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听到这里,一股战栗感传遍全身,他有预感他不会喜欢接下来可能听到的事情!
“她在我面前……命人将小狗活生生打死……然后……呕!”说到这,小女孩再也说不出口,她蹲到一旁又吐了起来。
“好了!不要说了!”男孩也听不下去,他不想听了!
拭去嘴角的脏污,小女孩哀戚的看着他,“她逼我吃下去……她把狗狗煮了,她逼我吞下去……从那天起,我就什么也吃不下……我吃不下……我吃不下!”疯狂的厉叫着,她不停痛哭失声,失控的紧紧抓住长发。
这恐怖的梦魇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着她,让她连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只要一吃,她就会想到那只狗是如何在她面前死去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阴寒的感觉在瞬间穿透全身,男孩紧紧抱住那跪倒在一旁的小身体。
天啊!这是怎么残忍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女孩做这样的事?天啊!天啊!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难怪她脸上的神情总是这么悲伤,难怪她眼底一直有着不属于她这年龄的成熟,难怪她什么都吞不下去,天!
“呜!呜呜呜……”压抑了许久的泪奔流而出,多少的委屈心酸,她不敢在家人面前表达,而今天终于得以释放了。
眼眶一热,男孩替她擦去泪,“那不是你的错……”这么小的一个人,她怎么可以将所有的心酸、痛苦都藏在心底呢?
小女孩以哭得红肿的双眼看着他,“是我的错……是我吃掉它的……为了姐姐,我吃掉它……它一定很恨我……”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在她面前被活生生打死的小狗,它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在怨怪她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一样!
“够了!”男孩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让两人眼对眼,“不是你的错,你是它的主人,为了你牺牲,我想它是愿意的,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像是要把这话刻在她的心版上,破除那个名叫自责的魔咒。
小女孩一边掉泪、一边点头,“嗯……”等了好久,她就是在等人告诉她这一句话──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
“谢谢你。”她对他绽放出一抹笑。
虽然一样是瘦弱、丑陋的五官,但她的这抹笑容却让男孩的心紧紧一抽,“我叫于慎,你呢?”
“书瑆,我叫季?书?瑆。”小女孩看着他的眼,小嘴轻吐着她的名字。
季书瑆……
就在这一天,男孩将这个名字狠狠刻在自己的心上,时间长达七年……
第二章
在金玉皇朝南边,有一个一样富庶丰饶的国家——南皇国,南皇国在与金玉皇朝的交接点上有一座山,被称为南山,南山由于位处两国交接点,自是繁荣多过贫乏,一整座山间都有官道大路,绵延直至南皇国境内。
当然,繁华之处自然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又正巧位于三不管地带,所以此处山间也多了许多绿林山寨,简直变成这儿的新兴行业。
七年前,南山山顶是被一群凶残的绿林大盗所占据,他们目无法纪、强取豪夺,是许多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之处;但在七年后的某一天,那些绿林大盗全在一夕之间被杀光殆尽!
谁杀的?不知道!
但之后的南山山顶就只剩下一座竹屋,里头住着一名老人、一名俊逸的男子,还有一位高大粗壮的男人。
而那名粗壮的男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了南山山顶;如今就只剩下老人与俊公子还住在那儿。
南山山顶一直是附近山寨觊觎的好地点,只是经过几年的争夺,各大山寨死伤惨重,渐渐的再也没人敢去打那块地盘的主意了。
此时,南山山顶那栋竹屋内,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人正舒服的躺在竹编的贵妃椅上,慵懒的将手里的酒一口口灌进肚里,还满意的拍拍肚子。
老人长得算是斯文好看,但与一般年长者一比,似乎瘦弱了一点。
整间由竹子制作而成的竹屋,四处飘散着竹香味,阳光轻洒入屋,让人不自觉变得懒散。
老人正在醉生梦死之际,鼻间突然袭来一股怪味,他的神情一惊,连忙将手上的酒壶塞回椅下,掀起凉被将自己盖得密实,再闭眼假装睡觉。
怪味愈飘愈近,竹制的门被人打开,怪味由外往屋里飘,才一下子时间,整间竹香味就让那怪味给盖过了。
一个俊逸的男子手上捧着偌大的木盘,将盘上几碟菜肴一一放到竹屋内唯一一张桌上,清冷的眼神斜视着躺在椅上的老人。
等到将手上的东西都摆放好,男子才走到老人身边,一掌伸出,毫不客气的抓住凉被一角,使劲的将被子扯下。“吃饭!”
被子突然被抽走,老人当然冷得瑟缩一下,但还是很坚持的不睁开眼,继续装作呼呼大睡的模样,还发出鼾声呢!
