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回到关王府还有事做,司徒易他们身上的毒、被绑的姑娘,还有苗族人的问题全凑在一块。
不过这些都不关黎真的事,她撑着回到关王府就已经受不住地昏睡过去了,因为她苍白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在大夫诊断需要休息后,司徒易就将她安排到一旁的一个客院里去休息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清晨了。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遮在前额的头发全拨到一旁,用深紫色的缎带将自己一头长发给系起来,抚平衣服上的摺痕后,黎真缓缓地抬眸看向那负责伺候她的丫鬟。
「带我去找关王吧。」徐缓的语气,显露出黎真真正的姿态,一身的气势比起那些贵女不遑多让。
丫鬟不自觉地垂下眼眸,恭敬地退到一旁。「是,还请姑娘与奴婢同行。」
黎真跟在她的身后走着,路上绕过了不知道多少回廊园子,穿过了层层的石拱门,走了足足快两刻钟,才来到一座宽阔的院子。
「请姑娘稍待一会儿,奴婢这就去通报。」丫鬟低首道。
黎真点点头,看她走向院子,对里面的小厮说几句话,小厮抬头看了看她,回了丫鬟句话后,转身往里头走去。
趁着人还没来,黎真看了一下院子四周,院门上头挂着一块木匾,上头铁划银勾般地刻着「静斋」,青石铺地、柏树郁郁,近冬的天气,倒也染了一丝沧桑。
她并没有等很久,没一会儿那小厮就回来覆命了,丫鬟转头看她,她才又迈开步伐跟着他们一起往里头走。
远远地,黎真就看到敞开的大厅中或坐或站着好几个人,而且还都很眼熟。
「王爷,黎姑娘到了。」
坐在主位的司徒易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点了下头,厅中的几个丫鬟跟小厮都躬身行礼后退出大厅。
黎真瞧他黝黑的脸庞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有些不悦地看向坐在一边的夸叶宝珠姊妹。「你没帮他们解毒?」
「为什么要帮他们解毒?」夸叶宝珠对昨晚干扰她的黎真也不是很高兴,语气不屑又不满。
昨晚想了一夜,又跟鹤云叔叔谈过后,他们大概推断出黎真是哪一族的人了,没想这一族居然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根据昨晚这些苗人的举动,黎真完全不奢望这些苗人会大方的帮忙解毒,转头问向司徒易,「我的东西你们帮我拿来了吗?」
司徒易从昨晚就压着一股怒火,苗人放肆狂妄,眼前这个神秘的姑娘又深不可测,更别说他底下那几个被虫咬了的护卫、士兵,都还在等这些苗人帮忙解毒,那些蛊毒府医根本就解不了。
看出他眼中的不满,黎真轻叹口气,「关王,我是为你而来的,把东西给我吧。」她相信她租赁的屋子应该已经被他们翻找过了,她的东西应该也被拿来了才是。
司徒易听出她话中的古怪,眸光闪烁了一下,对站在一旁的赵稽点个头。
赵稽进到内厅,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木箱子出来递给她。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这个。」赵稽他们昨夜就找到了这个木箱,打开来里面都是瓶瓶罐罐的东西,府医看过了,瓶罐里装的都是液状的,不知药性。
黎真接过打开来,从木箱中掏出一个手心大的瓷瓶,打开瓶塞后,一股香味慢慢地蔓延到整个房间。
司徒易他们不觉得这股香味有异,反倒闻起来挺清新的,倒是那些苗人如临大敌般捂着口鼻,一下子就蹦到大厅的角落,好似闻到了什么恶臭。
黎真没理会他们,看着一旁茶几上的热茶,将瓶中的水倒了一滴进去,再将那盏茶端给司徒易。「喝下去就没事了。」
「果然是九黎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管什么闲事?!」夸叶宝珠捂着鼻子骂道。那股药味对他们饲养的蛊虫而言就像毒一样,连带着他们这些饲主闻了都觉得难受。
看着苗人的反应,司徒易不用想也知道这药水是解毒用的,他端过茶盏直接一口饮尽。
黎真吓了一跳,她端的是热茶呢,他一口气喝掉没关系吗?
