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子不亲、老婆不爱的男人,上官檠肯供着他,别说江大夫,就是他的亲人都乐得赶紧打包把人给送过来。
上官檠说:“那年,只有他看出来我娘不是病,是中毒,只是毒性太猛烈,他治不了。”
纪芳清楚他童年的悲怆,摸摸他的手臂,安慰道:“有的人像球,你越是压他,他弹得越高,有的人是泥,一摔到地就和土和在一起。上官檠,你是前者,天底没有人可以打压得了你,你注定要当英雄的。”
上官檠心满意足,没有人可以把鼓励的话说得这么煽情却又激励人心。
他拥她拉进怀里,揽着她的腰,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纪芳不让想挣开,可上官檠低低地说:“借我靠一下,我觉得很累。”
一句话,她在他怀里安分下来。
怎么能不累?又要仕途光明,又要财源广进,又要报母仇,又要挺个不上道的好朋友,她光想都觉得累。
不过上官檠确实很看重Jovi,他把纪芳的话都听进去了,他试着抛弃传统父亲的威严,和儿子当朋友,给儿子训话时声音表情丰富精彩,而且再也不给他点穴了。
“……树越长越高,藤蔓越爬越多,这时,阿奇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长出野兽的毛和角……”
上官檠抱着Jovi和玥儿,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这故事是现代很有名的绘本《野兽国》,一个坏脾气小孩想像着离家出走,他的房间变成森林,他了野兽国的野兽王,他为所欲为、疯狂吵闹,做所有父母亲不允许他做的事,他以为自己会很快乐,但疯狂过后他开始寂寞,他想念父亲、母亲,想念温馨的家庭。
纪芳已经画了将近二十册绘本了,这是上官檠最喜欢的一本,他说着故事、想念母亲,他的家庭原本和美安详,直到夏妩玫加入,夺走父亲的宠爱,母亲抑郁而终。
祖父认为是母亲的性格太软弱,才会在后宅站不住脚,若是她有足够本事,自然能和夏妩玫一争,不至于落得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不只存在祖父心里,也存在王府每个下人心底。
他把这件事告诉纪芳了。
她没有批评祖父,只轻轻地说了句,“家是用来休息的地方,不是用来战斗的地方,如果非得战斗才能站得住脚,那个家,不要也罢。”
她的心意与自己如此契合!
他兴奋、他快活,那个需要花心思战斗的家,他确实不想要了。
待王府颓毁,待靖王爵位被削,他自会天高地远逍遥去。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对不起,早在夏妩玫砸钱让莫齐毒害母亲、拐绑自己,早在他们连寻找都放弃那刻,他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根茎枝蔓,与那个家切割。
“吃点心喽!”
纪芳端着大托盘进居,三个盘子里都装着布丁、芋圆和切块水果。
她的手艺在外食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里,比起其他女人还算不差,但绝对不是厨师等级,不过因为薪水买不起房,她的钱全用来满足自己的小确幸,假日三五好友吃吃好料,公司旅游、出差,放特休假时全世界走透透,她吃遍各国美食,可以猜出七、八成做法,只是穿越来到古代想做出来,还是得靠厨房里的大厨帮忙才行。
因此一心拓展餐饮业的上官檠,每个月安排她与大厨们进行一次“技术研讨”,研发出来的新菜色吸引不少客源,尤其是那道西班牙炖饭,成了京城贵族争相吹捧的名菜。
听说皇帝知道富贵酒楼在上官檠名下,还让厨子进宫专门烹煮这道菜。
题外话,富贵系列是上官檠他娘的嫁妆,祥和系列是他祖母的嫁妆,至于他和凤天磷合开的铺子形式种类及名字多到族繁不及备载,纪芳懒得记,一律归类为凤三系列。
“你不是说芋圆多吃不好?怎么又端上了?”
“这就是身为现代人的矛盾喽,明知道糖是合法的毒品,会让人上瘾,可压力奇大无比的上班族,谁能拒绝得了甜品的诱惑?就像每个父母都知道3C产品对孩子不好,可是孩子一闹,谁能不乖乖把iPad双手奉上?”
“听起来,那是很复杂的地方?”
“可不是吗?吃吧!”她在床上铺一块旧布,把两个孩子抱到中间,一人一个盘子、一支调羹,任由他们折腾。
“为什么不让人喂?这样会弄得到处都是。”
“这些点心身负三个任务。”纪芳举起三根手指。
“哪三个任务?”
“第一,进到宝宝肚子里,提供足够养分。第二,孩子藉着舀起食物送进嘴巴的过程中学会手眼协调,帮助肌肉发展。第三,当孩子成功地完成一件事,那种自我肯定、自我满足的成就感,能培养他们自信独立的精神。”她做过连锁幼儿园广告,还能背出几个出名的幼儿教育理论呢。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果然很复杂。”
“所以咩,你这么单纯的人千万别穿越到那里,否则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像你大哥一样吗?没关系,我可以去考公务人员。”
想起家人,纪芳轻叹,她应该是过劳死不会错了,不晓得老爸老妈有没有聪明一点,向她的小老板狠狠敲一算赔偿金?
