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她所要求的独处空间对她根本就有害无益!
“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人预约DIY课程,你要不要一起参加?”强烈的不舍让他破戒,他从不曾主动邀过客人。
宋千容一凛,引人心怜的无助瞬间褪去,防卫取而代之。
“不用。”她冷声回拒,低头拍掉沾粘熏衣草的动作已经在暗示她准备离开。
“只要投宿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参加,这是你的权益。”汪岳骥暗暗咬牙。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平常的他早就潇洒走开,结果他现在却像个死缠烂打的推销员,明知道她不想要,还硬要强迫她接受。[热D书@吧#独%家&制*作]
非但如此,他反而还跨前一步,把她刚刚费心拉开的距离给消除掉,他深知体型高大的他会给人多强大的压迫感。
唤,你这个欺压弱女子的败类!羞愧之音在心里严厉地指责他,但一脸正经的汪岳骥没露出任何破绽,性格的俊酷面容依然充满男子气概,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一下他独处时,第一件要做的事绝对是用力自捧一拳!
他的接近迫使宋千容必须仰头看他。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不喜欢他站在身旁的感觉,像是周围的氧气都被他转换成供他专属的慑人气焰,让她难以呼吸,也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她悄悄地握紧拳头,尽管心慌得想逃,仍然凝聚所有的意志力要自己摆出惹人厌的高傲姿态。如果她希望接下来住这里的日子都不被打扰,她就必须让他清楚明白她的要求,这也是这几天以来她一直用来对付其他人的方式。
“不需要,我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斜睇他的半眯星眸揉进了轻蔑。“还有问题吗?”
她以为自己把傲慢的神态扮演得很好,可惜的是,气势不足的她只能靠怒气硬撑,冷淡不足,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她就是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屏退其他人啊。汪岳骥胸口一窒,既想仰头大笑,又想攫住她的肩头摇掉那不适合她的冷漠面具。
怡君眼睛是瞎了不成?怎会看不到她眼中的恐惧?她在害怕,怕被人碰触到她的内心,怕被人发现她其实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他错了,她不是可怜兮兮的小猫,而是一只遍体鳞伤的野兽,只要有人妄想踏进她的领域,她就龇牙咧嘴地恫吓著,但最让人心疼的是早已无力抗敌的她,只能凭依残存的力气在虚张声势。
汪岳骥心一软,不想再逼她。算了,由她去吧,他怕把她逼到了极限,带给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没有。”他敛下眸光,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尽管他已走远,宋千容却没办法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松了口气,她的心仍急跳着,视线仍无法自他的背影调离。
或许是她太大意了,在这个庄园里,除了好婶之外,同住主屋里的他是她最常见到的人,但自住进来后他都不曾找她说过话,也不曾试著接近她,害她都忘了初次见面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直到他刚刚那样强悍地接近她,遗忘的震慑才又整个被唤起。想到方才自己还靠在他怀中,即使是身不由己,她还是觉得懊恼。
更让她懊恼的是,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宋千容咬唇,忙著把凌乱的心思拉回,却是越刻意,思绪越是被他牵动,她更气他了。
噢,可恶,可恶!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忘掉!她往主屋走去,心里不停暗骂,但骂到后来,连她也分不清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了。
如果她不是这么气愤,她会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忘掉过去,此时她的脑中没有伤痛,没有哀戚,只有他——汪岳骥。
第3章(1)
周五晚上,座位半满的餐厅里热闹滚滚。由于在民宿的用餐需要先到墙上的大黑板登记时间,游客可以视状况选择人少的时段,同时也方便好婶事先准备,所以即使人多,好婶和怡君仍忙得游刀有余。
除了上菜之外,其余皆采自助式,用完餐自己拿到回收台放,墙边摆了个大冰箱,里面洗切好的水果和饮料都可自由取用,让游客就像回到家一样惬意。
宋千容刻意避开颠峰时间,七点半下楼时,餐厅里只剩三、四桌客人,她直接走到平常坐的角落入座。
坐下来不到五分钟,餐点就送到面前。
“慢用。”送餐来的是赵怡君,态度虽不算无礼,但也没好到哪去,冷冷丢下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千容并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开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知道她在第一天就已经得罪这位怡君小姐,那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用餐,汪岳骥、好婶、赵恰君他们三个人则坐在另一桌吃饭,菜色和她一样,不同的是,她吃的是用精致小碟装成个人餐点,而他们是共享一盘一盘的菜肴,还愉快地聊著天,远远看就是一家和乐的感觉。
好婶热心邀她过去一起坐,她摇头,依然坚持待在这个偏远的角落,好婶没勉强她,在好婶走回原位时,她听到赵怡君生气地嘀咕了几句“别理她啦、践什么践”之类的话。
后来观察出他们都在六点用餐,她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时间。
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好,知道她不想讲话,都会尽量别来烦她,看到她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时会过来关怀一下。
尤其是好婶,人如其名,明明她这种闷不吭声的人应该是最让老人家讨厌的类型,但好婶只要一看到她就笑笑的,那温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虚假或批判。
如果是以不同的心境来到这个地方,她应该会爱上这里吧!宋千容无声地轻吁口气,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饭扒进嘴里。
好婶煮的东西很美味,却引不起她的食欲,每一次吃饭她都是在硬塞,最后有大半会倒进厨余桶里,庆幸这里是用自己回收的方式,否则那动了等于没动的剩菜分量绝对会引起好婶的关注。
“好婶好婶,这些给你——”
一声兴奋的大嚷盖过了餐厅所有的声音,宋千容循声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妈妈牵著女儿,拿著一袋东西站在柜台前和厨房里的好婶说话。
“哎呀,你们种的番茄长出来啦?”好婶打开袋子一看,惊喜地喊。“第一次种就长得这么好,真不简单,谢谢啦!”
