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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情夫 page 4 作者:安靖

  程翩儿小手颤抖地褪去鞋袜,原本雪白的足踝此刻变得又红又肿,摸上去还传来一阵椎心的疼痛。

  她脸色一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舞者弄伤了脚,该怎样舞,又怎能舞?更何况,她要跳的是高速旋转的“胡旋舞”,伤了腿,她要怎样跳?

  看着自己又红又肿的足踝,下一刻,她咬紧牙关,重新鞋袜套上玉足,用尽全身的力气,要自己忍下那剧烈的疼痛。

  就算伤了脚,她仍能跳!

  因为她是程翩儿,天下第一的舞娘!

  ◎◎◎

  梁红袖站在纱帐前,他与程翩儿即将要上台一同较劲,可是身为主角之一的程翩儿却不知所踪。

  因为怕梁红袖连他也不见了,影响了这次的比试,所以夏祈儿命人看好他,不许他跑去找程翩儿。

  担忧的情绪浓浓地包围他,他心绪不宁地在后台来回走动,直至,夏祈儿与秋棠回来。

  他走上前,可以话还没有出口,夏祈儿便先开口了:“秋棠,你那边有人见到翩儿吗?”

  夏祈儿微颦柳眉,有些着急地问着也同样找不着人的秋棠。

  “没有,秋棠找不到……”秋棠娇憨的小脸上一片的汗湿,可见她刚刚找得有多辛苦。

  “祈儿小姐,翩儿小姐她……她……”话还未说出,倒先逸出一声的呜咽。

  梁红袖心一顿,可是下一刻,爽直的话语伴着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稍稍安抚他忐忑不安的心。

  “爱哭秋棠,我人不好端端的在这里了,你哭个什么劲?”

  众人回首,便见程翩儿不怕脏地坐在小阶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一抹异样的精光,同时闪过梁红袖与夏祈儿的眼中。

  “祈儿。”

  梁红袖看向夏祈儿,但他还没有说些什么,夏祈儿便会意似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程翩儿有点傻楞楞的看着两人,他们明明就没有交谈,又怎么会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这就是人家常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翩儿,你还要上台跳吗?”蓦地,夏祈儿走近她,蹲下身子,以仅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量轻语问。

  程翩儿一怔,“为什么不跳?”

  “你的脚,还能跳吗?”

  惊讶地看着她,程翩儿张唇,开开合合了好几回,才问:“祈儿姊姊,你……你怎么知道?我以为……”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是,你是掩饰得很好,但你忽略了,这么爱惜舞衣的你怎么会舍得坐在阶上弄脏它?鲜少上胭脂的你,又怎么会突然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你的脚很疼吧?”

  没料到夏祈儿竟能一一点出自己的异样,程翩儿真的讶然得无法反驳,然而,这场舞她一定要跳。

  “不,翩儿一点也不疼,我一定要跳,我不能退场。”

  “就算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跳?”夏祈儿淡淡地告诉她,逞强之后的后果是什么。

  “我也要跳!”程翩儿二话不说,也不多作思考地回答了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那好,姊姊我也不会阻止你。”轻叹口气,程翩儿的性情,夏祈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就因为程翩儿倔强又爱逞能,所以夏祈儿才会不得不格外地留神,就怕这小妮子又会做出些教月嬷嬷以及她们伤脑筋的冲动事来。

  这回程翩儿带伤上场,若给月嬷嬷以及柳应儿知道的话,夏祈儿又会被她们两人数落一番了,可是夏祈儿从不会阻止几个姊妹的行径,哪怕是会受罚,她也会由着她们去胡闹。

  这次,同理。

  程翩儿傻楞楞地看着夏祈儿走近梁红袖,靠在他的耳边低语了数句她完全听不到的话,那几句应该是梁红袖不中意听到的话,因为他的脸变得阴霾,额际的青筋甚至浮现了起来。

  可是夏祈儿再低语了几句,梁红袖快要冲口而出的低吼以及咒骂,全都咽回喉间,而后气极败坏地背过身,不再瞧向程翩儿。

  程翩儿很好奇,也很困惑那个并不知道她受伤一事的男子的反应,理应他也应该不知道她受伤的事,可是她却问不出口。

  而且,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夏祈儿与梁红袖站在一起的画面,那画面真美,两人都很匹配。

  一阵似曾相识却又莫名的揪心感再度向她袭来,她以为那只是脚踝的伤带来的异样感觉,所以并没有多加理会。

  这时,大厅传来一声声的锣钹声,以及众人的欢呼声。

  比试,开始了。

  ◎◎◎

  第3章(2)

