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嫣见韩宸枫坚定地搂住自己的肩,便也有了勇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让他们同生共死!
梁语嫣缓缓地绽放出韩宸枫最爱的如花笑靥,看得骆徘鸿目眩神迷。他从未见过这张脸露出如此情真意切的笑容,不管在哪一个的脸上都不曾。
“宸枫,你可知朕若定你私通、欺君之罪,你会游街示众,最后公开处刑?”
“那正好。让我将你的昏昧行径昭告天下,我会在示众的路上一路说,说到我死的那一刻为此!”
“皇上,你已被那女人彻底迷惑了,还配称为一国之君吗!先帝御赐金鞭,就是要我在这样的时刻告诫你,该如何当一个称职的国君!”骆希凤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只盼这最后一着能让皇帝清醒。
“皇姑想用金鞭来胁制朕?皇姑,你可知被蒙骗的是你啊!”
“皇上,你无可救药了”
“皇姑,你莫再惹恼朕!看在过往情分,朕不想治皇姑的罪。”
“情分?那皇上可记得我教养皇上的那段时日,跟在你后头崇拜、敬重你的小表弟,正是你现在想杀的人?”
不知何时,骆徘鸿就不曾再见过韩宸枫面上那敬重的神情了。他记得……
应是他抢了他的妻子之后吧。
“将韩宸枫、梁语蓁押入天牢!梁三夫妻无罪释回!”
骆希凤还想再争取,韩孟和扶住了她,沉痛地摇了摇头。皇帝如今已彻底偏向了梁语蓁,他们再说什么,皇帝都不会相信了。
但,至少皇帝不是下令马上杀了他们,他们还有机会。
为今之计,必须到义阳去寻找更多证据。
幽暗的天牢中,除顶上开了一扇让微弱光线得以透过的小窗,就只有一扇上锁的铁门,余下四面皆是石墙。左侧石墙那一头,梁语嫣知道,关押的正是她心爱的韩宸枫。
牢门开了一个小洞,狱卒送进一碗粗食。梁语嫣接过,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她虽抑忍着哭泣声,但韩宸枫还是听见了。
“嫣儿,你在哭吗?”
梁语嫣不想让他担心,但无法开口让韩宸枫安心。
“嫣儿,别哭。怎么了?食物不好吃吗?”
这句话逼出了梁语嫣的哭声。她捧着那碗粗糙的食物,自责不已。“韩大哥生来矜贵,怎能吃这种苦。这种粗食,连韩府的下人都不吃的吧。”
“怎是粗食?我这里有鸡腿、有鱼、还有两样菜蔬,怎会是粗食。难道你的是粗食吗?”
看守的狱卒互望一眼。这天牢里虽专关王公贵族,但若给他们大鱼大肉,还算是坐牢吗?正想出声训斥韩宸枫别发白日梦时,眼前映入一袭明黄锦袍。
看清了来人,正要行礼,便被骆徘鸿身旁的总管太监低声制止:“你们不见一路来都没人呼喊万岁吗?还不懂得噤声。”
两名狱卒看守天牢许久,何曾见过皇上纡尊降贵来此,自然吓得退在一旁。
而牢房里的人,当然不会知道牢房外的情况。
“是吗?韩大哥的不是粗食吗?”
“当然。我娘是郡主,谁敢怠慢我。”
“那就好……”梁语嫣拭去了眼泪。虽然被关押在天牢里,但韩宸枫的苦能少吃一点,她就少一点自责。
听见她的声音不再带着哭音,韩宸枫才放下心。他将手中那碗粗食放到一旁,将耳朵贴近了石墙,想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些。“嫣儿,我们都快死了,你能不能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
“韩大哥说,嫣儿能做到一定做。”
“别再喊我韩大哥好吗?我们是夫妻,你喊声我的名字好吗?”
