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他翻了个身,侧卧着,“女朋友……我女朋友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皱了眉。他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前女前……”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关苡洁的脸庞,仍然不知所云,“前女友吗?是前女友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笑了出来。
“那就乖乖睡吧,别耐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听得很累——”
突然,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怔住。
“唔——”她吓了一跳。
他吻她?还是他把她当成了别人?
这样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应该推开他、不该利用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但他这个吻来得好温柔。
他在她的唇上浅尝、轻吮、细啄、舔舐,反覆不止,难分难舍。这家伙为什么连喝醉了都还拥有这好的吻技?
她好吃味,一想到有那么多女人都被他这样子吻过,她的心就好像被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唇上的滋味是甜的,沉到胸口的时候变成了苦的。
好矛盾。
突然,他放开了她的唇。她缓缓睁开眼,从他的吻里醒了过来。
而他却睡着了。
“你……”这可恶的男人。
她吁了口气,算了,是她自己不好,是她没骨气。
可是,她就是爱他这么多。
因为爱这么多,所以她无法忍受他只当她是个义务;她无法忍受永远是她追着他的身影;她无法忍受他当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无法忍受他对她连一丁点儿的欲望都没有。
她无法承受那一切,那是蚀骨穿心的折磨。
直到至今她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相爱,却还是必须忍痛分手。然而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呢?如果她再多忍耐一天呢……
罢了,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摇摇头。如今想那些都已经太迟了,不是吗?那条名为“后悔”的道路太难走,她不该走。
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着他的睡脸,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她轻轻趴了下来,靠在他的胸膛前。
她想,以后是否还能这样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贪恋这即将不属于她的温暖。
第8章(1)
终于是最后一天了。
过了今天,关苡洁就正式挥别她的广播生涯,然后上新闻界。
最后的上班日,她不需要上节目,只需要在白天来公司跑一趟离职的行政流程,不过夜班的同事打了通电话过来,说要替她办欢送会,她拗不过,只好答应。
于是一伙人订了公司适边的钱柜包厢,唱歌歉吃饭,像疯了似的在包厢里尽情吵闹。看来美其名是欢送会,或许只是想找个由狂欢吧。
她陪着大伙一起笑,一起喝了几杯。
偶尔在恍神之际,她还是习惯想起那个人。想他起床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伤口有没有好一些,或是最近天气变冷了,他是不是依然只穿一件高领T恤……
不该想的,她不该再想那些,分开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想再多也只是伤了自己而已。
“我听廖姊说你要去电视台?”
坐在左边的方绍伟靠向她,突然大声吼了一句。
她回神,看着对方,为了盖过音响的声音,也高声喊道:“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会会想去电视台?有人介绍?”
“对呀,有朋友在那里。”她撒了点小谎。
从以前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关苡薰是她的亲姊姊。从小到大,关苡薰就是比她出色、比她有人,所以很多人会刻意接近她,真正的目的却是想接近关以薰。
因此后来她宁愿不要沾这个光。
“你最近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话题突然转了个大弯。
关苡洁呆愣住,看着方绍伟一会儿。“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最近都不打扮了啊。”对方笑道,又说:“而且我发现你这几天下班都是自己叫车回家。”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微笑,轻轻点了个头——要承认与他已经分手的事实,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困难。
“所以现在是张大哥在追你吗?”
“啊?!”她错愕地瞠大双,有些茫然,“没有啊?是谁说他在追我?”
“他自己说的。”
“他——”她顿时语塞,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反正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觉得他有追求我的意思。”
“你不喜欢张大哥?”方绍伟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他条件不错不是吗?”
关苡洁笑了一笑,摇摇头。
她是尊敬张大哥,也崇拜他的主持能力,但毫无男女之间的情愫。
“啧,你眼光真高。”
“我哪有?”
眼光高?不是的。她只是不小心对某人上了瘾而已,“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这你就不了解我了,”方绍伟故作正经,装作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这个就叫作八卦于无形。”
“还无形咧!”关苡洁失笑出声。
然后他们又多喝了几杯,公司即将关门的事情似乎已传出了风声,大伙儿聊着彼此未来的去向,有抱怨,也有些许的感叹,直到服务生前来敲门,告知包厢的时间已到。
一行人在KTV的门口向她挥手道别,廖姊更是夸张地当街熊抱了她。最后,她看着他们往公司的方向走去,她则是独自走向马路口,等着拦计程车。
天气很冷,她缩着双肩。
这两天寒流来袭,她好想念他用那温暖的手掌牵着她的感受,廖姊的熊抱也让她怀念起他的拥抱。
记忆让她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记忆,也让她有鼻酸。
搭上计程车,她直接前往WhiteStone.
