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蠢到将他视为生命中的唯一男子?!
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比较傻?究竟是谁呀!
见美人儿勃怒转身就走,木头男子赶紧向纤影伸手,心慌意乱之际一张口——
“胖胖别走!”
纤影闻声定住不动了。
氛围安静,那知道闯了祸的木头男子,僵立静止,连呼吸都不敢了。
良久良久后,盛怒中的人儿才终于缓缓地、慢慢地、冰冷地旋过身,以火山爆发般的眼神瞪住木头男,咬牙切齿地一宇一字说出口。
“我叫杜盼盼,不叫杜胖胖!是盼盼不是胖胖;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许再在发急的时候开口喊我!听、见、了、没、有?”
呃,听见了。
在人儿勃怒地摔门离开后,天道存对着那被摔得行将解体,摇摇欲坠的门扉心道,并忍不住在心底生疑,不明白何以外界人会给盼盼取个“棺铺西施”而非“棺铺女罗刹”的封号。
老实说,在与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后,他真心觉得后者于她,其实还比较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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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你家可好”棺铺内,晚膳时分。
虽然说是在用膳,却也是杜家拿来检讨今日工作成果的时候。
“壮儿。”杜家老爹杜可好,边挖饭吃边问向儿子杜壮壮:“杭州‘庆余棺行’订的那十口福棺,你让工匠赶工得如何了?人家可是要拿去摆做店面的,作工丝毫不能马虎。”
“知道啦,爹。”
人如其名的杜壮壮,抬高了一张晒黑的和气笑脸,回话的同时没忘了继续往桌上香喷喷的热菜动箸进攻。
“那批棺材我已交代了再交代,吩咐了再吩咐,务必让师傅们多放些心思下去,雕了棺材花,嵌上了缝,并仔仔细细刷了几次漆,保证绝对不会砸了您的招牌。”
“是吗?”杜可好满意的点头,露出微笑,转头问向媳妇:“春花,今儿个里可有铺新订单?”
“有的,公公。”在公公面前永远只有笑脸相迎的魏春花,乖巧的开口,“有三笔单子,且刚好挑的日子都是这个月二十九。”
“没办法,下个月是鬼月,谁都不想排在那时候,肯定这个月会忙些,人手还安排得过来吗?”
“人手安排不是问题,不过公公……”魏春花瞅了杜可好一眼,把话停下。
“怎么?有问题吗?”
“其中有一家,要求一定要和小姑亲自洽谈才肯下订,而且对方订的是香木圆心十合头,咱们铺里最上等的棺,又说了所有仪式都要包给咱们来办。”
听起来这可是桩大生意呢,只是——
“对方派来负责协商的人是……”
接收到公公的询问眼神,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魏春花凉凉作答。
“是男的。”
话说完魏春花便垂下眸子,没让杜可好见着她那不以为然的眼神。
没错,是个男的,那又怎样?
拜托!打开门来卖棺材,能够规定上门买家的性别吗?难道说家里有男眷的,就都不许死人了吗?真是可笑!
偏偏她公公和相公,全都将盼盼那丫头给宠上了天,由着她耍任性,还筛选客人呢,真是胡闹!
西施、西施,光靠那块“棺誧西施”的招牌,天上就会掉下银子来吗?
桌底下的脚让人给踢了一下,魏春花抬眸,见着了丈夫送来的警告眼神。
多吃饭少碎嘴!
杜壮壮的警告让原还有话要说的魏春花,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扒饭。
至于杜可好,则是将询问眼神转投给了女儿。
“盼盼,你怎么说?对于接下这单生意可有兴趣?没关系,你尽管表示,我和你大哥绝不会委屈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不想委屈女儿却能委屈媳妇?就她杜盼盼娇贵而她魏春花就活该倒霉吗?
心头满是不悦,杜家媳妇儿低头扒饭的声音更响了点。
让老父凝眸问了半天的杜盼盼,先是幽幽地放下碗筷,继之托腮叹息,最后菱唇轻启,说出的却是让在座三人同感一头雾水的话语。
“都三天了……”那双迷迷蒙蒙的美眸像是看着父亲,却又仿佛视而不见,“他居然没来求和赔不是,敢情真的是蛇蜕皮,皮在痒了……”
听不懂的杜可好正想问清楚,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像是夜鸰的啼音,紧接着他那原是神魂不知飞向了何方的宝贝女儿,猝然跳起身,抛下了一句——“我吃饱了!”就眉开眼笑地奔离愣视着她的三人眼前,跑得不见人影。
吃饱了?!
杜可好瞪着女儿那压根没碰过的一碗饭,愕然的眼神半天收不回。
这丫头,真是愈大愈让人搞不清楚究竟在想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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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盼盼气喘吁吁地来到两家相临的小门旁,果真见到了让她又气又恨却又放不下的男人。
抚胸顺气,她别过小脸不看他,打死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太过喜悦的眼神,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开心能见到他。
见她虽然被他用暗号喊了出来,却是扭过身不理人,天道存神情有些无措。
“盼盼,你……”他原是想问她还在生气吗?想想不好,遂改问道:“在吃饭吗?”
