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盲子怕水啊?嗯?」解英笑笑的说。
恩美很想生气,可她的主人笑得这么无害,好像她会被拖下水不是他做的,而是她太笨,才会上了这门子当。
恩美被水呛到一直咳一直咳,解英也「善良」的替她拍背顺气。
「我是看盲子好像太紧张了,这水有松弛心神的效用;我想给盲子泡一泡,或许也可以给妳舒缓舒缓喔。」解英仍说得一派安心自在。
「谢、谢谢喔。王爷。」这是哪门子的说辞啊!
咳嗽缓了些,恩美擦擦嘴,看了一下她身子依靠的东西──
是男性健壮的裸躯……
惨叫声又起。
她赶紧挣开解英,连连倒退数十步,不小心脚又绊到,喝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摸到岸边,她吃力的想爬上岸。
「哎呀,小心些,盲子。」解英噗哧一笑,摆出一副好关心她的模样,往她走去。「妳这样湿答答的爬上去,会着了风寒喔。要不我也上去,替妳拿件干衣?」
「不不不──王爷您快好好泡澡吧!」老天,不要再用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光着身子靠近她了,她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啊!
「我很过意不去呢,害盲子这样狼狈难看。」解英说得很无辜,却更教人气得牙痒痒。
恩美咬牙,猛地施力,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了岸;发现解英也想上来,她赶紧挥手。「王、王爷,小的要去换衣服,您……您先泡吧……啊!那颗林檎掉进水里了,没关系,这里还有一大盘;小的先出去一下,换了干衣马上回来、马上回来!王爷您好好泡、好好泡,不要起来啊!」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在苦苦哀求。
解英满是兴味的看着她红通通的脸,觉得可爱极了。
「好吧!妳去吧。」解英想了想,又说:「可──」
不过下句话还没说出来,那只落汤小兔子,已经不知道爬去哪里了。
很快的,浴池回复了一片宁静。
就跟他以前习惯的一样。
「呵,有趣的丫头。」他笑了一下。
这小家伙不在他身边,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这胶着的宁静呢。
林檎放在池边,解英伸手拿了一颗。
看着林檎透红的外皮,他就想起那丫头发红的脸颊。
于是他又呵呵笑了起来,咬了一口。
他想起那丫头说的。
那林檎可是果州特产的!非常甜、很多汁,吃下去后,心情会变好的,我不骗您。
她果真没骗他。
不但非常甜、很多汁……
吃下去之后,心情也真的变好了呢!
第3章(1)
沐浴完,解英就到书房处理了些事。
到了晚上,他难得兴致好,便微服到外头的馆子,用了一顿地道的罗州菜;用完餐,他又包了全京城最好的戏院中最大的一处包厢,独自欣赏了一出美丽的戏。
他本以为今天是让人无法开怀的一天。
早朝那批官员还有心眼窄小的森妃,着实让他受了气,他也为和州难民的处境发了阵愁。
可和那小婢女单独处过后,很神奇的,他的精神整个开朗了起来,甚至有了闲情逸致去吃吃馆子、看看戏。
解英以肘撑桌,手支颊,表面上虽专注的看着台上的戏,嘴里还泛着好看的微笑,让人以为这戏演得多好,使他看得这样入神,但其实不然,他脑理想的,全是那小兔子的种种。
一想到她想拿这些东西给他垫垫肚,却因为有些怕他而退缩;可又担心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似的,最后总佯装着坚强,靠近他,锲而不舍的要哄他吃东西的样子,他就很乐,好像喂食他,是她的主要工作;他吃了,她就会很高兴。
而今天在浴池里发生的事,实在又是一绝。
他不自觉的笑出声音,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入浴时,这小婢女一定要在场。
她为他添加了许多生活情趣呢!
