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划破长空,直入云霄。
一栋栋摩天大楼越来越渺小,直至被片片流云湮没……
头等舱里,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对着窗外金色鳞片般的云层,轻声叹息。
她叫苏深雅,是个非常高傲的女人。当然,她也有高傲的资本。
论出身,她是台湾某位富商的女儿,出身高贵。
论才华,她毕业于剑桥大学,目前在英国一家通讯公司做经理的助理。
论长相,她身材高挑,气质高雅,明眸皓齿,肌肤如雪……
可是,在一个人面前她却失去了所有的骄傲。
苏深雅眨眨长长的睫毛,深情地看了一眼身边一身随意的休闲装,却充满精英味道的男人。他正凝神看着手中的资料,俊美的侧脸让她百看不厌,还有他眼神里浓的化不开的深邃,别说其他人,就连与他相识多年的苏深雅也无法窥见他的内心世界。
他叫Anthony,中文名字叫安诺寒。
自从上了飞机他便开始看报告,和她没有任何交谈,甚至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如果不是因气流撞击,飞机震颤,安诺寒淡淡地询问她是否系紧了安全带,她几乎以为男人忘了她的存在。
没办法,安诺寒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安静,冷漠,如千年寒冰。
苏深雅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次遇到安诺寒情景,那是她在剑桥读书的时候。
有一天,一个被她拒绝过很多次的男生又来纠缠她,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刚巧,安诺寒从对面走过来,他沉默地瞥了他们一眼,她求助地看着他。
出其不意,他一抬腿,一个极其完美的侧踢,只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苏深雅低头时,发现纠缠他的男生已经抱着头躺在地上。
等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安诺寒已经走远了,剑桥大学蓝色的制服在他身上穿出一种中国男人沉静的味道。
从那天起,她迷上了安诺寒。
骄傲如她,当然不会主动表白。在图书馆里,她能主动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或者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偶然间与他同桌,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可他每次都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保持沉默。
一年之后,她终于放下了骄傲,向他表白。
“安,我喜欢你!”
那是一个雨天,图书馆里,安诺寒起身去关窗时,她站在他身后说出了这句话。
安诺寒关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回头对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澄澈。
“谢谢!”
从此,没了下文!
所以,她更加迷恋他。
她从很多侧面去打听安诺寒,原来他是个澳籍华人,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个教人打拳的教练,母亲经营一间很小的咖啡店。他的家庭要支付剑桥大学这么高昂的学费很困难,所以安诺寒学习很勤奋,每学期都拿奖学金,他的生活也很低调,常常会骑自行车来上课。
安诺寒有很多朋友,但没有女朋友。他学习很努力,常常在图书馆里通宵读书,但他每到假期一定会回澳洲度假,不到开学的第一天不会回来。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不论工作多忙,安诺寒还会在假日时间回澳洲。
他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听钢琴曲,他最喜欢的钢琴曲是贝多芬的命运。另一个爱好是搜集加菲猫,不论大小,款式,只要是加菲猫,他一定会买下来。关于他这个怪癖,有很多版本的传言,其中有一个最不靠谱:他有个妹妹,不仅长得像加菲猫,还和加菲猫一样懒惰,贪吃,迷糊,贪玩,还爱闯祸……
转眼,已经三年过去了。他们从同学,同事,到现在……经历过很多事。安诺寒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他早已被残酷的生意场上磨砺得雷厉风行,她也不再是那个不喑世事的少女,她也变得精明强干,成为他身边不可缺少的女人。
昨天,已经二十七岁的安诺寒突然对她说:“我爸爸让我带女朋友回家,明天的飞机,你准备一下。”
她几乎吓得傻掉,但她还是装作很冷静的说:“好的,我马上去准备。”
于是,她就稀里糊涂跟他上了飞机,踏上去澳洲的见家长之路。
飞机终于降落,苏深雅有些紧张地挽着安诺寒的手臂走出机场,不停地在心里默念那些早已熟记于心的开场白。
取了行李,走到出口。
她立刻看见一个非常醒目的男人站在出口处,远远看去根本猜不出年龄。他身上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很普通,偏偏这种最低调的颜色在他身上都显得张扬。他身边站着一个很美的女人,她的美不是那种炫目的美,而是一种淡雅的,沉静的,美得让人舒服。
安诺寒笑着跟他们深深拥抱,并向他们介绍:“爸,妈,这是深雅,我的……女朋友。”
“伯父,伯母,你们好!”走近些,苏深雅忍不住细看安诺寒的爸爸。他有和安诺寒极为相似的冷峻的眼,挺直的鼻梁,刚毅的棱角,但他的看上去比安诺寒要多几分霸气,让人望而却步。
尤其是当他用冷厉的眼神打量她时,她不寒而栗。
苏深雅偷偷看向安诺寒,等着他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却看见他目光游移于四周。
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一丝失望。
苏深雅礼貌地笑着,刚要说些寒暄词,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突兀地从他背后跳出来,伸手捂住安诺寒的双眼,大声说:“小安哥哥,猜猜我是谁!”