“我……”
听着她的犹豫,韩宸枫能想象她现在必定又是红了一张脸,为难地低着头。有时她让他看得羞透了,还会举起手遮脸,只敢由手指的缝隙间偷偷望着他。
“连我最后一个心愿也不肯替我完成?”
“不!不是……我喊……宸、宸枫……”梁语嫣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轻得连韩宸枫都想直接在石墙上凿个洞,把头伸过去听。
“我听不见。大概只有两个字太短了,声音传不过来。你试着在之后再接着‘我爱你’三个字看看。”
这句话令梁语嫣更羞怯了。她盯着石墙,好想就这样把石墙盯出一个洞,让韩宸枫看看她如今有多羞窘。“我最讨厌韩大哥了!”
“你不说爱我就罢了,居然又喊回我韩大哥。好,你不说是吗?那换我来说。”
“说什么?”
“嫣儿,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韩大哥……”梁语嫣觉得自己脸烫得都像要烧起来一样。没想到,他听到她又喊了声韩大哥,竟然又接着说了。
“我最爱看你拿着鲁班锁、皱着眉伤脑筋的样子。古有西施捧心,比不过我的嫣儿蹙眉。”
“这就是你老是拿鲁班锁要我解的原因?”
“是啊。我也爱你每次思考时发呆的傻样子,看起来极为可爱。”
“你好坏心,原来是看我伤脑筋来取乐!”
“怎是取乐,我是爱着不同表情的你。我也爱看你唱曲儿,也爱看你翩翩起舞……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爱。”
“别再说了,人家羞死了!”
“你不能羞死。我说过了,我们只能一起死,所以你别再让我看一次为了救我而受伤的你,也别再让我承受一次误以为你已死的心痛。哭坟的可是祝英台,不是梁山伯啊。”
“我不会了。无论生死,我都追随你,不再让你伤心了。”
“嫣儿,你知道吗?我爱你爱到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
“韩大哥,别再说了……”
“你在我身边还不够,我还要爱你爱到你终有一天不再喊我韩大哥,而且会响应我、说你爱我为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我也爱着你……宸枫……”
算是满意了梁语嫣的回答,韩宸枫叹息道:“啊……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天籁了。”
“比我唱曲儿还好听?”
韩宸枫想起误以为梁语嫣已逝,在京里的酒楼里寻找和她相似的歌声的那段日子。“你真善良。我以为你是梁语蓁,对你口出恶言,都逼得你伤心欲绝跳楼了,你居然不恨我?”
“因为跳楼后我伤了头,都忘了嘛。”
连韩宸枫都不能用一句“忘了”来安抚自己,她却如此容易便释怀。“你真的很爱我吧?”
“那当然。韩大哥在我满月那天就选了我当你的妻子,我自然也爱着我的夫婿。”
不是才刚让她改了口,她又喊回韩大哥了?韩宸枫无奈一笑。“可惜我们来不及生一个跟小采一样可爱的女儿了。”
“如果有来世,嫣儿会再找到韩大哥。那时,嫣儿再为韩大哥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一个不够,要生一堆,要有男有女。”
“生一堆?那人家要生到何年何月?生完都是老婆婆了。”
“那不是更好?今生我们无法白头偕老,那就相约来生。”
梁语嫣又落下了感动的泪水。韩宸枫的爱意紧紧地包围着她、保护着她。
为此,即便前方等着她的是要夺她性命的刀锋,她也不怕了。
第9章(1)
骆徘鸿想起那日在天牢里所听到的、想起他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天牢。难道他真的被蒙骗了?他们身处牢房里,看不见他,不可能在他面前演这场戏。
如果牢房里的真的是梁语嫣,他身边的这一个呢?
她自初见面起,就一直在骗他?
骆徘鸿阖起眼。不,他该相信他的语嫣,也只能相信他的语嫣。
他们或许不知道他在,但他们知道狱卒在,一定是演给狱卒看的!
