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不是爱玩是什么?只是掉个御饭团而已,值得你将整个身子挂在栏杆上,差点掉下去吗?”严子峻也拍拍裤子,打算起身。
“你有没有穷过?从来没有一顿温饱的?”
他的家境也不好,但他很幸运,生命中有很多贵人,至少没饿过肚子。“你……没有钱?”她过得这么不好吗?
“我很穷,我没有其它家人,自己养自己并不难,但我还是个学生,只能打工,扣掉一些生活开销后就变得很拮据,一颗御饭团对我来说,比鲍鱼、鱼翅还珍贵。”
她其实很爱逞强,时常嘻嘻哈哈的掩饰难过,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状况,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今天因他一句话,她却动怒了,将放在心里不说的话劈哩啦的倒出来。
她的坦率让严子峻猛地心头一窒。“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并不是想要嘲笑你。”从数据上他知道她半工半读,可应该够养活自己才是,怎会过得这么辛苦?
他的态度和道歉的话语令她心头火莫名消散,想起虽是他害她差点摔下天桥,但毕竟他也救了她,于是她软下态度,语气放柔。“我懂,你不用觉得抱歉,反倒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舒芙蕾恭恭敬敬的朝严子峻鞠一个躬后,打算转身离开,不过不知是弯腰的动作刺激到哪个点,肚子响亮的咕噜一声,凡是耳朵没长毛的都应该听得见,羞得她连忙转身。
“等等,小姐—”
没听见、没听见,她没听见,天啊,好丢脸!
“等等,小姐—”
她顿下脚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么不要命的姿势缅怀御饭团了……不,没有以后了,我发誓不会再让御饭团从我手中溜走,就这样,掰。”她头也不回的说,不,应该说她不敢回头。
“小姐,我不是要讲这个,我是想说你刚刚……”
厚,他要干么啦?这么丢脸的事就不能不要提吗?她连忙打断他的话,脚步走得更急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这人向来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
第1章(2)
啥?她在说什么?好在人脚长就这个好处,几个跨步就在她下天桥楼梯前追上她,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走,我请你吃御饭团,庆祝你的大难不死。”
“啥?”舒芙蕾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严子峻拉走。
“你确定只要一个?”严子峻纳闷的问。
前一间便利商店让两人扑了个空,严子峻于是拉着她跑到半条街外的便利商店,而她却只挑一个最便宜的御饭团。
“我本来就只买了一个。”
“我说过我要请你,你想要吃几个就吃几个,不需要觉得难为情。”严子峻以为她是害羞。
“我没有难为情,我只想要吃到我该吃到的。”她是很穷,也只能尽量省吃俭用,但她很有原则,不会乱占人家便宜。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才奇怪,谢谢你的御饭团。”
舒芙蕾把御饭团拿到柜台,等店员刷了条形码,她不理会付钱的金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拿着御饭团自顾自走出便利商店,就在商店前的花台边坐下来,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怕方才失手的惨案再度发生,那她真的会崩溃,以后就可以吃免钱饭了—进精神病院。
“喏。”尾随出来的严子峻给了她一瓶果汁。
她无暇接手,正以媲美朝圣者的崇敬态度啃着御饭团,只能以目光示意他随便放下。为了今天这唯一的一顿饭,她可真是历经波折,不,也不是今天了,这么一折腾早过了十二点,这样……她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不是可以不用吃了?
唉,好可悲喔,明天逃课去找新工作好了,最好能尽快找到,她可不希望因为那些死小孩害她下个月连御饭团都没得吃。
三两下吃完御饭团,她抹了抹嘴,满脸餍足。
“这样就饱了?”
她咧开一抹微笑,不忘作势拍拍自己干扁的小肚子。“嗯,饱了、饱了!”噢,自作孽不可活,打太大力,有那种肚子又要咕噜的感觉。
“这不会是你今天的第一餐吧?”他怀疑,不,他肯定。
“嗯,是呀,我肚子里的饥饿小虫长得比别人小,一天喂它一餐就够了。”舒芙蕾开心的说。
其实才不是这样,她还是很饿,不过俗话说得好,只有御饭团的胃就别妄想吃大餐,这话是谁说的已经不可考,但事实证明这没错,这一顿有好心人花钱请她大吃大喝,下一餐呢?养大了胃口,以后苦的是自己。
她不想未来都只能怀念自己曾大吃大喝过,那还不如从没吃过咧。
舒芙蕾舔了舔唇,侧过脸看看花台上的果汁。“这个,我要喝喽。”
“嗯。”
“谢谢你,除了请我吃饭团,还请我喝饮料。”好好喝喔,她跟白开水共体时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很久没喝过有味道的饮料了。
严子峻唇角扬起笑了。他是个不常笑的人,但她开朗的个性,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舒芙蕾侧头看他一眼,他左肩上代表丧家的麻结截住她的目光。那个她戴过,妈妈过世的时候,她的左臂上也有这个让人心会揪起来的东西。
她指着他臂膀上的麻结。“你家里有人过世了?”
