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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婵娟 page 6 作者:煓梓

  这是他对人生的看法,也是他的经验谈。基于过去的恐怖经验,他学会了把握当下,活在当下,所以他才会这么放纵。

  “那么我相信你已经得到很多快乐,你的行为就跟你的名字一样纵欲。”蔺婵娟毫不同情的下断言。

  仲裕之;纵欲之。打从她生眼睛以来,还没看过哪个人像他一样把自个儿名字意义发挥得如此彻底的,他算是第一个。

  仲裕之立刻反击。

  “我若是‘名副其实’的话,你也不遑多让,吝啬与人分享美好事物。”他指出她的缺点。“亏你父母还帮你取了一个这么美的名字,结果也是枉然。”

  婵娟二字原指美好的事物,只可惜她空拥有这个名,却没有实践的意思,甚至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不给。

  “罢了,算我异想天开,居然想用童年博得你的同情。”他自嘲。“像你这种被父母亲看重的小孩,是不可能了解我的痛苦的,我简直是在闹笑话……”

  “别光只会自艾自怜,我也曾有过相同经验。”蔺婵娟这会儿总算肯转头看他,目光犀利地打断他的话。

  “你……你也有过?”仲裕之不敢置信的望着蔺婵娟,她看起来还是一派冷静。

  “嗯。”她点头。“我出生的时候,差点被溺死,只因为我爹想要一个继承人,而他不相信女人能够继承这个行业,就决定早一点把我解决掉,省得日后麻烦。”江南一带素来有溺死女婴的恶习。因为女儿是赔钱货,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所以早丢早好,许多女婴根本都还不及哭,就叫水给断了生命。

  “可是你还是活下来了。”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这个习俗,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她身上,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是活下来了。”她同意道。“不过那是因为我爹也跟你父亲一样,怕日后生不出继承人。所以只好勉强把我留着,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不用我再多言。”

  和仲裕之一样,蔺婵娟在金陵也是赫赫有名。虽然以负面的消息居多,比如她有多冷淡啦、多无趣啦、多特立独行啦等等。但基本上大家仍是对她充满兴趣,也知道她是“永平号”唯一的继承人,家中并无任何兄弟姊妹。

  “我听说你母亲生下你不久后就死了,你父亲一直未再续弦,临终前交代你要好好经营‘永平号’,把这块老招牌继续传承下去。”仲裕之把他听来的消息重复一次给蔺婵娟知道,她耸耸肩,表示默认。

  “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扛起这个责任。”仲裕之难以理解她的作为。“它耽误了你的青春不说,你甚至不是出于自愿,但你却甘之如饴。”

  他烦躁的扒扒头发,来回踱步。

  “难道你不恨吗,婵娟?”仲裕之问。“难道你就不曾怨恨过你的父母,不曾想过要报复?”

  同为命运乖舛之人,仲裕之无法了解她为何能处之泰然,而他却相对的轻浮。

  “需要吗?”蔺婵娟淡淡反问。“我若真的这么做,才是真的输给了命运。”

  我若真的这么做,才是真的输给了命运。

  这一句话有如五雷轰顶,轰得仲裕之顿时茅塞初开,说不出一句话。一直以来,他就怨恨命运,怨恨父母加诸于他身上的痛,那使得他不知不觉的放纵自己,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他想让他的父母后悔,想让他的父母觉得羞耻,然后他才可以哈哈大笑,嘲笑他的父母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掐死他,让他承受到处被人看不起的耻辱?

  他做到了;借由放荡不羁的方式。只是在报复的当头,他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可却从来没有人点醒他,直到此刻。

  “我真佩服你,你才是真正的勇士。”仲裕之一改过去轻佻的态度,衷心的赞美蔺婵娟,她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她看看他的表情,从那上面找到诚恳,耸耸肩。

  “我只是试着让自己活得比较愉快而已,并没有多做什么。”

  极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非凡的智慧,使得仲裕之更加佩服。

  “我之前说过想和你做朋友的事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答应我,当我的朋友。”原先他只是觉得好玩,想和她抬扛,没想到会变得如此渴望。

  蔺婵娟看着仲裕之急切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却又很快消失,只留下理智的思考。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会比较好。”

  蔺婵娟冷酷的回答使得仲裕之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而且,我还要请你没事不要常来找我,毕竟我的工作很忙,没办法一直待在店里,届时坏了你的兴致,就不好了。”

  换句话说,她在拒绝他,有礼却坚定,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我懂,我明白。”他苦笑接受拒绝,谁叫他过去自作孽。