此时,宫人来传报韩孟和及骆希凤求见。骆徘鸿现在真的不想审理韩宸枫的事,但即便无奈,他还是让他们入内。接着,韩孟和便要求他能听完人证所说的话,再宣梁语蓁对质。
骆徘鸿挑起的眉明示了他的不认同。“难道这人证的话禁不起对质,所以不能让语嫣在场?”
韩孟和虽娶了郡主,但别说对皇帝了,连对皇族都不曾有过一丝不恭敬。
但自己的儿子、媳妇命在旦夕,这可不是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的时候。韩孟和语气和缓,但言中不乏指责之意。
“皇上,即便在民间,地方官审问犯人,也必先听原告陈述完所告之事,再宣被告上堂审问。若皇上未听完原告之陈述,便让两造双方对质起来,就无法完整得知原告方的说词。”
“哦?所以你是原告方?”骆徘鸿的视线投向骆希凤,骆希凤只是低头不看他。骆徘鸿知道,皇姑对自己不谅解。“要告语嫣?”
骆希凤抬起头,冷淡的神情与无一丝起伏的声线,显示她已抹煞了对骆徘鸿的最后一丝亲情。“不,我们要告的是梁语蓁,是皇上的新欢,告她逼良为娼、匿名代嫁、诬陷吾儿。至于这最后一条欺君之罪,要不要追究,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骆徘鸿叹了口气。终究是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姑母,他便再依她一次吧。这回,看她又能请出什么人证。“人证是谁?”
“上回,皇上说语嫣的养父母会受利益驱使,如今请皇上听听语嫣的妹妹,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的说词吧。”韩孟和奏请骆徘鸿召第一个人证,希望天真的小采所说的话能多少让皇上信服。那么,下一个人证的话,皇上或许较能听得入耳。
“宣她进来吧。”
小采怯生生地走进偏殿,这金碧辉煌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人竟需要这么多人服侍,更是她帮佣的地方都不曾有的规模。
小采依照韩孟和的指示,跪在地上行了礼。骆徘鸿不耐,只要她快快说完她要说的。没想到小采只是偏过头,眨着天真的大眼,完全忘了刚刚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的恐惧感。“小采不知道要说什么。韩老爷只说让我来,皇上会问我问题。”
骆徘鸿竖起眉,不明白姑母姑丈玩的是什么把戏。“这就是你们的人证?”
“皇上,如果小采能准备一套说词,她的可信度反而不高了。”
“小采,你知道朕会问你什么吗?”
小采更不解了。她绞着手指,怯怯地说:“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要问小采什么了,小采怎么会知道?”
“大胆!朕可以任你如此玩笑吗?不怕朕杀了你?!”
小采更瑟缩了。皇上原来是这么凶的人吗?
“我又不是庙里被神明附身的乩童,怎么知道皇上想问什么嘛……”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哭出声来,立刻被骆徘鸿出声喝止了。
韩孟和是故意不先开口。他要让骆徘鸿自己知道,小采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他人先教好的。此时见骆徘鸿已充分了解了这一点,他才开口道:“皇上不妨先问她,梁夫人与语嫣的感情如何。”
骆徘鸿望向小采,见她仍无反应,不悦地说:“你聋了吗?没听见问题吗?”
他又没问,是韩老爷问的啊。小采还想再抗议,但韩孟和柔声安抚她,要她老实说,让小采收起了不满。“夫人很讨厌嫣姊姊的。”
“怎么可能?她是语嫣的亲娘,怎会讨厌她?”
“是真的,小采从不说谎的。梁夫人很讨厌嫣姊姊,说嫣姊姊的命不好,会克父克母。”
骆徘鸿疑惑地皱起眉头。目前住在皇宫的那对母女,可看不出一点感情不睦的样子。
“那梁夫人对梁大小姐可好?”
“梁夫人非常、非常疼爱梁大小姐喔!”皇上终于像正常人一样问问题了。对嘛,他开始问,她便会一一回答,干嘛要她猜他想问什么?
