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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讨妻记 page 4 作者:童绘

  而这比试的快感,让洪煦声再一次确认,眼疾没有为他带来任何遗憾。

  华丽厅中,大圆桌前坐着单清扬与奉陵山庄的洪二爷,萃儿与孙谅则各自站在主子身后。

  本以为其他人会陆续到来,谁知过了三炷香时候,眼巴巴地看着一桌丰盛菜肴,肚子都不知翻滚了几转,还是只有他二人相视无言。

  「……真是不好意思呀,」主位的洪二爷笑里带着歉意,「单姑娘远道而来,却是这个样子……」

  他语气和善,然却令人感到无限距离。单清扬抬眼,却在与那回忆中和洪三爷幼时轮廓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对上时垂下睑,道:「二爷太客气了,清扬冒昧出信说要前来,是清扬打扰了。」

  洪二爷摇摇手,「单姑娘与我洪家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需客气。」

  「可不是,」见单小姐没回应,站在二爷身边添茶的孙谅说道:「过往也算是亲家,结亲,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孙谅,」洪二爷板起脸,截断了他的话,「一个奴才哪来那么多废话?单姑娘尚未婚配,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人胡乱加油添醋,还以为我两家又走到一起。虽说江湖儿女结亲不会在意过往声名如何,可没有的事,轮不到你这奴才胡说,还不向单姑娘赔礼。」语气依然轻轻的,却是不怒而威。

  小姐低头不语,萃儿偷偷瞧着洪二爷和他身侧那名为孙谅的灰衣少年,心道这孙谅应是洪二爷的随身奴仆。二爷让贴身的奴才出来相迎,是真未把她家小姐当成一般来客吧;但二爷语气疏远,话中就是带了那么点讽剌意味,果然还是介怀退亲一事。

  「二爷教训的是,小人给小姐赔不是了。」孙谅抱拳鞠躬道。

  久久,单清扬稍稍抬眼,见孙谅还低着头,似是没自己的一句话便不敢抬头,她赶紧道:「不……没关系,清扬不会放在心上。」

  「好了,孙谅,」洪二爷有些不耐地朝孙谅挥挥手,「你去你大爷跟三爷阁里,请他们出来用膳,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孙谅领命,退了出去。

  「单姑娘见谅。」洪二爷有些抱歉地望着她,说道:「我娘过世后,一家人便很少同桌吃饭,我们兄弟挑嘴挑得厉害,平日又都各自忙碌,都是分别在住处吃了算。」

  闻言,单清扬微笑回道:「一家人能同桌吃饭,那固然是好事,可二爷顾虑家人们作息各自不同,有如此安排也是好的。平时个别用膳,过年过节时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定也堆积了不少,更能让彼此越加亲近,二爷安排得极好。」

  听着,那话,洪二爷望着眼前人渐渐低垂的视线,「抱歉……单姑娘,我不是有意说这些不知惜福与家人共乐的话。」从前,她不是这么沉静重礼数的性子,方才几回针,视线又别开,分明眼底透着些许自卑……小时她该是活泼甚至有些淘气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单清扬的确是想起从前与爹娘同桌而坐,笑谈一日所发生趣事的过忏,但她的伤心事与他人无关,不会怪罪别人。

