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希望,以爹疼你的程度,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拿。
一旦分家,四房兄弟也只有方开明独占大头,其它人倒成了陪衬,分食他手上撒下的残渣。
不只年长的方开平这么想,就连另外两个兄弟也是这般揣测,原因无他,方老太爷的元配是家里安排的,人长得美却性子骄纵,两人打成婚起就没好过,一直吵吵闹闹的直到他又纳了妾,两人差点走到和离的地步。
有这样的母亲,方老太爷自是不喜妻子所生的儿子,少有亲近,父子间的感情相当淡薄。
而继妻夏氏则是方老太爷自己中意的,他一眼见到她就为之痴迷,不顾两人年龄上的差距强娶入门,一成了他的妻室后又百般呵护、娇宠有加,连花楼也不去了,只守着她一人。
他对小妻子的疼爱众人有目共睹,简直当眼珠子看待,爱屋及乌地将夏氏所生的儿子视为心头宝,刚出生那几年他整日抱着走也不嫌累,到处献宝说小儿是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这话可以说吗?他让其它儿子情何以堪,难道他们是捡来的,不是方家亲生的,元配所出居然不如继室的儿子。
“你们有谁年过二十而未娶的吗?在我这个年纪,兄长们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而我无妻无子,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弟弟吗?”他的意思很椎心,是指兄长们只顾着自己,对他全无一丝兄弟之情。
事实也确是如此,但没人愿意戳破那张窗纸,为了方老太爷,他们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兄友弟恭的。
“哎呀!四弟别激动,哥哥们哪有拦着不让你娶亲,是希望你挑个好对象,你是家里最小的兄弟,我们总担心你小放不开手,想多教教你好让你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放屁!他自己娶不到老婆还怪我们……”
笑面虎般的方开和朝口气不快的方开安一使眼神,他会意地收起暴怒,改为咕咕哝哝的嘀咕。
“二哥他是脾气坏了些,但心地不坏,你千万别和他记仇。”方开和又来和稀泥了,顺便下个套,“真要娶妻也不难,你三嫂家有个侄女年方十六,生得清秀可人,一双水汪汪大眼,性情又柔得似水一般,配你正适宜……”
“三哥。”方开明正色一唤。
“嗳!”该满足了吧!三哥也不坑你,除了长短脚之外,还真是个不错的良缘。
“三哥觉得好便纳为妾,我想以三嫂的贤慧定能接纳。”顶多打得鸡飞狗跳,三天下不了床。
方开和一听,脸色生变,暗暗生恼,忍着怒气,他接着又道:“不要我们再另挑,大嫂娘家兄弟有个表妹,那人品是一等一的出众,人爱笑又有礼,逢人便乖巧的叫嫂子、大哥……”
“三哥说的不会是淫乱后院、珠胎暗结的关家表妹吧?知道我无后便让我当便宜的现成爹?”三哥对他可真好。
诡计被揭穿,方开和好心性的假象被扯掉,露出恼怒的表情,“不要再换一个就是了,难道非要那一个不可?”
挡不住么弟要成亲,方家三兄弟最起码也要掌控他的婚姻,他要娶也只能娶他们挑出来的人选,利于控制。
“是。”方开明给了肯定的答复。
见他冥顽不灵,方开平抢回说话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违背家里的意思私娶,我们是不会给你银子操办的。”
“我有银子。”他还真没指望过兄长们肯拿出钱来,他们太看重财物了,以为别人都跟他们一样想霸着家产不放。
方开平嗤笑,“就你那点银子能干什么,置个两进院都买不起,你有多少斤两我会不清楚吗?”
方开明语气平静,“富有富的娶法,穷也有穷的含蓄,少两个敲锣打鼓的也是趣味。”
“你在异想天开,我们方家娶媳哪一个不是热热闹闹的,你想削我们颜面不成……”他最好不娶,顺大家的意。
“老大。”一道略老的声音响起。
方开平眼皮子一动。“爹,你可不能纵容他胡来,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哪能让一个克你的丧门星媳妇入门。”
“你闭嘴。”方老太爷声未高扬,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爹……”
精铄的眼睛一瞟,方开平的嘴就闭上了。
“明儿,你真中意季夫子家的闺女?”他这小儿呀!隐忍了多年终于要鹏展双翼,一飞冲天。
“是的,爹,我要娶她。”是要,而不是想,立场坚定。
抽着水烟袋的方老太爷目光如炬,看着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你把我们全叫到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是。”他等了两年多还不让他娶,谁挡他,他就揍谁!