“是的,我在吃饭……”芙蓉股的绝艳小脸冷冷转过来,“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而不是要道歉陪不是?不是要告诉我,在经过了几天的思量后,你终于发现了我比你的师父们还重要?
问话时,杜盼盼在心底起誓,如果这根木头胆敢点头,她肯定二话不说,再度扭头走人。
“不是的……”天道存搔搔头,憨容上微现局促,“你好像……我好像……欸欸,我们好像有三天没见面了吧?”
“恭喜喔!几日没见,数字能力进步了。”
“盼盼……”他无奈的叹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芙蓉小脸冷冷抬起,“我是不是在生气,对你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撒谎!”杜盼盼一双美眸里凝聚了水气,随时有可能聚云化雨。“如果真的重要,你怎么能在过了三天后才来找我?”
“那是因为……”木头男子神色微憨,“我出城去了。”
出城?
在明知道她生气的时候?美眸不再众云,改为雷电交集了。
“哼哼!你可真有兴致。”
“兴致?盼盼,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人教我东西。”
“教你什么?”她冷嗤,“又是为了想解出那些乌龙鸟问题?”
“不是的,我是为了学做这个送给你。”
他那只始终搁在身后的大手终于伸出,掌心里捉着一个她不曾见过的怪东西。
“这是啥?”她眸里浮现一丝迷惘。
“羊皮囊。”天道存回答她,上前一步,将东西交到她手上,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开始解释。
“要做这气囊得先宰一头羊,将羊皮像脱衣服似地整个扒下来,再将四条腿和两头扎紧,要留心的是得选用山羊,因为山羊皮比绵羊皮要厚实,不易破损。为了防止漏气,制作过程里一定要放些胡麻油进去,现在会是这个扁样是因为还没吹饱气,等到要用前得先吹饱气,吹气前记得以嘴含一口油,对着羊腿的孔吹进去,还要记得先放盐水,这样才能保证扎口不会漏气……”
杜盼盼举起手,打断了眼前男人那没完没了,老太婆裹脚布似的冗长解释。
“你出城三天,就为了做这个东西给我?”
“没错!”他憨笑地点头。
“我要这个做什么?”杜盼盼没好气地问。他不知道男人在向女人赔罪时,若非送花就该送首饰,而不是这种拿在手里嫌油腻,且还带着羊膻味的鬼东西吗?
“有了这个羊皮囊,你就不必费神去学泅水,或是担心落到水里没人救了。”
嗯嗯,她终于懂了,搞了老半天,原来这颗木头脑袋还在那个“落水救人”的问题上猛打转,还在当她的发火,是因为怕落到水里人家不先考虑救她。
在见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后,她究竟是该感激,还是该继续生气?
杜盼盼面无表情,将那只臭呼呼的丰皮囊往地上扔去。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整天将这玩意儿挂在身上,就为了那可能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失足落水。”
天道存搔首,不懂何以他已帮她解决了问题,她却还是一脸冰霜?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他只好这么说了。
杜盼盼哼口气,“有备无患?说得好,那你把这东西拿去送给你师父们吧,反正他们在你心里向来就比我重要,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邻居!”
天道存不认同她的话,“你是邻居没有错,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
“是吗?那好,我问你,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木敦敦的国字脸上出现了困扰,“你是……盼盼。”记得要留意发音。
“盼盼是什么?”
果真是块木头,都给你机会了,说句好听的是会死吗?
“盼盼就是……”方正的国字脸上,再度浮现了天道存在思付乌龙鸟问题时的迷惘表情,“盼盼!”
啊啊啊!气到了胃好痛喔!杜盼盼猛跺莲足扭过柳腰,举步欲走。
“如果盼盼就只是盼盼,那你又何必来吵得人不能吃饭?”
“盼盼!”天道存伸手扯住发怒欲走的人儿,“如果盼盼不只是盼盼,那么盼盼又该是什么?”老天!这个问题比二师父出的还要伤脑筋呀!
盼盼就是盼盼,是他必须以生命来守护的盼盼,难道不对吗?
杜盼盼回头,美眸厉瞪着他。
“你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就只有这一个,你必须问你自己,放开手!”
“不放!”
天道存叹息,话虽这么说,但钳住小手的大掌,力道还是小心地控制着,
就怕弄疼了她。虽然他向来粗枝大叶,憨拙迟钝,但许是打小就扛起了得照顾她的责任,是以向来对她就比对任何人要来得小心翼翼,怕她饿,怕她哭,更怕她受伤。
“盼盼,你是不是癸水来了,所以最近才那么容易上火?”
