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心确认他们似乎真的是旧识,也相信孩子们的泪水不假,便放心地离开,懒得再管下人的事。
阿木假意带著袁敏依去找“阿虎”,走到一半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袁姑娘……那个可怕的女人想逼少爷娶她,用毒控制了‘关家堡’上下,所以没人敢跑出去。少爷受了重伤,那女人也一直不给治,聂飞少爷只好寸步不离地守著少爷,就怕那女人对少爷不利……”
“我知道了。阿木,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进来‘关家堡’的事,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她轻声地跟阿木交代道。
“是。”阿木抹抹泪。
和阿木分开后,袁敏依尽力避开萧素心,在堡内四处探查。
最后,她趁著夜色,潜到关天逸的房门外。
才刚刚翻进窗内,足尖还未落地,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给抱了过去,靠在一具暖热的胸膛前面。
那双手臂,一只箍住她的纤腰,另一只则稳稳捂住她的唇。
她认出了身后的人,因此没有多做挣扎,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抽出银针,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晃了晃。
身后的人似乎抖了一下,迅速地放开了她。
她转过身来,原想送上两记锅贴,给那个趁她没有力气时轻薄了她,却又乘机逃跑的男人。
但却发现,那男人的眼中,充满了真真切切的高兴情绪,似乎是真的很开心见到她。
她正想开口,聂飞马上示意她噤声,并暗示恐怕隔墙有耳。
袁敏依马上意会地闭上嘴,不发出声音。
聂飞拉著她的手,来到床边,这才看到关天逸正坐在床上,双眼晶亮地看著她,但双脚却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著,瘫在床上。
袁敏依挑挑眉,佩服他忍受著如此剧痛,神色还能维持正常。
聂飞用口形请她帮忙,帮关天逸施针解毒。
袁敏依二话不说,替他施针逼出毒来。
聂飞直勾勾地瞧著她,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交谈,却都知道对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施完针之后,袁敏依再度从窗口悄悄爬了出去。
离去前,聂飞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看看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聂飞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咧嘴傻笑。
关天逸在床上见了,失笑地摇著头,躺了下去。
有袁家小姐来到关家暗中帮忙众人解毒,他可以安心一些了……
***
袁敏依一整夜不停地为“关家堡”上上下下的人施针逼毒。
当快要天亮的时候,她也几乎要虚软瘫倒,众人赶紧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让她休息。
只凭聂飞的一个眼神、一个握住手的动作,她竟然就可以这样为他费尽心血,毫无保留地替他卖命,实在是傻气的行为。
但是,当她完成聂飞托付给她的事,身躯疲累不已时,心里却是异常的满足。
看来,她已经是完全陷进去了……
她知道,就算是要为聂飞付出生命,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去做任何事……
知道接下来,聂飞会将整个局面掌控住,于是她安心地闭上双眼,坠入异常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袁敏依渐渐感到天地好像在摇晃。
“……依……依依?”
她也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模模糊糊、又远又近,让她有种错乱的感觉。
“……依依!”
突然间,一句清晰的叫唤声划开了脑中的迷雾,神智瞬间清醒过来。
她张开眼,便看到聂飞那张放大的脸悬在她上方,正焦急不已地望著她,他的两只手则抱著她,不停地晃呀晃的。
“别拍了……”
她差点呻吟出声,他的手劲奇大,摇得她都要晕了。
“你终于醒了!你怎么睡得那么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一见她清醒,聂飞马上忘情地抱住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她已经从原先躺下休息的佣人房里,换到了干净整洁的客房来。
“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她听了十分惊讶。
“有这么久?”
“是啊!我将你从佣人房抱过来这间客房时,你完全都没有醒过来呢!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好眠了?”
“我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说道。
“你现在有觉得怎么样吗?”聂飞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虽然她曾服了龙涎圣果,但毕竟是天生不足的体质,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能放心。
袁敏依细细感受身子的状况,除了身子骨异常疲累之外,还觉得胸口有一点闷闷的……
“还好,没什么事,应该是太累了。”
她没说出口,不想让他担心。
“那就好。”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萧素心那女人下山去了。我们的毒既然都解了,就不必怕那女人了,所以我和关天逸已经布好局,要让那女人回来自投罗网。”
“嗯,那就好。”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带了两个孩子来吗?”