  又多聊了几句,洪二爷见机转聊起她们主仆二人一路发生的宁,化到系谅回来。

  「大爷不在庄中,三爷跟段爷正忙着。」恭敬来到桌前,孙谅回报道:「不如二爷与单小姐先进膳吧,饭菜都凉了。」

  「段爷在你三爷那儿?」洪二爷挑了挑眉,心下暗笑段叔还真挑对了时

  间。「他俩切磋身手,那肯定不到半夜不会结束了。也罢,我等先用吧,萃儿姑娘也一同吧。孙谅,你……」

  「小人还得上南苑那儿给单小姐和萃儿姑娘张罗房间,就先行告退了。」孙谅不等二爷说完,就自动自发地退出了厅堂,独留三人吃那一桌冷菜。

  结果,折腾了整晚也没见着三爷。

  就连她说要还剑,二爷却道当在见着三爷时亲自交还……于是,她主仆二人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南苑小屋中,单清扬泡在大大的木桶中,手里捞着温度微高的泉水,往一片迷蒙雾气中发着愣。桶中是二爷让孙谅扛了两次才灌满的、由石壁上凿出的天然温泉,传闻有活血之功。小时入庄,四夫人也总差人这么备着,好让她舒舒服服地泡上些许时候,舒舒成日被爹逼着练武而紧绷的身子。

  方才让萃儿退到屏风后等着,单清扬才放心地拆下了遮在脸上的薄纱。

  手,抚上了左脸上三条利器划出的疤痕。垂下眼,泉水如镜,映着那三道由左眼下方延伸到颈间的伤,一会儿,她别开眼。

  仰头闭上眼,要自己暂时别想、别想……

  然而这里的一切,就算闭上眼不去看,还是清晰地浮现脑海。

  如果不见三爷,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此?就能一直一直想着过去的美好、洪夫人待她的好,还有……阿声的好?

  屈指一算,距上回南苑里泡澡,已有十六年了?爹娘带她上洪家退婚距今,已过这么久了吗?

  阿声他……现在是何模样?

  方才见到二爷,仍有童年的影子,可似乎不若从前那般真诚待人。是接下了家主之位让整副重担落在他肩上,所以不得不变,需懂得几分心机、几分算计,方能坐稳家主之位?所以就连面对故友,也得形同陌路人?

  还是当年退婚一事损了洪家面子,加上二爷一向极重兄弟情,所以似卜阿声的自己,令得童年玩伴那纯粹的友情只能成为回忆?

  ……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

  十六年前住在这南苑里,睡醒便跟他们三兄弟玩耍,过午一同练功,那时的自己,绝不是现在这样心事重重,更非如此的丑陋模样……

  阿声……也变了吗?

  在珍藏的回忆里,有最后一回谷雨阁内他的温温笑颜,就算听着她伤人的话语,依然温柔。所以,她能不能不要见他,就让心中的阿声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要变。

  然后偶尔,就像此刻,遇过了人生的大浪起落,悔不当初才来沉浸于过往的美好,才在心中偷偷唤他:阿声。

  就像他们之间没有改变。

  就像,她不是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不堪。

  第2章(2)

  火红。

  所见之处是火红一片。

  六年来,同样的恶梦单清扬梦过千百回了,所以知道自己在梦中。梦中情景再怵目惊心、再令她惊慌失措,她已不会中途惊醒,只是任由那梦境将自己再一次折磨。

  那夜,出嫁的前夕,单家虽原为岳州人,却依着归鸿罗家的习俗,守夜至丑时,让娘为她净身着衣,母女话别;寅时,至祠堂拜过,来到大厅与笔娘煮夫家与聘礼一同送来的早茶。

  只记得下人伺候着,而她整夜未阖眼已是呵欠连连,娘让她闭目养神片刻,应允天一亮迎娶前便会唤醒她,于是她安心在旁厅睡去。

  再睁眼时,府里已是一片火海。她奔至大厅,爹娘伏在血泊中,四、五个黑衣人转过头来觑她,随即,手中武器投了出来。

  她浑身沉重,双眼瞧物不清,不敌数招,面颊一阵痛意,热烫的血不断流下……火海中她一身沾血喜衣,以为那便是此生的尽头。

  挺身相救的是提早来迎娶的罗家少爷,在他温暖的怀中,她昏了过去。

  然后,她在罗家醒来,罗少爷亲自照料多日,直至伤势好转。

  爹爹订下的亲事在她的坚持下一笔勾销。罗少爷出钱出力要暗助她重建七重门,她拒绝;于是他派了萃儿到自己身边打点生活……罗少爷对她的好,她心里明白;可家仇一日未报,七重门一日未能重回江湖名门之列,她无法许诺与任何人共度余生。

