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潆潆?潆潆?这孩子又往哪里去了……”
一连几天,只要一入夜,左谦就找不到女儿,好在皇宫里戒备森严,又见她常跟宫女们玩在一起,必须早睡早起的左谦也只是叨念几声就习惯的回房睡了。
左潆潆的确很忙,现在她只要一有空闲就往荒废的院落去,没法子嘛,她的一颗心很不听话,总是怂恿着她去见阿史那鹰。
而这也是两人之间没有说破的默契,有时候,他已在那里等她,可有时候他不在,她便静静的在那里刻石头等他,时间大半都已入夜。
阿史那鹰好几回到院落时,都看到她屏气凝神的专注模样。
他确信她有着上天给予的雕刻天赋,对雕工技巧的领悟之深令他欣赏不已,虽然年方十五,但他确信她未来的成就绝对不输她爹。
只是,夜晚的相会,总是带了点诱人的亲密氛围。
他体内那股无法克制的情愫日积月累的,愈来愈多,对她也愈来愈贪心,他想要她的爱、想要亲吻她的唇、想要拥抱她。
他想要她的所有,即便他清楚自己的狂傲霸气有时很不讨喜,但他真的想要成为她的唯一。
所以,他一直把持着自己的欲望,就怕吓走她,这样的特别对待是很匪夷所思的,以为他从不担心会失去女人,可是她就是不一样,她可以让他从心底发出笑意,在她身边便可以感受到单纯的温暖,她很奇特,很真、也很勇敢,他爱煞她的直率与善良。
而微妙的情愫也同样在左潆潆心中继续滋长,她的喜爱很单纯、很真,只因为他是他,是让她动了心的他,所以,她只想爱他。
第六章(2)
四更天,天空一片灰暗,但在这院落的房间里却有一盏小小烛火,虽然小,但很温暖,足以让两人看清彼此的表情。
“我爹他……可能再过不到十天就能完成蟠龙屏风,届时他就会启程会到咸阳,我会回到宫外的家,你——”轻咬着下唇,左潆潆一张俏脸写满忧心,因为皇上还是没放弃宇嫣公主跟他的婚事,届时她不在宫里,他会不会就成了驸马?
阿史那鹰看出她的忧心,但他有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那张若玫瑰般诱人的红唇上,事实上,这一晚她已咬了好几次下唇,一再的蛊惑着他。
“潆潆——”
“嗯?”她抬头对上,那两泓深潭似的黑眸冒着两簇火花,在她尚未反应时,他已将她拥入怀中,倾身采撷她红润的唇。
这一次,她粉脸羞红,虽然一样是心头小鹿乱撞,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却无法推开他,在他愈吻愈深时,只能无助的瘫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在他的气息中沉沦。
热吻方休,阿史那鹰恋恋不舍的放开她,见怀中的可人儿双颊酡红,满脸娇羞,他沉沉吐了一口长气,困难的压抑体内骚动的欲火,“你得先离开,不然,我可能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她柔顺的点头,却因气息不稳,脚步虚软而起不了身。
还没站起来就跌回他怀里,左潆潆糗得满脸通红,但他却笑了,笑得好魅惑,笑得好深情,甚更好温柔,她看着看着,竟然看痴了。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的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简直是勾人心魂。
“真不想让你走……”他的理智跟身体的欲火不断在拉扯。
她何尝不是?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洞悉她眸中的渴望,阿史那鹰再次深情的吻了她,将她吻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在他的怀里又多留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她离开。
这处院落虽然没有灯,但宫闱四周灯火通明,借由外在的余光,左潆潆便能顺利的偷偷回到自己房间。
只是,上了床后,她的呼吸及心跳仍然紊乱。
但她知道,今晚,就算是作梦也会笑了。
翌日,左潆潆偷偷从她爹那里拿了一块约莫手掌大小,带着淡淡香味、纹路细腻、触感极佳的金丝楠木,想将昨儿夜里阿史那鹰那张温柔的笑脸刻出来。
但谁知到了夜晚,她便做不了事,一见到她,他的唇便会落下,把她吻到意乱情迷,让她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所有想做的事。
若不是他有过人的自制力,她一定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他谈到了未来,谈到皇上让他离开后,他会私下去向她娘提亲,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她能理解的。