  “我不会再来找你。”仲裕之承诺。

  第四章

  尽管仲裕之承诺过,他不会再去找蔺婵娟。但那是在平常时候。她自己也说“没事”不要去找她,但如果“有事”呢?他相信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特别这事还是跟她的工作有关。

  贼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子,仲裕之想到了一个可以见她的方法,连忙招来府里的总管,在他耳边交代事情。

  总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越为惶恐的看着他的主人。

  “少爷,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总管吞吞口水。“您想见蔺姑娘的心情我懂,但是咱们可以另想别的办法,不一定要采取这种方式……”

  “没有其他办法了。”仲裕之不耐烦的打断总管。“能试的我都试过,可她一概当做没看见,理都不理我。”

  自从他答应蔺婵娟不会随便去打扰她以后,他就一直在等待机会,祈祷哪个不幸的亲戚突然间嗝屁,让他有见她的借口。

  结果没有,一个也没有。害他不得不另想办法,改到街口去堵她。当她上市场买菜时,他会故意提个菜篮,假装也去采购。当她去凤刘公路找她的结拜姊妹聊天时,他也会随后赶到,随便找个名目拜访章旭曦,然后在两人相见时,故意睁大眼,惊讶的说声:“好巧!”接着就是扯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她听烦了,吭都不吭一声的落跑,留下他尴尬的对着其他人猛笑,闹足了笑话。

  但再怎么好笑,都没有他接下来的举动离谱。横竖都被拒绝的他,竟然异想天开的跑去参加她所主办的每一场葬礼,枉送了一堆白色,最后还被人以“没有这样倒楣的亲友”为由,给撵出了丧堂。

  “唉,少爷说得是,您的确满惨的。”总管叹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蔺姑娘也太不尽人情了,至少也该同您说说话,给点面子才是。”

  可不是吗?仲裕之挑眉,百分之百同意总管的话。好歹他也让她主持不下十场丧事了,赚进了大把银子,可说是她最大的客户,但她照样不领情。

  “所以说,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快快去办。”仲裕之随手一撵,就把总管撵出家门口,替他办差去。

  总管没辙,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蔺婵娟,照仲裕之吩咐的话做。

  “蔺姑娘,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总管今儿个的运气相当好,蔺婵娟刚好在家,正忙。

  “仲公子?”她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总管。“仲公子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正在忙,不方便——”

  “有事、有事。”总管急忙打断。“我家公子……又有一名亲戚不幸辞世,想麻烦您打理身后的事。”

  “仲公子又有亲戚过世?”她愣了一下。“真难过听到这样不幸的消息……这次又是哪位亲戚?”

  “呃……”猛然被问及的总管只得干着急。“是、是少爷的表叔公。”

  “表叔公?”蔺婵娟又愣。“我记得上次死的也是表叔公,怎么这次又来一个?”

  “是、是啊,哈哈哈!”总管傻笑。“少爷他有很多表叔公,小的也弄不清楚。”

  总管额冒冷汗的扯谎,蔺婵娟倒不疑有他,到底仲氏是金陵本地的大家族,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旁枝散叶也不少,有很多叔公也不足为奇。

  “我立刻过去。”蔺婵娟向来是工作第一,一口就允诺下来。

  总管随即点点头,带着心虚的表情离去。蔺婵娟匆匆忙忙的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后,也跟着上仲府报到,去了才发现——

  “你没有亲戚死掉?”蔺婵娟不可思议的看着仲裕之无赖的表情,无法相信他居然谎报家里有人出丧。

  “没有。”仲裕之仍是一派无赖的样子。“托老天爷的福,我家的亲戚都健康得很,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

  蔺婵娟仍是难以置信。

  “既然没有人死掉,你为什么告诉总管说你的表叔公过世,要我过来看看?”简直胡闹。

  “他说是表叔公?”仲裕之反倒觉得新奇,连吹了几声口哨。“这老小子,我就知道他恨我家那些亲戚,虽然他嘴里不说,可我就是知道。”尤其是“表”字辈的人物,特别难缠。

  “仲公子!”蔺婵娟扬高声调,火气都快冲上来。

  “好吧、好吧!我认错,请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他连忙举高双手消她的火气。“我承认是我说谎,骗你说我家又有丧事,与总管无关。”虽然他是领钱办事的伙计,但也不能害他。

  “我没有责怪总管。”她火气仍然很旺,没那么好说话。“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若是他敢回答好玩,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绝不食言。

  “因为我想见你。”

  仲裕之的回答让婵娟答不出话。

  “自从你不许我去你家找你之后,我便很难再见到你。为了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说这话时,他一副不觉得有错的模样,让她更是无法承受。

  “就为了想见我一面,你就诈丧?”老天,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人。

  “不是诈丧,是诈称有丧。”他更正她的用字。“诈丧是家里没人死。却弄个死人来。诈称有丧是家里没人死,却谎报有人死掉,不一样。”

  “谢谢你的解释,但在我听来都一样,没什么不同。”她不客气地挥掉他的说文解字。“你知道你这么做,已经犯法了吗?”