方开明想娶季薇的心越来越急迫,因为她展现的光华越来越无法遮掩了,他不赶紧娶进门怕有人下手抢。
“你确定了是她吗?”婚姻不是儿戏,一旦决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由不得他反悔。
“是。”方开明还是很坚定的点头。
“既然你喜欢,那就娶吧!看个良辰吉日让媒人上门。”了了儿子这门亲事,他也了却一番心事。
“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准他娶亲,成什么亲!”
“……再想想,不急,还有更好的对象。”
面对三个儿子同时出声,方老太爷冷笑在心,他们做过什么以为他不知情吗?他只是不想一家四分五裂才容忍着。
“我愿意净身出户。”
宛如平地一声雷,劈得众人七荤八素,差点坐不稳的跌在地上,个个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方开平不信的又问了一遍。
谁会不要财产,他傻了吗?
“大哥,你没听错,我可以不拿方家一文钱,一成亲就分家,方家船行归你们,我退出。”那个小船行他已经不看在眼里了,现在他船队里随便的一艘船都有方家船只两倍大。
“你不会私下拿爹给的银子吧!”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没有银子他活得下去吗?
“爹,你不用给我银子,我养得活妻小。”爹要养老,就留给他吧!身边多点保障也好。
利眸一闪,方老太爷看了小儿子许久许久,似要看进他黑瞳深处,久得叫人提着心,最后才哑着音说:“好。”眼底有可疑的泪光在闪动。
“真的?”差一点蹦高的方开安喜出望外。
“兄长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立下分家文书,言明我所言不假,日后我净身出户不拿方家一分资产,兄长们也不得索要我私人所得的产业,从此便是两家人。”他不贪方家钱,倒是怕他们来打秋风,开口兄弟有通财之义。
上门要钱这种事,他三名兄长都做得出来,他们已经不要脸面了,只求银子流水般地流进他们口袋里。
“好。”利益在前,方开和也掩饰不了他的私欲了,立刻大声应好,为钱出卖了兄弟情。
“那么几位哥哥谁来写分家文书,早点写完我好早点去提亲。”方开明表现得爽快大方,一点也不介怀。
见他为了娶老婆连财产都不要,几个兄长全暗笑他傻。
分家文书由性急的方开安动笔,他想了一下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还多添了几条于己有利的好处。
但在他很得意的写完,正在吹干纸上的墨迹时,方开明忽然提出一式五份的要求,四个兄弟和父亲各一份,以免有人反悔,他一听,苦着脸,甩了甩手又继续写。
半晌后,分家文书写好,在彼此都看过了内容,签上名字盖上印,还慎重地加了指印,一人拿一份,各自保管着。
拿到分家文书的方老太爷百感交集,他还没死呢,儿子们就急着分他的财产,他当初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儿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相较方老太爷内心的老泪纵横,方家三个年近四十的兄弟可是欢喜到打算饮酒作乐来庆祝,少了方开明那一份,他们能分到更多的财产,真是可喜可贺呀!方家船行是他们的了。
只是,能分多少呢?
好不容易一致铲除共同目标的三人又开始提防对方,嫡子本该多得,庶子也不觉得自己该少得,三人都想要尽量多得利益。
但是令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喔,我忘了说,明威海运是我的。”
第十一章 事业得意出户过(2)
什么?明威海运是他的?!
他拥有明威海运?!
天呀!他们放走了金元宝……
方开平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呆滞的不敢相信犹在耳际的声音,那是本朝最大的海运商行,规模势力凌驾各小船行。
方开明临出大厅前朝父亲一笑,方老太爷欣慰得红了眼圈,朝他一眨眼,似在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儿子!
