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多半是严密犯错后被赶岀中原的心情转变,只是里面也有提到当初帮他想到延寿之法的下属。」那些懊悔与痛苦赵稽懒得一一描述,只是严密提到了一个人,很值得注意。
「谁?」司徒易马上追问,到底是谁能把开国军师给利用得这么彻底?
「也是开国功臣之一的江辰。」赵稽回道。
苏邦瞠目结舌,「江将军?不会吧……听说他因为是严家的姻亲,所以当初一起被赶出中原了,我的天,我没听错吧?」
司徒易也难得愣了一下,不过他想的却是,江家直到今朝,都还有人在军中任职。
赵稽摇摇手中的羊皮书,「照严密所写,一开始就提出这种残忍术法的人就是江辰,也就是严密的现父,加上他的妻子也时时刻刻在他耳边提起这事儿,也许……」他叹了口气,将羊皮书轻轻放到桌上,「人的心里都是有贪念的,他想活下去,心动了,却也因此铸成了大错。」再多的悔恨都救不回那个孩子。
从小在边关长大,赵稽无法想像这种事,为了自己的命而牺牲战友孩子的命,还是刚出世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对或错,都不该由我们评判,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怎么找出这些人,而且也要查证清楚,不能凭黎真的话和这羊皮书就下定论。」
司徒易心底或许也替这曾经身为英雄之人而感慨,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快点查明江家是不是叛逆。
「苏邦,明日你领着一批人混入小平州,去打听九黎一事;赵稽,那些拐子的事还没结束,如今只找到了一半的人,还有另一半消失无踪,慰灵祭要到了。」该做的事还很多,没有时间悲春伤秋。
「是。」苏邦与赵稽同声回道。
三人又在书房中商量了许久,等到赵稽与苏邦离开时,都已经是天色微暗之时,留下司徒易一个人还在书房中看卷宗。
此时一名碧色衣衫的丫鬟走到书房外看了看。
守在书房外面的司朴见了,走上前去问道:「有什么事?」
碧水俯身行礼,「奴婢碧水,老王妃见夜深了,请王爷一同用晚膳。」
「你稍待一会儿,我去通报王爷。」司朴对她说道,转身轻巧地走进书房里,「王爷,老王妃请你一同用膳。」
司徒易这才注意到天都黑了,他看了眼桌上的卷子,想了想,回道:「我等会儿过去。」爹与二弟一同出门去巡视了,就留下娘一人,许是无趣了想要人陪吧。
「是。」司朴颔首,弯腰退出书房后去跟碧水说了,碧水点点头道谢后就离开。
第4章(2)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司徒易才起身离开书房,来到老王妃的院子,还没走进去,他就听到了母妃的笑声。
老王妃笑呵呵地拍拍身边外甥女的手,瞧小姑娘笑靥如花,心底很是满意。
她早就看出外甥女对大儿子有意,三不五时就会让外甥女来府里作客,想着也许两个年轻人多相处相处,就能相处出感情来了,只是到现在仍是没有好消息。
「待会儿你表哥来了,咱们就吃饭。」老王妃说着眼一抬,正好瞧见迈步进来的大儿子。
李泌也瞧见了,双颊微红,起身行礼。「表哥。」声音清甜娇脆,就像她的人一样。
司徒易先向母妃行礼:「娘。」接着才对李泌淡淡地点头,但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
「怎么这么慢啊?你啊,也别太累了,得顾着身子啊。」老王妃一天到晚也见不到长子一面,自从老头子把事都扔给长子之后,长子就没一天清闲过。
「儿子知道,吃饭吧。」司徒易对母妃倒是难得地微微一笑。
老王妃也不罗唆,拉着儿子坐在她的左手边,外甥女则是坐在她的右手边,「好,吃饭、吃饭,瞧你都瘦了。」
食不言,一顿晩饭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吃了饭后,老王妃才有空跟儿子说说话,「儿子,昨儿个夜里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闹烘烘的?听孙家的说,你还带了不少人回来。」
李泌坐在一旁听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下。她今天也听到了消息,说是表哥带了不少人回来,里面有好几名貌美的女子。
「没什么大事,用不着担心,那些是苗人,今儿个都走了。」司徒易没把母妃当做那些不懂外事的老封君,想当年他爹平定西北之乱时,他娘也是拿着大刀跟着奋勇杀敌的。
「苗人?」老王妃挑起眉,「这些苗人一向都在南方,怎么跑到咱们这地界来了?」
「来找人,找到就回去了,不必在意。」至于找人时惹下的祸,到时候就由朝廷去跟白苗族长讨公道了。
老王妃点点头,「那就好,那些苗人可都不简单,虽非每个人都会虫术,但还是别轻易招惹得好,对了,听说还有个特别安置在客院的,那是……」
司徒易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道:「娘可有听过九黎?」
老王妃仔细想了想,「九黎?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怎么,那姑娘是九黎族的人?」西北部族混居,部族太多,根本就记不住。
耳熟?司徒易点点头:「是,会在府上住上一段时日,娘当客人看待便是。」