只是她没有想过,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分开的日子也同样来得仓卒,就在她献宝似的送上木雕项链的这一晚——
“原来,我是用这样的表情在看着你的。”阿史那鹰看着手上的雕饰,很是惊喜又感动。
雕刻的神态很动人,是依他的五官所刻,尤其那深情、幸福与满足的表情——
他不由得笑了,他的亲友若看见这个,肯定目瞪口呆,甚至还会受到惊吓吧。
她也看着他,却不明白为何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凄凉,“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深吸口气,“我也带了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她眼睛倏地一亮,“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但他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却让她很错愕,因为那是她看过、摸过,甚至洗过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狼一直是我突厥民族的代表图腾?以往不管是上战场征战,还是从事游牧时,族人总会在大帐外,绑上一面狼旗。”
她突然有点不安,因为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这块黑色‘面幕’上的狼图腾就是我母亲亲手所绣,但她已经离世了。”他将那块黑色纱罗交到她手上,“先前,我在率队进入中原后,才发现‘面幕’已成大唐女子的专用服饰,男子已鲜少使用,遂卸下不用。”
她点点头,“在大唐确是如此,因为在《礼记》‘内则’中有规定,男女无故、不相授器、不共水井、不同寝席、不同衣衾,女子出门,得掩其面,只是——”她娇笑摇头,“那是出身名门、极为严谨的大家闺秀才会按规矩行事,大多女子为求简洁轻便,可做不来。”
“我倒希望你能用上。”他看着她,“我不想让别人,尤其是男人看到你这张美丽的笑脸,我真的不放心,尤其在离开后——”
“离开?”她一脸错愕。
“是,我得离开,皇上今早跟我有一番深谈,突厥发生叛变了,我得赶回去。”
突厥内乱,再加上邻近他族也趁机起兵,已有消息传出,他父皇虽挥军抵御,但中箭重伤昏迷,突厥兵群情激愤,虽然赢得战争,但在父皇意识不明的情形下,由他的大哥继位,按习俗,他必须接收父皇的所有妃子,但众妃们为了争夺后位勾心斗角,竟有妃子醋劲大发,下毒害人,却在阴错阳差不让他大哥喝下,导致毒发身亡。
这事发生至今已近月余,但大唐皇帝却因希望能将他留在宫内与宇嫣培养感情而迟迟未告诉他,若不是现下突厥时局动荡、国无共主,曾经臣服于突厥的各部落都想冒出头来当王,使边疆陷入一阵兵荒马乱,连驻守边陲的大唐驻兵都派快马请求大唐皇帝将他这第二继位的皇子释回突厥善后,只怕大唐皇帝还想隐瞒下去!
真的太可恨了!一思及父皇昏迷不醒、大哥身亡,阿史那鹰的心头再度涌起一阵痛楚。虽然他一直都清楚在他的国家,战争是生存的唯一方法,生死都可能在瞬间而已,可是……还是来得太快了。
他将眼眶泛红的她拥入怀里,“我得回去平定纷乱,那里太危险了,所以,你得等我回来找你。”
“不要!我不要,我会害怕,我会担心……”酸楚涌上喉间,左潆潆无声的哭泣,晶亮的泪水让她看来楚楚动人。
他猛地擒住她的唇,这是一个炽烈的吻,是一个同样带着太多害怕及担心而爆发的吻。
这一战,想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所以,他将所有的情意全倾注在这个吻上,把她吻到几乎快无法呼吸,才不得不放开她的唇,但强而有力的双臂仍将她圈在怀里。
“等我,一旦我处理完事情,我会马上回来接你。”天知道,他有多么舍不下她。
她哽咽,“要多久?”
“我会尽快,等我,好吗?”他声音艰涩。能不好吗?她爱他!好爱好爱他啊,她的心只属于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望着她泪眼婆娑的天仙容貌,阿史那鹰亲吻她的眼、她的泪、她的鼻、她的唇,愈吻与深后,欲火无可避免的被点燃,他的手探入她的肚兜里,爱抚她的圆润。
左潆潆喘着气,感觉有股陌生的酥麻在体内流窜,但蓦地,他又收回了手,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不解的对上那双狂野的黑眸,娇弱的低吟,“鹰——”
“不行……不可以!”他不能失去自制,更不可以在此时要了她,不管是时间或地点都是不对的!
但当他想起身离开时,她的手却紧紧的拉住他。“潆潆?”他一怔。
“我爱你,鹰,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也从不曾跟男人这么亲密过。”她泪流哽咽,但仍勇敢的看着他,眸中透出一股坚决。“你说你要娶我不是吗?那么,是自己的丈夫就没关系,对不对?”