她在巷口下了车,却迟迟无法往店的方向走。怀里抱着一只纸袋,袋里装的是准备还给任宇辰的东西。
还给了他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吗?还给了他之后,她还能再见到他吗?一想到这可能就是最后的见面了,说什么她也无法踏出步伐,于是像个傻瓜一样,在寒冬中发呆发愣、犹豫不决,只因为“现在”与“下次”之间是如此难以抉择。
“关以洁?”
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
她吃惊,瑟缩了一下,急忙左顾右盼找声声音的主人。
“真的是你,”是梁亦群,他提着一大袋东西,似乎是去附近采买一些食材,“我还在想说是不是认错人。”
他挂着微笑朝着她走近,又问:“你来找宇辰?”
她愣了愣,点头嗯了一声。
“那怎么站在这里发呆?你不会冷吗?”
“我……”她抿抿唇,觉得好难解释,“我不晓得现在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她瞎掰,不料梁亦群竟大笑了出来。
“你想太多,你怎么可能会打扰到他?”
“可是我们分手了……”
对吼,他压根儿忘了这么一回事,因为他们分手的理由简直莫名其妙,所以他一直不当它是一回事。“所以你们还没有复合的打算?”
复合……的打算?
关苡洁怔怔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她是想念他,但是覆水难收的道理她懂,所以也没想过什么重修旧好的可。
见她不语,梁亦群轻叹了口气。他先将手上那只很重的塑胶袋给放在地上,然后看了看路上的行人、车辆,才道:“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欸?”
“你真的是因为‘他不碰你’所以才提出分手的?”他直言不讳。
她愣住,双颊立刻泛红。
“啊、抱歉,我没有任何轻薄的意思。”梁亦群立刻加以解释,“我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才会顺便提出来问你。”
一听,尴尬的情绪这才稍稍减缓。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一会儿。
“除了他对我一直没什么欲望之外……”实在难以启齿,但她还是试着说出口,“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一直很冷淡。”
“为什么觉得冷淡?”梁亦群问着,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听到这答案。
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太多了,我说不完,也说不上来。”
“例如?”他追问。
例如,不过问她的行纵,无视她的精心打扮,甚至才刚分手没多久,他就找了前女友去夜店厮混,还当着她的面吻了那个女人……
她吸了口气,不愿回忆自己的难堪。
“例如,我最近换了工作,”她挑了比较不私密的一条导火线来说明,“我告诉他,换了工作之后,也许一星期只剩下几个小时能够见面了。但是他告诉我,他不在乎,他无所谓。”她苦笑两声,耸耸肩,一副“我还能说什么”的表情。
梁亦群却露出笑意。
见了他的笑容,关苡洁自嘲般地接着道:“你也觉得我很幼稚吧?竟然在意这种事。可是没办法,我就是骗不了自己——”
“我没有这意思。”梁亦群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互视了几秒。
“你知道他在家里是排行老大吧?”他突然扯到很远的地方去。
“……知道。怎么了?”
“他妈妈生下他之后,得了很严重的产后忧郁症,也算是病了很久。所以从他懂事以来,他妈总是对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怎样怎样,或是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叭啦叭啦……有的没的。”
“所以?”关苡洁困惑地眨了眨眼。
“所以,”他一笑,继续往下说,“你不能度他会这么做,他很讨厌成为别人的那一个‘变数’。”
变数?她皱了皱眉,不甚理解。
第8章(2)
“他绝对不会仗着‘男朋友’这个头衔,去影响你做的任何决定,更何况是一些可能影响你一辈子的决定。”
“为什么不?”这不正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为?
如果不会互相影响,那么跟各走各的路又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不希望以后你会回头过来怪他,就像当初他妈一直怪罪他一样。”
“我不会!”她激动,简直把对方当成了本人来否认。
梁亦群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你是不会怪他,但是我敢保证他不想跟你赌这个。”
听了,她傻傻地、目光无焦距地落在梁亦群胸前的钮扣上。
“可是两个人不也是一辈子的事吗?”她的人生计划里一直有他的存在,而他呢?他把她放在计划里了吗?