这点热度对司徒易真没差,茶水一入胃里,一股热气从胃中散向四肢,原本麻痒疼痛的伤口也渐渐舒缓了,他低头一看,手背上一个原本被虫咬伤的黑色伤口,已变回了原本的肤色,肿胀也消退了许多。
「这是解药,你快让你那些士兵服下吧,一人只要一滴就好,不能多。」他脸上的红晕消退后,黎真才把手中的药瓶递过去。
司徒易把药瓶交给赵稽,让他去帮护卫们解毒。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夸叶宝珠见她理也不理自己,气呼呼地抽出腰间的长鞭甩了过去。
黎真不懂武艺,吓得愣在原地,司徒易眼明手快,他倏地起身,抽出一旁悬挂的长剑一挥,把长鞭给斩成两断。
「你再放肆一次试试!」司徒易冷冷地瞪着夸叶宝珠,手中的长剑握得紧紧的。
屋外的府兵一见动武了,一下子全冲进厅里,手持长枪对着那些苗人。
「宝珠!别冲动。」鹤云在后面拉住夸叶宝珠,心底有些不安,他原以为这些中原人都需要他们的解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没想到居然会有九黎的人插手,这可让他们失了先机。
两方人马僵在厅里,司徒易随手一甩,把剑扔给一旁的府兵。
「我已派人通知白苗族长昨夜发生的事,同威不欢迎你们,立刻离开我的城,不然就别怪本王不客气。」要算帐就找主人,这一群脑子进水的苗人,司徒易已经懒得跟他们说话,留着他们也只是为了解毒而已,既然有人帮忙了,这些人就不用留了。
被他这么一赶,夸叶宝珠气得脸都红了,感觉面子丢尽了,只是她身后的鹤云死命扯着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冲动行事。
「好!走就走,一个破城有什么了不起的!」夸业宝珠气恼地丢下这句话,就带着众人离开。
等到这群人都呼啦啦地离开后,厅里就只剩下黎真跟司徒易了。
直到此时,司徒易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眼前这个神秘女子,她的容貌十分美丽,一双眼睛水灵秀气,站着的姿态也十分挺拔,这不是普通百姓家养得出来的女子。
「你是谁?」她为什么要帮他们?方才那些苗人似乎提到她是九黎的人,九黎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流转,但他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来自九黎的大巫女。」黎真退开几步,双手在胸前交叉,微微地俯身行礼,又站挺身子,望着他的目光盈盈,若水波荡漾,「我是为你而来的,关王,司徒易。」她终于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
司徒易迎上她的眸光,「为何?」
她浅浅一笑,「我带来远方的消息,是你的敌人、是我族的仇人、是大丰的毒瘤,也是天子的心疾。」
他沉着脸,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黎真红唇轻启,「我带来的是前齐开国军师严密的消息。」
心底一震,司徒易的眼瞳缩了一下,有些愕然地望着她。
严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章(1)
前齐的开国皇帝齐磊,由于有军师严密的帮助,因而平定了天下,但是当国势渐渐稳定之后,严密却与齐磊闹翻了,而且闹得天翻地覆,严密本人包括了他的后代,悉数被赶出中原。
虽然不知道严密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过,但齐磊终是看在他帮助平定天下的大功的分上,饶了他们一命,只是将他们赶出中原,但齐磊下了旨意,生生世世不准严密后人返回中原。
然而隐藏在台面下的,不光是严密与齐太祖的痛,还有九黎族的苦。
传说中,九黎是上古时期的一个族群,天皇伏羲、地皇女娲以及人皇神农还有蚩尤都是从九黎所出,而九黎的族民都拥有神力,蚩尤于逐鹿一战被黄帝打败后,九黎分裂成好几个小部落,一部分退守北方,另一部分则流转到南方建立了三苗部落。
前齐未建国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九黎的族长怜悯苍生,派出大祭司与大巫女,观星宿、通鬼神,与国师一脉尽力辅佐仁君齐太祖继位,国师一脉在显,九黎在隐,除了齐太祖与几世族之外,没人知道九黎曾帮助平定天下。
九黎的能力并不适合展现在世人面前,因为九黎的神力传说中来自于一颗天外陨石,那颗神石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逆转生死,不过那都只是传说中的故事。
「你说的这些,跟严密有什么关系?」司徒易听她说了一大段的神话故事,他还是不明白这些跟严密有什么关系。
黎真再次打开木箱,将所有瓶罐都取岀来,在箱底轻轻一敲,箱底一翻,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放着一本巴掌大的本子,她拿了出来,递给司徒易。
司徒易一接过手就感受到本子柔软的触感,是羊皮缝制的本子,本子上被火烙下一个图纹,他曾经见过,是严家的家纹。
真的是严密的东西!司徒易的心沉甸甸的,他并没有急着将羊皮书打开,反倒抬眼看着黎真。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拯救我们九黎一族。」黎真见他没有翻开本子看,继续说道:「你知道严家天生患有心疾一事吗?」
司徒易点点头。严家儿郎自幼有心疾,几乎代代传人都不长命,当开始调查严密之后,很快就发现记载。
她想了想,又道:「当年我族的确有一颗神石,却不知是谁跟严密说,神石与真龙的心头血可以治癒百病、益寿延年。」