  单清扬缓缓睁眼,举袖拭去额际冷汗。

  她还分得清梦里与真实,没忘此刻身在奉陵山庄的南苑。目光移着,雕花的木窗外,天未明,她坐起身,手心微湿。

  下床披上外衣,轻步经过屏风外榻上正熟的萃儿,来到庭园中。

  步伐散漫,单清扬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紊乱的思绪。

  破晓前的奉陵山庄总是透着一股阴寒,四季都是如此。春里,还透着泥土味,是有一回,阿声掏了把泥土凑到两人鼻间,她才记住的味道。

  阿声说,他双眼看不见,可耳力、嗔觉、味觉都好,甚至能闻出哪一把泥土里种了什么花;放进口里,还嚐得出花开了没。

  ……胡扯。

  她总笑他的傻,然后拍掉他手中脏兮兮的泥土,拉到井边洗净。

  单清扬嘴角不自觉轻扬。

  一顿,愣了半晌。一时候记不起上回真心扬笑是何时。

  弯身蹲在一株不知名的矮花树旁,伸手覆在泥土上,不知过了多久,腿有些发麻时,第一道晨曦在天边拉开一丝色彩,她看清眼前粉色花朵含苞待放。

  嘴角又上扬了。她单手抚面,想摸摸伤过的面颊还能否被笑意牵动,才发觉忘了戴上面纱。

  此时侧方有个脚步声行来,单清扬倏地立起身,赶忙别过面,朝原路快步离去。

  「……清扬?」那温暖的声音唤道。

  单清扬停下,看看左右,知道了自己身在谷雨阁的花圜中。此处与南苑比邻,没有隔墙,夜里黑,她又有心事,才会不知不觉走了过来,断不是故意的……

  「是清扬吧。」眯细眼,不掩面上笑意,洪煦声温声说着:「清扬走路,左脚微拖,步伐是长期练单家鞭法特有的滑点步法,自小就是如此,我不会听错。」

  单清扬左手覆在伤疤上,微微侧过右脸。

  十步之外,他身着浅砂色长衫,未系佩带,墨色的带子绑起长发,散了几绺在肩上,显得随性。晨曦照亮他温和的笑脸,没有光泽的黑眸是看着自己的方向,然她明白,他看不清自己。

  该出声吗?单清扬踌躇着。

  出声唤他,然后还剑,然后……离开……

  清扬久未回话,带笑的俊容忽然露出遗憾,洪煦声叹着:「原来昨夜福伯、孙谅前后来报,说府中有两位贵客,二哥让我至厅里用膳,这贵客说的便是清扬呀。若直说是你,我又怎么会同段叔……划到夜深呢。」

  昨日溪边相见,在他迟疑该不该开口唤她时,清扬已离去。他想过她会否入庄,然而没有多作联想;小时清扬入府,下人第一个到他阁里来报,会称单小姐入府,而非贵客入府。

  他性子天生平淡,总想着若清扬来到奉陵游玩而未入府,他也不会在意。只是,他多年没听过单家的消息,昨儿见她蒙着面纱,面纱下遮着的,他感觉到的是愁容……于是有些挂心。

  洪煦声立在原处,眼前人,在一团迷雾中。

  原来,昨夜他不是刻意不见自己的。单清扬看着那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子,立在几株矮花树间,彷佛很后悔错过昨日晚膳。

  「是了,天明前我正在园中洒水,你方才摸了泥土吧,四周土香很重。你还是过来洗洗手吧,莫要沾上袍子,脏了你衣裳。」洪煦声又扬起笑,笑弯了眼,指指自己身后的井。

  那笑容,那邀请,她很难拒绝的……单清扬低头看着满是湿泥的右手,是需要清洗,可抚着面颊的左手提醒着自己,这丑陋伤疤洗不去。

  两人距离颇远,洪煦声不闻她回话,想了想,扬声道:「清扬,男女见面需衣装端正、系发,方合礼数,这我明白。可我冬末染了场风寒,眼疾加重许多,至今未癒,总要等日正当中,光线足了才看得清。你若介意,我先入阁着衣束发再出来见你。」

