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祯趁着四下无人,紧紧握住金泰刚的手,希望给他力量。
金泰刚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这是一团混乱糟糕的情况里,唯一能够安抚他心情的。没多久,厨师送来两份餐点,可是金泰刚一点胃口也没有。「你多少吃一点,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下,这样才有体力再出去找伯母。」宋逸祯关心的提醒道,看他听她的话开始吃,她也陪他一起吃。
墙上时钟指针分分秒秒不停移动。
夜深了,屋内灯光仍旧明亮。
直到天边露出晨曦,渐渐又被暮色遮蔽……
金泰刚勉强撑住不睡,却始终等不到母亲回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他打她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
经过漫长的二十四小时等待,还是同样失望的结果,他气闷又懊恼,完全不想理会那个人的政客考虑,决定去警察局报案。
他起身时,发现宋逸祯不知何时靠坐在沙发睡着了,他没让陈阿姨叫醒她,拿了条毯子替她盖上,旋即一个人悄悄的出门。
宋逸祯醒来的时候,得知金泰刚已经去警局完成登记失踪人口的数据,刚回家不久,她觉得好懊恼,她明明说了要跟他一起的,结果自己睡得像死猪,连他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啊,警局已经受理报案,他们会派人帮忙协寻,接下来,我们只能等了……走吧。」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等他把车开到她家巷子口,她才明白他的用意。
「如果我是你哥,我会很不放心你在外面过夜,所以回家吧,你不必二十四小时一直陪我,还有,你暂时不用去工作室那边,我也让小左和宰栽放假,等我找到我妈,我再通知你上班。」
宋逸祯凝视着他,问道:「那么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金泰刚心情郁闷的说:「我就继续打电话给我妈,如果她还是关机,还是不晓得她人在哪里的话,我只好在家里等她,希望她只是出门散心就回来了,警方能帮我快点找到她就好了……」
她不忍见他愁眉苦脸,握住他的手说:「那么我回家梳洗一下,换个衣服就过去找你,晚上也会回家睡,明天再去找你,这样就不算二十四小时一直陪你了,你不会拒绝我这个女朋友吧?」她亲了他一下,温柔的又道:「泰哥哥,我们等一下见。」
他因为她的一个吻、一句贴心话而振作起来,足够在未知母亲下落的不安时间里,继续撑下去。
他目送她下车,对她的喜爱有增无减,他满足喟叹,「唉,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第二十一章 惊闻噩耗(1)
李咏莲失踪的第三天。
早上,宋逸祯梳洗换装完毕,就去找金泰刚。
金泰刚仍旧在母亲的住处等待。
这几天,他接到一些电话,大多是出版社编辑或媒体约饭局、或厂商想谈绘制广告之类的,他让社长去帮忙推掉。
林建城也得知李咏莲失踪的消息,他是了解金泰刚家中秘密的少数人之一,更惊讶宋逸祯知晓此事,无论如何,有她陪着金泰刚也好,至少他能一面处理公司的事情,一面和她保持联系,随时注意金泰刚跟他母亲的状况。
九点十分。
陈阿姨接到一通电话要找金泰刚,她将电话转给他。
不是母亲打来的,金泰刚虽然失望,但警局既然会来电,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他带着期待接听。
宋逸祯发现金泰刚默不作声的听电话,接着陡地深呼吸,样子怪怪的,给她不好的感觉,她顾不得他还在讲电话,焦急的问:「是伯母的消息吗?」「少爷……」陈阿姨绞着双手催促,也焦急想知道夫人在哪里。
金泰刚结束通话后,他瞥向陈阿姨,又看向宋逸祯,感觉自己彷佛身在黑暗不见底的隧道里面,高速列车轰隆隆驶过,一并吞没他虚弱又微小的声音。
「我妈……自杀了……」
警员说,是清晨扫街的清洁工发现有人违规停车,他去拍车窗提醒车主尽快把车开走,可是车里的人没有反应,而且他看驾驶座的女人姿势奇怪,不像睡着,他心生恐惧,马上打电话报警。
警员赶到现场处理,弄开车门,立刻确定车主是烧炭自杀,他们紧急联络救护车,可惜到医院之前,车主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他们收拾车主的遗物,确认车主姓名是李咏莲,她开的白色Benz、车牌号码也无误,依据失踪人口登记的数据,打电话通知家属到医院太平间。
所以宋逸祯看见金泰刚接到警局的电话,他就像被什么突然抽走灵魂般的,不哭、不语,只静静地拿纸笔记下负责的警员手机号码、在哪家医院。
金泰刚让陈阿姨留守家中,旋即冲出门开车赶去医院。
宋逸祯也在车上,她担心他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恶耗,急忙打电话给社长。
林建城一听,立即暂停手边公事,开车赶往宋逸祯说的医院。
太平间冷冷清清,少有人经过。
负责带路的职员核对了姓名,让李咏莲的家属进入。
宋逸祯和林建城站在门口等候,而金泰刚面无表情的站在母亲的尸体旁边。
他盯着母亲惨白的脸色,看着她动也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台面上,他竟流不出一滴眼泪,即使他握住玉观音项链,回想她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他,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他,他还是流不出泪。
