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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总铺师 page 2 作者:白翎

  不,不可能。

  瞬间他回过神来,立刻打断了自己的妄想,并且暗忖,那女人肯定不知道又在玩什么心机。

  他不清楚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他能够肯定的是,余曼青永远都不可能再以那般深情的眼神来看他,至少这辈子不可能。

  思及此,他压下止水手把,只是简单淋浴了几分钟,随后在腰上圈绕了一条浴巾,踏出了浴室,却发现妻子已经不在房里。

  他愣了愣,正猜想她大概又跑到客厅里去闹脾气、耍别扭,却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一股陌生的香味,来自于某种食物。

  这下子简维政更震惊了。

  她在煮东西?这时候在煮东西?这怎么可能!婚后一年多来,她几乎不曾下厨,就连孩子的副食品也都是请他母亲前来打点,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在三更半夜下厨料理?

  煮泡面还差不多。

  有了这般结论,他冷笑一声,换上家居服之后便打算上床就寝,余曼青却在这时敲了敲原本就已经开敞的门板。

  “先别睡,我煮了一碗解酒汤,你要不要喝一点再上床?”她轻声道。

  解酒汤?简维政缓缓地回过头,眉心略蹙地看着门边的女人,彷佛她刚才说的是第三世界的语言。

  “大半夜的,你去哪弄来解酒汤?”他还以为那是她从外面买来的速食调理包或泡面之类的。

  “当然是我煮的啊。”她干笑,却完全能够明白他的疑虑。

  简维政沉默了一会儿,本想拒绝她的心意,却不知是好奇心使然,还是他真的需要一碗热汤来舒缓酒后的不适,总之,他软化了态度,抿了抿那对冷漠的唇瓣,闷不吭声地擦过她的肩,迳自往厨房的方向走。

  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余曼青心口一阵紧缩,疼得像是被刀锋狠狠割划,她黯然垂眸,无助的感觉涌上。

  曾经,她以为这些不堪的回忆再也无法伤害她一丝一毫,可没想到如今再次“亲临现场”,她才明白,是她高估自己了……

  那一碗汤,让简维政梦见了好久以前的事。

  当时两人新婚不久,由于余曼青是带着身孕步入礼堂,因此还没机会过什么浪漫的蜜月,她便被严重的孕吐给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根本无法进食。

  为了让妻子多少能吃下一点东西,他前前后后研究了不少食谱,最后,终于试出了几道蔬果汤能让她稍微补充营养。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新成立的公司很快就出现了状况,不管是人事也好,业务也罢,大大小小的问题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为了稳住公司,他几乎除了睡觉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公事上。

  夫妻的裂痕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此时闹钟响起,他睁开了双眼。

  梦里的余韵尚在,他想起了那段美好却短暂的日子,也想起了从前当他还很爱她的时候……然而随着理性苏醒,一幕幕的争执画面也跟着记忆一同涌上,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怨怼与愤恨,再无其他。

  思绪至此,简维政重重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翻身下床—却发现枕边人早已不在身边。

  他顿了顿,先是错愕,可随即像是理解了什么似地,自嘲一笑。

  自从夫妻关系僵化以来,为避免尴尬,或者是不必要的争执,余曼青总会刻意在他出门之后才起床,然后在他进门前就寝。

  当然,事情还是有例外的时候,像是哪天她突然心情不好了,便会守在客厅等他下班,接着大吵一架;或是故意睡在沙发,让他在出门上班前看见那样的画面,好让他内疚。

  总而言之,她那些无理取闹的花招很多,他也见怪不怪了。

  于是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他先在浴室里梳洗一番、刮净胡碴,然后换上成套的西装、系上领带,步出了房门。

  一阵令人垂涎的香味扑鼻迎面袭来。

  他的眉头拧起—余曼青在做早餐?

  真是见鬼了,她怎么可能会醒来做早餐?那是天塌下来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更不用说再加上昨夜的解酒汤……

  她是撞坏脑袋了吗?

  他抱着一丝怀疑走进了餐厅,眼前的画面说是吓死他了也不为过。

  “啊、你醒啦?”

  余曼青察觉到他的出现,回头对他扬起了一抹微笑,那态度自然极了,完全不像是冷战多时的妻子。

  “我还以为你要再二十分钟才会醒呢!”她将濡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几回,道:“浓汤再五分钟就好了,你先坐一下。”

  语毕,她俐落地从冰箱里拿出鲜奶,倒了一杯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份焗烤三明治,看起来相当美味诱人。

  简维政彻底呆愣在当场。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他明白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为了干扰他的情绪,余曼青会使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伎俩,但是深夜的解酒汤与清晨的早餐?

