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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阎王 page 10 作者:唐绢

  一名婢女驱着小步跟在身后,急着向他报告。「侯爷,小姐都安置妥当了。」

  「湿衣都换下了?」贵媛安问。他的脚步急,却不忘关心这问题。

  「都换下了。」婢女答。

  「看好小姐,如果她醒来问我去哪儿,说我有急事,出府了。」他面无表情,声音极冷地命令。「还有,不准她出多福院。」

  「好的,侯爷。」婢女低头再应。这吩咐的声音让她恐惧,彷佛在预告,如果没把事办好,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拐了个弯,多寿院的门就在眼前,门旁驻着一个小仆,手里端着药壶候着。贵媛安挥手,要婢女退下,让小仆跟他进多寿院。当他跨进屋时,脸上却是带笑的。

  主母朱丽氏斜眼看着他。「媛安向主母问安。」贵媛安微笑地向朱丽氏作了揖,然后在花几旁的圈椅坐下,面向朱丽氏横倚的躺椅。

  「哼。」朱丽氏不吃贵媛安这套。她看向那仆人安在炉上的壶,不客气地问:「那是什么?」

  贵媛安笑说:「听闻主母秋燥,因此差人上药街,配了翘荷汤的药帖。」

  「你也知道我秋燥。」朱丽氏冷笑。「你知道我为何心烦?烦出病来吗?」

  贵媛安笑得眼弯弯的。「媛安明白。」他说:「便是为儿子之前在婚宴上做出的疯狂举止而烦。」

  「还有!」朱丽氏用力地指着外头,尖声地骂:「你不但大刺刺地把那淫女带回来,还跟她躲在那多福院里头,干尽没人知晓的肮脏事!」

  淫女?贵媛安瞇着眼,隐忍着眼里的肃杀,表面上还是温温顺顺的。

  朱丽氏见他安静,再骂:「你们把我这当家主母放在哪儿?你们把德清这个正室看成什么?你们是兄妹,兄长从妹夫那儿抢了妹妹,这、这成何体统?!你们怎么可以不要脸……」说到一半,气有些喘不上,朱丽氏话说得断续,却还是坚持要说完:「毫无羞耻到……这般地步……这是乱伦啊——」

  贵媛安站起身,来到炉边,将壶里的药汤倒进宽口瓷碗里。

  「是,媛安知错了。」他双手捧着汤碗,以谦卑的姿态来到朱丽氏身前,像个孝子一样,侍奉她用汤药。「所以今晚才会来多寿院,向主母请罪。」

  「请罪?」缓过气后,朱丽氏嘲笑他此刻卑微的模样。「非要搬出三司使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你也知道怕?我以为我伟大的儿子,永远不知道惧怕为何物。」

  贵媛安腰弯得更低,使那碗汤药更靠近朱丽氏。朱丽氏以为他在求取原谅,其实他只不过是想藏起眼中的笑意。他们都以为,他今日前来,是因为搬出了三司使的名堂,他害怕了?想到这儿,贵媛安真的无法不笑,但他竭力忍着。

  「欸!」朱丽氏不耐地挥着手,想把贵媛安挥开。「我不喝!不喝!拿开!」

  「主母,媛安都向您认错了,您还是不肯原谅吗?」贵媛安放软声音,哄着主母。「媛安只是希望主母可以活得健健康康的。」

  朱丽氏垮着嘴,鄙夷地由下而上地打量着气势软下的贵媛安。她总算把这孽子的嚣张气焰给压下来,成为她掌中最美丽的一枚棋子,日后都可以凭她使唤利用。

  不过她不让这得意太早暴露,依然装得勉为其难的模样,说:「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她像个严母一样,教训着不成材的儿子。「你站在这儿,好好地给我说一遍!然后今晚一定要睡在多子院,不准去其他地方。」

  「好,媛安会照着主母吩咐去做。」贵援安高举着药碗,还是这声请求。「但请主母先将这汤药喝完,这样儿子才能安心,主母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朱丽氏啧了几声,悻悻然地接过药碗,将药全喝下了。她妥协,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想快点看到这逆子认错的模样。然后她还想顺势推舟,逼他把贵蔚那贱人交出来,让她下场极其凄惨,不再留有祸根,引诱她儿子的心思。

  朱丽氏喝完了汤药,粗鲁地将碗塞给贵媛安,催他。「好了,快给我说。」

  贵媛安从容自在地将碗放回桌上,又缓缓踱回来。他笑盈盈地说:「我错,错在容忍这个名字,太久太久了。」

  朱丽氏一惊,大喝:「我要你说什么?你给我说这个?!」

  「不是吗?主母。『媛安』,像个女子,安安分分地处着。敢问主母,这是您对我的一种祝福吗?」贵媛安不在乎她的暴躁,继续说:「我明白主母为何只疼宠弟弟们。因为您性子强,弟弟们性情弱,好掌控。而我从不把您的话当一回事,所以您厌恶我,这我能理解。呵,不过我想不通的是,您怎能天真地以为,我真会像这名字一样,一辈子安安分分的,只听从您的话?」

  「那是你父亲的意思!」

  「那父亲曾想过要毒害我,让二弟继承爵位吗?」为这黑暗的回忆,贵媛安的脸狰狞着。「您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干的肮脏事。」

  还记得那是他行冠礼前一年的事。他未成年,玉心尚未生得健全,仍会害病、受伤,甚至逃不过早逝的可能,而年轻的他更对这家族、这人心懵懂不知……这个作他母亲的女人,无一不清楚。可就为了让她最喜爱的儿子继承爵位,她竟在他的早粥里下毒。幸亏忠耿的老仆人为他挡下,使他侥幸逃过一劫。

  却也从此让他学会一件事。这个家,是蛇窟、是蝎窟!

