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去靠在那堵石壁上,它动你就跟着动,千万别离开。”
“哦,嗯嗯。”
打小到大从没怀疑过大师兄任何决定的天道存,乖乖地照做了。
于是在众人眼前,那道厚实的岩壁再度诡异地动了起来,直至退开到天道存左右两侧,分别出现了一个墙洞为止。
安静无声,就连地上落了根针都能听见,直至令狐祟发出大吼——
“快!还不快点进去拿宝藏!”
这话一出口后,几个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闪着贪婪的光芒。一个个或捉火把或提灯,争先恐后地钻进墙洞,将方才原想置乌龙观两师兄弟于死地的事,全抛到九霄云外。
良久良久,在那六个脸上满是疯狂神情的男人进洞了好一会儿后,天道存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呃,大师兄,我现在……能动了吗?”
天骧游没好气地摇头笑,“可以!”我亲爱的木头三师弟呀!你还真是无欲无求得可以。笑了笑后,他才再说:“你不动咱们怎么进去?不进去又怎么让你完成师父们所交代的任务呢?”
“对喔。”
仿佛直至此时才想通了墙后是个偌大的宝库,天道存伸手牵起杜盼盼,跟在天骧游身后,探身由墙洞进入了墙后世界。
即便发现了墙洞,即便可能宝藏有望,但杜盼盼才不理什么狗屁宝藏,全心全意只想着一件事,她心疼地着向天道存:“伤口疼吗?”
“不疼。”憨笑摇头,他说得一本正经,“自从看见大师兄,知道了你能够平安无事后,我就不疼了。”
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杜盼盼安静地紧随在他身后。
在进了洞后,天道存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因为让那遍地金光闪闪的物事给闪烁得好半天睁不开眼睛。
“哇!好壮观的宝藏喔!”就连早已阅宝无数的天骧游也看花了眼,忍不住发出惊叹。
数不清的宝物堆累在地上,高可及顶,极目望去不见尽头,以满坑满谷来形容还算是客气了。
真的!天骧游从没想过那张藏宝图居然是真的,传闻是真的,而眼前的这一切……他低头拾起一枚金饰细细鉴赏,也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宝物里包括着难以计数的纯金饰物及日用器具,有女人家用的耳坠子、戒指、项炼、脚趾环,有男人家最爱的弓羽箭镞、剑戟盾矛,有家居物如精瓷碗碟、象牙箸、古董花瓶等等,样样件件都是精雕细琢的精品,有的甚至还嵌上拳头大小的宝石。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让所有宝物给环簇子其中的金冠。
那顶金冠是由数万片细小的黄金薄片串连而成的,除了黄金薄片外,头饰上还布满着以金丝线所织出的繁复花饰,端的是金光灿烂,巧夺天工。
天骧游双手环胸,边看边摇头,忍不住啧啧称奇。
“好个金冠皇帝,那家伙果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他原还想再多说几句的,但在想到身旁的木头师弟,与这藏宝人之间可能有的血缘关系,笑笑的耸肩没再说话了。
至于天道存,则是无暇多顾多瞧,迳自由腰际取出一只他早已备妥的麻布袋,低头拾起了金砖。
那口麻布袋倒也不大,在装了约莫三十块金砖后就再也装不下了。
“盼盼,任务达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天道存抬起头,对着杜盼盼笑得合不陇嘴。
“你就拿这些?”虽然早已知悉三师弟的无欲无求,但天骧游还是忍不住感到傻眼。
毕竟宝库上写得很清楚,“非我子嗣,莫图我宝”,换言之,就是若为其子嗣,就请悉数拿啰!这些东西是道存想拿多少都成的,甚至还包括那顶价值连城,此时已引起那些狐狸争执的金冠,毕竟在贪婪成性的入骨子里,都有着想当皇帝的潜在因子——
“我先说了,这顶金冠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可笑!我是你老子耶!居然想跟你老子抢东西?”
“老子又如何?等你将来死了后,你的哪样东西不是我的了。”
“死畜生!居然这样算计你老子!”
“喂!你们父子俩够了吧?这一路上若非有我在动脑筋,你们哪能成功?这顶金冠是我的!”
“我是你师父,金冠是我的!”
“谁管你是谁?金冠只当属于有本事的人!”
瞥了眼那些早已争红了眼,眼看就要打起来的狐狸,天骧游神色悠闲地问向天道存:“你不想要那顶金冠?”
“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天道存面现困惑,“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是啊,那两个嗜钱如命的老家伙是没说,但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头有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新鲜玩意儿呀!
