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他不能再放任她为所欲为了。
低俯下头,他溺爱地舔舐她蔷薇般的唇瓣。“……我的夏衫,好好睡吧。等你醒来,我会让你成为我最美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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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炮竹隆隆声传进她耳际,她觉得自己才恍然回过神来。
意识仍是模糊朦胧,慢慢地,她察觉四周响起了各种吵杂的人声,她眼前一片红雾弥漫……
她皱眉、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但立刻有种踉跄的感觉──她的身体马上被人从两侧搀扶住。
这时,她终于听清楚一道声音在喊着:“……送入洞房!”
什……什么?!
她……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红雾,是遮着她脸的红盖头。是了,今天是她和吴桓拜堂成亲的日子。但,等等!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事?
恍若处在宿醉过后的晕茫状态,她竟有些辨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在梦里抑或虚幻中,此刻她只感到这身子好像不是她的──她知道她正被人扶着往前走;不过,更明确的说,她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
有人簇拥着她、在她四旁说说笑笑;然而等她真正恢复五分神智,她的人已经呆坐在某个安静的地方。
垂下眸,透过红巾下缘看着自己放在红裙上、无意识紧紧扭绞的十指,她抿唇,试着放松自己。
她悄悄松开手指,悄悄深吸一口气。
一时之间,许多清晰的、迷蒙片段交缠的记忆涌向她脑海,她总算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今天一早,她真的坐上吴家派来的花轿从家里出嫁,她还记得爹娘不舍的神情、震耳欲聋的喜炮声,和一路摇晃的花轿让她难受得几度想跳下轿;可为什么她的记忆只到花轿半途停下来,所有人在一处茶棚前休息喝茶的画面?接下来……
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实在有些头疼,她轻轻吁了口气,忍着想拿掉它的冲动──不行,她不能冲动。
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听到了外头隐约传来喧哗的声浪。
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她总算把自己嫁掉了啊。
幸亏这回在她决定接受吴桓的求亲到成亲的过程坚持尽量低调保密,否则难保她的姻缘不会像以前一样次次无疾而终。到最近这几年,她莫名其妙的带煞名声甚至连媒婆也不敢上她家的门;等她现在成了老姑娘,更是没人要了。可连她也没想到,因为嫁到邻城的姊姊的关系,她因而认识的秀才吴桓,竟意外在几个月前突然向她求亲。
老实说,虽然吴桓两年前才死了妻子,身边又有三个孩子,不过他人斯文有礼,她和他也处得来,所以对他的求亲,她没考虑多久便点头答应了。唯一可惜的是,成亲后他希望她专心当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别再碰酒──为了这个,她其实有好几次处在放弃他或放弃她热爱的酿酒的挣扎中,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顺从他的愿望。
既然她已经有了成为他妻子的准备,那么就听他的吧,即使心中有着强烈的遗憾,可她也没有多少青春可以再蹉跎,而且现在她也没后悔的机会了。
慢慢定下心来,但这时另一个身影却偷偷闯进她的思绪,让她胸口忽地翻涌起各种复杂的情感,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头痛或是松口气。
那小子,现在总该放弃了吧?
她没料到当时她随口回应他的一句话,他竟会当真。但世事难料啊,原本她以为六年后的自己肯定会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哪知道,她不但直到今天才把自己嫁掉,且这六年来,她还被他几乎每两个月就派人送来的信连同各式惊喜礼物或要求喂养成了习惯;就像他还待在她家的那四年一样,她参与了他这六年来的喜怒哀乐,她甚至知道他的商业秘辛……不同的只是,他远在北方,而不是在她身边。还有,她本来估量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她莫名其妙的执着心意会逐渐淡忘,可惜她错了。
心绪蓦地有些浮躁,虽然她很想把那小子赶出她的脑子,不过,显然没用。
明明她就没把自己对他的承诺当真,明明她就没把他说的话当真,但,为什么此刻她和吴桓拜了堂,她却有种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歉疚感?而且,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失落感也冒出来了。
洪夏衫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跳。不过……完了!那四年之中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再加上六年来他信中的字字句句,竟在瞬间浮现她脑海,她的胸口第一次感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猛然拉扯得她心生痛。
不会吧?都这个时候了,就算她现在后悔,想逃婚也来不及了。
就在她忙着安抚自己备受扰动的心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接近声,和由远而近的笑闹声。
她立刻屏住气息,不自觉地僵住了身子。
天啊!和她刚拜过堂的夫君就要进来了,她竟还在胡思乱想?!