“嗯,一个亦父亦兄的长辈。”他低喃。
子峻,帮我找到她,替我好好照顾她,我欠她太多了。
没想到他还来不及响应,待他如子的人就这样辞世了。
看他陷入回忆,眼神没有焦距,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她开口,“不要难过,泪水只会让你更软弱,学会笑,笑很好,至少看起来很坚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严子峻回神,侧身盯着她。她似乎因为想起什么而失神了。
他没开口,就这样盯着她,在心里低喃—
我帮你找到她了,但她跟我以为的很不一样,有时候傻傻笨笨的,有时候又会说些让人很心疼的话,看起来很开朗、很爱笑,但眼神又很落寞,不过,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她,会带她“回家”。
两人都没再开口,半晌,她打破沉默,“你有没有小孩?”她其实应该跟他道别回家去了,但他请她“饱”餐一顿,让她对他有了丝好感,不想太早说再见,反正都要找工作,现在就是个机会,问问看。
前后不接,天外飞来一笔,严子峻疑惑的看着她,而她的眼神里只剩下满满的笑意,彷佛刚刚的悲伤气氛不存在。
“喂,别发呆啊,你有没有小孩?”
“小孩?为什么我要有小孩?”她似乎没事了,虽然问的问题很奇怪。
“我是问你有没有,并不是问你为什么要有。”固执于她问题的原意。
现在是怎样?玩起文字游戏吗?
“你想做什么?”没有正面回答,他好奇她的目的。
“我想应征当你孩子的钢琴老师。”舒芙蕾挺起胸膛,豪气的拍拍胸口。“你一定听过学音乐的小孩不会变坏,可是,那得看小孩是跟什么样的老师学,老师的好坏将会影响……”
不自觉的,她把之前在音乐教室学的那一套唬弄家长的说法,一字不漏的向严子峻宣读,希冀他也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这样她下一个工作就有着落了。哎呀,她真是思绪敏捷,好聪明啊。
然而任凭她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他压根一点反应也没,她只好喘口气,等他说愿意捧着钞票请她这有前途的未来钢琴大师当家教。
“说完了?”他没好气的问。
“还没,可是你没有反应。”他的眼神跟那些她之前遇到的闪着光芒、以为学钢琴儿女就会当总统的家长很不一样。
“OK,我们先确定第一件事,你不是很穷吗?不是自己养自己吗?你现在应该有工作吧,干么找我应征?”他记得数据上说她课余在音乐教室当钢琴老师,现在是想再找一个兼差吗?
闻言,舒芙蕾垮下肩膀,语气哀戚。“对,本来有,今天以……不,昨天以前,结果都被那群死小孩害惨了,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有多讨厌……”
她开始自顾自说着一连串倒霉事的开端—
她这个月终于找到一份高时薪的工作—在音乐教室当钢琴老师,结果正式上班才知道,她的工作重点不是教会那些小魔鬼认识谁是莫扎特、巴哈,而是要让他们宾至如归、开心爽快。
“你知道他们的家教有多失败吗?那些有钱的小鬼,居然取笑我的穿著不如他们家的玛莉亚,像垃圾堆走出来的一样。”想起来就有气,记得左手边数来第三排第二个座位,总是带头取笑她的小杰,上课时手机响了,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机翻转就静音了。
哇勒,那款手机才刚上市,听说一支要三、四万耶,唉,有钱的小孩比穷鬼大人好命啊。
“好笑,如果我老爸是郭台铭、严凯泰,可想而知我会是从豪宅走出来,问题现在连个老爸都没有,还能从垃圾堆出来,就不错了,至少不是从坟墓堆里爬出来。”
她明明在说笑话,他的心却紧了一下。“所以呢,你把那些污辱你的小鬼揍一顿后,就辞职了。”如果是,他会说揍得好,无礼的小孩要趁早教。
白了他一眼,她是谁?舒芙蕾耶。“怎么可能,我的座右铭是识‘食物’者为俊杰,看在新台币可以买到食物的份上,这些戏谑我都愿意忍受。”
再说,那些小鬼平时就喜欢一些没创意的恶作剧,假借送礼物之名,行恶作剧之实,老是送她一些怪东西—假蛇、假蟑螂、沾有鼻涕的口香糖之类的,她早习惯了。
“我如往常的收到假蟑螂,故意亲了它的头一下,收进口袋想结束闹剧,却发现它摇头晃脑的从我口袋里爬出来,一副被震晕的样子,我才知道那是真蟑螂,恶,我亲了它耶!结果我才想狠扁那小孩一顿时,我凶巴巴的模样被班主任看到,就被班主任赶出来了。”她真的很没爱心吗?可是那些小恶魔真的很恐怖,要不是班上还有些乖乖牌,她第一天就撑不下去了。
严子峻憋着笑,想象那情况。“喔,那真的很遗憾,可惜我没有小孩,所以你的自我推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那不就白搭了?“你为什么不生小孩?人不可以因为追逐流行而拒绝与生俱来的繁殖天职,这样是不好的,会彻底破坏自然生态……”她纠起眉,忙着对他晓以大义。
“我还未婚,这种颠倒顺序弄出人命的事情似乎不值得提倡吧。”他揶揄道。他哪里像已婚人士啊?