“就是上次那两个小乞儿,他们跑来想投靠你,我在堡外见到他们的。因为‘关家堡’生变,所以我暂时将他们安置在客栈里。”
“是他们?”聂飞想了一下,说:“依依,你能不能到镇上去看一看那两个孩子,然后帮我抓些治疗关师兄腿伤、以及解毒的草药回来?”
“你呢?”
“哼哼,我要把萧素心抓起来,好好地拷问一下,以便得知她那种歹邪的毒,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会趁我到镇上的时候,又偷偷跑了吧?”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袁敏依想了想,就算真怕聂飞跑了,她也著实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
“好吧,我到镇上去接那两个孩子到我家去。”
“嗯嗯,快去、快去!”聂飞笑得眉眼弯弯。
袁敏依怀疑地盯著他的笑容。
这家伙,笑得太灿烂了,肯定有诈……
第六章
最近胸闷的现象,越来越明显了……
几个月前,因为关天逸与凌雁霜完婚,她猜想聂飞想必会去“关家堡”喝喜酒,因此她也匆匆赶了去。
到了“关家堡”,她才被告知凌雁霜的脑中有异症,唯一活命的法子只有施针之术。
霜霜为脑疾所苦,她当然义不容辞地亲自为凌雁霜施针。
由于脑部施针,必须全神贯注,容不得半点风险,且数十个时辰之间不能停针,因此对于体力、脑力及内力的消耗,非常的巨大。
所以,当她为霜霜施针结束后,发现聂飞又跑掉了而照惯例地追出去,却在跑了一小段路后,便立即瘫软倒地,不省人事了。
当她转醒过来,见到自己竟然就躺在自个儿的闺房里,爷爷及父兄们也全都围在她身边的时候,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依依,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爷爷袁青山问道。
她深呼息了几口气,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但不算太过严重。
所以,她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骨头也酸酸的。”
“那是因为你睡了四天四夜都没醒过来的缘故。”大哥说道。
“睡了四天四夜?”她愣了一下。
“是啊,一睡不醒,害我们以为你──”
五哥快口地接著说,直到被身旁的老三碰了一下肘子,这才住口没再往下说。
袁敏依看著家人们脸上沉重的表情,心里的某处,也在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冰。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曾听爹爹说过娘的怪病。
娘亲在去世之前,也是这样,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最后,她一睡之后,便再也没醒来过……
她在小时候便被发现也有著和娘亲一样的病症,发病时也是会出现沉眠的症状。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治疗她,皆不见起色。
直到她有一次在睡眠中停住了气息,爷爷才紧急将龙涎果塞进她的嘴里……
龙涎果?!
“爷爷,我不是曾经吃过龙涎果吗?龙涎果能起死回生,我的身子应该好了,不可能再发病吧?”
她颤抖著嗓音,张著盈著泪的双眼,环视著他们,拚命地希望他们对她的话给予认同与支持。
她应该好了……
应该是好了呀……
袁镜堂不忍心看她如此惊慌,看了看众人后,开口安抚地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背脊。
“或许是太过劳累了,所以身子自动进入沉眠的现象。”袁镜堂温和地说道。
“这也是有可能……”袁青山拧眉思考。
八位兄长彼此迅速地交换著目光。
“依依,你先不要担心,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说不定这只是暂时的状况,很快就会恢复了。”大哥也开口安抚道。
依依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角,不再说话。
大家都担忧地互相对望。
“依依,你休息一下,不要睡著,等会儿会送来一些粥食,你多少吃一点。四天没有进食,很伤身的。”二哥说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轻声开口。
袁青山拍拍她。“好的,我们先出去,你不要想太多。可能一切都是我们太过忧虑了,胡乱猜想的。”
四哥也赶忙安慰道:“对呀,那个龙涎果可是非比寻常、世间难得的灵药,怎么可能会没效用呢?你看你这些年来,身子不是很健康吗?”
