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不哭,就快到医院了,你马上就会好了。」欧阳靖心疼万分,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分神透过后视镜安抚孩子。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诊所挂急诊,判定是急性肠胃炎,佑佑必须在诊所里留院观察,顺便打点滴补充拉肚子消耗掉的水。
但偏偏护士的技术太两光,几次找不到血管,让佑佑白挨了好几针。
「妈咪……」佑佑很想努力装勇敢,但没有办法了,他痛得把脸埋进妈妈怀里,死命忍住呜咽。
「再忍耐一下,快了,等一下就不痛了喔。」宋苑樱也心疼不已,看着儿子的手臂不一会就出现青紫,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哄着他。
「住手!不要让他再痛了!」反倒是欧阳靖沉不住气地开口,他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医疗水准,无法忍受孩子白挨这么多针。
他不让人再折磨他的小孩,直接抱起儿子,拿了诊所刚才开的暂时缓解决不适症状的药,便要宋苑樱上车。
车子重新上路,直接离开医疗水准不够发达的小镇,花了近两小时的车程来到市区最大的医院。由于欧阳靖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带着小孩来到医院时,立刻有人接手开始完善的检查,连住院子续都代为办好了。
可没想到佑佑原本急陆肠胃炎的症状,到了大医院后却有变化。
「妈咪,我快不能呼吸了……」佑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虚弱地对母亲诉苦。
儿子气弱游丝的模样吓坏了宋苑樱,她立刻唤来医生将儿子送进急诊室。
急诊室的灯亮着,家属被关在外头,不知里面情况如何,而佑佑这一检查就长达一小时,宋苑樱的脸色简直跟医院的白墙一样苍白。
欧阳靖也懊恼起来,自责自己坚持要上大医院,害佑佑的病多拖了两小时,说不定那时候打完点滴,现在已经没事了……
看见前妻僵硬的站在急诊室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宣告,他走向她,想将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逼她坐下来休息。「你坐一下。」
可她不愿意,僵直的身子仍站在原地,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不发一语。她要等待佑佑做完检查回来,一定要确定她的心肝宝贝一切安好才放心。
「苑樱,我在这里。」欧阳靖受不了她这样,冲动让他出手握住她的肩,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垃到自己眼前。「不要再撑了,我可以让你依靠,佑佑不会有事的。你得先休息一会,否则连你也会跟着倒下。」
只不过欧阳靖体贴的话语,听在宋苑樱耳中却是荒谬又可笑。
什么叫她不用再撑了?是谁在对她说这种离谱的话?
她眨了眨眼,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欧阳靖。
他的唇一张一阖,再度对她说:「你可以依靠我,你不是一个人了。」
离婚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养育小孩,到现在才听见他说这句话,她该有什么反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投入他怀抱?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有了生气,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眶甚至出现了泪意。
欧阳靖心一热,情难自禁地喊她的名,「苑樱……」
「你凭什叫我不用再撑了?!你凭什么?!」
意外地,她没有感动的投入他怀抱,更没有柔弱的掉眼泪,她非常强悍的吼了他一顿,然后对着怔愣的他劈头就是一阵打。
第6章(2)
※※※※※※
宋苑樱的心里有个盒子,她把欧阳靖摆在最深最深的那一层,仔细上了锁,再用封条封印起来,不见天日。
因为他之于她的影响太过巨大,不把他封印起来,她没办法继续生活。
她被抛弃了,而抛弃她的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不要她了。
无论她出现在他身边多少次,乞求他回头看她一眼就好,他的视线却再也不会投射到她身上。
她亲眼看见了,在他公司门口,他跟那个高挑亮丽、自信干练的女郎是如何的谈笑风生。
「王董找来了很多厉害的谈判高手,这次还好有你在。」
他赞美那个女郎、对女郎微笑,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欣赏——对她,他有疼宠、有温柔,但就是从没给过她肯定的眼光。
那一刻,她痛醒了,原来她不能让他放松是这么一回事。原来爱一个人、为了这个人而活,会变得令双方都如此痛苦。
她想了很久,是不是自己犯了错、不够好,所以才会被抛弃?是不是她当时再努力一点念书上大学,他就会一直深爱着她?
但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不爱了,一切都是借口……
回忆像破闸而出的兽凶猛地咬住宋苑樱,令她痛得无法再维持坚强的面具。
「你凭什么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你现在才出现、才回头,有什么意义吗?」她抛掉冷静、抛掉温柔小女人的外衣,凶悍得像个战士,奋勇攻击咬住她的猛兽。
「我不需要你!」
她吼着,狠狠排拒了眼前的人,因为他伤透了她的心。
为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痛了,她可以很成熟的把他当朋友,也说希望佑佑能认识自己的父亲……
她对自己也对别人说了很多漂亮话,但为什么看见他,她还是会被影响?还是会心痛?
