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是开了眼界,但方式太过于刺激,他的心脏有些负荷不了。
“你、你这招是跟谁学的?”他不是有意讲话结结巴巴,实在是因为克制不住。
“跟你。”
她的回答又是让他一阵目瞳口呆,几近木头人的状态。
“跟、跟我?”天可明鉴,他可从来没碰过她。
“嗯。”她点头。“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们经常在青楼的门口相遇?”
他当然记得,他们老在不该碰见的地方碰上。有一次他在戏棚子 ’的阴暗处和一名青楼女子打得火热,正巧她从那个地方经过,两个人还着实互相嘲讽了一番。
“你该不会是……”他的脸已经开始发黑。
“没错,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起来的。”她点头。“每一次你都肆无忌惮的玩,一会儿在楼梯,一会儿在门口,一副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回我上青楼,要是恰巧经过你的房前,我都会多看几眼,看你又有什么新鲜把戏。”好学起来。
事隔多日,蔺婵娟终于让仲裕之明白她有多注意他,他却快要不支倒地。
造孽啊!
他痛心疾首。
以前他当着她的面游戏,心里想的只是刺激她,没想到竟刺激过头,把她的兴致集中到另一件事上去。
难怪她的吻这么火辣,他都这么吻人。每个和他接吻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飘飘欲仙,紧紧攀住他嗲声说还要,紧接着就是……
“你……”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紧张地猛吞口水。“你该不会连接吻以后的把戏都学起来了吧……”
仲裕之在心中大喊阿弥陀佛,祈祷她别连接吻之后的抚肩、揉胸、脱衣、除裙等等诸多动作,都一并留神。
蔺婵娟只是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双手搭上他的肩,按照程序,一样一样忠实重现。
老天,她真的都学起来了。
被按例在地的仲裕之一边呻吟,一边落泪。
他真是造孽……
★ ★ ★
严酷的冬夜,竟升起了一轮皎洁明月。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银盘笼罩在金陵的上空,倒映在秦淮河如铜镜般的河面上,既神秘,也美丽,又相互辉映。
月是如此的迷人,待有心人昂头探访。可惜有这等心思的人不多,多数人仍选择关上门、吹熄烛火睡觉,一如安静的仲氏大宅。
偌大的仲府,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相拥的人们,互相依偎在彼此的怀里,乘着睡意入梦。
忽地,房间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那声音窸窸窣窣的,似有人潜入,打扰了蔺婵娟的睡眠。
好吵!
她不悦地皱起眉头,翻身想要换另一个方向逃避声响,不期然撞到她丈夫的肩膀,接着被拥进怀中。
“怎么了?”仲裕之睡意甚浓,眼睛开了条缝地问。“睡得好好的,干什么半夜醒来?”
“我怀疑有坏人潜入。”她说出她的担忧。
“坏人?”这下他睡意全没,连忙坐直身环看房间的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没有啊,哪来的坏人?这房间只有你跟我而已。”恐怕是神经过敏。
“不,我真的有听见声音。”她指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十分坚持。“就在那儿,窸窸窣窣的,我绝对没有听错。”
起先她还以为是在作梦,可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仲裕之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笑出了声音,那儿的确有声音,不过不是她说的坏人。
“那是蟹。”他解释。
“我们在吃的螃蟹?”她怀疑地看着他。
“难不成还有别的?”他挑眉。
“可是现在不是产蟹的季节。”秋天才是。
“所以你才应该觉得感动。”仲裕之可得意了。“因为这些蟹是我托人从南方的一座小岛带回来的,听说那儿很温暖,一年四季都有蟹卖。”
“你特地请人带螃蟹给我吃?”蔺婵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这得花不少钱。
“现捞的。”他点头。“我请人先捞了以后,用水养在船上,再走水路运回。所以你才会听见窸窣的声音,因为它们全是活的,这会儿正在桶子里吐泡——啵啵!”