“潆潆——”他哑着声音,内心激动澎湃。
她爱他,早就认定他了,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她想把自己给他。左潆潆从他怀里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到那张干净木床前,羞红着脸,打颤的双手在他腰间摸索,好不容易才拉掉他腰间系带,然后——
她不敢了,怎么办?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人轻颤,睫毛因紧张猛眨,嘴角抿紧,不敢再进一步替他宽衣。
他低头凝视着她,就见那张粉脸红咚咚的。
“潆潆,不要勉强——”
“不,我没有,我……我想成为你的妻子。”左潆潆说得很勇敢,却不知该怎么做,她的心跳紊乱,螓首低垂,一双眼睛不敢乱看。
“潆潆……”阿史那鹰轻轻执起她的下颚,爱怜的俯身吻住她,一边将她打横抱到床上,一边温柔的褪去她身上的衣服,爱抚她诱人的胴体。
她娇喘低吟,无助的感受到他火热的唇、手,在她身上挑起一波波的缠绵……
激情过后,两人无言相对,静静依偎,听着彼此狂乱的心跳慢慢趋于平静。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他凝视着怀中唯一一个撼动他心灵的女子,深邃黑眸里有着浓浓的不舍,“一定会回来,所以,你要等我,因为我只要跟你一生一世,共度白头。”
“嗯,一生一世。”她哽咽。
第七章(1)
只是,不是说好了,此生永不离弃?
不是也说好了,一生一世要共度白头?
然而左潆潆望眼欲穿,却始终得不到阿史那鹰。
时光流转下,她的父亲被派至咸阳,她则出宫住在长安城,与母亲相依为命。
现在,她跟娘亲一样,总会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思念着她们放在心底最深处的男人,祈祷他们平安。
突厥,那是好遥远的一个地方,但她仍想尽办法请在仆役院内认识的宫女姐姐们替她打探他的消息,毕竟她们身在皇宫中,比她有机会。
一等再等,终于等到了突厥内乱平定、二皇子平安的好消息。
她为此开心落泪,更相信,他来找她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他一定会回来,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话,她都相信,所以,她要有信心。
只是,又是一段长长的时间过去,她坚定的信心逐渐被搅进无情漩涡里,最后消失,不见。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说谎,欺骗了她。
她曾想过去找他,但就算她鼓起勇气到突厥,如果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她强黏着他又有何用?
但她的心底总还是会有一个声音,说着他一定会回来找她,她的心里仍有一丝丝、一点点仅存的期盼。
这样的正反思绪不断交错,而日子也继续流逝。
可事实总是残酷的,他仍没有来找她,她虽然难过,但在娘的面前,她只能努力保持乐天开朗的模样,因为,娘比她更需要安慰。
走在这栋位于长安城的豪门大宅里,望着小厮、丫鬟走动的美丽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大小曲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可怜的爹以过人的才情获得,却不曾在这里住上一夜的地方,真是好不讽刺啊!
在心中轻叹一声后,左潆潆走进母亲的房间。
郁郁寡欢的母亲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名丫鬟站在一旁,看着桌上那动也没动一口的饭菜摇头。
看着娘那张纤细美丽的脸,其实,她跟娘长得很像的,只是,性子大不同。
示意丫鬟退下后,她坐上床沿,朝娘露出一笑:“娘想爹了是吧?那么,你要赶快将身子养壮一点,我带你去找爹啊,咸阳跟长安不远的。”
她也懂,可是到了咸阳,真见得到丈夫吗?怕是又会被以耽搁工作为由,让守门侍卫赶走吧,因为她们之前去了的下场就是这样呀!
她眼眶微红的握住女儿的手,“潆潆,你要记得,找一个平凡的男子当终生的依靠就好,他不一定要很爱你,不一定要很有钱,更不要又出众的才华,娘只求你有一个平淡相依的对象就好,不要像娘一样,太苦……太苦了……”
“娘……”左潆潆轻轻搂住痛哭失声的娘亲,轻拍她的背。
找一个平凡的男子来当丈夫吗?她深吸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身体已经起了一些变化,也知道她的人生即将大不同,所以,她更要坚强。
因为,只要换个角度来看,事情不会永远是负面的。
就像她虽然失去一个人,但也拥有了另一个可贵的生命……
“要准备下车了。”
突兀的男性嗓音突然拉回左潆潆远扬的思绪,她的双眸慢慢聚焦,这才看清楚自己仍在舒适的马车里,而那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过往,终究已是过去了。
从彭冬半开的车帘看出去,漫天彩霞渲染了天际。
那个人,不会再遇见了吧……
不,就算再遇见了,又如何?他已忘了她,她还奢望什么?当时她跟他相处不到三个月,但他已离开六年,相比之下,那不到一百日的时间,的确显得好渺小。
只是,一个人能将另一个人忘得如此彻底,是因为全无留恋吧?要不,遗忘怎会如此轻易?
左潆潆眼眶微红的苦笑。傻呵,不是把他深深埋在心里了吗?为什么心仍这么痛?是因为埋得还不够深吗?
不一会儿,彭冬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你气色看来颇差。”
“我没事的。”她强撑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