兴致似乎更好了,解英招来戏院的跑堂,要了一壶温酒来小酌。
戏直到一更时才结束,王府派了马车在戏院外等候,他便回府了。
在车上,他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身体很热,胸口也有些闷胀,他想是喝了酒的关系,便闭上眼小憩。
到了府、下了车,他身体的异常还是没有改善,这让他心情坏了。
「王爷,您回来了。」家宰迎上去,看了看他,忽然惊呼。「王爷,您在冒冷汗!身体不适吗?」
「我没事,你别管,下去。」解英挥手,想遣开所有人。
他身体不佳的时候,最痛恨有人在他身旁,他不要让人看到他异常的模样。
「要不要小的请恩美做些什么……」他当家宰这么多年了,很清楚这主子的个性,主子没冷冷的告诉他要轰掉他的女婢,就代表这女婢他还看得上眼。
虽然恩美有些胡涂傻气,但很神奇的,主子并没要她马上滚蛋,家宰合理的推测出,王爷喜欢恩美服侍;这时若恩美出头,他们就不用当炮灰了。
「我说了,不用,我要休息,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可现在,连恩美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致了,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
家宰见主子口气硬了,便不再多说;解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寝殿。
「王爷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靠人。」家宰看着解英消失的背影叹气,跟旁边的婢女说:「妳啊,去叫恩美来,要她好好看顾王爷,别让王爷有任何闪失。」
恩美听到解英回府,就赶忙结束手边的其它活儿,花了些时间烧了盥洗用的热汤后,便提着前往解英的寝殿。
她来到解英的寝殿门外,正要出声,里头忽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呼……呼……呃……」
恩美心一蹦,脸色全白了。「咦?」剎那间,她脑袋里闪过许多可怕的念头,
「啊──」紧接着,房里传来了低吼。
这下恩美真的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闯入了房间;热汤洒了她全身,烫得她咬牙,但无法让她不正视里头的人的痛苦。
当她进到房里时,那痛苦的喘息声与哀叫声,却都已经听不见了。
「这……奇怪?」恩美觉得诡异,这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不、不会是……死掉了吧?她想。
她赶紧绕过门,往解英的床铺看去,上头有凌乱的被褥,可是……却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刚……明明就有人的声音啊……」怎么忽然不见了?
恩美赶紧上前查看,发现除了被褥,还有解英汗湿的寝衣也在上头。
可、可……人呢?
她慌慌张张的将被褥掀开,看了看,又跪在地上,将地下四周全看过一遍,在将这寝殿全搜过──没有人。
事情真的好诡异,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恩美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了身,又回到床边,仔细的摸索着床铺。
摸着摸着,她一愣,她感觉到手碰到了某个物体,就在纠结的衣服底下。
「是、是什么?」她咬咬唇,颤抖着手,慢慢的掀开了那团纠结的衣裳。
她看到了一撮头发,深吸口气,再掀下去……
忽然,一个黑影窜过窗外,遮蔽了外头投射进来的月光。
恩美一震,吓得手失去了控制,一下就把那衣服全翻开了──
这次,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可同时,她也无法忽略弥漫在这殿宇四周的危机。
她咬牙,用衣服把床上那东西给包起来,抱在怀里──那东西只有她半只手臂长,就像只布娃娃似的。
她东张西望,最后决定跑到一只壁橱后的缝隙躲起来。
那壁橱大,放的位置又没贴近墙,她瘦小,刚好钻得进去。
不久,她的预感成真,那黑影果然不是寻常之物,而且不只一个,有好几个。
她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这些黑影像猫一样的脚步声,在这殿宇四处游走。
她稍稍往外一看,发现她这角度可以看到解英的床铺。
一个黑影晃过床铺,发现床上没人,就动了气,竟拿了一把亮闪的刀,往床上狠戾的砍啊砍。
恩美目睹一切,颤抖着。
如果她刚刚让这东西留在那儿,不是早被砍死了?
她抱着那东西,紧紧的。
接着,又有黑影跑来她附近,搜着四周可以藏人的空间,比如这寝殿的所有耳室,就连她身旁的这只大壁橱,也难逃他们的搜索。
还好她藏着的隙缝小,在黑夜里看起来更加窄黑,所以他们不疑有它,又去搜了别处他们觉得可以藏人的地方。
恩美想,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们这样咄咄逼近,甚至亮出刀子,砍着本有人躺着的床,难、难道……他们是来杀肃能亲王的?!
她心里极度不安,没有想到有人可以这么狠、这么绝。
此时,怀里的东西蠕动着,惊醒了她。
那东西传来了低微却痛苦的呻吟,她暗地叫糟,这些人都还没走,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心一狠,用手轻按住那东西,不让他在发出声音。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这些黑影发现这间殿宇没有他们要的人、要的东西,只能悄然撤退。
恩美又等了一会儿,觉得真的安全了,才缓缓的、不失警戒的,带着那东西,爬了出来,赶紧奔回自己住的下人屋舍。
下人屋舍在王府的西南角处,与王府主院以一排樟树相隔,有很明显的主从之分;从远处望来,甚至看不出这树林后还有一排简陋的房舍。
恩美跑回了她位于最角落的房舍,这房间本可住三个人,但现在府中下人没那么多,因此恩美被配到一间可以独居的房间。
她想,这间独居的房间,会不会就是为了现在这个突发状况而准备的?
