,闲聊不及半个时辰她便起身离去。

  天笑送她到门□,原本正在低声说话的李玉、两名丫鬟跟护卫立刻结束了对话。

  丫鬟们立刻上前轻手轻脚地帮她戴上帷帽。

  「向姑娘留步。」董澪优雅地掀开素纱,话声温柔。

  「姨娘慢走。」天笑弯腰欠身。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就见那护卫不时瞄着她,一脸兴味。

  奇怪,他是谁啊?她明明不认识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正专心将金丝安上钗头的天笑顿了顿。

  今早爷爷去城西拜访一位同在通天园卖艺的同行,说是过午才会回来,看来她得自己去应门了。

  「来了。」她放下手边的工作,步出小工作室,快步地跨出大门,走至院门前,「哪位?」

  「舒海澄。」

  听见他的声音,她不知怎地胸口竟狠狠地悸动了一下,犹豫片刻才问:「有何指教?」

  「你是不是跟卞掌柜订了两支簪身?」他说:「我代卞掌柜给你送来了。」

  「咦?」她一怔。

  没错,她确实订了,可怎能劳动金尊玉贵的舒大少爷帮着跑腿送件?

  她打开院门,门外的舒海澄只身一人,并未带着常常跟在身边的六通。

  她困惑地问:「怎么是你送来?」

  「我去找卞掌柜谈点事,听说你订了两支簪身,碰巧我要到屠宰栏一趟,便顺道帮你带来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碰巧?怎么她跟他之间老是「碰巧」?

  碰巧在通天园碰上,碰巧在欢满楼遇上,碰巧他去知府府邸送礼时救了她,碰巧在聚珍斋帮她一把,碰巧……看着眼前的他,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舒海澄将搁在锦囊里的两支簪身交给她,闲闲地问道:「老爷子不在?」

  「爷爷今早去拜访同行,午后才回来。」她对他交代了爷爷的行踪后稍稍后悔,她跟他说这些干么?好像在暗示他家里没人,只剩她。

  「谢谢你,没事的话我要忙了。」说着,她急忙地想关门。

  舒海澄却伸出手抓住了门板的边缘。

  她吓了一跳,瞪大两只眼睛望着他。

  「听说你接下宁侯府的单子?」这事他是从傅鹤鸣那儿听说的,而这也是他今天亲自过来的主因。

  从来没有什么女子能引起他如此大的兴致及好奇,而她……她像是一座矿场,让他忍不住地想往底处掘、往深处挖。

  他原以为她只是一个有点臭脾气的寻常丫头,可这次从西北回来后,他却发现她惊人的、以往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她像是被岩层包裹住的美玉,如今得见天日。

  「你从哪里听来的?」她一惊,这事她没跟卞掌柜提过,因此聚珍斋绝不会是他的消息来源。

  他勾唇一笑,「我在侯府中有朋友。」

  原来如此,也是,他可是商业钜子,人脉广得很。

  「可以拜见一下向姑娘的大作吗?」他笑说:「你的作品受到那么多名媛及官夫人的喜爱,想必不是寻常之物。」

  他为什么想看她的作品呢?好奇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对了,他说他跟聚珍斋有生意上的往来,该不会舒家也做金工生意或买卖吧?

  她目光一凝,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喂,你家是不是也做金工?」

  「是。」他爽快地承认了。

  「所以……」她用一种「你目的何在」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来打探敌情的?」

  睇着她那警觉防备的眼神及表情,舒海澄忍俊不住,「此言重矣。同业不一定是竞争关系,也可以互惠互利。」

  她微顿,咀嚼了一下他这几句话,好像也没有错呢!

  「我与谢金松都有矿场,也都做玉石买卖,可偶尔还是会流通物件。」他面上带着温照笑意,「若你心怀质疑,就当我没说,告辞。」说罢,他拱手一揖便要离去。

  见状,天笑急忙出声,「欸!」

  舒海澄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姑娘还有指教?」

  「不……不是。」哼哼,什么东西都偷得走,只有脑袋里的东西偷不走。她不怕他看、不怕他学,她才没那么草木皆兵、神经兮兮呢。

  「我已完成几样,你想看就看吧。」她说着打开大门,脸上彷佛写着「参观请入内」。舒海澄沉静一笑,「那就叨扰了。」

  天笑转身领着他往屋里走。

  当她背对着他时,他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得逞的狡猾笑容。这丫头精明得很,但就是激不得。

  向家的小宅子是真的小,走进屋里便是一个小厅,小厅的正后方有扇门通往厨房,左边的小门则是通往边间,边间隔了两个小房间,就是天笑跟向锦波的寝间。

  小厅的一角隔出一间小小的工作室,里面用简单的层板及木柱搭出架子跟工作台。他随她走向小工作室,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更拥挤了。