  「不必了,小时不也有几回这么着,无所谓的。」终于,单清扬缓步向

  他走来,一步步都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表情,没有变化。经过他身边时,她垂下脸。

  单清扬在井边的大石上坐下,洪煦声打了水,跟在后头而来。在一旁坐下时,她仍是单手抚面,将脏了的手泡进清水中。

  洪煦声柔声道:「水冷,别泡,寒气易入骨。我帮你洗吧,好吗?」

  单清扬看着他。那双眼,好看却空洞,坐在对面的距离,他似乎瞧不清自己,只是她仍不愿冒险将遮着伤疤的手移开。「不……没关系,这……我还是回房洗吧……」从冰冷水中抽起手,冻得不住发抖。

  洪煦声转头,伸手往前摸了摸,在竹架上拉了一条净布,泡进另一盆淸水中后拎起扭至半乾,再以双掌温热一会儿,隔着布包住她手,轻轻拭净。

  「这样乾净许多,也暖和许多,是不?」他又笑了。

  真是不该随他到此的,一见那似水温柔就贪恋起来,就软弱起来……单清扬垂着眼,看着浑浊的水盆上方两人交叠的手;接着,他又换了一条净布,替她再擦一回。

  算了,偷瞧就偷瞧吧,反正他也看不见……

  今日还了剑,过午便离庄,就让她看多一眼、看多一眼……这么想着,单清扬双眸怯怯地向上移去。

  晨风和缓拂来,细细软软的发丝顺在他颈间,那轮廓还有六、七岁那时的影子,就是鼻子高了些许,嘴宽了些许,脸瘦长了些许。他正认真地替她净手,长长的羽睫掮了掮。阿声……是真的瞧不见吧,所以,交握的手才如此出力,怕她跑了似地,其实是怕哪处脏污没清乾净……单清扬目光停留在那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细细抹过每一处后,洪煦声抽了一条乾的净布包裹住她的手,按去水滴。蓦地,他手收紧,低斥道:「护容,不许过来!」

  单清扬猛地抬头,见到阿声身后的石道远处有个人影,一惊,两手推开了他的,这才惊觉脸上的疤……然而再看向他时,那高大的背影负手立在自己身前,密密实实挡去了那人投来的目光。

  「转身。」洪煦声低声令道。

  李护容顿住,依言停步后转过身去,呆立好一会儿,才说道:「主子,我端了热好的洗脸水,我替主子梳头束发吧。」

  单清扬已摊开半湿的擦手布,掩住两颊,只闻头顶那道不再温和的声音偏冷地说道:「你速去南苑,唤来清扬的随行人,晨露重,让那人带上披风来接。」

  「孙谅,今儿个说的是现世报的故事吗?」坐在酒楼二楼的红衣青年一把一把地将瓜子仁往嘴里送,瞄着桌桌椅椅叠了半天高的茶楼说书人,问着身边替自己剥瓜子的少年。

  「应该是吧……」通常一个故事连说两、三天,他们现在听的,大约跟单小姐听见的差不多。孙谅侧了侧头,眼见二爷将瓜子一把一把地送入口,真是怎么剥都来不及哪。「剧本不是二爷写的吗?」

  「才不是。」洪二爷赶紧撇清,因里头有太多加油添醋的情节。「我才没写小妹满身是疮,天知道她恨透身上有伤有疤的。」

  孙谅斜觑着他。

  他主仆二人时常上这只有外地人才会来的酒楼,除了酒楼老板、小二,没人认得出他们,也好落个耳根清静。专为外地人设的酒楼,自是要说些外地人想听的奉陵故事,而这洪家传奇,便是其中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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