以为忘记了的那些事,原来只是深深地掩埋,伤口从不曾消失……
刚被抛弃的那段日子,她像一抹游魂,不知该往哪里去。
从小就为了欧阳靖而活,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要她,更根本没想过离开了欧阳家自己要怎么活,还能去哪里?
她的原生家庭,早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台风夜就失去了音讯,天下这么大,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好恨,也好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得到被抛弃的对待?
十岁来到欧阳家,十八嫁给欧阳靖,十九岁离婚……她才十九岁,就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我不需要你!你住口!住口!」过往的回亿苦痛交织,宋苑樱怨他、恨他,气他就这么轻易的丢掉了她,八、九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
当年他可以轻易的说不要,现在却又轻松的对她说,她可以依靠他……哼!简直就是笑话!
「依靠你?你以为这几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讲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永远忘不掉几年前的某个夜晚,不到两岁的佑佑深夜里因为不明原因肚子痛大哭,她一个人开着车送佑佑下山看医生,在医院挂了急诊,却仍找不出佑佑肚子痛的原因。
最后,她只能抱着佑佑走回停车场,在车里抚着哭闹的他,无助地跟着一起大哭。
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人,深深的无力感令她难受又心酸,后来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会怨起欧阳靖无情的抛弃。
「只不过让你帮上一次忙,你就以为很了不起了吗?之前的你在哪里?你以为佑佑一出生就长这么大?会懂事会讲话?但在这之前呢?你在哪?」她尖锐的质问。
「你这么说不公平,我并不知道佑佑的存在,你隐瞒……」
「对,我对你不公平,是我隐瞒……是我应该天真的相信一个不要我的男人会因为我有了小孩就回头看我。都是我的错,我对你太不公平,没有给你半点机会。」没让他把话说完,她就用一连串讽刺的言语截断他的辩解。她瞪着他,怒气未消。
欧阳靖被她抓狂痛打他的举动吓到了,他没想到娇弱的她也有这一面,看来她是真的很生气,被他的一句无心话语触动了伤心处。
看着她盛怒的面容,美丽的眼中满是对他的愤恨,他一肚子解释的理由忽然都说不出口了。
是她的错吗?他们新婚不久,母亲便病倒了,因此他得在研究所以及公司之间两头忙,可是苑樱呢?她并不比他轻松啊。
她听他的话,代他照顾他母亲,甚至为此没有照预定的计画考大学,放弃了更好的未来。
她嫁他时才几岁?十八?十九?
那年纪的女孩应该是恣意青春,而不是为人妻、为人媳,苦苦守着一个家。
而他这宇宙世纪第一大混蛋,竟然当着她的面,嫌弃她没有上大学……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现在的欧阳靖已不知还能对她说什么。「对不起……」
他说了对不起,一遍又一遍,但他的道歉、他的每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办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他知道。
宋苑樱心头一热,眼眶跟着红了,鼻子一酸,一直忍着不在他面前掉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啦啦的成串流下来。
「对不起。」他说,语气听来很诚恳,不像只是为了平抚她的怒火。
他了解她,她学不来任性,学不来骄蛮撒野,更学不来报复。
他道了歉,他回头,他想挽回她,他耐心追求意图很明显,而为了报复,她应该要狠狠踩踏他的自尊,但她并没有。
宋苑樱也很气自己,为什么她无法狠下心报复他?就像当年他伤她一样,让他体会到真心被人不屑一顾的滋味?