女孩儿穿着松了一根鞋带的布鞋,破旧的牛仔裤,足能装进两个她的肥大T恤,辫子歪歪地系着,露出一张非常靓丽的笑脸。其实,她的五官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圆润的双唇,婴儿般娇嫩的肌肤,只是邋遢的打扮和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
安诺寒说:“沫沫,你下次能不能别提示的这么明显。这很侮辱我的智商。”
沫沫松开手,摇摇头,马尾辫跟着飞舞。“你这么健忘,万一你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多没面子!”
“我还没健忘到那个程度。”安诺寒又看看她身后,问:“Uncle和Aunt呢?”
“别提他们了,去夏威夷度假也不带我去。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是。”安诺寒的爸爸别有深意地说:“所以沫沫搬来我们家住了。”
“哦!”安诺寒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对他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小安哥哥,她是你女朋友吗?”沫沫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长得真漂亮,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嗯。”安诺寒牵过苏深雅的手,介绍说:“你以后叫她深雅姐姐。深雅,她叫沫沫,是我爸爸好朋友的女儿。”
苏深雅优雅地伸手,并刻意寒暄说:“沫沫,安常跟我提起你!”
“是吗?”她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也伸出手:“他说我什么?”
“说你很可爱!”
“他才不会!”沫沫与她交握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一脸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说:“他一定说我懒惰,爱吃,迷糊,贪玩,是不是?”
苏深雅第一次觉得很无语,只能陪笑着说:“他说的没错,你确实很可爱……”
沫沫抽回手。“小安哥哥一次都没跟我说起过你……”
见苏深雅笑容尴尬,双唇泛白,沫沫甜甜地笑了笑,笑得像个天使:“小安哥哥总喜欢把在乎的人放在心里,他从不提起的人,就是他最爱的人!”
安诺寒没有说话,俯身帮沫沫系上松了的鞋带。
“你们也累了,回家吃点东西再聊吧。”安诺寒的妈妈说。
“谢谢Aunt。”苏深雅忙附和。
谁知沫沫突然又说。“接完小安哥哥我就完成任务了,我跟朋友出去玩了。”
说完,她举起手挥了挥,头也没回蹦蹦跳跳跑出机场。
苏深雅的心莫名地一沉,她有种预感,这个安诺寒从来没有提起过的女孩儿,对他有着非凡的意义。
走出机场,苏深雅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司机跑过来,举止十分恭谨地把安诺寒的行李抬上一辆崭新的加长林肯车上。
安诺寒问他的爸爸:“新买的?”
“为了接你买的,这款车外观虽然丑了点,不过挺实用,载的人多,又方便放行李。”这口吻俨然是今天上街买了颗白菜,虽然被虫子咬了,还能凑合吃。
“嗯!是很实用,全世界最经济实用的恐怕就是这款车了。”安诺寒很赞同地点点头。
苏深雅不禁失笑出声,原来安诺寒有她所不认识的另一面。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在一个海边停下。苏深雅简直不敢相信面前两栋奢华的别墅就是安诺寒的家,因为单看他们家院子里停的一排名车,就知道安诺寒的出身不凡……
安诺寒提着她的行李,牵着她的手走进前面的一栋。一楼是个宽敞的客厅,以淡雅的白色为主色调。上面是四间卧室,安诺寒将她的行李提进其中的一间,那是一个套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从深沉简洁的摆设看来应该是安诺寒的房间。
“你休息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她的确累了,从安诺寒说要带她来澳洲,她一夜没睡,再加上旅途的劳顿,她早已疲惫得头脑发昏。
“那你呢?”
“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了,我有点事。”
说完,他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苏深雅没有睡,她趴在窗边看着海边的风景。
这里的景观很美,海浪声更美。
一阵一阵,演绎着万年不灭的旋律。
安诺寒和他的爸爸站在木板的观景台上聊天。
他时而说话,时而沉默,他的眉宇由始至终都在深锁着。
可当他看见远处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沫沫,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
第1章(2)
几分钟后,一阵细碎重叠的脚步声响起,苏深雅走出卧室,听见沫沫说:“你又不是我老爸,管那么多干嘛?”
“我要是不管你,还有谁能管得了你?!”安诺寒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唉!幸亏你一年回来两次,不然我早被你逼死了!”