  「胡说!」朱丽氏的脸死白,但她死不承认。「那都是你父亲要我做的……要不是看在你是长子的份上,加上我为你求情,你父亲的确就是要杀你这逆子!」

  贵媛安回复平静,耸耸肩。「都死无对证了,也没人可以确认主母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我也不在乎主母怎么看我了。」

  「你根本就不想认错!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大宰相的位置——」朱丽氏骂到激动处,本想站起来,可一使力,却发现下肢都没了力气。想说完话,话却变得断续。她咬着牙,再试。「坐——不、久……」

  贵媛安摸抚着扳指,继续方才未完的话。「主母,绝不会有人去在乎,一个神智昏聩的人所说的话。」

  「你、你……」朱丽氏看着那药壶,拚命地想挤出话。「下、药?」

  「您太过斤斤计较,媛安想让您好好休息。」贵媛安迎视这强悍女子瞪裂的眼眶,笑道:「药里有些蜚虫,服下后睡一觉,神智便能回到孩童般的纯真质朴。」

  蜚,是一种会招来水旱的灾兽,牛身蛇尾,头上仅一只独目。取其胆囊,制成使肉身麻痹的药物。若服用过多,便会使人陷入如疯癫的病态,甚至是教人毙命。

  「你——竟——吃蜚虫?!」朱丽氏连舌头部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您不用担心,主母。」贵媛安用安抚的姿态说:「您有半颗玉心保护,蜚虫再多,也害不了您的命。何况,我也不会为了您,背上弒母的臭名。」他笑。「因为您不值。」贵媛安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媛安就不打扰主母入睡了。」

  他泰然自若地向瘫在椅上痛苦的朱丽氏一揖。道别前,他又补说:「对了,在您入睡前,媛安还有一个请求。」他不理朱丽氏都已口吐白沫,继续说:「请您收回『淫女』这个词。」他瞇着眼。「没有人可以骂蔚蔚半字!」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彷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哮喘声。

  「祝您一夜好梦。」贵媛安只是用平静的声音,留下这一声冰冷的,祝福。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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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清氏如往常一样,在入睡前,都会对着铜镜,把自己眼角、嘴边、颊上的肌肤,全照看个仔细。确定没有生任何皱纹、斑点,才敢安心入睡。此时微微的夜风徐来,吹荡了门口处还没换下的夏季纱帐。她分神往右一瞥,忽然吓得叫了一声。

  模糊的纱帐下,直挺挺地站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乍看真像鬼魅的身影。

  她赶紧定睛细瞧,呼了口气,不想让惊慌给这人看见,她呵笑一声。「你今天怎么肯来我这儿啊?媛安。」

  贵媛安轻轻地掀开纱帐,微笑地看着他的妻子。「知道吗?今日事宜求嗣。」

  「怎么?涛澜侯突然要子嗣了?」德清仍维持她的笑脸,但说起话的声音不无得意。「怎不找小姑生呢?」她想,搬出父亲的名堂果然有用。

  贵媛安穿过屏风,来到里间的架子床前,捞起床帐。

  「还有,我决定了,德清。」他回头,看着跟进来的德清氏,笑得好温素。「行房后,我们来进行『画武罗』。」

  「什、什么?」德清氏太惊讶了,笑得有些诡异。

  「妳没听错。德清。」贵媛安摸着他的心,这动作竟让人有深情的错觉。「这半颗玉心,我过继给妳。」

  德清氏高兴极了,心里也再次恼着,应该更早跟婆婆决议将父亲搬出来。她笑得艳媚,款摆着腰身,一边走上架子床,还一边褪下薄袍,大胆地露出姣好的身段与丰腴。当她躺下时,发现贵媛安竟还着衣不动。她问:「怎么不脱衣呢?」

  「等妳来为我脱啊,德清。」贵媛安坐上床沿,勾起德清氏的下颚,着迷似地看着她。「为我增加些情趣吧,嗯?」

  「想通了,媛安?」德清展开双臂,缠上贵媛安的脖颈,凑得他极近,甚至挑衅地在他唇边吐气。「终究妻子比较好,对吧?」

  贵媛安笑而不答,一个俯身就将德清氏压上了床,激烈地吻着她。德清氏不但放浪地回应他,更慌快地替他的直裰解着扣子。

  贵媛安抽开身,喘几口气,低下头看着德清氏把他的衣抓皱了,有一刻他的脸上没了笑。可他的声音还是柔的。「德清,有些事,我要告诉妳。」

  「觉得对不起我了?」被情欲挑得没了节制的德清氏,一点也不羞地说:「玩腻了那青嫩,是吗?男人就是这样。」

  贵媛安摇摇头,微笑,俯下身,又将自己的唇舌喂进这女人的嘴里,继续挑得她没了防备。正沉醉其中的女人,忽然,觉得口中有个像药丸似的异物。她怔愣了下,摆脱了贵媛安的唇,伸手想去取,不料男人却用力地扣住她的双手。