袁敏依微弱地点了点头。
房里没人再说话,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凝结了一层霜。
袁青山叹了一口气后,首先走了出去,接著是袁镜堂。
八位兄长看了看依依后,也慢慢地走出房间。
等人全都走光了之后,袁敏依整个身子蜷了起来,缩在床角,将自己冰凉的身躯紧紧地环抱住。
她泪眼蒙蒙地望向窗外的那株山樱,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她不甘心地哭泣著。
“爷爷骗我、爹爹骗我、哥哥骗我、聂飞骗我,就连山樱都来骗我,害我空欢喜一场……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她将脸埋进曲起的双膝之间,绝望地低声啜泣……
***
聂飞躺在高高的树干上乘凉。
有好几天都没看到袁敏依了,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回事?我都故意留下线索让她追来了,甚至还在这里等了六,七天,怎么还不见依依追来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丫头该不会像上次一样,又给她七荤八素的一连睡上好几天的觉,才打算醒过来吧?”
想了一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起六年前,他负责看顾她时,她几乎是随时随地在睡觉,醒的时间并不怎么多……
突地,他微微地打了一个颤。
“那样的睡眠方式,应该不是正常的状态吧?”他用力地思索著。
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间,一声令他毛发竖起来的破空声朝他而来。
他飞快地从树干上翻身而下,循声用指尖拈住了疾射而来的银针。
一看到银针,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翻身落地之后,果然看到袁敏依就站在树下,冷冷地看著他。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想开了,不打算要追著我娶你了咧!”
他笑得很开怀,对她开玩笑地说著。
袁敏依静静地瞅著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眼神有种他说不上来的奇异情绪,像是埋怨、像是伤心,还有一抹似曾相识的气息……
为什么她身上又再度出现绝望的气息?
“干么一直看著我?”
“我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山樱也开花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娶我?”
她的追问不带火气,却蔓延著一种无止境的哀伤。
“我说过了,我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不适合成家啊!”
他照惯例,给了公式化的回答。
“……实事上,是我不应该太过期待对于未来的承诺,是吗?”她淡淡地自嘲了一句。
正摆出落跑姿势的聂飞,听了她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语后,明显愣了一下。
“依依……你怎么了?”他有些不安地问她。
她将眼眸中快要掉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抬起头来,定定地望著他。
“聂飞,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不愿意实现承诺娶我吗?就算山樱奇迹似地开花了,也坚决不娶我,是吗?”
“……嗯。”聂飞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心惊于她语气中令人不安的决绝,他第一次回答得这么迟疑。
袁敏依闭了闭眼。
当她再度睁眼望著他时,眼中澄澈见底,不再怀有一丝情绪。
“我明白了。从今以后,六年前的约定,就当作不存在吧。”
聂飞愣愣地看著她。
他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空空渺渺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觉得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给捏得紧紧的,只要再紧一些,他的心就要爆开了一样。
“为什么?”
头一次,他问她为什么不追了,而不是问她为什么不放弃?
“不为什么,只是突然明白,我这六年来所做的一切,其实毫无意义。”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毫无意义?”
“是啊,我们六年前的约定毫无意义,就连我能多活这六年,也一样是毫无意义的事。”
她对他淡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他想也不想,伸手出去将她拉住。
“依依,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追问。
“很清楚啊,就是六年前的约定不算数,我也不再跟你计较了。”
她拨开他的手,慢慢回头离开。
“你要去哪里?”
“回袁府去。”她轻声说道。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这不是她的什么“欲搞故纵”的诡计吧?
他怀疑地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后,又倏地回头瞧她有没有偷偷看他?
再走了两步,又回头。
他这才发现,她走得好决然,一次也没有回头。
“依依这丫头是怎么了?”
他想了好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至少他从今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必担心她天天缠著他,四处宣告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并且要他信守承诺娶她了。
“嘿嘿……自由喽……”
聂飞摊摊手,转过身,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纵身一跃,几个弹身,消失在树林里……
***
聂飞没有想到,他的快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有袁敏依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后,他竟然会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走在路上,他有事没事,就会疑神疑鬼地回过头去,瞧瞧袁敏依是否跟在他身后?
这种感觉让他抓狂不已,不管做什么事,都心神不宁的。
有时候上酒楼大吃一顿,还会不小心地为她多点几道素菜上桌。
最后,他心烦意乱地决定去“关家堡”作客散心。
到了“关家堡”,新任不到半年的关夫人凌雁霜才一见到他,竟然伤心地哭了出来。
“呃……霜霜,你不会想念我到这种地步吧?这样的话,师兄可是会对我吃醋的喔!”聂飞调侃道。
“没有啦……我就是想哭嘛……”霜霜一边哭、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