  “不知道,我触了什么法?”原本蔺婵娟是希望能用律法来约束他,没想到他反而好奇。

  “诈称有丧。”蔺婵娟冷冷的回道。“根据‘明律’规定,如父母活着而诈称有丧,或父母亡故,而诈称新丧者,处仗六十、徒一年。”

  “真严厉。”他乱不正经的吹了个口哨。“那如果是‘表叔公’呢?谎报表叔公过世,要接受什么惩罚,明律有没有规定?”

  “当然有。”蔺婵娟直觉地脱口而出。“明律规定,若是谎报表叔公过世,要处仗……要处仗……”

  “要处仗‘零’。”仲裕之语带顽皮地用手比了个圆圈。“谎称有丧这项规定,在明律中仅限于父母。至于其他亲戚则免,比起唐宋律来,要好过得太多!”

  说完,他哈哈大笑,似乎对于明律中的漏洞,潜藏着无限的满意。

  蔺婵娟当场气红了脸,她很少这么生气的,可这个人真的让人想发火。

  一个人没有脸皮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又没有常识。一个人没有常识也无所谓,然而偏偏他又懂得不少知识,且用这些知识击溃她。

  “你就待在这里慢慢笑吧,我不奉陪了。”她受够了嘲弄,决定马上走人。

  “等一等,婵娟!”见苗头不对,仲裕之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急忙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该死。”他急得猛搔头。“事实上,我一点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我是的想不出别的方法见你,才用这一招,请你原谅。”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低头,厚得足以媲美城墙的脸皮上居然出现一丝红晕,蔚为奇观。

  “是我眼花了,还是你真的脸红,我好像看见你的双颊红红的?”蔺婵娟十分好奇他此刻的心情,遂问。

  闻言,仲裕之猛然抬头,认真的打量她的脸。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不敢确定,因为她还是一派面无表情,瞧不出端倪。

  “随你怎么想。”她耸肩。“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会不会脸红,如此而已。”

  奇怪的个性,奇怪的反应,但他却觉得与她越来越贴近。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仲裕之乘机表白。“我是真的想见你,虽然你一再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做朋友,不管我的行为看起来有多幼稚。”

  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可他就是无法抑制那种想见她的心情,那使得他有如跳梁小丑,一心一意只想网罗她的踪迹。

  而若说仲裕之迷惑,蔺婵娟亦觉得困扰。他任性、不成熟的举动已严重干扰她的思绪,让她无法如平时一般冷静思考。

  她该接受他吗?接受他递过来的友谊?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若真的接受他的友谊,生活一定不会平静,还是推了吧!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婉转地推却他抛来的友谊,蔺婵娟当场拂袖而去,放任他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

  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去找她,只要他真的“有事”就行!

  好个机灵的总管,非请他喝酒不可。

  仲裕之二话不说立即行动,拎着总管上酒楼去。

  ★  ★  ★

  秋天的早晨,寒气逼人。尤其时序已逐渐转入冬季,更是显得冰冻异常,逼得人们不得不拿出厚厚的棉袄,以抵挡寒意。

  这天,蔺婵娟穿着厚重的袄衣,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店门。她将门板与门槛之间的木条一片一片的拆下来,放在一侧。然后回头拿出竹扫把,把地上复着的一层薄霜扫掉,等她打扫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正想进屋里去喝一杯热茶时,不期然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对着她在店门口徘徊。

  “请问有什么事吗?”蔺婵娟好奇的叫住来人。那人的身材高大,身穿僧侣的服装,看起来有些怪异。

  被叫住的僧侣先是顿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转头。

  “抱歉打扰你,姑娘。”僧侣说。“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非常不好意思。”

  僧侣说明了来意后跟着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蔺婵娟觉得很惊讶,因为这位僧侣是一个外国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异国口音,中原话说的相当好。

  蔺婵娟好奇的打量那个僧侣,她从没见过外国人,但曾听人说过他们高鼻子凹眼睛,长相十分特别。还有人说他们会吃人肉,尤其专爱偷刚出生的婴儿煮来吃,非常残忍可怕。

  原则上她是不相信这些传言,反正人们最爱夸大事实,不足采信。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倒是没说错,外国人的鼻子真的很高,几乎顶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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