  这就太夸张了,也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瞬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能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半晌,他有了头绪,这八成又是哪个朋友推销给她的懒人调理包吧?对,一定是这样。

  他记得有一次她花了大把钞票,向朋友订了什么美人轻盈餐,每天都有专人把当日的冷冻调理包送到家里来。

  或许是为了人情压力,她订了整整一个月份,却只吃了十天,因为她说怎么吃都是那些生菜水果,腻了、烦了。

  所以剩下来的二十日份,当然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这次又是替哪个朋友做业绩?”他轻叹,拿起鲜奶喝了一口。

  “嗯?”她本是拿着杓子在汤锅里搅拌,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他静了静,低下头。“没有。”也罢,她想玩什么把戏都不关他的事。

  “喔,可能我听错了吧。”她牵唇微笑,便又别过头去盯着锅子。

  事实上,她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男人有多恨她了,是她夺走了他的幸福,是她强迫他结婚、逼他在经济最不稳定的时候扛起一个家,是她偷走了他的笑容。

  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老天爷真的听见她的忏悔?但她不想再把光阴浪费在那些没有出口的怨恨上。

  思及此,她熄了炉火,立刻盛了一碗汤给他,自己则是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第1章(2)

  简维政盯着那碗汤,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眼前的这堆食物里,除了那杯鲜奶之外,他看不出来还有哪一项可以被归类在“冷冻食品”里。

  “……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他终于忍不住问。

  余曼青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实话,他大概也不会相信,于是她耸耸肩,扬唇一笑,轻松道:“当然不是,是早上我叫人外送过来的。”

  这反应让简维政稍稍愣了下,坦白说,他没预期过她会出现什么反应,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一种……至少就他对她的了解,不太可能会是这一种。

  突然,婴儿房里传来女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乔乔醒了。”她立刻将椅子往后挪了几寸,站起身来,“你快吃,我去看看她。”

  语毕,她解下围裙随手披挂在椅背上,碎步跑进了女儿的房间。

  目光随着她而移动,简维政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并非是他不饿,也不是食物看起来倒胃口,而是胸口里那股不踏实的飘忽感已经远远压倒了饥饿感。

  接着他看见余曼青抱着啼哭不止的女儿走出了房间。

  “乖唷,不哭不哭,妈咪马上泡ㄋㄟㄋㄟ给你唷,不哭了、不哭喽。”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轻轻亲吻着女儿的小脸。

  正是这个画面,看得简维政的眉头都纠成了一团。

  母亲哄女儿,天经地义,但是她?

  不,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曾经怀疑她根本痛恨自己的骨肉。

  余曼青是家里的独生女,家境优渥,母亲是公务员,父亲则是退伍军官,他们上了年纪才终于怀上一个孩子。

  所以,打从她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倒是“早婚”与“生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可说是让她吃足了苦头。

  他记得乔乔刚出生的时候,她在娘家坐月子,一切都很美好,当她抱着女儿的时候,她美得像天使,他是由衷对娶了她而感到幸运;然而,当月子坐完了之后,她和乔乔搬了回来,自此一切都变了调。

  初为人母,让余曼青压力大增,她甚至一听见婴儿的哭声就变得暴躁不已;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请母亲姚美玉来帮忙照顾,却又怎么会料到,婆媳问题又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几乎没看过她对自己的女儿露出笑容,直到现在……

  “OK,你赢了。”他突然重重吐了口气,一副摊牌似的模样,“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没那种心力陪你玩游戏。”

  闻言,余曼青先是怔忡了几秒,而后露出浅浅的微笑,道:“我要你暂时不要胡思乱想,只管好好吃完你的早餐。”

  “你这样装神弄鬼,我很难吃得下。”

  “放心,没下毒的。”她走到桌子旁,弯身舀了一匙汤送进嘴里,吞下,“嗯?你瞧,没毒吧?我没吐血,也没口吐白沫。”

  简维政哑口无言,这女人到底是谁?这是每天睡在他旁边的那个余曼青吗?