慢慢深呼吸,再吐口气──不行!临阵脱逃可不是她的个性。她冷静下来了。
原本她以为那些人会进来闹新房,但意外地,那阵听得出有男有女的人声喧哗仅止于房门外。很快地,所有的人声、脚步声像来时般又突地离开,可她立刻发现房门在同时间被人推开、关上,一个沉缓的脚步声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的心微微跳快。没一会儿,那脚步声在她前方停下,一种强烈的、全然的存在感立即笼罩住她。她愣了愣,胸口莫名一窒。
为什么她此刻忽然有进房、站在她身前的不是她所认识的吴桓的感觉?
透过红盖头,她根本无法看清已经来到她面前的男人身影,却可以清楚感受到来自他身上、似乎从遥远记忆中浮现某种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氛围和气息。
她猛地一惊,回过神。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联想到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也就在这时,原本覆在她头上的红巾突地被掀起,瞬间袭来的光线让她不由得蹙眉、眯眼;等她适应了光线后,才意识到映进眸心的,是一堵被红色大袍裹覆着的壮阔结实胸膛。
不禁眨了下睫,她稍怔,奇怪自己怎么完全没印象吴桓的体格有这般……惊人?
失礼地盯着那方随他呼吸起伏的壮观胸膛片刻,她才忽然省起自己在作啥。有些狼狈又窘迫地,她赶紧将目光由他胸前往上移,不意却见到了一张正怒目横眉与她对望的粗犷男人脸孔,她的脑际轰然一震,瞪大眼睛──他他他……即使这张脸的轮廓变得更深刻、更刚棱、更男人,她仍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路云深,你你……怎么会是你?!”倒抽一口气,她咬牙。
路云深,那个十岁时被她捡回家、十四岁终于被他家人找到带回去,却一直和她纠纠缠缠六年的臭小子,他,竟然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这里……不对!不只这样!
洪夏衫在刹间想到了什么似地在他身上扫视过一遍,再瞄向她置身的新房。这下,她的脸色更惊骇了。
定定地立在她身前、才刚掀起红巾的魁伟男人,即使一如计画地将她劫到京城,一如计画地成了真正与她拜堂成亲的新郎倌,但仍凶霸地瞪着她在烛光下娇艳的容颜,他的额上也爆出一条条青筋。
“你还敢说!”他由齿缝间挤出这声怒吼,然后故意用庞大的身躯威胁地将她逼至床上乖乖坐好。“这六年来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信上的字字句句,难道还不足够说明我会亲自砍了任何一个胆敢碰你的男人?更别提除了我之外,胆敢娶你的男人!”
勉勉强强从混乱和错愕中回神的洪夏衫,这下总算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作梦。
可恶!这臭小子自十二岁以后就忽然摆脱瘦弱形象,开始抽高长壮,没想到六年不见,他的体魄更惊人了──果然不枉这几年来她为他泡过的多少缸药酒。
“你把吴桓怎么了?”没将他的威胁当回事,她伸出纤指揉揉自己略微作痛的额角。这个从来就不是“知书达礼”型的小子,近几年随着他的商业霸主宝座愈坐愈稳,蛮子性格也愈加嚣张。不用亲眼见到,她光是从替他跑腿送信来的下人口中,多少知道了他信中没说、却是他做出来的一些轰轰烈烈、蛮横霸行事迹。这也就是她和吴桓直到拜堂成亲前,事事都得保持低调的主因。
但他还是神通广大地知道了。
唉!而且还神通广大到把新郎倌换成了自己。
听到“吴桓”两字由她嘴里说出来,路云深更加的怒火中烧。“我不准你再想着那家伙!”恶狠狠地。但下一刻,一双柔嫩小手蓦地“啪”一声欺上他岩石般的脸庞,他猝不及防的心脏一停,接着开始狂跳。
只是那么瞬间,他的满腹怒火、满身气躁便被浇熄。这时他眼里、脑里,满满全是这张笑凝看着他的桃花俏颜。
洪夏衫毫不客气地巴上他的脸,再用力一捏。“不准我什么?你再说一次。”挑起柳眉,她浅笑盈盈、轻声细语地命令。
而她这无异在捋虎须、太岁头上动土的嚣张举动,若是让其他人见了,肯定会为她的不知死活捏把冷汗。但路云深──这只横行京城,无人敢惹的猛虎、太岁──接下来的反应才更让人瞠目结舌。只见在人前狂妄强悍的男子汉大丈夫忽地脸色一软、气势尽消。“夏衫……”隐含无奈叹息地低唤她一声,倏地蹲下雄伟身躯,与坐在床沿的她对面而视。“你是我这六年来一直作着的梦,这辈子……不,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可能将你交给别的男人。你一定不知道,为了不让自己想你想到发疯,我只好将所有精力投注在工作上;为了你给我的一句承诺,我心甘情愿地等待;我等待的,只是能够真正拥有你的这一天……”像燃烧着火焰的黑瞳钉入她眸心,他的倾诉听来却是一声闷过一声。