  他个儿高,能轻松看见她摆在层架上的物品。这工作室小归小,倒是整理得有条不紊。她自工作台下翻出一个布包,从布包里拿出一个个小锦袋,接着将制作完成的头面及首饰一一取出,摊放在一块黑色锦垫上。

  「这些都是我给景岚小姐打制的物件。」她说着稍稍往旁边站,将位置腾出来给他。

  他趋前看着黑色锦垫上闪闪发光的簪钗珠环,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使用的素材不是罕见昂贵的玉石珠宝,但那款式设计却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我可以……」他以手势询问她可否取起细瞧。

  她点头。

  他取起那支玫瑰银丝流苏簪,细细地欣赏着她的手工,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叹。

  第六章  刮目相看(2)

  看着他的眼神及表情,天笑的心口热热地、胀胀地。

  她感觉得到他有多么欣赏她的作品,甚至可以说那是「崇拜」的眼神。自己呕心坜血之作能被欣赏、被喜爱甚至是被崇拜,对创作者来说是比金钱还要值钱的鼓励跟回馈。

  舒海澄对她的作品爱不释手,也总算能够明白谢金松为何投资她。她是块瑰宝,是难得一见的金工奇才。

  这是哪里来的天分跟才能?他转过头,两只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因为空间拥挤,当他用如此热切的眼神紧盯着她的时候,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迫。她胸口一缩,脸颊不自觉地一热。

  「你是如何办到的?」他对她充满了敬佩、崇拜及疑惑,「这样的才华绝不是天上突然降下的大雨。」

  他会有这样的疑惑她完全可以理解,一个在街头卖艺的十六岁姑娘从哪里学来的金工技艺?哪里来的设计灵感呢?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对于外边的人,她可以用兴趣搪塞过去,可爷爷怎会毫无悬念的就接受如此「突飞猛进」的她?爷爷是真心认为她是天才吧?

  「你以前学过?」他问。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含糊其词地道:「也不算真的学过,就是兴趣罢了。」

  「有人教你?」他对她实在太好奇。

  她讷讷地道:「没……我看着看着,自己摸索,然后就会了。」

  她的答案完全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他用一种「你在糊弄我」的表情看着她,「是……天分?」

  「嗯!」她用力点头,「可以这么说。」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她,一笑,「我实在无法质疑你,但也无法接受你的说法。」

  「可能……」她不自觉地闪避着他疑惑的、渴求真实答案的目光,随口说道:「可能我跟簪子有不解之缘吧。」

  这个随口说说的答案让他更加好奇,「跟簪子有不解之缘?」

  「呃……是的。」

  其实刚才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便是那支放在向天笑襁褓中的金簪。

  那支金簪藏着向天笑的身世之谜,可向天笑还未解开便魂归西天。从事金工创作的她阴错阳差地穿越时空到向天笑身上,并在古代开启金工事业。

  有时她会很浪漫的想,自己来到这儿许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解开向天笑的身世之谜。

  「介意我问吗?」舒海澄从没对谁有过探究的念头及冲动,可她……让他想一层一层地剥开她、明白她,然后认识更多的她。

  迎上他那炙热的目光,她心头一震。

  他眼底的热切不是因为他喜欢探人隐私,不是他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眼中的那份热切是真挚的、单纯的,甚至带着她无法理解的关怀。

  「我……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因为我对金工的热爱,解开我的身世之谜。」她说。

  他心头一震,身世之谜?对了,她是爷爷养大的,那么她的爹娘呢?他从没好奇过她的出身,彷佛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可现下,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若你愿意,在下愿闻其详。」他注视着她,沉静而坚定。

  「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她说:「我是爷爷从河里捞起来的。」

  闻言他不自觉地心头一紧,她是孤女,还是被放水流的孤女?

  「爷爷说当时我才两三个月大,被放在一个木盆里顺水飘了过来。」她续道:「爷爷把我从河里捞起后,发现襁褓之中摆着一支金簪,那便是我跟亲生父母日后相认的信物。」

  「没有任何的书信?没有只字片语可证明你的出身?」

  她摇头。

  「可以让我看看吗?」他问。

  她没想到他对她的身世如此有兴趣,面露疑惑。

  「我走商多年,或许会有点眉目。」他说。

  也是,他见识多,人脉广,或许听过或看过什么也是可能的。

  「你等等。」她说着,从妆奁里取出那支金簪,「就是这个。」

  舒海澄将那金簪拿在手中,微微蹙起浓眉。这金簪的样式十分少见,簪头是以黄金打制,双掌合托,掌心处有一明珠。

  他沉叹了一声,看着她,然后一笑,眼底流露出顾惜怜悯,「你的生父母很爱你呢。掌上明珠,多么深切的顾怜之情。」

  听着总是冷冰冰的他说出如此感人且带着温度的话语,天笑的心隐隐的热着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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