冷眼看着他,男子一掌轻扬,闪电般出手!
“砰”的一声,贵妃躺椅被打出个大洞,躺在上头的老人险险的闪过。
老人摔在地上,顿时气红了脸,“你这死小子,真想打死我啊?”这混蛋,他要不闪,那一掌挨在身上可就惨了。
轻哼了一声,男子直视着他,“吃、饭!”冷冰冰的说。
老人一听,脸上五官全皱成一团,“唉……我的好徒弟啊!我不饿,我真的不饿。”他不要……他不要吃他徒弟煮的啦!
不理会老人的话,男子走回桌旁,迳自将两人的饭添好,接着坐下来看着老人。
老人欲哭无泪,一步步走到桌旁坐下,垂头丧气的拿起桌上的碗筷,面对桌上那些可观的菜色……他实在没勇气伸手夹菜。
吓!看看那一盘黑得不能再黑的东西,那是什么啊?!
老人一双眼飘啊飘的,两盘黑漆漆的菜中,一盘是清蒸鱼……可那是活的,还是死的?怎么鱼头、鱼尾是生的,中间的肉却……那么红?
吞了吞口水,老人鼓起勇气去试桌上四样菜中唯一一样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红烧肉。
肉才一入口,天啊!让他死了算了,老人嘴一张,就想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可年轻男子眼一瞪,老人只好皱着脸,硬是将嘴里那块酸到不行的肉给吞下去。
猛然扒了几口饭,嘴里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因为米是半熟的……
呜呜呜……
老人哀怨的看着对面的男子,瞧他面不改色,将桌上的菜一口口吃下肚,终于忍无可忍,丢下碗筷,将脸转向一旁。“我不吃!”
想当年,这冷面徒弟来到这里之前,老人的身材可是圆滚滚的,福气得很,人人都很羡慕他的福态:可现在……掐掐自己肚子边压根摸不到的肉,他居然瘦得跟枝竹竿一样!
都是他徒弟害的啦!
男子冷冷的瞪着老人,“快吃!”
老人这次狠下心,他已经被冷面徒弟虐待这么多年,他再也不要忍了。“我、不、要!”孩子气的大叫。
夹起还滴着黑色汤汁的不知名菜色放到老人碗里,男子瞪着他瞧。
老人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你怎么可以虐待你师父?好歹这些年我教你功夫、教你念书、甚至算是发拔你长大啊!”委曲到都快哭出来了。
天可怜见!他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收到这么一个怪徒弟!
想当年在长安街上他喝得醉醺醺时,真是不该乱收徒弟......况且是徒弟自己听错,又不是他的问题!
说到这,男子清冷的眼瞳中也闪烁着怒气,“当年拜师明明说好,我要当一个神厨!神厨!”
当年在街上拜师时,老人明明说好要把他教成当代神厨,结果这个醉到只差没把男人当女人亲的家伙根本半点厨艺都不会,还敢说要收他为徒!
老人哇啦哇啦大叫,“我没有、我没有啦~~当年明明说好你要当神武的,是你自己听错,你还怪我!”打死不认有一半是因为喝醉,错把神厨听成神武,以致今日变成受害者。
“砰”的一声,男子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哪有人会说神武的?一般都是说武神!而我明明告诉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神厨,而你当时一口答应,说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变成天下第一,结果咧?”
“可是……南皇国都叫神武者啊!呜呜呜……那又不是我的错。”他当年只是去金玉皇朝玩玩而已,哪知道两国在称谓上会相差那么多。
他还想说怎么会有人夸口要当天下第一神武,一开始还兴奋得以为自己收了什么有志气的好徒弟,结果……骗人啦!
这徒弟明明有着一身奇骨,却放着高强的武艺不学;明明厨艺差到不行,一个大男人却硬要窝在厨房里切切洗洗的学煮菜!
一身奇骨不拿来学武功,这就算了,偏偏他那个冷脸徒弟实在没有煮菜的天分啊!呜……他的命怎么这么苦?
而且……这个冷脸徒弟真的不是人,当年收了冷脸徒弟后不久,他又收了一个徒弟来保护他自己不会死在冷脸徒弟的毒舌下,却没想到新来的徒弟死缠着冷脸徒弟不说,还对他这个师父爱理不理的,最后居然还因为冷脸徒弟的吩咐而抛弃他这个师父离开,留他一个人面对这、这、这些“珍馐佳肴”!