他反倒发现她脸上抹不均匀的粉底残留两行泪痕,如果在平常,她力求完美的个性绝不会容许自己妆花了见人,他拿面纸帮她擦掉泪痕,这才接触到她冷冰冰的身躯,看到她额头眼角又多出了皱纹,他因此心伤,也更加生气。「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我讨厌女人哭泣,就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
他气恼母亲没有响应,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她,就这么孤伶伶的烧炭死在车上。
金泰刚闭眼,不忍多看母亲一眼,转过身大步离开太平间,他还要处理母亲的后事,有很多细节要和葬仪社谈。
他实在太过于冷静,让宋逸祯很担心,她拉住他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金泰刚怔忡的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李咏莲的家属是哪位?」
林建城听到警员询问,将他带到金泰刚面前。
「请你之后抽空到局里销案,还有,这是你母亲生前带在身上的物品,她的车子停在……」
警员的话像一阵风,吹过他耳际之后就散开了,根本无法传进他的脑袋里,他被动的呆呆的收下车钥匙和母亲遗物。
袋子里有李咏莲的皮包、手机、户口簿和夹在其中的一张字条——
我死了,不再跟你争吵,一切如你所愿。
宋逸祯和林建城一见,不禁惊愕的瞪大眼。
金泰刚呆滞的瞪着母亲写给父亲的话,户口簿里何时多出林倩茹儿子的姓名?瞬间,他恍然大悟,难道母亲寻死是为了向父亲控诉?他气极反笑,「这真是……太可笑了,怎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洒枸血的八点档连续剧剧情竟然发生在我家?」
「泰哥哥……」宋逸祯很担心。
「金刚,请你节哀顺变。」林建城除了这么说,也不知该怎么帮助金泰刚度过骤失母亲的痛。
此时,有两个人赶到医院,直接前去安放往生者的太平间。
金耀升透过警界的友人得知消息,他失踪的妻子找到了,却已经不幸身亡,他怀着不安的心情赶来。
林倩茹不让她的男人单独去见李咏莲,就算他不肯,她也硬要跟。
两人因李咏莲突然身亡,难得起了小小争执——
「好了啦,人都不在了,你就少讲两句。」
「你凶什么,我辛辛苦苦帮你生下儿子,愿意没名没分的跟你在一起,可我不想我们的儿子受苦,以后上学,被同学笑他是私生子,你老早就该让孩子入你家的户籍,拖这么久才办成,我已经很委屈了,你老婆是怎样,你讲道理,她不听,吵架不够,她还故意挑这个时候去死,她想要做给谁看啊?这不摆明了要害我变成破坏你家庭的坏人……」
林倩茹想不到竟然在医院和李咏莲的儿子狭路相逢,吓到她立刻闭嘴。
看到害母亲自杀的那个人就在他眼前、看见狐狸精丝毫不尊重死者的嘴脸,他暴怒冲向狐狸精大骂,「你他妈的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蛋,还敢来这边嚣张!」
「不可以……」宋逸祯和林建城急忙拉住他,可是他是柔道高手,现在又在盛怒之下,他们两人根本抓不住他。
医院职员见状,也马上上前帮忙,无奈也没什么作用。
金耀升见他们拉不住儿子,赶紧把林倩茹护到身后,他架开儿子的拳头,不料儿子还要冲过来,他不满的大声斥责:「住手,你在干什么,想打父亲吗?」
金泰刚闪开父亲挥来的一拳,他跟母亲曾经受过的家暴记忆突地涌现,如今母亲挡不了父亲在外面生的孩子入户籍,选择自杀,残留在她脸上的泪痕、冰冷的身体,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到脑中有什么啪哒一声断裂,令他愤恨吼叫:「你他妈的才不是父亲!」他毫不客气的还手。
金耀升被儿子的愤怒吓到,再加上他也老了,比不过年轻人的速度和猛烈,他硬生生挨了一拳,「哇啊啊……」痛呼之际,他来不及躲开儿子的抓扯,下一秒就被儿子过肩摔,趴倒在地上。
「泰哥哥住手!」宋逸祯惊慌的大喊。
「金刚,够了,再打下去,你父亲真的会受伤!」
「天啊……金泰刚你做了什么……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打……你这不肖子、野蛮人!」林倩茹高声飙骂。
金泰刚听到周遭闹烘烘的,感觉到有几个人硬是将他拉开,而林倩茹还是黏在父亲身边、歇斯底里的对他叫嚣,若非宋逸祯满脸担忧的看他、阻止他,他很有可能连林倩茹那个死女人一起打。
李咏莲的死,让李家人和金家人紧急聚集,召开家庭会议。
他们对金耀升再多指责,也无法唤回李咏莲一命,于是很快就讨论到现实面,李家的营造事业需要靠金耀升在议会的人脉帮助,取得市区精华地段的建照和与使用执照;而金家选举参政的经费,也需要李家的资助。
最后,两家人达成共识,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继续维持家族合作的关系,金耀升要替妻子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李家这边就勉强接受金耀升哭着磕头道歉,他们不想追究私生子纳入金家户籍,也不希望女儿自杀的消息见报。
金泰刚无法忍受两家人见个面,让父亲表演哭一哭,母亲死亡的事情就这么大事化小,一切的金钱政客交换利益照旧,然而他向他们大声抗议完全没有用,在家族施压之下,他非但对母亲的葬礼如何举办不能置喙,更听到一些不要仇视自己父亲的屁话!