  “好啦,不闹你了,我先去泡牛奶给乔乔喝。”她笑道,而后拿着奶瓶便往婴儿房里走。

  门一关,余曼青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他的冷漠像极了一根根的冰锥,直刺她的心窝,她忍不住想像,从前当她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的时候,他是否也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怀中的女儿因她的眼泪而止住了哭泣,小小的简若乔像是好奇般伸手抹了抹母亲的泪水,余曼青破涕为笑,轻蹭了蹭她的小手。

  她搞不懂,自己的“上辈子”是怎么搞的?怎么忍心嫌恶、憎恨一个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孩子?更何况这还是她和维政之间爱的结晶。

  曾经有人说过,为人父母的耐性,与晋升为父母时的年纪有关,于是许多人都劝她不要冲动生子,当时她才二十二岁,年轻气盛、自我感觉超好,对此一说当然嗤之以鼻,并且对自己的母性有十足的信心。

  岂料她失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如今,她的灵魂已经走过三十八个年头,老天爷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重新能够把乔乔抱在怀里。

  就算只是一场梦也好,她终于相信那句话是真的。

  思及此,她不自觉地将女儿给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次,妈妈一定会好好爱你……”她吸吸鼻子,呢喃着,“我发誓,这一次妈妈一定不会再离开你……”

  那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只手托着下巴,简维政盯着广告企划文件,心思却明显不在上面。

  他脑海里不断出现余曼青的脸,以及那一桌不寻常的食物。

  当真只是外送吗?他蹙着眉头,半信半疑。他知道妻子没能力做出那一桌菜色,可也没笨到相信真的有人外送那样子的早餐。

  先说说那份三明治吧,面包上是新鲜的鲔鱼片,拌以切丁的洋葱、青椒、胡萝卜、四季豆,再淋上少许清爽而不腻的奶焗沙拉,最后铺上一层刀削起司,面包基座烤得恰到好处,内弹牙、外酥脆,一口咬下,金黄色的起司更是牵勾出一条条曲线美丽的细丝。

  再看看那一碗汤,虽然里头放的全都只是平常的蔬菜,但汤头浓郁甘甜,炖菜滑嫩松软,几乎入口即化。

  老天……他的味蕾已经开始怀念起那滋味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开始想像今天晚上的餐桌上会出现什么。

  突然有人敲了敲桌面,简维政吓了一跳,顿时如梦初醒,惊慌地抬起头来。

  “喔,是你。”

  是纪恩,公司里的企划总监。

  “你吓到我了,怎么不先敲门?”整理好心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心虚。

  “拜托,我有敲欸,是你自己没听到。”纪恩轻哼了声,故作不悦,又道:“干么?在偷偷做什么坏事齁?”

  “啧,能做什么坏事?还不就是在审这些草稿。”他深呼吸,轻咳了咳,试着让自己表现得像是平常一样。

  可纪恩不只是个员工,她对他太了解了。

  他俩打从高中就相识,大学也恰巧考上了同一校、同一系、同一班,两个人的交情渐渐深厚,最后更是进入了他所设立的公司里上班。

  她一直都在看着这个男人,所以她自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简维政了。

  “少来,你以为你瞒得过我?”

  她扬唇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件夹摆到他桌上,然后拖来一张椅子,坐到了他身旁,“说吧,到底怎么了?你从早上开会就一直心不在焉。”

  简维政笑出声,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机灵。

  他先是沉默了几秒,思考着该如何解释一切的来龙去脉。

  “你觉得……”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女人好像被附身了一样,整个人都变了样?”

  纪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是指你老婆吗?”

  他一顿,尴尬地笑了。

  纪恩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唉,女人嘛,偶尔总是会耍耍心机、想引起你的注意。”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她平常根本懒得理我,何必大费周章引起我的注意?”她巴不得他最好变成隐形人。

  纪恩耸耸肩,不以为然,“代表她其实还爱着你?”

  闻言,他哼了声。“她?爱我?别傻了,她才没那种闲工夫。”照顾孩子已经磨去了她所有耐性,将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感的妻子。

  他曾经试着挽救这段婚姻,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余曼青总能轻易把他给推开,并且愈走愈远……

  “曼青做了什么改变吗?”纪恩突然反问。

  “嗯?”他回过神来,侧头想了一会儿,“就……突然变得很……温柔。”

  “温柔?”纪恩皴了眉。

  这两年来,她当然知道简维政的婚姻生活有多糟糕,所以当她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心里瞬间有了另一种猜测。

  “好啦,你知道我不擅长表达这种事情。”简维政继续说着,“总之,她看我的眼神变了,对乔乔的态度也完全不同……唉,该怎么说呢?她好像变得比较疼爱乔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像把我当成仇人,甚至还会特地早起替我做早餐——”他像是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大串。

  “我懂了。”她倏地打断了他的话。

  “懂了?什么懂了?”他微愣。

  “她是不是有了外遇?”她身子向前倾了些,像是在说着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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