「算了,反正你付了丰厚的赡养费,这几年如果没有那些钱,我跟佑佑也不会过得这么轻松自在。」她说,语气刻意冷淡。
「对不起……」他的回答,仍是歉意深深的这三个字。
欧阳靖清楚,现在就算他又把这六年来所有的积蓄都过到她名下,也无法弥补他曾犯下的错误。
「我跟佑佑现在过得很好,他可以多认识自己的爸爸,但我不需要再多个让我操心的男人,我不需要了……」她不想再把他放在心上,再也不要为了男人而活。
她是重生的宋苑樱,她有平稳的生活,有小孩,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对不起。」欧阳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仍是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看她大发脾气后静静流泪的脸庞,红润的芳唇吐出排拒的话语,视线也不在他身上……他突然焦虑不安起来。
「我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佑佑身上,他是我的全部,我只要他平安、健康,其它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她不要爱情、不要欧阳靖,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她的孩子平安健康,没病没痛的长大。
欧阳靖忽地感到隍恐、害怕,她明明在自己眼前,他却感觉抓不住她,彷佛她的神魂已飘远,飘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抿紧唇,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一收,突如其来将她拉进怀里紧拥。
「你干么?放开我!」
无论她怎么挣扎叫喊,欧阳靖不放就是不放,只有在这里……只有她在他胸怀之间,他才能感觉到她没有离自己太远。他的小新娘,宋苑樱,最适合的地方就是这里。
将脸埋进她柔软的颈间,他闭上限、深呼吸。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充斥鼻间,令他怀念不已——而他,也还没有放弃。
再度睁眼,他眼中迷惘已散去,眼中闪耀的光芒是更为坚定的决心。
他要赢回她,用最快的速度——
第7章(1)
从半夜折腾到清晨,佑佑总算没事了,在药效发作后不再呕吐,转而昏昏欲睡,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因为担心儿子会跟自己小时候一样,有呼吸系统的毛病,欧阳靖安排了彻底的全身检查,让佑佑在医院里多待几天。
一直到早上九点多,担心一整晚的宋苑樱总算撑不住了,趴在病床旁打起瞌睡来。
病房的空调很强,欧阳靖拿了一条毯子轻轻地披在她身上,见没有吵醒她,他才又缓缓地离开病房,决定利用时间去采买一些东西回来。
她担心儿子一整晚,又哭着打了他这负心汉一顿,他想,她一定累坏了。
欧阳靖离开后,病房中只剩下休息的母子俩,悄然无声。
不久,一个穿着高跟鞋、妆扮贵气的中年妇女踩着自信的步伐,走向佑佑休息的单人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传来,而病床上睡得不安稳的小佑佑,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嗯……」
他一发出声音,就惊动了浅眠的宋苑樱,她随即醒来,不意抖落了肩上的薄毯。她连忙捡起薄毯,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没时间细想是谁体贴的帮她盖上薄毯,她的注意力都在生病的孩子身上。
「佑佑,怎么了?想喝水吗?」看看时间,已到了医生说可以进食的时候,她轻声询问。
「妈咪……」佑佑躺在病床上,白嫩的小手臂吊着点滴,虚弱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舍。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喝水,接着说:「我想吐……」
宋苑樱闻言,立刻站起来将垃圾桶带到儿子面前,让他吐出胃中的酸水,为他拍背顺气。待他吐完后,一个水杯蓦地出现在她身侧。
她接过手,回头想道声谢。
但一见到对方就怔愣住。「谢……」
来人不是欧阳靖,而是照顾她很多年、让她又敬又畏的婆婆。
多年未见,邱盈珊一头黑发中也出现了几许银丝。
「妈。」喊了很多年的称谓就这么冲口而出,宋苑樱甚至没时间去细想自己这样喊合不合宜。
「给小孩漱漱口。」神情严肃的邱盈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的招呼。
「是……」宋苑樱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婆婆,她就觉得有股想哭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从小被严格的教导生活常规,少不了责骂,因此对婆婆总是十分敬畏,可她心里也知道,婆婆其实待她像亲生女儿,不止是花钱买来为独子冲喜的童养熄。
「妈咪,这是谁?」佑佑漱完口,好奇的看着陌生的邱盈珊问。
「佑佑,叫婆婆。」宋苑樱提醒病中的儿子别忘了从小教到大的礼数。
没人知道她心中很紧张,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婆婆识破了佑佑其实是欧阳家的孩子?
她没有把儿子送回欧阳家而是自行扶养,这样的举动,是不是会触怒一向强势的婆婆?
「婆婆,你好。」尽管佑佑身体不舒服,还是很有礼貌的微笑喊人,伸出他的小手对邱盈珊招了招。「我生病了,医生说会传染,所以我今天不能跟你握手,不好意思喔。」
奇异地,严肃的邱盈珊竟被小朋友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
「哈哈,没关系,等你病好了婆婆再来看你,到时你再跟我握手,给我一个抱抱。」
「好,没问题。」佑佑很干脆的答应了。
「那你好好休息,婆婆带了一些运动饮料给你,你要多喝才会好得快,知道吗?」
「好。」佑佑乖巧的点头。
算是跟孙子讲完话了,邱盈珊这才转头对一脸不安的「前媳妇」努了努下巴。
宋苑樱明白她的意思,便离开病床旁,到病房角落以孩子听不见的音量与她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