「好。对了,你表妹都来了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到城里走走?」老王妃瞄一眼外甥女羞红的脸庞,笑意更甚。
李泌羞涩地低下头,偷偷抬眼看向表哥冷峻的容貌,心儿怦怦直跳着,等待着表哥的回答。
司徒易知道母妃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直接拒绝了,「儿子这些日子事多,娘有时间就陪表妹去吧。」
李泌脸色一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回绝,她的脸都丢尽了,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老王妃当然看见外甥女难看的脸色,她瞪了儿子一眼正想说个几句,就看到外甥女突然站了起来。
「姨母,我想到园子去走走消消食,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我再来跟您请安。」
「好,你先休息,明儿个姨母再带你出去逛逛。」老王妃知道处甥女脸皮薄,瞧她脸色又青又自的,也不强留,挥挥手让她先休息。
李泌对两人行礼后,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离开。
等到她走远了,老王妃这才不悦地瞪着儿子。「儿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带你表妹去走走不成吗?非得打你娘的脸是不?」这臭小子也不想想自个儿几岁了,还不打算成亲吗?
「娘,六等亲内不得成为姻亲,这点你还记得吧?」早在前齐时,就有律法规定六等亲内不得做亲,原因就是因为前齐太祖发现血缘太近的人成为夫妻,容易生下有残疾的孩子,这样的律法一直延用至今。
王妃被他的话噎了下,但还是强辩道:「这又不一定,你说说,泌儿这孩子哪里不好?」
律法虽明定,但只要民不举,官就不理,私底下姑表结亲的还是有的,只是越来越少,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更别说了,那些表兄弟姊妹都当彼此是亲姊弟的。
「娘,我只把她当妹妹,你就别再凑热闹了,她今年也十八了,好好为她相看人家吧。」司徒易以往是看着母妃的面子不好直说,如今表妹年纪也不小了,再蹉跎下去不是办法。
「你说你把泌儿当妹妹那也就算了,那你倒是跟娘说说,你到底要娶什么样的人家?你都几岁了,你弟的儿子都满地走了,你还这么空落落的,娘心底不安啊。」老王妃也不是非要强求儿子接受李泌,只是谁家儿郎二十好几还不成亲的?连个暖床、暖被的都不肯要,要不是儿子是她的,她都要怀疑儿子有龙阳之好呢,身边除了男的就是男的!
「娘,再过段时日吧,若是明年孩儿还没成婚,就随你意。」司徒易对成亲也不反感,只是太多事情要处理,他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而已。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老王妃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也高兴了,至于外甥女,西北这块地上多得是好男儿,再帮她好好相看一个就是,再说了,两人要是真搭不上,她也没辙啊。
总算安抚好母妃,司徒易又陪着她聊几句之后才离开。
他本想回书房继续处理事情,但绕过园子的时候,正好瞧见一抹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今天吩咐她住下的黎真。
今天正好是十五月圆的日子,黎真她已经离开九黎一个月了,与她交好的长老跟大祭司了不起隐瞒个十天半个月,现在,江长老那一派的人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踪影了。
虽然她把事情都告诉了司徒易,但她的心还是很不安,就想出来看看月亮,她不理会身边丫鬟诡异的目光,拿着块干净的布铺在园子的青石砖上,跪在地上拜月。
被派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青鸣跟青枝退到一旁,眼睛眨啊眨地瞅着她。
「其实看起来也还好。」青鸣小小声地凑到青枝耳边说。
在西北,她们当然也知道西北有很多部族都有拜月的习惯,不过从小生长在王府的她们,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本来以为是很诡异的仪式,其实也还好,跟七夕她们拿香拜月娘也差不多。
青枝点点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黎真,也不知道是她眼睛花了还怎么,她总觉得黎姑娘的身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黎真在月光下三跪九叩,而后跪趴在柔软的布料上,祈求她梦中的事情能一一实现,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司徒易在不远处看着她,黎真祈求得很认真,等到她起身之后,身后陪伴的已经不是青鸣与青枝,而是司徒易。
黎真微微一愣,「关王。」他怎么会在这儿?