不过一出大厅,他便被站在影壁旁的夏氏给拦下。
看了母亲手上的东西一眼,他道:“娘,你这是……”说好不拿一文钱的,他怎好自打耳光。
“全是我的体己,不给你给谁。”难道要给里面的那些混蛋。
看着花梨木匣子里厚厚一迭银票和房契、地契什么的,他哭笑不得。“我不缺银子。”
“拿着,娘只能给你这些了。”她太软弱了,护不住他。
“娘,你收着,我有银子。”他都发愁钱太多要往哪花了,还拿钱回去。
“我说给就给,你不要就给媳妇。”她一个人能用多少,用完了,丈夫还是会给她,他在这一方面很大方。
见她固执的往他怀里塞,方开明苦笑地收下。“好吧,你媳妇儿最爱银子了,一定会很开心。”
“好、好,早日生个白胖孙子让娘抱……嗯,好,我儿子长大了……”夏氏摸着儿子的脸,激动得都哭了。
“明威海运”取自方开明与季薇名字当中各一字,由于女子的闺名不能外露,取其与薇的相似谐音“威”。
明威海运一开始只是由几艘小商船组成,在季薇全面供给的盐、椰子粉和海带等海味,以及方开明的运送、洽谈、买卖下,随着所得的越来越高,船也越买越大艘。
在辛苦了一整年之后,两人都累积了不少财富,于是有投资眼光的季薇便建议方开明做长远计划,光靠小船的运送已满足不了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船队才能负荷年产百万两白银的盐,走海路能更快抵达京城外海。
于是明威海运就成立了。
他们已经不用亲自送货到北方了,而是船一停靠码头便有来自各地的商贩一拥而上,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抢购,然后再由那些商人一一卖到各个地方,赚取差价。
根据季薇的说法是经销商,由一个大商行将货批给各小商行,能卖多少是对方的本事,卖越多自然就赚越多。
所以季薇很闲,她手里的活都有人代劳,闲极思动的她又打起大船的主意,她投资一半的银两增购十来艘远洋渔船,让船员到远一点的地方捕鱼,看能不能捕到鲣鱼、鲭鱼、沙丁鱼,她想做鲭鱼罐头、沙丁鱼罐头、柴鱼片……
反正她什么都想做,就是闲不下来,一闲就脑子发晕、四肢无力,天生的劳碌命。
这日,季三爷妻子李氏来了季家老家,要帮谢家向季薇说亲——
“谢家?!”都快三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是呀!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谢家,他家长子至今尚未成亲,因为当年那件事确实做得不厚道,谢少爷思前想后总觉得有愧于心,因此迟迟不肯允婚,一直自责不已……”
“他要来负荆请罪,还是上门道歉?我度量大得很,顶多踹两下窝心脚而已,绝不为难有心思过的人。”不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有好去处,她在山上挖个洞就能把他埋了。
李氏一噎,有点笑不出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你不是守孝了吗,都是老姑娘了,三婶娘我这眼巴巴的来给你说媒了,让你能事事顺心,嫁个好夫婿。”
“三婶娘认为让我坐回头轿的谢家是好婆家?”她还真敢说呀!不怕她爹半夜去找她聊聊?
幸好她不是她女儿,不然她铁定会卖女求荣。
季薇还住在发家的季家老家,不过屋子又往外扩充了一倍,平屋搭了一层改成楼房,买了几个下人帮忙干活,热火朝天的养鸭种藕卖咸鸭蛋,明摆着让人看她在赚钱。
其实整个山沟村没人知道她暗暗在赚大钱,甚至是明威海运的二东家,包含她娘在内,他们以为她是代收海带和渔货,真正的东家是怜惜季家老小的方开明,他们只是沾福赚了点小钱。
有钱人通常不愿让人家知道他到底多有钱,季薇也不例外的藏富,以免人家看她有钱来偷来抢。
尽管如此,季家本家人还是眼红得想占为己有,认为老宅是发财的福地,三番两次借机上门来讨要,连四、五亩大的池塘也辩称是宅基地,归他们所有。
好在当年的分家文书还在,上面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的,他们才不敢真抢,只在口头上干嚎两声。
若是他们晓得季薇偷偷的在平安镇外置了两百亩土地,又盖了三十亩大的大庄园,只怕那双眼红得要充血了,死皮赖脸的抱着她的大腿不放,左一句我的亲侄女,右一句我的好侄女,再想办法要了去。
又是一噎的,李氏臊红了脸,若是她有女儿绝不嫁给背信忘义的谢家,只是这话怎么能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嫁到好人家吗?不吵不闹不做翁家,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何必老往牛角尖钻,镇上能找到和谢家相提并论的人家不多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你想高攀,人家还不要呢,端什么架子!
“好呀,我将就,让他穿上凤冠霞帔,坐花轿来下聘,我便应了这事。”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
“哟!这哪行,岂不是让人丢尽面子,哪有大男人坐轿子的道理。”准叫人笑话一辈子。
季薇一把锋利的砍刀削下去,椰子去蒂,她剥剁了两下弄出一小口,竹管一插当茶水待客。“三婶娘以为当年我坐着花轿在谢家门口被拦就不丢脸,你说说我死过几回。”
“呃,这……”看着侄女手上的砍刀,语塞的李氏脸色微微发白,屁股底下扎了针似的不太能坐得住。
“我没料到谢家还有脸请三婶娘来说媒,他们忘了大伯父家的月如堂姊了吗?还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女儿,三婶娘没有感同身受的痛心,谢家几乎毁了我们季家两个女儿,你竟然能无动于衷。”她暗讽李氏的血是冷的,怎么温也温不暖。
谢家退婚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季月如没法拿掉孩子,所以她生下一个儿子转送他人扶养,坐完月子不到一个月便嫁给一名四十岁丧妻的鳏夫为妾,那人的女儿还比她大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