“我才要谢谢你们呢。”年轻妈妈笑著道谢。“我们一个礼拜也才来个一天而已,要不是靠你们平常帮忙照顾,哪有可能采收?”
“假日农夫本来就是放假才会来啊,那是你们有毅力才种得出来。不然也有客人租一季,结果只来过两次,就算我们帮忙浇水也没用。”好婶很捧场,拿出一颗小番茄在衣服上擦了下直接塞进嘴里。“好甜哦,真的要给你们拍拍手啦!”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千容忆起这里还有提供出租花圃的服务,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她何不也租块地种些东西?
有事情忙能让她转移心思,体力劳动对于她失眠的状况应该也会有所帮助,她可以种一些长得快的植物,当她回台北时,至少还有一些回忆和收获,而不是空手离开。
不然她明天要怎么打发?游客会越来越多,难道她要整天坐在阳台看著花田发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到礼拜一吗?一思及此,想租地的心意更加坚定。
她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过去和好婶说,抬头看到已经讲完话的好婶正在摆放碗筷,那是他们平常用餐坐的位置。
原来随著假日客人变多,他们也跟著调整用餐时间,想到这代表待会儿汪岳骥会到餐厅,宋千容心一跳,赶紧收拾桌面。
她记得房间抽屉中摆了许多关于庄园的设施介绍,她宁可先回去自己研究,也不想遇到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下午一样又心血来潮找她说话?
宋千容端起餐盘往回收台走去,当她分类完毕正要离开时,就那么巧,刚好看到他从走廊迎面走来。
她立刻垂下目光,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走,仿佛他只是个不劳分神的路人。但在她表现出来的镇定无谓下,其实她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真痛恨自己这种反射性的举动,弄得她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在乎?突然蹦出脑海的字眼让宋千容震惊不已。
拜托,她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喜欢这种壮得吓人的肌肉男,第六感本能地叫她避开而已,跟其他的感觉根本没有关系……
“阿姨,借过!”后面传来小孩的喊声拉回她的心神。
宋千容一惊,这才发现忙著为那两个字平反的自己不知何时竟停下了脚步,她要让开,却有个高大的人影挡在她前面,她直觉抬头,映人眼帘的是汪岳骥那张读不出思绪的面容,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阿姨,借过啦!”后面的小孩又喊,还伸手拍她的屁股。
发现他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宋干容狼狈地敛回目光,赶紧侧身让出通道。她把入口挡住了,他就不会说声借过吗?却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汪岳骥侧靠另一边,让急著离开的小孩们呼啸而过。他不著痕迹地觎了她一眼,想起她刚刚突然顿步的懊恼表情,唇畔的弧度更加勾扬。
他喜欢这个意外,那带点可爱的窘困神态让她像个真实的人,而非一抹难以捉摸的虚寂魂魄。
虽然他很想问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想得出神,但他也明白做得太多只会使得她对他更加防备,所以汪岳骥并没有说话,一待孩童们通过,他就收回视线,没事人样地走进餐厅。
同时宋干容也立刻跟在小孩后面离开,对自己莫名的失常感到气恼不已。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将喜怒直接形于色的傻大姊,像这种发呆出糗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但,它就是发生了!