“她这些说法,可算不上是人证。”骆徘鸿相信了小采,但并没改变心意。
“皇上,小采作证的部分只是想让皇上知道,梁夫人绝对不会为了自小就送养的女儿语嫣,状告自小视其如掌上明珠的女儿梁语蓁。”
“梁语蓁的手段令人发指,天理难容,或许是梁夫人最后反悔了呢?”
“皇上,梁语蓁的确是天理难容。关于梁语蓁迫害语嫣的事,皇上还不知全貌。接下来的这位人证,她希望皇上能先赦免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逼良为娼之罪,她才敢作证。”
“宣吧。这罪朕赦了,一次说清楚。朕厌了。”
韩孟和知道骆徘鸿之所以会恼怒,因为他开始矛盾了,此时是带上宜香楼老板的最佳时机。
接下来上殿的人,让骆徘鸿皱着的眉更解不开。此人一走进就带来一股庸俗的香味,描眉画眼,浓妆艳抹,一身俗艳的装扮。
“皇上,此人是宋老板,在义阳经营一家青楼,名为宜香楼。”
“青楼?”
“是,皇上,民女是宜香楼之主。”
“你可识得梁语蓁及梁语嫣?”
宋老板用手里的丝绢捣嘴轻笑,又是一阵俗香扑鼻。“这是自然,这对双生女最近在义阳可是名声响亮。义阳是首富之都,像梁府这种小户本不起眼,但因为他们与京城第一世家交好,所以也小有名气。只是,直到前一阵子,义阳人才知道,原来梁府有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千金。”
“怎么可能长到二八年华还没人知道?”
“当然有少部分的人知道,但梁府想尽办法藏着。加上那两人生得一个模样,若不同时出现,外人见了,也不会知道她们是双生女。”
“朕直至此时还不明白你有何资格成为人证。”
“皇上,梁家两位小姐,民女都打过交道。两个都自称是梁二小姐,但民女知道,这两位小姐中有一人是坏到透顶的坏女人。”
“哦?”
“胸前有血色脚形胎记的,便是民女所说的坏女人。”
骆徘鸿拍桌而起。“胡说!朕是免了你逼良为娼的罪,可不代表不会杀你。”
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宋老板并未被骆徘鸿此举所恫吓,但并不是不要命。
此时,她若显现出一点怯懦,只怕皇帝就先认定她心虚了。她可是收了韩府优渥的车马费,皇上认定是收买也不无可能。“皇上,那胎记是民女亲眼见过的。”
“藏在衣裳下的胎记,你如何能见?”
宋老板又轻笑道:“皇上忘了,民女是青楼老板,姑娘要接客之前,都得先验身。”
“接客?验身?”
“是的。那一日,一名姑娘来我宜香楼,说她家事业出了问题,急需银两救急,要卖身换取,还说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民女允了这交易,但买个姑娘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民女怎能不先验货,便要姑娘脱了衣裳检查。除了要检查身子是否干净,还要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她所说,是个处子。就是在当时,民女看见了来卖身的姑娘身上有胎记。”
“既是为了家业而卖身,怎会是坏到彻底的女人?”
“这就是民女希望皇上赦免的原因了。三日后,民女带着护院到指定的地方交易,见两名壮汉扛着一只麻布袋,里头装着昏去的梁家小姐。完成了交易后,我便将梁家小姐带回宜香楼,没想到醒来的她竟不认帐,说她从没说过自己要卖身,还说她都要嫁人了,怎会同意卖身。当时民女不信她,直到听说了梁家大小姐急病饼世,梁家二小姐嫁到京城来了,才起了疑心。但终究民女银子已经付了,青楼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民女还是让楼里的梁家小姐开始执业了。在逼着她换装的时候,民女才发现她没有胎记,她并不是自愿来卖身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