见她情绪低落,他知道,她想家了。
同样离开家,他们都想着回去,只不过他要的是报仇,而她真心实意想回到那个有亲人、有爱的避风港。
他很羡慕那样的家,也会尽全力为她布置同样的家,只是他不习惯允诺,不习惯说事前话,他会耐心等待,等待该结束的事结束,再开始他想开始的。
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人谁都不能欺负。
那次夏可柔和纪芳相遇,夏可柔的嚣张让她失去三万两银子,三万两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是在他手中,他每个月给殷茵的分红多塞进一、两千两,纪芳不耐烦查帐,不去理会这种事,但殷茵精明,一看知道数目不对。
他帅帅地丢下一句,“那是给我老婆、儿子花的。”
于是殷茵收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看,这时代的女人也有这点好处,她们认定养家是男人的责任。
“别想了,这里也有你的家人。”上官檠轻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了身上。
纪芳苦笑,是啊,现在穿越回去,她还是得再次离开亲人。
“想好了没?想不想把绘本付梓,再赚一笔?”上官檠知道她有事业心,便挑了她喜欢的话题。
是的,这里不但有她的亲人、朋友,还有她的事业与成就,他会慢慢加码,直到这里的牵绊比那里多。
“我担心故事太先进,作者会被人抓起来用火烤。”
上官檠太笑,说:“你也有怕的事?”
“怎么会没有?我是人,不是神。”
“放心,绘本我打算放在我和凤三合开的书铺里卖。”
上官檠会想到开书铺,是因为纪芳曾经向他描述广告业之后,说:“何谓广告宣传业,就是说服别人——我的东西很好,我的想法很正确,跟着我走准没错,你一定要相信我。本人在下我做的就是这一行,我们是合法的诈骗集团。”
她的话很有趣,原来不只东西可以行销,连人和政令都可以。
于是他建议凤天磷开间书铺,专门出版一些歌功颂德、拍皇帝马屁的书,只是这个马屁想要拍得好、拍得响、拍得正确就是大学问了。
纪芳说印“皇帝好、皇帝妙、皇帝皇帝呱呱叫”这种书,不会有市场,但把皇帝的生活写成故事,从中透露皇帝善良开朗、乐观大度的性格,透露他重用贤人、关心百姓的态度,才能洗脑百姓,生活在天凤王朝是件多是幸运的事情。”
于是那些煽情小故事,自然是出自纪芳手笔。
书上市不久,消息传到皇帝耳中,他让太监去坊间买几本回来,看到里面一些小到连自己都没有感觉的琐事竟然如此被放大、夸张且肯定,那颗怦怦跳的龙心呐,喜悦到不行,那两颗龙眼啊,弯成天上圆月,那个龙屁啊,被拍得异常舒坦。
命人查证,此书肆恰恰是他最疼爱的三皇子所开。
皇帝大肆夸赞,赏赐有加,这下子不只是凤天磷,连云贵妃走路都像踩了筋斗云似的,轻飘飘地。
在凤天磷的刻意唆使之下,云贵妃想见作者一面。
凤天磷在打什么算盘,上官檠岂会看不透,他悄悄地和纪芳说了两嘴。
纪芳讶异之后,理智分析,她不相信凤天磷会爱上自己,爱情哪有那么容易。是占有欲?或许;新鲜喜欢?或许;但要发展到一生一世不离心,那是不可能的,更甭说凤天磷就是那种先抢先赢,后果再论的个性。
纪芳不可能单纯到认为云贵妃见到自己就会喜欢上她,一道懿旨下来,说:“就是你了,你来当我儿子的皇子妃。”
呵呵,如果她相信这种事,不代表她单纯,只代表她脑袋有洞。
所以当凤天磷来开了口,纪芳冷笑道:“可以啊,但我去见过贵妃娘娘,灵感就会失踪,以后你把我打死,我也只能拍出低等马屁,想清楚吧,结果自行承担。”
到最后她没进宫,至于凤天磷是怎么对云贵妃说的,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此时提起绘本出版的事,纪芳忍不住拧眉挤眼的对上官檠道:“我可不可以直接把版权卖给你,你打算怎么出版、和谁合作柝帐,都与我无关?”
上官檠问道:“你很不待见凤三?”
“认真说,是害怕。”
害怕?这话说得过分了,凤天磷不只一次反弹,说他的身分在纪宅里发挥不了作用,没有人怕他、没何人理他,他进进出出就像一团屁似。
可她居然说怕他?