等等,他未婚?怎么可能?舒芙蕾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结论—坏男人型,虽然跟他相处了几个小时,知道他人应该还不错,也才会让她莫名有好感说了很多,但他长得的确像桃花很多、专伤女人心的坏男人,没办法,谁教他长得很帅。
一个一个形容太麻烦,反正就像是出生就该去当偶像明星的人,况且……在天桥上她不小心跌在他胸膛时,发现他身材很优,有在运动的感觉,加上目测一八○左右的身高,还有……他有股江湖味,笑的时候带点邪气,这种型的,照理说,十六岁就应该被人拐去当老公了才对啊。
“有女朋友?”
严子峻笑着摇摇头。
好,她这样想真的很蠢,但有没有可能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就要像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发展浪漫恋情了。
反复偷偷打量身旁初认识的男子,这是她第一次跟如此出色的男性单独相处,之前她粗神经加上御饭团惨案,没留心,现在他一句没女朋友把她的心都找回来了,开始卜通卜通快节奏跳动。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的脸有点红,是不是发烧了?”他有些担心的伸手要测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发烧?他一说,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脸无端发烫,像着了火似的烫人。糟了,她肯定是脸红得像虾子,还被他看到了,真是糗死了。
急忙想躲开他的手掌,舒芙蕾匆匆站起身,“谢谢你的果汁跟御饭团,我、我该回去了。”又窘又赧的她,旋即转过身飞快的跑开。
“你要回去了?”来不及拉住她,他朝着她的背影问。
满脸通红的她压根没听见他的发问,也忘了刚刚还想来段浪漫恋情,她捧着微酸微甜的心情只想赶快回家。
顶着俏丽短发的身影瞬间没入黑夜。
严子峻再度笑了。
他们会再见面的,她也不用找新工作了,她的工作—早就被决定好了。
第2章(1)
俏丽短发今天难得柔顺的整齐服贴,钢琴前那抹微痀的身子正专注的演奏苦练多时的曲目——莫扎特C大调钢琴奏鸣曲。
灵巧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敲击出一连串的乐音,双手几度飞跃在琴键上,画出漂亮的弧度,她整个人都因为这首曲子而陶醉、投入……
她唯一的快乐,就是这样全心全意的投入在弹奏中,唯有这个时候,她的思绪才是完全净空纯粹的。
偏偏她的净空纯粹一点都不受到教授青睐,那过度自我风格的演奏和异常投入的痴狂状态,彻底激怒了一旁的指导教授林亨。
忍无可忍,冷不防的一记猛力挥臂——
手中的琴谱受到一股抛掷力道的牵引,猛烈笔直的朝舒芙蕾摇晃的脑门砸去,不是迂回的变化球,这次是破表的强劲直球,时速142km,好球,不,是好痛。
?!权当武器的琴谱应声落地,琴声嘎然而止。
“痛、痛痛……我又没弹错。”不敢大声,舒芙蕾只敢望着停摆的手指喃喃自语。
“你在嘀咕些什么?”压抑怒火。
“没有。”她睁着无辜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濒临爆发的教授。
又是这种表情!她就非得这么无辜吗?明明是她犯错,为什么搞得好像是为人师表的他在欺凌学生?
“舒芙蕾,我问你,你刚刚到底在弹什么东西?”林亨脸红脖子粗的厉声质问。
“莫扎特C大调钢琴奏鸣曲。”她的声音彷佛被加上乐谱上的渐弱符号。
“请问这是哪一国的莫扎特C大调钢琴奏鸣曲?刚刚那个答答答……还有第二页那个拉拉拉,第五页答拉答拉的又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乖乖给我照着琴谱弹,不要胡乱改编,因为你不是莫扎特,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不是、下辈子也不会是!”咬牙切齿。
“那下下辈子呢?”她认真的问。
“舒、芙、蕾——”林亨怒目眦张的瞪住她,用杀气腾腾的口吻对她说:“我警告你省省你的莫扎特美梦,下次胆敢再给我这样乱七八糟的弹琴,你就等着死当,这辈子都被想从这毕业。”吸气再吸气,许久,“还愣着做什么?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