除了解释之外,仲裕之还外带表演,生动的表情惹得她都忍不住想下去看那些蟹。
“我看看。”她直接越过他翻身下床。“我去看看那些蟹,是否真如你说的那样,在吐泡。”
结果那些蟹真的都在吐泡,活生生的一只也没死掉。
“都说了它们是活的你还不信!”仲裕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一件外衣,笑着摇头。
她倚着他的胸,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动,特别是这一大桶蟹。江南人都爱吃蟹,她也不例外。只是蟹期短,一般来说多集中秋天,所谓菊红蟹黄,指的正是秋季吃蟹的情景。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他居然能弄到这么一桶活生生的蟹,着实难能可贵。
“谢谢你。”她细若蚊蚋的声音几乎被他宽阔的胸膛淹灭。
“不客气。”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她默默靠着他的胸,和他一起凝视窗外。意外地发现月很圆,而且很亮。
“原来今儿个是十五夜,难怪月特别圆。”透过窗棂,遭逢月影,蔺婵娟方才想起今日的时序。
“是啊!”仲裕之亦有所感。“这么大的月亮,倒让我想起一首我很喜欢的词,也是和月亮有关。”
“哦。哪一首?”她没想到他竟也如此风雅。
“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他淡淡微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蔺婵娟在他才刚说完前半段之后,便接着说后半段,说完了以后才笑着说——
“我也喜欢这首词,很有意境。”在月光的照耀下,她露出灿烂笑容,看得她的丈夫都呆了。
“再笑一次,这是你第一次对着我笑哦。”他兴奋地对着她眨眼睛,快乐的模样,宛如一个得到至宝的孩子。
“胡说,我以前就对你笑过。”她好笑地睨着他。
“但那是在黑暗中,而且是唯一的一次。”他反驳。
没办法,她只得对着他再笑一次,笑容一样明艳动人。
“你好美,婵娟!”冲动之余,他把她拥入怀里,抱得紧紧的。
“真的好美……”感谢老天爷把她赐给他,让他获得别人无法获得的喜悦。
“你确定我的笑容真的很美吗?”她仰起头要他再确认一次。“你以前老说我的表情像纸人。”
不动也没反应,那倒是。不过那是以前的她,自从成婚之后,她已改善许多……呃,至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是好一点了。
“就算是纸人,也是最漂亮的纸人。”幸好他以前泡马子的那套没全忘。还可以拿出来应付一下。“别忘了你家号称全金陵最厉害的杠房,扎纸人的功夫一流。”
他这马屁,显然拍得有些过头,不过她原谅他,谁教他说她是最漂亮的纸人,还设法弄了一桶蟹给她吃。
蔺婵娟她大人有大量,决定不和他计较,只管倚着仲裕之,和他一起赏月。正赏得有趣之际,忽地感觉仲裕之的胸膛起伏,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她直起身,好奇地看着她老公,发现他又是咳声连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模样煞是尴尬。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一会儿扶住她的肩,一会儿把手摆在自个儿的背后,表情僵硬得可笑。
“问啊!”尽管她很想发笑,但她还是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
这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呃,咳咳。”该死,他的喉咙怎么突然这么痛?“我是说……咳咳。”他停顿了一下。“我是想问……咳咳。”他又清了一下喉咙。“我是想问’——当初你怎么会答应我的求婚?!”
说了,不,应该说是吼了。要是每次他一有个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都用这一套,那她敢保证要不了几年,就得完全失去声音。
“那个时候你不是就已经知道答案?”她不给他正面回答,反逗他。
“是啊,是为了挽救你的名声和事业,我怎么会这么笨?”他像颗泄了气的鞠球,顷刻颓废下来。
“但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一点感情。”他的表情如同一个被丢弃的孩子。“虽然是因为方便结合,但起码应该有点好感,否则怎么继续走下去……”
仲裕之唠唠叨叨,字里行间满是伤害,还有他的表情也是。
“大多数的夫妻,先前也都没有感情,还不是一样携手走过人生。”蔺婵娟淡淡反驳。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被堵得有些难堪。“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婚姻能有感情做基础……”
“我若对你没好感,是不会嫁给你的。”
“咦?”
“我若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可能答应你的求婚。”瞧他那副痴呆的蠢样,唉。
“你是说……”他的表情依然呆滞。“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对我有感觉,才会答应我的求婚?”他不是作梦吧!
蔺婵娟点头。
“天啊!”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觉的?”原本他以为这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她早喜欢上他。
“不知道。”
正当他兴奋之际,她当着他的面,泼下一盆不小的冷水。
“婵、婵娟!”他扬声抗议。
“这很重要吗?”她用反问抚平他脸上的难堪。“喜欢就是喜欢,什么时候开始?从哪里开始?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要彼此能够确定不会轻易结束,这才是婚姻的真谛。”
蔺婵娟这一番见解,霎时有如棍棒一棒打在仲裕之的头上,使他茅塞顿开。她说的对,喜欢上就喜欢上了,谁还管他何时开始,最重要的是能确定不会结束。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在意——
“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天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说不喜欢我了?”他委屈地嘟起嘴。“像你这种没感觉的人,答应得快,拒绝得也快,我实在很没安全感。”
说的也是,她的确没什么感觉,相对地,也不容易给人感觉。
“我可以给你安全感。”她决心多付出一些。
“怎么给?”他怀疑的看着她。
“这么给。”她二话不说,拉下他的颈子,用实际行动保证;他们绝对能够携手走完人生。
窗外明月高挂,窗内恋人私语切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十章
自从他们两个人成亲以后,金陵的流言一下子减少了不少,甚至到达无聊的地步。人们在酒肆里啃瓜子,大口大口的灌酒,突然间发现,现在的金陵真是一点乐趣也没有。
无聊,真是无聊。
酒肆里的瓜子丢满地,谁也没兴致理。
以前桑绮罗那四个娘儿们还没成亲的时候,他们还有人可批评。现在她们一个个全都嫁人了,顿时失去攻击的目标,闲聊再也不复当初的乐趣。
想当初他们骂得多愉快啊,可现在呢?唉!