  台下,喧闹一片。

  台上,异常沉寂。

  梁红袖与程翩儿各据一方,将台上的位置一分为二。

  梁红袖看着逞强地忍受着脚痛,勉强自己待在台上的女子,心头的怒火已足以烧毁眼前一切的东西。

  他与夏祈儿一样,看得出她的脚受伤了,现在正忍受着非人的剧痛,为此,他出声要夏祈儿劝服她,要她别再比这个什么该死的比试,他很清楚,若是他去劝的话,非旦不能教她放弃,反而会激起她的好胜心,使她变本加厉地跳着,加剧她的脚伤。

  岂料,夏祈儿并没能劝得了她,甚至还说服他,要他装作没瞧见,要他装作没那么一回事的继续比试。

  “翩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有她的骄傲,不可能因为脚伤而退出这场比试的,即使脚伤得更厉害,即使往后永远不良于行,翩儿还是不会中途退出,你强逼她退出,只会得到她更大的抗拒,适得其反。”

  “但你也不能主动喊停,中止这场比试,你比我更加清楚,如果你突然退出比试,这绝对会深深地伤到翩儿的自尊以及骄傲,这比起她的脚伤还要伤她。红袖,你只能忍着、看着,直至你真正地胜了她,赢了这场比试,你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夏祈儿的话,一再地在他脑中响起,而这也是教他能够忍住中止这场比试的原动力。

  现在的他,只能祈求程翩儿的脚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来得严重,否则,以受伤的脚来跳那首“胡旋舞”,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疼痛,他简直连想也不敢去想。

  “各位客人,欢迎今夜大家莅临美人阁,一同观看这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比试。翩儿花魁与红袖小倌素来皆为美人阁一等一的舞伶,翩儿花魁更有着天下第一舞娘的称号,今夜的胜者当属谁呢?”娇嫩的小丫头站在梁红袖与程翩儿的前方,中气十足地道出一连串的出场白。

  台下热烈响应地回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众人极为期待这场万众瞩目的赛事。

  “好好好,我也不妨碍各位观看赛事,我们现在有请我们天下第一的舞娘,翩儿花魁为我们跳出她的名舞,‘胡旋舞’!”

  小丫头兴冲冲地的嚷叫,迟了半拍传入程翩儿的耳中。

  她的脚伤似乎有点严重,剧烈的疼痛教她有点麻痹了,每走一步都彷佛有刺刺进她的脚似的,但,她还能忍受。

  熟悉的丝竹乐响起,即使程翩儿还没想到该如何跳,她的双臂已经本能地高举起,随着竹乐而摆动,而后一阵急促的乐声,她开始快速地回旋起来。

  红色的舞衣因为旋转而随风扬起,如同一片的红雾,在台上蔓延展开,配上她独树一帜的舞步,看得台下的人如痴如醉,目不转睛。

  她喘息着,因为脚踝传来的疼意更剧,一个无力,她的脚步踉跄了下。

  台下的人发出惊呼,不敢置信天下第一的舞娘,居然在跳自己最擅长的舞时出了差错。

  狠狠的一咬唇,以痛抑痛,程翩儿顺势倒在台上,举起一脚,巧妙地将另一支舞的舞步融入“胡旋舞”当中,让众人以为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短短的舞曲,须臾便跳完,但对程翩儿而言,却犹如连续跳了一整个月,不曾休息过的舞似的,浑身欲振乏力。

  她的喘息更重,眼前更是闪过一道的白光,教她几乎就站不住脚。

  此时,一双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才教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我说过,你要在台上看着我跳。”将她安置在夏祈儿命人准备好的座椅上,梁红袖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不能心软,因为她已经撑到这个地步,如果他因为心疼她而放弃,那就是对她的侮辱,所以他强逼她睁开眼,看着他,“不要挪开你的眸,看着我是怎样跳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不允许她拒绝。

  坐在椅上休息半晌后,感觉好一点的程翩儿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走至台中央的男子。

  乐声还未起,人还没有动,但他高大修长的身躯,美若仙人的脸庞已经掳获了台下众人的目光。

  接着,与方才她跳“胡旋舞”时的轻快乐声不一样,轻柔缱绻的乐声徐徐地响起。

  台中的梁红袖轻轻地一抛袖,一下腰,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而后一抬腿,一扭腰,柔媚却不冶艳的舞姿教人无法挪开目光,包括了程翩儿。

  毋须看到最后,程翩儿便清楚了解到,即使她的脚没有受伤,即使她能完美地跳出“胡旋舞”,她也无法胜过他。

  梁红袖跳得比她好。

  他一直而来,只是忍让着她而已。

  她不是天下第一的舞娘,梁红袖才是天下第一的舞者。

  真正的他,是她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更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程翩儿如是想着。

  轻软的长袖在眼前抛送而过,他高大却柔软的身躯舞过,全都牢牢地掳住她的目光,教她的一双眼挪不开地看着他,彷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她只能看着他一人而已。

  丝竹乐缓缓地停止了,梁红袖的舞似乎很快便跳完了,又或许是她看得意犹未尽,所以才觉得这舞太短了。

  她有片刻想要开口请梁红袖再舞一曲,她深信,台下的人也跟她一样,想很再看一遍如此精湛卓越的舞艺。

  可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越来越空白;而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看不到,一片的黑暗。