他为了不想干涉她在工作上的选择,而牺牲了彼此未来的可能性,这究竟是爱她、珍惜她,还是压根儿就把她当成外人来看待?
闻言,梁亦群耸了耸肩,这问题不是他能够代替回答的。
“这就必须要你去问他了,”他脱下一双手套,递给对方,“不过我猜你应该还会考虑很久,所以这个借你用,可能有点帮助。”
关苡洁怔怔地接过,他则是弯身提起地上的那只塑胶袋。
“最后,你听我说,”他睇着她,在离去前又说了一句,“他很爱你,相信我,至少我也算是认识他十几年。”
说完,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之后,才转身朝着店方向走去。
看着他渐渐走远,关苡洁拿着那双手套,似乎早已经忘了寒冷,脑海里满满是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
见到关苡洁进门来,任宇辰其实不怎么讶异,也许早在她提出要返还物品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让他讶异的反而是她手上拿着的那双手套。他认得那是梁亦群的,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思考了两秒,他大约猜到了来龙去脉。
他别过头,睨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我?”
“我总要尊重她的隐思。”梁亦群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接着找个理由识趣地躲进厨房里。
瞧梁亦群摆明是要留他们两人独处,关苡洁站在门前,尴尬地笑了一笑。
她意识到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她低下头往前走,走到吧台前,把怀里的纸袋摆了上去。
“就这些。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不用看了,反正我也不会记得。”他露出浅浅的微笑,迳自将纸袋收到置物柜里。
“还有这个,”她将手套也递上,“替我还给亦群哥。”
“随便放着吧,他看到了自己会拿走。”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无声无息地划出了一道界线。
关苡洁沉默了下,想不出什么好话题了。她抿唇,硬是撑起一抹微笑道:“那……就先这样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语毕,她点了个头,正要转身时,他突然开口。
“我煮杯热哥哥给你吧。”
她呆愣住,瞬间僵凝在那儿。
“喝点热的身体会比较暖,”他经吁了口气,仍然没什么表情,“而且你身上有酒味。”
“欸?真的吗?”她心一惊,揪起自己的衣袖猛闻。
“别闻了,你自己闻得到才有鬼。”他苦笑,试图制止她。
“呃……是吗……”她尴尬笑了笑。她不常喝酒,所以不是那么懂。
“先坐吧,别一直站在那边。”他转身背对着她,杯架上取下一只马克杯。
“哦……”闻言,她脱下围巾,就要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
“你别坐吧台。”他突然道。
为什么?这要求让她愕然,他甚至拒绝她的靠近?不过她没追问,只是不作声,自己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热可可,她不想喝了。
她好想逃走,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狼狈的表情。她一直看着窗外,却难以无视玻璃倒影里的他。
不一会儿,他端了一杯热可可,摆到她面前。
“你染发了?”他问,其实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差异。
“啊……你看得出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头顶。
“可以。”他微笑,退回了吧台内。
“我姊约我去染的,所以……”说到此,她干笑两声。
也许以前她会多问一句“好看吗”,但现在,她问不出口。
她默默拿起杯子怕烫地小口啜饮着。心绪翻腾,急于逃离现场的冲动以及舍不得离去的依恋,正在她的胸口里激烈地挣扎角力。
多留一秒,是多一分心伤。
可是少留一秒,是多一分遗憾。
“你的伤口还好吗?”她放下杯子,抬起头望向他。只是关心他而已,应该不算越界吧?
“好多了。”他卷起右手的衣袖,让她看一眼。
一瞥见那条长长的伤痕,她突然好想伸手去触碰它,有心疼,有不舍……但她很快地就把那念头给打散。
“会不会很痛?”
他摇摇头,将衣袖拉了下来,“还好,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又一个话题被结束。
她扬起浅笑,低下头继续喝着那杯热可可。
“他很爱你,相信我。”
那是梁亦群告诉她的。
她能相信吗?她希望,但是她不敢。“相信”就像是黑暗中的那条细得可怜的钢索,她已经尝过踩在上头行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