开门声和关门声结束后,他们的对话声也转移到隔壁房间。
“你怎么弄成这样?”安诺寒的语气有些烦躁:“腿怎么受伤了?”
“跟朋友去爬山不小心跌的。”
“朋友?是诚?”
“……”
诚?听来有点像男孩儿的名字。沫沫没有回答,应该是默认了。
“小安哥哥,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洗澡!”
“你的浴室不是有门么。”
“万一你兽性大发冲进来怎么办?”
“你可以锁上。”
“门锁被你撞坏了!”
“……”
苏深雅无力地跌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她从两个人的沉默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更迷茫了。还有,这两个房间的隔音设施怎么会这么差?
苏深雅揉揉剧痛的额头,她的头被太多太多的问题填充,满的都要炸开了。
隔壁的房间安诺寒静了一会儿,便响起了水声,隐约听来像是洗澡的声音。
“刚刚你和风叔叔在谈你和深雅姐姐的事么?”沫沫问,声音有些模糊。
“嗯。”
“风叔叔怎么说?”
“他说尊重我的意见,感情的事……让我自己选择。”
“哦……”沫沫这句“哦”拖得有些长。
“你为什么让我带女朋友回家?”安诺寒问了个让苏深雅很意外的问题。
沫沫的回答更加意外。“我没有啊!”
“我爸说是你告诉他我有女朋友……”
“嗯!是我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
“沫沫?”
水声停止。沫沫的声音依然朦胧。“我撑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安诺寒的声音充满宽容和理解:“我帮你解决。”
说完,安诺寒推开门,走出房间,脚步渐行渐远。
脚步声听不见时,房间里响起了微弱的抽泣声,很久……
暮色渐晚,海潮起落。
苏深雅的情绪在潮声中渐渐冷静下来。
既然了解安诺寒的想法太难,那么她应该试着去读懂沫沫的心事。
快到吃饭时间,安诺寒叫苏深雅下楼吃饭。
因为吃的是西餐,所以整顿饭都迎合着西方人的用餐习惯——安静。
可表面上越安静,反而愈加可怕,每一下轻微的动作都会变成别人注目的焦点。所以苏深雅吃得特别小心,尽量维持着最高贵端庄的姿势。快要吃完时,安诺寒悄悄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很冷。她抬起头,装作很甜蜜地对他微笑,余光瞥见安诺寒的父母看看他们,又看看沫沫,神色有些无奈。
而沫沫看来的确挺贪吃,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光是牛排就吃了两份。
吃过饭,安诺寒的父母去海边散步,他的妈妈挽着他爸爸的手臂,身体依偎着他,沙滩上交错的脚印延伸到很远很远……
沫沫坐在沙发上抱着遥控器看足球赛,看得激情无限,丝毫没有在别人家做客的拘束。
安诺寒也并不急着上楼,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苏深雅悄悄将手伸到他的手臂内侧,身体轻轻依偎过去。他的肩好宽,好温暖……就像以前一样。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安诺寒的毕业Party,那天她多喝了几杯,哭了。花园里,她趴在他的肩上抽泣。“我好冷!你抱我一下好不好?一次就好……”
他摇摇头,把衣服脱下来,搭在她的身上,一个人离去。
回想起那一夜,她有些冷,依偎得更紧一些。“我好冷。”
这一次他终于伸出手,搂紧她瘦弱的肩。
“你陪我上楼休息吧。”她小声说。
“好。”
他们起身离开时,苏深雅悄悄回眸。
电视上,劳尔又进球了,梅开二度。
沫沫完全没有第一次那么兴奋,她用双手抱紧曲着双腿,聚精会神看着电视机。
她细白的小腿上有一片擦伤,抹了药,却还在渗血。
触目惊心。
苏深雅记得她第一次和安诺寒聊天,她问他:“你为什么叫安诺寒?”
他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你喜欢安静吗?”
他笑了笑,笑得时候嘴角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情感。
其实,安诺寒不但喜欢安静,他的话也不多,即使谈判的时候也总是极少发言,但只要出口必是字字珠玑,深意无穷。
所以,苏深雅早已习惯在他有限的言语里,去揣测他的心事。
安诺寒带着她回到房间,推开窗子,让晚风带着咸涩的海水味道吹散满室的憋闷。
他终于开口:“谢谢!”
苏深雅勉强地笑了一下。“除了谢谢,没别的话说吗?”
他轻轻动了动双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影集,掀开倒数第二页,看了一眼,又合上,脸上隐隐透出失望……
尽管无意的一瞥,苏深雅还是看清了那张照片。
那是安诺寒和沫沫的合影。
桌上的生日蛋糕上插着十四根蜡烛,烛光蒙蒙中,安诺寒轻浅吻着沫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