司徒易一手轻抬,比着不远处的石桌椅,邀请她过去。
黎真没有迟疑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坐下后她也跟着入座。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说……你从小就一直梦见我?」
太不可思议,真的有人会拥有这样的力量吗?风水、八卦他都知道,但这些都是可以推测演算而出的,她的能力却是凭空出现。
她看着他,他英俊的面容神色冷淡,高大仹岸的身躯蕴藏着力量,让她不安的心逐渐沉稳下来,她对他盈盈一笑。「我常常梦见你……」她微偏着头,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以往在她梦境中出现的人,都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只有他不同……
「第一次梦见你是我七岁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次接受神谕,你将是带领我族解脱惩罚的命星。」
回过神,见他的表情很明显写着不信任,她不由得抿嘴一笑。
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右胸口,「你这里有一道疤痕,是你年少时第一次随着老关王上阵杀敌被箭矢射中留的。」她再指向自己的左膝,「你这里也有一道刀伤,你的背上也有伤……」她细诉着梦中所见的人的遭遇,在战场上不惧生死,勇往直前,不抛弃同袍,为战逝的同袍而暗自落泪,一个有血有泪的关王。
这是年少时帮助她撑下去的力量,让她有勇气继续等待下去。
她越说,司徒易的眼睛瞪得越大,她全都说对了,甚至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真的看见了?
「你是如何肯定在你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就是我?」
「因为我听见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关王司徒易。」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
黎真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一抹哀伤,「因为直到现在,九黎的罪孽才得到了饶恕,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可以来找你了。」
她何尝不想快点让族里的苦难平息,但是……那是一种很难说明的感觉,只知道还不到时候,所以所有的人就只能苦苦等候。
「是谁规定你现在才能来找我?」司徒易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被只控制的部落,在这西北境内数不胜数,什么叫做天意?人定胜天!只要有心,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几百年前的罪孽?几百年前的人犯下的错又与现世的人何干?对或错、是或非,今年就该盖棺论定,不是吗?
他的疑问,黎真早就问过自己许多次了,只是都没有案,能给答案的人远在那九重天上,她又能如何?
司徒易似乎也看出她眼底的悲伤,喉间莫名一鲠,目光移向天际的明月,「你放心吧,查证若是属实,我会平定你族中之乱,毕竟正如你所说,那些人是大丰的毒瘤,必须除去。」
「谢谢。」黎真嘴唇动了动,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又坐了一儿之后,司徒易才起身离开,「夜深了,黎姑娘也早点睡吧。」他又多看了她一眼,想来她也只是个可怜人。
她低首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又抬头看着月亮,而她幽幽的叹气声,就飘散在这寂静的夜里。
第5章(1)
远方的高山上。
「大祭司,你把大巫女藏到哪里去了?把她交岀来,我就饶你们不死!」江长老江胜横眉竖目地瞪着眼前这群胆敢抵抗他的人。
一群青壮全都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持着刀剑,分成两方对峙着,一方穿着青色的劲衫,另一方穿着黑色的曲裾,两方人马围成了一个圈圈,穿着黑色曲裾的人数明显比青衫的人少了许多,但神色丝毫惧。
阿贺达拄着拐杖越过了人群,慢慢地走到最前方,「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大巫女她有脚,想走就走,没有谁能限制她。」他眼神冷冰冰地看着站在最前面、身形与他相差不少,但面容更为衰老的男人。
江胜倒三角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老不死的!你要是不说出大巫女去哪儿了,我今晚就放火烧了九黎!」他筹划了那么久,只要找到了神石,他的孙子就有救了!
阿贺达与江胜年少就认识了,他沉痛的的看着他,「阿胜,九黎也是你的家,这片土地虽受你江家所制,但你也并非一家独大,想要烧九黎,你也得看看大伙儿同不同意!」
都是罪孽!这几百年的仇恨到底要怎么才能有个好结束?
「你把大巫女给我交出来!她到底去哪儿了?我需要她,你知道的,我需要她!」」江胜的语气有些癫狂,眼底也是一片赤红。
阿贺达见他如此,不免有些伤感,「阿胜,我当年就告诉过你,不要混杂了江、严两家的血脉,你不听我的劝告,硬是将严希的姑姑娶进江家,两姓都是罪孽之后,怎会有个好下场?」
那逆天禁术让严家和江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严家每一代从出生就饱受病痛却长寿,而背后指使的江家纵使兵强马壮的控制了九黎,但江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善终,到了江胜的孙子江恩这一代更是凄惨,如今的江恩也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