人们猛啃瓜子。
倒不是她们的行径有收敛多少,而是她们现在都有老公罩着。她们嫁的老公,不是最厉害的讼师,就是商贾大户,尤其最后出嫁的蔺婵娟,更嫁给整个金陵最有钱的人,叫他们想说缺德话前,都得先掂掂自个儿的斤两。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他们就不敢讲了吗?
错!他们照讲不误,而且说得更厉害。这会儿他们找不到话题,干脆合起来打赌,仲裕之和蔺婵娟这场婚姻的寿命能有多长。
一年?两年?
有人把说话的人挥开,铁口直断是三个月。
三个月?这太离谱了吧……
不离谱、不离谱。依照仲裕之过去的纪录,三个月还算便宜他了呢!应该是一个月。
一个月?!
就同你打赌一个月,敢不敢赌?
赌了。
好多人把银两拿出来。
酒肆里人人争相下注,就怕他们的婚姻维持超过一个月,害他们赔本。
就在酒肆里争先恐后丢银子的同时,商业街这头也没闲着,一样热闹得很。几个月前才出现过的丧绰,又一次出现在同一条大街上,而且这回声势浩大,不仅仅只有他一人,而是一大票。
且看那一堆响绰、虫绰、臭绰等等,声势多么吓人啊!他们各自拿出不同的道具,使出看家本领,哭死哭活的要钱。凡不给者,就泼尿、甩毒蛇的到处吓人,嚣张的行径,连盗贼都要畏上三分。
为首的丧绰,笑得好不得意。前一次他在此地栽了个跟斗,这次要连本带利要回来。
哭丧哭到杠房去?
那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精于此道不给,但对“脏”她就没办法了吧!这回,他非要他这些好兄弟们帮他讨回公道,吐吐这口怨气不可,否则就枉生为人!
暗自立下了重誓,丧绰带妥了他的一票乞丐兄弟,浩浩荡荡地往蔺婵娟的店前进。
当丧绰一瞧见永平号的招幌,便大声叫道——
“就是这问杠房!”丧绰可恨着呢。“就是这里面的臭娘儿们摆我一道。今儿个兄弟们,可要为小弟报仇啊!”
丧绰登高一呼,底下不管响绰虫绰还是臭绰,莫不一拥而上,将永平号紧紧包围。
另一方面,才刚挣回一丝名誉的蔺婵娟,一时还找不到人帮忙。因而一个人待在店里,独自应付满满的工作。
她忙着整理刚进货的绖条,正数得起劲,怎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好心的大爷啊!咱们几天没洗澡了,赏几个铜板,让咱们找家客栈洗个澡,舒坦一下吧!”
“好心的掌柜啊!咱们饿得没吃饭,您就可怜可怜咱们,给咱们几个钱填饱肚子。要不咱们这条蛇也会给饿出病,跑出笼子咬伤您。”
“是啊!掌柜的,给几个钱吧!”
原本热闹,但有秩序的商业大街,登时热呼呼闹成一团。蔺婵娟闻声冉高秀眉,放下手边的绖条,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哎哟,咱们厉害的女掌柜来了,你们还不快跪下,跟她问声好,要几两银子。”
原来,在她店门口哭闹的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向她要不到钱的丧绰。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动也不动的看着丧绰。
“简单,要钱。”丧绰不怀好意的邪笑道。“咱们这些做乞丐的,最好打发。只要你各给咱们几两银子,咱们立刻就走,不打扰你做生意。”
换句话说,他在威胁她,还有他带来的那些骗子。
“我从不给骗子钱。”她冷眼拒绝。
“你敢说咱们是骗子?!”冷不防被揭穿真相,丧绰恼羞成怒。
“我说骗子还抬举了你们,你们根本是一群流氓。”无视于丐绰们愠怒的脸色,蔺婵娟仍自顾自的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