“怕他什么?他的身分?他的脾气?他的位高权重?”
纪芳摇摇头,“不对,怕他的丹凤眼,怕他挑剔人的口气,他和我以前的小老板一模一样,我下意识想躲开他,最好永远都别碰上最好。”可惜那家伙的传导神经有问题,居然解读不出她对他有多么避如蛇蝎,尤其有马屁文章当媒介,他出现的频率竟然和阿檠有得拚。
上官檠失笑。“可是我看不出来你怕他。”
“如果你在外商公司上过班就会晓得,即使心里只有一分成算,也要表现出十分笃定,越是害怕越得虚张声势,否则怎么能说服别人相信自己?”
“知道了,绘本交给我吧,我处理,不会让你吃亏的。”他那里还有夏可柔的两万七千两银票呢。
第十一章 她被告白了(2)
说话间,凤天磷突然走进来。
他听见了吗?纪芳一看见他,迅速把头别开,假装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凤天磷不允许她躲避,直接走到她面前问:“你的小老板是谁?”
她不答。
问不到答案,他追着上官檠,他已经习惯阿檠是纪芳的代言人。“她的小老板是谁?她不是一直待在莫宅?什么时候有老板的?是在上京的途中吗?”
上官檠也不回答。
凤天磷生气了,怒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独瞒我一个?难道我不是你们的朋友?”
“不是。”纪芳想也不想的立刻回嘴。她没有皇子妃命,并且打死都不想和皇子交朋友。
上官檠的口气客气一点,回道:“没有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们的共同秘密。”
比起纪芳的直接拒绝,上官檠的“共同秘密”更让他光火,他辛苦那么长一段时间,和纪芳的关系还在原地踏步,而阿檠已经和她有了共同秘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言道:“阿檠,我们打一架吧。”
“不行。”
这次纪芳和上官檠异口同声。
于是在他们的共同秘密之后,他们又有了共同默契。
凤天磷岂能不炸毛?“为什么不行?”
“身教重于言教。”两人二度异口同声,然后一起看向眼睛张得大大的Jovi和玥儿。
凤天磷看看纪芳,再看看上官檠,他们是真的真的真的想气死他。“我……”
话没说完,上官檠把布丁塞进他手里,说:“吃一点吧,纪芳做的,味道很好。”
纪芳赞许地看着他,说:“甜的可以安定神经,对皇子大爷的暴躁有帮助。”
哇咧、哇咧,他是被他们排挤了吗?他是三皇子啊!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啊!
凤天磷始终没在纪芳面前讨到好处,也许是他讲话有点小刻薄,也许是他试图控制人的霸气,也许是因为他迷死人的丹凤眼,无论如何,这种状况都是上官檠乐见的。
至于自己和纪芳之间……上官檠很高兴,不管她把关系定位在合伙人或朋友,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亲密。
他们可以谈心,可以分享成就,可以为彼此分析事情,可以承担对方的忧虑……这种“一起”、“共同”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升温。
“大夫怎么说?”上官檠爱怜地摸摸Jovi的额头。
他生病了,有武师傅陪着、有江大夫看着,儿子的身体一向强健,没想到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吓坏一屋子女人。
“大夫说是染上风寒,可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纪芳抱紧他,舍不得他难受,当了妈才晓得当妈的心思,儿子是心头上不能割舍的肉啊!
“让人回京去请江大夫了吗?”
“萍儿去了。”
他们不在京城,之前纪芳帮忙相看庄子,接连买下三处,其中一处有温泉,趁着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前,上官檠带一家子出来泡温泉,给孩子去去寒气,没想到Jovi还是太小,受不得。
孩子生病就更娇了,吵着闹着不肯躺在床上,非要大人抱,纪芳已经抱着他大半个时辰,上官檠伸手,说:“你休息一下,我来抱沐儿。”
纪芳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他。
两人依旧在坚持着,一个喊Jovi,一个喊沐儿,好像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就能拿到儿子的监护权。
上官檠爱怜地看着烧得满脸红通通的儿子。
一到庄子上,他立刻进山打猎,因为有温泉,这里的动物还活跃着,他想给纪芳弄点野味打打牙祭,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儿子发烧的消息。
“我不该贪玩的,毕竟是冬天,孩子又小。”
听着她的自责,他一手抱住儿子,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别想这个,说不定早就病了,只是这会儿才发作。”
纪芳点点头,也许上官檠不懂,她却很清楚什么叫做潜伏期。
换了人抱,孩子微微张开眼睛,看一眼抱着自己的人是爹,又闭上眼,把头往上官檠怀里钻。
这一钻,钻得他心头发软,纪芳是对的,她的教育观念让沐儿无惧他身为父亲的威严,沐儿与自己亲近,他看见自己就会笑得满脸开心,儿子的快乐,让他有了当爹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