她将门窗紧闭,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入后,才稍稍安心的把怀里的东西给放在床上。
她应该没有闷坏他吧?想想,她突然觉得好笑。
自己好像捡了一只小猫还是小犬一样,怕被父母知道,便偷偷带回家藏着……
可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小猫小犬。
虽然……他现在的身形,只有一只女孩玩的布娃娃那么大……
她深吸口气,试着让自己好好冷静。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那东西似乎被闷昏了,包在衣服里都没有动静。
她有些不忍。虽然这家伙平日待她一点也不好,但好歹也是个尊贵之躯……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掀开,让那东西的头露了出来;可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尽管她抱着这样身形的他那么久,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那个仪表堂堂的肃能亲王,解英,即使美得像女人,却也的确是个六尺男儿之躯──
然而现在,竟像缩了水似的,只、只剩下……
就像她眼前看到的──
只有她的半只手臂大,抱起来的分量就如一只布娃娃。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东西──呃,解英,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了。
他皱了皱眉,呻吟了几声,然后,张开了眼睛……就这么对上了恩美的视线。
哦……没想到这家伙即使缩小了,眼睛看起来还是很美丽……她胡思乱想着。
她在想,这堂堂不可一世的亲王,如果知道自己缩小了,不知会做何反应?
老实说,她有些期待呢!
只见解英张着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盯着这个比他大好几倍的人头。
他的眉头仍是微皱,但脸上并没显露任何慌张的神情。
「盲子?」他开口问了一句,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稳重好听。
「呃,小的在。」恩美见他反应这么正常,不由得也像平常一样回应他。
「这儿,是哪里?」他疑惑的问。
「王爷,是小的住的房间。」
「是吗?」他环顾这破陋的房间,眼睛又转回恩美身上。
「盲子啊,妳……」他迟疑了一下,像在找着措辞。
「是?」
「妳吃了什么?」他问。「怎么变得那么……大?」
「耶?」这话问错了吧?
解英想要起身,但身体好像很重,甚至头昏脑胀,不禁让他摇摇晃晃的。
更重要的是,他这位王爷可是全裸着的呢!
「王爷,您先别动好吗?」
恩美红着脸,赶紧到衣箱里搜衣服;即使她身形矮小,也没有一件是适合现在的解英穿的──
现在的解英,就连穿那刚出世的婴儿衣服都嫌太大。
于是她只好让解英,先将就那件把他包回来的大衣。
解英还是锁着眉头看她。「还真是诡异。」
他苦笑着说:「我以前怎么会以为……妳很娇小?」
恩美说:「王爷,这事有点难以启齿。」
解英马上接话。「没错,妳到底吃了什么变那么大,真是难以启齿。不过妳还是说吧,我慢慢听,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妳。」
吼,这个人!为什么连变小了都还这么自我啊!
「王爷,不是我变大了。」恩美还是好好的跟他解释。「是您,变小了。」
解英不说话,像鹰隼一般瞪视她。
这局面似乎变成是她在说谎,而他这个做主人的,正考虑要不要相信她。
要这样高贵的人承认自己变小、变弱了,连她也很难开口。
恩美叹了口气,去取了一面镜子来。
这镜子只有她的手掌大,连她的脸都不能照尽,然而,一放到解英面前,却将他的上半身照得一览无遗。
「王爷,您看吧。」恩美说:「真的是您变小了。」
解英瞪大眼,以同样的力道瞪视着镜子,好像想把镜子给瞪碎一样。
他伸出手,颤抖的去碰触那镜子的边缘──镜子边缘装饰的一朵小花,都比他的手掌还大。
他有些生气,用力的去捏那镜子边缘的小花,平常,这种小镜子他一下就可以捏爆,可现在,他却撼动不了半分。
他的手冒青筋,颤颤的紧握着镜子。
「拿开。」他冷冷地说:「我不用妳的东西。」
「咦?什么?」
「去我那里,拿镜子来。」他咬着牙说:「是妳的东西变大,不是我变小了。全是妳的问题。」
恩美垮了嘴。
这、这个人……怎么那么不可理喻?!像个孩子一样,幼稚的在闹脾气。
恩美忍耐着,毕竟,他还是肃能亲王啊……小孩的。
「王爷,现在回去不太好。」她说:「您知道吗?方才有一批人想要暗──」
可她话还没说完,解英竟凶吼吼的打断她。「我叫妳去妳就去,什么时候让妳多说话了?!」
到了此刻,解英完全失了平时的从容优雅;如果方才他还有保持一点风度,那都是他的耐力与修养造成的,可并不代表他心理一点也不慌急。
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这些事情都已经在他的人生中规划好了,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来打乱他的步调!
恩美被他一吼,愣了一下。
可随即,她的脸也皱了起来。
这个意外,的确把所有东西都打破了,连这应该遵循一辈子的主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