天!难道是这段老是在放空的日子让她的反应变慢了吗?她真的该找点事情做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成为一个笨蛋!
宋千容快步上楼回到房间,翻找出被她冷落许久的简介,开始认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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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当宋千容找上好婶说要租地时,好婶的眼睛睁得好大。
“可是会租花圃的都是每个周末可以过来整理的客人。你不是只住到下礼拜三?这不适合你啦!这么短的时间根本长不出东西。你要不要学做精油香皂比较好?”
宋千容拒绝了,因为她对D1Y一点兴趣也没有,更遑论这种活动少不了要和人接触,她只想独处,凭著一己之力种花是最好的选择。
好婶没办法,只好拿出平面图让她选。即使出租花圃大部分都是空的,她仍挑了离主屋最远的角落,与其他已有人租用的地也隔了段距离,然后她又延长住宿一个礼拜。
好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喜欢这里我是很高兴啦,但……这样住下来很贵耶!”
宋千容的回答是当场拿出信用卡把所有的住宿费付清,近两万元的金额付得面不改色。她不缺钱,要是钱能买得到平静,花再多她都愿意。
好婶以为她误会自己是在催帐,觉得不好意思极了,不但帮她打折,还叫她如果需要种子和器具的话,尽量去DIY工坊附设的商品贩卖部选。
她并没有客气,对园艺一窍不通的她当然要物尽其用,不想问人的她专攻书籍,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研究,得知要先整理土壤、施肥之后再播种,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挑好她所需的工具,选了发芽期短的松叶牡丹种子,吃过午饭,她就带著一堆东西朝目的地出发。
艳阳下,园区那头游客如织,而远在彼端的宋千容蹲在她租的小小花圃中,挥汗如雨地专心松土。
好婶已经叫人用绳子拉出她租的范围,五坪的地乍看之下很小,但当她开始用手拿锄头一寸一寸地翻掘时,才知道在没有任何机器的协助下,它简直大得像青藏高原!
蹲了一个多小时还弄不到三分之一,头晕目眩的宋千容只好先停手,虚弱地爬到一旁的藤蔓架下休息。
她除下手套,拿起水壶喝了好几大口水,摘下帽子扬风,吁了口长长的气。
这里真是个好地点,能将彩虹花田看得一清二楚,又鲜少有人经过,只是——她瞥向一旁绑在柱子上装有烟蒂的小陶罐——这表示有人也常来这里,她并不是唯一识货的人。
烟蒂虽然不多,但从那个旧旧的小陶罐不难想见有人特地把它摆在这儿,并且经年累月地使用它,能够这么做的应该是庄园里的人而非游客。
无法独占这个地方让她有点不快,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释然了。这里依然比其他地方隐密太多,她只要别在对方过来的时候休息就好,影响并不大。
宋千容重新戴回帽子、手套,走向花圃继续工作,她希望今天能把土翻好、施下肥料,这样她明天就能播种。
过了一阵,在她专心掘上时,汪岳骥走进藤蔓架,坐在圆木上,掏出烟点燃,望向她,徐缓地抽著。
太阳那么大,她那顶渔夫帽哪够遮?不会跟怡君拿顶斗笠吗?用那把小锄头要掘到什么时候?不会借把大锄头比较快?
不对,大锄头她拿不动,弄不好还容易伤到脚。她应该直接叫他把松土机开过来,不用十分钟全部搞定,她也不用累得半死!
汪岳骥眸光微眯,不悦的言词一直在脑海叫嚣,他却依然静坐原地,不曾或动,只是藉著吐烟的动作顺道纡解胸口梗塞的闷气。
问题是,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可以想见如果他真的给了这些建议,得到的会是什么回应,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看,捺下想把她拖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看。
过来之前他就知道她租了这块地,在这里看到她,他并不意外。种东西可以怡情养性,可以强健体魄,还可以从中获得成就感,比她老是在花田中枯坐好多了,他应该高兴,但他总有种背脊发毛的感觉。
或许是她瘦得像是可以被风刮飞,或许是她那带点自暴自弃的消极态度,当她开始做一些事时,真的很让人心惊胆跳。
该死的,她要是愿意接受别人的关心,也不会这么让他担心了!
汪岳骥刚硬的下颚更加绷紧了些。
仿佛察觉到他的存在,花圃中的宋千容突然停住动作,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汪岳骥不动声色,泰然自若地抽了口烟,再缓缓吐出,半眯的视线像在看她,也像在看远方的花田,唇畔勾起几不可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