话说当年,于慎在救了季书瑆后,隔天便让季府的人一起带回府里,原以为季书瑆的话说出来了,东西应该就可以吃得下了,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整个府里仍然笼罩着愁云惨雾。
直到他听其他下人说,长安最近来了一个来自南皇国的大厨师,有着一身好厨艺,这让于慎心头一动,身体力行的马上冲到长安街头去找那位大师所住的客栈拜师,可好死不死的那位大师刚好不在!
反而是跟着大师来的朋友,也就是眼前这个死老头,他正好在房里吃着大师为他烹煮的好料,还一边喝着酒,于慎一见面就称这死老头为大师,还吵着要当他的徒弟。
于慎心里的想法是想要变成一个神厨,这样他就能为季书瑆煮出天下间最美味的料理,也能让她忘去过往;结果这死老头要收徒弟还想先整他一顿——要他跪在大街上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又要他在大街上高喊三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的话语,这才肯收他为徒。
为了向这个死老头学习厨艺,于慎咬牙跪在长安大街上真做了这些蠢事,老头这才高高兴兴的收他为徒。
过了一天,老头酒醒后就说他要回南皇国,于慎赶紧跑去向季书瑆告别,说他要好好去学习,等他变成天下第一神厨后,再回来为她煮东西吃,而在这之前,她也要为了他好好保重自己,他会变得很有出息的回来。
季书瑆一开始当然不肯,但最后还是含泪答应了。
这下可好,当于慎跟着老头一起回到南皇国,这才发现阴错阳差,老头根本只会武不会厨!
于慎气急败坏,原本想回去长安,却又拉不下脸,不想一事无成的回到长安,这一磨,也拖磨了七年!
这死老头让他的人生计画全乱了套,他又怎么会让老头好过?只好天天逼老头吃他煮的菜,让老头自食苦果!
现在想想,真觉得自己当年不知道是笨还是呆,一古脑的做这种蠢事!要好吃的,凭季家的人脉,还怕找不到好厨子吗?
季书瑆当年得的是心病,需要的是时间上的抚平,他却傻到做这种事,搞得自己也不好回长安,还陪这死老头长居山中。
没事还要陪这死老头去附近的山寨杀几个不肖匪徒,以免这里真的成了三不管的地带,老头也是身受皇法被绑在这座山头,害得他这个徒弟也被绑在这里。
还好这老头倒是真有点本事,光凭这些年下来,他勉强学了七、八成的武艺。
追根究柢,还不是因为这老头当年喝酒误事,才会闹出这天大的笑话!
这些年下来,他除了跟老头练武之外,自己也利用闲暇时间努力精进厨艺,只是,于慎看着桌上自己方才煮出来的东西,成果似乎不怎么好。
这样他有什么脸回到长安去面对季书瑆?当年他要离开,她还哭得很惨,还一直不让他离开。
是他立下重誓,一定会学成回去,季书瑆才含着泪水让他离开;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长安,只是……他有什么脸回去?
暗叹了一口气,于慎不自觉的回想起当年要离开时的情景——
在富丽堂皇的府邸前站着一高一矮的身影,一旁还有一辆马车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一个小女孩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眼眶肿得跟核挑一样,可见她有多么伤心,“慎哥,你要好好保重喔!”虽然心底难受,但她还是扬起一抹笑容。
站在她身前的男孩叹口气,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瑆儿,不要哭了。”他也不好受,但是为了瑆儿,他愿意。
小女孩点点头,“慎哥……我会想你的,你要快点回来。”虽然她不懂慎哥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但是大姐说慎哥是为了她,所以她得忍耐。
“我会的,等我学成之后就会回来。”这趟离开,一半是为了瑆儿,另一半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如果他想要跟瑆儿有未来,那他一定得成功。
“该走了。”马车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他催促的声音让男孩不得不松开紧握着小女孩的手,一步步往马车走去。
“慎哥、慎哥。”哭哭啼啼的,她还是舍不得他,有了慎哥陪着她,她才会觉得东西好吃,慎哥能不能煮给她吃,她一点也不在意啊!
踏上马车之前,男孩又折回女孩身边,靠在她耳旁说:“我一定会回来喔!你要乖乖吃东西,变得很漂亮;我也会变得很厉害的回来喔!”
女孩点点头,“我会的,慎哥,你要保重喔!”
男孩向女孩挥挥手,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里,再不走,他就会不想走了。
马车缓慢的开始驶动,小女孩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慎哥、慎哥……我会等你,你要回来喔!”
男孩在马车里红了眼睛,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回过神来,于慎又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言犹在耳,但一切却都已经变了调!
愈想愈生气,又狠狠的瞪了老头一眼,“吃饭!”于慎拿起筷子,冷冷的盯着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