望着被她捏得五官稍稍扭曲的男人脸庞,没想到他竟还有办法不受影响地对她吐露出这些令她浑身起颤、头皮发麻的绵绵情话。她抿唇,倏地松开手,可下一瞬,她松开的手却落入他宽厚的巨掌内。
毫无挣扎的意思,她却忍不住垂眸盯看着既温柔又霸道、将她牢牢握住的他的手。
“……对我来说,你就像我的弟弟──”她轻轻开口,试图用平静的声音安抚他浓烈得令她一时难以承受的感情。
“别自作主张界定我们的关系!”狠狠打断她的话,男人的火气轰一声又被点燃了。
“是吗?你丧失记忆了是不是?明明你来我家的头一年还叫我姊姊的。”提醒他。唉!怎么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哪。
路云深的眸中有些遗憾地一闪,低咒了声。
洪夏衫得意地勾唇一笑,抬眼望着他有些铁青的脸。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拿来骄傲的事,但她不得不说。“还有,你足足小我四岁,这你总得承认吧?”
四岁耶!也就是说,当她已经在扛酒坛了,他还在吸奶;当她已经大到足以把个迷路又失忆的小家伙捡回家了,他竟还连吃饭穿衣都不会。虽然后来的他改变很大,大到足以让人常常忘了他比她小四岁。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路云深凝视着她的笑,原本臭硬的表情突地转为若有所思。他钳住她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你在乎我小你四岁?”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他看到的只有她。但她会在乎?
洪夏衫朱唇的笑痕一敛。只有在家人和他面前,她才不用刻意维持洪家酒肆女儿永远爽朗、笑吟吟的美好形象。“对。笨蛋!有哪个女人想让自己看起来比身边的男人老的?”更何况还老四岁咧。
他深吸口气。好,她在乎。
“你觉得我们两人站在一起,有人会认为我比你小吗?”既然两人差四岁的事实他无法改变,那么这问题的答案她也反驳不了吧?
洪夏衫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知道他想说服她。曾几何时,这任她捶捏、任她欺负的“弟弟”,如今也长成了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只是,她从没研究过她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如此单纯吗?
当年她为了让他安心回自己家,这才随口答应他的要求;但这几年下来,两人之间的牵牵扯扯,恐怕她原本的无心无意,也很难不被他撩动出什么吧?
“……小深,”今晚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小名。时光,仿佛又回到好多年前,有数不清的闲时,两人就像这样聊天说笑,甚至一起研究品尝她新酿的酒……她的眼神因为回忆而微微迷蒙了下,但很快便在他像燃着噬人烈焰、令人半刻也疏忽不得的目光下回过神。“老实告诉你,我根本从未打算兑现对你的承诺。若不是为了某些原因,也许我很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
“我知道。”没想到她话还未说完,他便用粗哑的声音闷道。
洪夏衫意外的心一跳一紧。
眉眼沾染着阴霾,他忽然直起身,并且顺势将她从床畔拉起来,牵着她走到房中央的桌子前坐下。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一直到与他并膝坐着、他沉默地拿起桌上已盛满酒的两只玉杯,将其中一只放在她手上,接着用拿着酒杯的手勾着她的,她才若有所悟。
发现自己的胸口倏忽而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要抽回手。
他立刻用另一只大掌坚定而有力地稳住她。近在咫尺的浓烈凝眸饱含深切的渴望。“这是我们的交杯酒。”语调低沉而诱哄,意欲明显。
果然!她微蹙眉。“我不──”想阻止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要。”用意外温柔的轻语回应她,路云深望进她的眸心、一副准备和她耗到天荒地老的态势。
而她就这样被他缠着,毫无退路。
这臭小子!
咬着牙,她狡黠一笑,趁他怔然的瞬间,立刻将酒杯凑近嘴边,一饮而尽。
察觉到她的小诡计,慢了一步的路云深倒不在意地跟着把酒喝下。
洪夏衫放下杯,他却还没预备歇手──就在她来不及反应间,他已经动作俐落地抓起她一小撮发,用剪子剪下。她挑眉、傻眼,见他接着同样剪下自己的发;而当她发现他毫不犹豫地把两人的发三两下结在一起时,她竟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荡神驰。
她明白这层结发的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