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一句也没多说,向来认定一切合该随缘的天骧游,将视线转至杜盼盼身上,却看见她对眼前满地的宝物,居然也是同样兴趣缺缺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想笑。
难怪她打小就相准了道存,怪人爱怪人,这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
“杜姑娘不拿件首饰之类的东西?”好歹做个纪念。
“我才不要!”用力摇头,皱着眉心的杜盼盼一脸作呕的说:“一看见这些东西,我就会想起那十三具身首异处的尸首,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不该先起了贪念,但也未免死得不明不白。”
听见这话,原还想拿些首饰孝敬爱妻的天骧游,眯了眯俊眸决定放弃。
也对,这些东西原是当年黄巢那批家伙打家劫舍来的,本就沾满了血腥,现在又加上令狐祟的一番诡计,更成了罪恶渊薮,毫不可取了。
他可不想让他的亲亲娘子沾惹上这些脏东西,反正她夫君有的是本事,能用自己的脑子及双手去帮她赚来首饰,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
想起娘子心头生热,天骧游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龌龊肮脏之地,回去抱抱他的亲亲娘子了。
“对喔,盼盼,幸好你提起,否则我都忘了这些坏蛋干下的坏事了……”天道存面色凝肃地问向天骧游:“大师兄,原本任务达成咱们自当离去,但这些坏蛋,难道就由着他们不但不必杀人偿命,甚至还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得偿所愿?”
天骧游神秘一笑,摇摇头。
“是不是真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现在还言之过早。走吧,这里头空气好差,咱们到外头再说吧。”
天骧游领着两人钻出墙洞,而在那外头,还守着个傻盼着主人的兽奴。
“兽奴!兽奴!主人!主人!”天骧游笑容可掬地伸手比着墙洞,“叫你!叫你!进去!进去!”
兽奴听了当真,没再搭理天骧游等人,想尽办法地又是缩头,又是弓缩着身子,好半天才终于将自己挤进墙洞里。
“成了,这里没咱们的事了,回家吧。”天骧游笑眯眯地对着他们摆手。
“大师兄,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些坏蛋还在里头乐着,坏人没有得到报应,这样是不对的。”
“老三,你信不信大师兄?”
天道存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当然柏信!”
“那好,大师兄告诉你,虽然他们是坏人,但坏人自有老天爷惩戒,不需要动用到咱们,也省得弄脏了我们的手,并为自己妄添杀业。”
“可老天爷日理万机,面对万千苍生……”天道存忍不住犯嘀咕,“会不会漏了这一桩呀?”
“就算老天爷忘了惩,但他们体内的贪婪性可不会放过他们。”
杜盼盼忍下住插嘴,“你大师兄的意思是,他们会自己狗咬狗,自食恶果。”
“杜家妹子答对了。方才只不过是顶金冠就已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父不父,子不子了,你觉得他们真能冷静地、不贪心、不疑神疑鬼地均分那足以让他们六个人活几辈子的宝物吗?”
若是以武力来比斗分赃,虽说令狐祟那老狐狸受了伤,但别忘了他遗有个忠心耿耿的兽奴,所以究竟最后的赢家到底会是谁呢?哈!恐怕是那狞笑瞧着这一切的老天爷吧。
想通了的天道存,终于浮出满意的微笑。
“没错!大师兄说得对,我们没必要为这些恶人弄脏自己的手。盼盼,我们回家吧。”
大手牵着杜盼盼,背上扛着“师父的任务”,天道存在他大师兄的目送下,一步步远离了黑虎泉洞。
至于天骧游,在终于解出了谜,开开心心地回去搂着亲亲娘子温存了两日后,第三天,他带了些“家伙”再度回到黑虎泉,钻进洞里,来到了宝库外。
他探头进洞,里头火光全无,黑黝黝的洞里弥漫着一股骇人的血腥味。
在那死寂得仿佛没有半点声响的洞窟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
想了想后他退出墙洞,先将手上“家伙”在洞口外排好,拉长引线,在他出了黑虎泉洞后,便将引线点燃。
接着他转身拍拍掌潇洒离去,没理会紧接着在他身后传出的轰隆隆爆炸声响。
他虽跟道存说惩恶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但弄个火药?嗯,还不算太脏啦!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肮脏化为无!
老天爷呀,请收回你的宝物,别再拿来玩弄自制力太差的人类了。
尾声
仁义和仁慈原是眉开眼笑地坐在桌旁,盯着三徒儿自麻布袋中,一块一块地数着他们所得到的金砖。
却在听完天道存对宝库里满地宝贝的描述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地褪去了。
“你的意思是……”仁慈瞪大肥眼往小子身后瞧去,却见小子身后,连半只麻布袋也没有。“那里头不只有三十块金砖,而可能有三百块,甚至是三千块?”
不知死期将至的天道存憨笑着开口。
“不,师父,我没细数,但那堆成了整叠。塔似的金砖墙呀,怕还不只一万块金砖。”
“而你……”仁义额上青筋不断地抽动,“只、拿,了、三、十、块?”