「他信了?」荒谬!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他快病死了,心疾越来越严重,看着自己越来越虚弱,每天只能等死,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想到那个现在正在九黎山上等死的男孩,黎真忍不住眼眶泛泪。如若是一瞬间离世,或许还好一些,慢慢等死,那会磨疯人的。
司徒易顿了下,「真龙的心头血是什么意思?」他猜到严密大概做了什么事,没想到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相信这些神鬼之说,冀望着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就是你想的那样。」黎真低头,纤纤细指指着自己的心脉,「取出心头血,辅以药材和神石,就能做出不死药,这是当年那些人所说的谎言。「只是这么做太危险了,心口上被划一刀,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皇朝初立,齐太祖不可能冒这个险的。」
该不会……司徒易想起前齐创立初期,听说即位的齐高祖并非皇长子,而是皇次子,皇长子年幼即夭,只是这个说法一直都没有证实,当初前齐皇室的玉牒上也只是写了皇子齐遐等众皇子的名字,并没有排序年龄,研究齐史的官员还以为是漏写,现在看来并不是。
「严密当年犯下了滔天大罪,听信了有心人的挑弄,在齐太祖平定匪乱时,趁机带走了刚出生的皇长子,在九黎叛徒的帮助下,取走了神石……」说到这里,黎真忍不住叹口气,「他们举行了从未有人举行过的逆天禁术,取出皇长子的心头血……混入药材之中,给严密服下。」
「什么?」司徒易觉得自己就像听天书一样,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就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所以、所以杀了齐磊的儿子吗?帮助自己打天下的挚友,居然疯魔成这样,怪不得齐磊会将严密赶出中原!但这么离奇的事,会是真的吗?
「只是严密所犯一事,果然被齐太祖识破,皇后痛失爱子,一病不起,朝廷动荡不安,齐太祖强忍悲痛,将严密和有关人等全都赶出了中原,以平定朝野。」
「你说的这些话有何根据?」她虽然说得很像一回事,但实在太过荒诞,要他如何信服?
「那一本羊皮书是严密的手稿,我们族里已经保留了几百年,就为了它总有一天会到你的手中。」
「我的手中?你是说……」
黎真将木箱恢复原状,慢慢地将那些药瓶放回去,一边说道:「几百年前,不光是严密错了,他虽然延续了生命,却被上天惩罚病痛缠身,我们九黎也遭到了报应,逆天禁术需要付出代价,我们与严家都是被利用的人,那些人利用了严密想活下去的心,利用了当初九黎祭司想要权势的心,利用我们的人,甚至侵略了我们九黎,控制了我族人的生死。
「失去了神石,我族的神力也渐渐消失,最后就只剩大巫女与大祭司勉强还有力量,这就是我九黎的惩罚,我是这一代的大巫女,很多年前,我就一直梦见你率领兵马,将那些叛贼赶出九黎,拯救我九黎解脱几百年的惩罚。」
没有说的是,当年那祭司因为一时的贪婪,施行逆天禁术时,就已经被九道劫雷当场劈死了,而杀了真龙之子的罪孽就刻画在九黎的血脉之中,惩罚着九黎因为贪念造成的罪孽,让九黎自此以后都饱尝着被人奴役的痛苦,生死不由自主,而他们这些有能力的大祭司与大巫女,能力也渐渐消退,最后仅仅能保护族人不受太多迫害罢了。
这些年,九黎早就被分化了,有些因为权与利早已迷失了自己,从被害者变成加害族人的,有些人逃离九黎就为求得一丝自由,有些人为了保护剩下无辜的族民,就只能委屈地留在族中让人利用。
「所以你现在是要我出兵去平乱?」司徒易听到这里,多半是不信的,因为她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
「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带着兵马去平定九黎之乱。」因为这是你的天命,亦是我今生的使命。
见她如此笃定,司徒易久久不语。
黎真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相信自己,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静静的站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你先在府中住下,其他事待我查明后再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她并没有骗他。
「好。」她乖顺的应了一声。
司徒易想了想,又叮咛道:「这段日子你就以远方亲友的身分住下,还请姑娘别将事情泄露出去。」这事太过久远,一时半会儿的查不清楚,他不希望这期间又惹出什么事端。
「王爷,这事太过荒唐,你信吗?」苏邦极为错愕又不敢置信,什么神石、逆天禁术延寿的。
「她说得有凭有据。」只是还没查证。司徒易转头看向拿着羊皮书的赵稽,问道:「如何?是严密真迹吗?」羊皮书里用的是小篆文字,字迹这部分还是得让赵稽认一认才行。
赵稽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这字迹应该是真的,当今流传在世上的也有许多严密小篆的字画,严密最出名的就是小篆,许多初学篆文的也多半是临摹严密的帖子,这笔迹看起来应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