  梁红袖方回眸,却看到程翩儿如同一只被折了翅的蝶儿般,从椅上跌到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台下的人也哑然了,无法置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梁红袖脸色一白,忙不迭的冲向程翩儿,急忙地抱起了她,口中大吼:“唤大夫来!”而后抱着程翩儿,奔向她的西筑小楼。

  ◎◎◎

  他的脚步不敢停下,心跳如擂鼓。

  平日只消数步便可以去到的西筑小楼,路程不知怎地突地漫长起来,教他不禁再加快脚上的速度,却又怕太过颠簸会教她感到不适,梁红袖满额的汗水,以最不会教她感到颠簸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回到西筑小楼,回到程翩儿的闺房,将她放到床上,他小心翼翼地褪下她脚上的鞋袜,当既红又肿的足踝映入眼帘,他的心禁不住地一阵揪痛。

  “顶着这样的伤,你还是这么地倔,硬撑着自己跳完,难道胜出这场比试,对你而言,真的如此地重要吗?”

  拿过布帕,拭去她额间淌出的汗珠,那汗湿了的鬓发,在在地说明她吃了多大的苦,忍了多大的痛。

  “而我,明知道你受伤了,却不出手阻止你,我真该死……”苦涩地低喃,他有多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与苦,然而,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看着,无能为力。

  “红袖。”

  背后的一声轻唤,教梁红袖回头,只见夏祈儿以及秋棠,领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

  他认得,这名老者便是宫里头的张御医。

  “梁大人,别来无恙?”张御医呵呵轻笑,跟着久未见面的同僚打着招呼。

  “久违了,张御医。”先是颔首示礼,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担心以及焦急,梁红袖退开身,让张御医看看程翩儿的伤势。

  “张御医,请您先过来看看翩儿的伤势。”

  张御医走至床边,仔细地先替程翩儿检查伤势,好半晌后,他轻叹口气。

  “翩儿花魁的伤,不轻哪!”

  闻言,梁红袖急问:“有伤到骨头吗?能痊愈吗?”

  看了眼毛毛躁躁的梁红袖,张御医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这一面,记忆中的梁红袖是斯文的,是耐心十足的,似乎不曾如此焦急过。

  “张御医!”久久得不到张御医的响应,梁红袖按捺不住心焦,催促地再唤一声。

  张御医看了他一眼,看得出点端倪来了。

  “梁大人莫急,翩儿花魁的脚伤虽然不轻,但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不会影响日后翩儿花魁的舞蹈。”

  听到张御医这番话,梁红袖等人松了口气。

  “我这先给翩儿花魁施几针,让她的血络运行得好一点,能帮助她早日消肿退瘀。”从怀中抽出针包,张御医利落地在几个穴位上施针,一会后便收起,重新放回怀里。

  “请派遣一人随我回药库取点消肿退瘀的膏药,不时为翩儿花魁推拿,她的伤势会好转得更快。”

  “秋棠,你随张御医去吧。”夏祈儿马上吩咐。

  “是的。张御医,这边请。”秋棠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张御医到药库取药,能够快点回来给自家的小姐上药。

  “红袖,别自责。”待秋棠与张御医离开后,夏祈儿轻声对一脸自责的梁红袖道。

  “如果不是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翩儿自己选择的路,就该由她自己负责。”

  “但如果不是我提出这个该死的比试……”

  “不,红袖,即使没有这个比试,翩儿总有一天也会招来这样的祸,你提出的比试,只是一个契机而已。何况,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自责,而是该好好想想,你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翩儿喜欢上你,懂吗?”夏祈儿的嗓音不重,但却有着一份莫名的说服力,教梁红袖无从反驳。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自己?从他脸上的为难看来,要他不自责是不可能的事。

  夏祈儿无声地轻叹,试着解开他的心结,“红袖,若你还是觉得是你的错,你就努力让翩儿喜欢上你,届时你就加倍地疼爱她、宠她来弥补她,别再固执了,就听我这一句。”

  夏祈儿就像是天生有一种能力,能教任何人都对她言听计从。

  梁红袖被说服了!

  俯首,伸掌撩过那绺覆在程翩儿额上的发丝,他立定主意,要教她欢喜……不,要程翩儿爱上他!

  第4章(1)

  脚踝传来一阵的疼痛,教程翩儿从黑甜的梦中清醒过来。

  她倒抽口气,试着缩回脚,不料一股拉力扯住了她的脚,教她无法得偿所愿地将脚收回来。

  有点惊、有点慌地以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她的眼还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捉住了她的脚,熟悉的嗓音先传入她耳中。

  “别动。”梁红袖一掌握住她受伤的脚,另一只手将指上的膏药匀称地涂在她的肿胀处,带来另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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