火气跑到了脸上,杜盼盼酡红着小脸,死命地跺足。
“你你你……我我我……才不是呢!你没事胡猜什么?”
只怪两人相识岁月太长太久,他甚至还帮娃娃时代的她换过尿巾布,她又打小习惯了什么事都爱巴着他说,这才会弄得她的大小琐事他都知悉,且还视作理所当然地毫不避讳。
讨厌!也不想想她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能把那种事给挂在嘴边上问的吗?
天道存再度叹气,“你不胡乱发火我就不胡猜,而且气了三天也该够了吧?再气下去是会伤身体的。”
气饱了吗?她气饱了吗?闭上眼睛问着自己的杜盼盼,没来由地感到泄气。
她明明知道那是块木头的,是她自己选择了要喜欢他,要走上这条路的,难道不是吗?
既然早已知道他的口拙,又怎能希冀从他口中听到甜言蜜语?
如果他真的说出了,她可能会被吓到,当他是学坏了。
他说的其实也没错,盼盼就是盼盼,就好比天道存就是天道存,改不了的。
而她,不就是因为他那敦厚笃实,可以给她安全感的性子才会喜欢他的吗?
虽然恼他不开窍,气他不解风情,但这种事得慢慢来的,她又何必硬要为了这种事搞得两个人不开心?天知道在斗气的三天里,她有多难受。
更何况——
她将眼神投往被遗忘在地上的羊皮囊,他其实是在乎她的,在乎到会将她的所有玩笑话认真思考对待,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念头一转再转,杜盼盼虽已决定原谅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出题刁他。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哼首曲子给我听吧。”
“哼曲?”天道存那张老实脸上窘色遍布,“我不会。”
“谁说不会的?我小时候睡觉时你不都哼给我听,哄我入睡的吗?”“那……”老实脸上的窘色更浓了,“那都是顺口胡诌的。”
“胡诌的也行,总之,你哼曲儿给我听,我就不生气了。”良久良久之后,天道存再度如往日般地对她投降。
他唱了,而她,笑了。
第三章
贵妃躺椅上,有美人斜卧。
美人儿梳着云髻,耳畔翻飞着细软发丝,眉眼如昼,容貌似仙,肤如凝脂,身形曼妙,光是斜卧于软榻上,不经意地流转着眼波,就已够让人神摇意夺到险些忘记呼吸。
但如此绝艳的画面,却突然出现了个败笔。
只见美人儿悠悠启口,不是吟艳诗,不是叹悲调,她哼起了一首像是摇篮曲般的小调。
老虎回家,蜜蜂睡觉,宝宝也该要睡了。
星星微笑,月娘姣好,万物俱坠入安眠。
钉钉木头,敲敲棺材,你要学着不怕黑。
停住哭泣,忘记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斜卧于软榻上的杜盼盼,小脸枕着手臂,水眸中流转着璀璨光芒,边哼着曲儿,边忍不住于唇畔浮出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见我如此悲惨,你还笑得出来?”
一把向来潇洒轻灵、此时却是溢满苦味的女嗓,勾回了榻上美人的注意力。
仓仓皇皇坐直娇躯,杜盼盼酡红着脸开口。
“对不住,飘飘,我……恍神了。”
“恍神?”站在窗畔的白衣少女侧过一双冷漠清瞳,“恍神了还会哼曲?少骗人了,肯定又是在想我那木头三师兄了。”
自知什么事都瞒不过眼前这古灵精怪的手帕交,杜盼盼只得选择傻笑。
眼前白衣少女天飘飘,乌龙观里的小师妹,和杜盼盼同年,今年十七岁。
虽说两人同年,但天飘飘却是在三岁时才让人给扔到乌龙观外。
即便岁数相当,两人情同姐妹,其实她们俩的性子天差地远。
杜盼盼性子柔弱,爱面子,会在人前装乖巧扮懂事,天飘飘却是独立而坚强。
天飘飘从不在乎旁人给她的毁誉论定,只在乎自己活得开不开心,使坏整人的手法有没有推陈出新,将人整得哇哇叫,这会让她产生成就感。
杜盼盼打小就爱哭,十足十的水娃娃,天飘飘却是从来不哭的。
甚至听说在天飘飘三岁,让人在观门外发现时,她也没哭,只是睁着一双灵瞳坐在阶前,丝毫没有惧色。
或许在外貌上,杜盼盼胜过天飘飘,但她却很清楚天飘飘有种独特的气质,那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自信灵巧,聪明慧黠,天飘飘打小就是杜盼盼的偶像,每当杜盼盼有了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难题时,头一个想到要问的就是这手帕交。
但此时,天飘飘却破天荒头一遭找上她来问问题。
杜盼盼原是很开心能有机会回报,却让好友带来的难题给难住了。
因为那可不是动动脑就能有答案的乌龙鸟问题,而是个棘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