听到金泰刚转述李家和金家如此离谱的处理方式,宋逸祯无言了,加倍同情金泰刚的母亲,对他的情绪也极为担忧。「你会不会去你母亲的葬礼?」
「那个人在我妈活着的时候,就对她不好,她过世了,才来假惺惺的办葬礼,我想到就恶心,干么要去?」金泰刚愈说愈气。
林建城也同意他不要去葬礼,否则又像上次在医院痛揍老爸的话,铁定上报,不仅市议员和两家族的亲友难看,金泰刚隐瞒的身分也会曝光,影响到月刊连载和出版公司经营就不好了。
因此,金泰刚决定等到葬礼结束之后,再找时间去母亲的墓园探望。
小左和宰栽不知道详细状况,只收到金泰刚家里出事要处理的通知,他们依照他说的,暂时不用到工作室画稿,继续休假。
宋逸祯无需林建城开口,也会陪着金泰刚,至少要看他正常的吃饭。
在金耀升亲自处理之下,妻子的葬礼挑好吉日,不到半个月就筹办妥当,订了最大的厅举行公祭和家祭,大手笔布置灵堂,政商名流前来哀悼,媒体记者拍摄,各界赠予的挽联和花卉,多到排出厅外。
家祭当天早上,金泰刚呆坐在工作室二楼,盯着桌上母亲的银行存折、印章、房屋权状和钥匙。
宋逸祯非常担心,他从找到母亲那天到现在,始终没有掉泪,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难过,即便他接电话,也是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谢谢对方关怀母丧,她觉得这样子很不正常,却又无法帮他。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她想说些话安慰他,可是想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握着胸前的观音坠饰,什么事都做不了,脑袋空空的,什么事都想不了,不知不觉当中,已经从早晨发呆到傍晚。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几乎窒息的寂静,金泰刚愣了片刻,这才接起电话,听到陈阿姨微微颤抖的嗓音传来——
「少爷,我原本不想打这通电话的,可是,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今天是夫人的葬礼,明明说好了林倩茹母子俩不准出席,可她还是带着儿子去了……夫人遗体还没完成火化,她就带着私生子到老爷身边……一副元配正室的骄傲嘴脸……老爷也由着她去……究竟什么意思啊……我真是替夫人感到不值得……」
他绷着脸听完,结束通话,禁不住的愤怒大吼!
宋逸祯被吼声吓到,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是谁打给你?」
「妈的,那一对奸夫淫妇!」大骂不足以发泄郁闷,金泰刚气到起身走来走去,也不避讳把陈阿姨的话转述给她听。
宋逸祯听了同感气愤,以前她还认为金耀升是清廉为民喉舌、顾家爱老婆的好议员,现在看来真的差很大。
「干脆报复吧。」她启动脑中想象力,愤愤不平的说:「金议员在外面的形象很好,还有可能选中下一届的议长,你就戳破他的假面,把他做的坏事、跟秘书外遇生子的丑事全都公布出来,让他的名声跌停板,不能再当选从政,还要被我们妇女同胞骂到臭头,把他狠狠的K到死!」她愈讲愈起劲,两手握拳,想象每个女性同胞左勾拳、右勾拳的痛揍负心汉,让他鼻青脸肿变成猪头,够他受的了……哼哼!突地,她惊觉到金泰刚正盯着她比拳头耍狠,好糗!她脸红急道:「我,我刚刚是开玩笑啦,他毕竟是你父亲,不能……」
「不,你的建议非常好,」金泰刚凝视着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她,他难得嘴角上扬,将母亲逼到自杀、连葬礼都有狐狸精让她不得安息的可恶家伙,怎能轻易放过?「我就来报复那个烂人!」撂下话的同时,他已经大致想好了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