  「你做什么?」她震惊。

  「嘘,德清,不要乱说话。」贵媛安笑看她。「咬破就不好了。」

  德清氏瞠大眼,转着舌想吐出那异物,可它藏在死角,仰躺的她竟无能为力。

  「妳知道妳父亲做了什么事吗?德清。」贵媛安不缓不慢地说:「挪公款,盖私宅,盗吞漕粮,私卖盐铁,滥收税目,包庇权贵,横行街市……妳父亲做的事,多的今夜都说不完,相当精彩。妳知道吗?」

  德清氏口齿不清地叫:「胡、说!」

  「每个做错事的人,都会这么说。」贵媛安挪出单手,扣住女人的下巴。他进逼,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吐出。「你们以为仗着我的权势,还可以嚣张多久?」他邪笑。「我不会再放任你们了。」

  一说完,贵媛安立刻低头,又是强硬地探入。他用舌头挤破了那颗丹丸,那苦涩的汁液马上流满了德清氏的嘴。德清氏皱苦着脸,想尖叫,但那汁液流进喉咙,烧哑了她的嗓子。贵媛安的口里也沾了一些,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有玉心保护,这点毒根本害不了他半分。只是他厌恶这苦味,便用茶水漱了口。

  「我得谢谢妳,德清。」他转过身,睇着扼着脖子在床上打滚的女人,泠冷地笑着。「妳为蔚蔚找的那门亲事,真是好啊!嗯?让我总算下了决心,除掉这窝蛇蝎,把她牢牢守在自己身边。这是妳的功劳,德清。」

  女人的脸色变红又变紫,挣扎地爬起身,想要去抓贵媛安,却滚落在地上,身体扭曲得像被火烤着的蝎子。

  「还有。」贵媛安拉着衣服,扣好扣子,拍抚上头每一条皱折,又说:「妳藉妳父兄所放出的流言,还不够狠,伤不了我。」

  他抬头,看那扭曲的身子越来越僵了,他残忍地呵笑一声。「不过,记住,妳伤了蔚蔚,就是这样的谢礼。」

  那女人在死前,花了最后一分力气,仰起颈子,死瞪他。

  「觉得如何?」看着那挣狞的脸,贵媛安却说得云淡风轻的。「跟那糖茶粿的味道,很像吧?」

  黑浓的血柱,从女人的七窍流出。原本精致的脸蛋,被这血污给割扯得残破。

  贵媛安看得很有兴味。这便是报应。

  「妳在地狱等着。」他说:「我会送妳父亲下去。妳不会寂寞。」

  然后,他离开了这间被烛光映得红通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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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起的贵蔚已整好衣服,上了餐室等贵媛安用早食。婢女说,侯爷一会儿就上餐室陪小姐用餐。

  贵蔚欲言又止。其实,她想问婢女,贵媛安昨晚为何没留在她房里,是去了何处。但是这问题让她觉得霸道而且自私,她不敢这么问的。

  她讨厌这样不知节制的自己,所以,她才想要离开这个家。

  离开这个家,她不必担心有人想害她,不必对大哥的反应提心吊胆,怕她的遭遇与想法被他发现,使他牵怒了谁。老实说,他的脾气对她是有点压力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脱离这样暧昧不明的氛围,不致胡思乱想——胡想着大哥是不是在别处履行他身为别人丈夫的义务。即使他这么做了,这也是应该的,她不该像个妒妇一样感到不安,多嘴地去询问。

  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她想离开这个家,然后躲在外头一个隐密的地方,独享贵媛安偶尔的爱,让这份爱变得珍稀,珍稀到让她只会顾着去拥有,独处时还能藉由回忆的沉淀,使这份爱变得更纯、更香,而不再妄想奢求更多。

  还有,她有一个真正的想法,始终不敢让贵媛安知道。

  即使她与贵媛安都表明了心意,他甚至大方如夫妻行房一般,对她袒露了自己的身体……可她依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多余的,甚至是不该出现的存在。

  这种罪人般的心情,总使她在欢笑与幸福过后,马上被阴沉的罪恶感揪起心,用矛盾的苦痛拉扯着笑脸。

  这感觉,她熬不过来的。就像此刻一样,明明外头的天空是晴朗的,可她的心里却郁积了许多脏东西。

  忽然,一双大掌从后头温柔地抚上她的颈项,亲密地柔捏了几下。贵蔚正要转头,小唇刚好亲上贵媛安凑过来的脸颊。

  「这礼物真好,蔚蔚。」贵媛安笑得满足。「早安。」他也亲了贵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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