“没错,因为徒儿只带进去一口麻布袋。”
你是猪呀!原先带几个进去都无所谓,你不会在瞧见里头宝物那么多那么多后,先跑出去多买几个麻布袋,然后跑回去装吗?
好吧,就算这小兔崽仔真的不够机灵,那个跟在他身旁的机灵鬼,难道也是瞎子?
“见你只拿这些东西……”仁慈寒声问:“你大师兄什么也没说?”
“有哇!”天道存神情憨厚的点点头,“大师兄说你就拿这些?你不想要那顶金冠?”
仁义由牙缝问挤出阴冷嗓音,“那你又怎么回他?”
“我说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他想要呀!他想要呀!呜呜呜……他怎么可能会失心疯地不想要呀!
仁义和仁慈各自仰头重拍胸口,努力咽下险些狂喷飞出的恨血。
啊啊啊啊!他们没说了想要,是因为不知道里头有呀!
这个小笨蛋!那个大坏蛋!他们辛辛苦苦地拉拔大一个笨蛋加一个坏蛋,究竟是为了啥?难道就是为了要气死自己吗?
弄不清楚两个师父究竟是怎么了,天道存神色木憨地乖乖坐在椅上,看着师父们不再对他笑了。
接着师父们一个人捉起十五块金砖,气呼呼地抛下话,说是要去闭关。
闭关就闭关,但没想到两位老人家这回还闭得真久,死赖在里头不出来,害得天道存想要拜托他们上隔壁棺铺去提亲都没办法。
一等再等,结果反倒先等到神情颓丧的回观里来的天威望。
没多久后,一群人找上门来,居然是天威望的家人来找他回去出任少教主。
天威望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
但仁慈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放人,狮子大开口地先索了一千块金砖才肯放人。
天威望临走前,拉着天道存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
说什么要他懂得珍惜人家对他的好,说什么要他别再木木呆呆,要懂得筹算未来,听得天道存一头雾水,还当是盼盼去跟二师兄说了什么。
在天威望离开后,那两位得到一千块金砖的师父虽然愿意出关了,却对天道存请他们帮忙提亲的要求,一再找借口拖延。
废话!
老大娶了老婆就跑掉,老二也被带回他家里去了,现在老三成了他们身边的最佳帮手,虽说是笨了点,但还算耐操好用,如果老三也娶了妻子,且还是个聪明如杜盼盼那样的小女生,那他们日后还能玩谁?还能整谁呀?
不许不许!他们坚决不许这样的惨事发生。
他们只爱看闹剧,不爱看有情者终成眷属的圆满大戏。
拗不过两位师父又无计可施,天道存与杜盼盼的亲事就这么被拖着,直至那一天,熊惜弱抡着鸳鸯双刀找上门来。
“是个男人就该懂得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熊惜弱对着天道存发出了怒吼。
一句话让众人鸦雀无声,更让大厅里的另一头,那三下五时就要过来瞧情郎的杜盼盼,跺足扭身要走。
见人要走,让众人给围住的天道存发急了,忍下住伸手喊道:“胖胖!你要走?”
欲定的纤影气得扭回螓首。
“是盼盼不是胖胖!都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以后发急时不许喊我!哼!我干嘛还不走?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看你怎么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吗?”
气死气死!她都快被他气死了!
原来之前她都白操心了,操心他太过老实,谁知道他或许真的是块木头,却绝对是块色木头!
原来除了她,他也曾经“那样那样”,像个野兽似地对待过其它女人!
啊啊啊!这个死木头!她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
杜盼盼躲在房里哭了又哭,约莫半个时辰后,她才终于听到门外有声音。
“啊!吓死人了!你这个样子跑来我家,会把客人全都吓跑的啦!快走快走快走开!回你隔壁去啦!”她听出了是嫂子的声音。
“杜大嫂!”跟着传来的是天道存那木头的憨憨嗓音,“我不走,我要见盼盼。”
“你要见谁都可以,拜托先把肩膀上的伤口包一包吧!血流得满地,咱们这里虽然是卖棺材的,但可不兼卖死人呀!”魏春花难得会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木头又受伤了吗?
屋里的杜盼盼听得忘记了哭,殷红着一双大眼心疼地想,这个笨木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嘛!
没理会杜家嫂子,天道存迳自对着屋里的人提高嗓门道:“盼盼!你听我解释……”
一听他喊着自己,杜盼盼心疼褪去,恼火袭上,伸手捂耳,“不听!不听!我不听!你想说啥都去对那个需要让你‘负责任’的人说!”
屋外安静了片刻,半晌后才终于再响起天道存满含着局促的嗓音。
“可、可……盼盼,在、在这个世上,我、我唯一需要负责任的女人只……只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