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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蝴蝶 page 6 作者:水月华

  他轻轻地抱起墨尘,几缕散发便从他松开的发髻上垂落,掩在那张思慕许久的脸上。

  无桢悠悠一叹,又温柔地望向怀中沉睡不醒的人,“我是个卑鄙小人,为了留住你,只好用这样的手段。墨尘……也许这次,你不会原谅我了。”

  修长、洁净得仿佛洁癖的手抽起那根白玉的发簪,让那一头乌发流泉也似地散了开来,雪白的枕,墨黑的发,像恍然开了一朵黑色的曼殊沙华,映着墨尘白里微红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无桢从未如此细致地端详过他,任何人,在乍一照面时,便被那双绝美的眸子摄去了心魂,还来不及看清他真正的面目。而今,那双眸隐没在眼帘之后,才发现他的五官原也是这般清秀而美丽的。眉是远山横,挺秀的眉峰此时因醉酒而微蹙;浓浓的眼睫犹如蝴蝶的翅,静静地休憩在他的眼下;鼻梁不算特别高,却很挺,也很清瘦;唇不点而朱,若微笑也仅是稍微划过一个弧,不卑不亢地,闲闲逸逸的。

  醒着时,他的气质绝对清越而高华,因他清修多年,虽然容姿秀丽出众,然眉宇间神色冷澈如冰玉,神胜于形,仿佛世间一切纷扰和嚣华都难以进入那清净的一双眼。

  然而此刻他酒醉不醒,白瓷的肌肤下燃着浅浅的红,毫无防备的面容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清艳。

  “难道说,狐精生来就是这般媚惑的么?可以颠倒众生,可以倾国倾城的存在。”无桢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开披散在墨尘颊边的发。

  一直以来都压抑在他清逸绝尘的气质下,被那清心寡欲的脾性所掩盖的诱惑本质,在主人神智不清时从骨子里游逸而出,恣意虏获被它引诱的人。

  轻轻一挥袖,扑灭了床前的灯火。

  微微一扬手,松开了自己束发的丝帛。

  那枕上,黑发与黑发抵死纠缠,三生不晚。

  窗前的月色,无声而羞涩地爬上那同样纠缠的肢体,仿佛为其笼了一层暧昧的轻纱。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无桢不信,情之所向,但愿与他暮暮朝朝,至死方休。

  身下的人清凉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在无意识中推拒着,无桢不曾因此停下自己占领的步伐。那一番攻城略地,虽然强硬,却也小心抑制着不造成更大的伤害。

  消魂夺魄之时,无桢不由想,亵渎神灵的滋味便是如此了吧,在深深的颤栗和狂喜中,顶着自己的罪前行,无畏,无惧,也有无限的快意。

  隐隐地,听见深邃无边的黑暗,飘落一声叹息。

  ——既是缘,也是孽,纵是清高无欲如墨尘者,也逃不过的……

  窗外开始下雪了,寒气很快逼了进来,无桢感到墨尘轻轻一颤,好看的眉蹙了起来,似是不胜寒意。那微红的血色已从他双颊渐渐褪去,莹白的肤色反而比先前更苍白,甚至白里透着微青,脸色在月下显得有些惨淡。

  无桢察觉到他的异样,忙更用力拥紧他,拉过一旁散乱的被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仍止不住身下人愈来愈剧烈的颤抖。

  “墨尘,墨尘,很冷么?”无桢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留下来吧,来年雪化了,花开了,或许就不那么冷了。”

  墨尘似乎听到他的低语,侧过脸,微微呻吟了一声。

  仿佛做了一场深深长长的梦,又仿佛陷进了一个无法脱身的沼泽,梦里面有个人温柔地低语:留下来……雪化了,花开了,或许就不那么冷了……

  意识逐渐恢复,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有些不明就里,醉酒后会这么头痛么?而且,全身乏力,四肢百络似乎功力尽失的样子。等到完全清醒过来,他倏地一惊,对着身旁的人喝道:“无桢,你!”

  “我在你的酒里下了幽罗桦。”无桢平静而坦然地说。

  “怪不得那酒的性子会这么烈。无桢啊无桢,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这般待我?”墨尘一时气结,暗地里试着运气,只觉丹田处剧痛无比,内息紊乱如麻,一口气缓不过来,真气逆行,瞬时攻入心脉,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无桢你真的害惨了我……”拼着吐出几个字,墨尘脸上血色一现,再也压抑不住沸腾汹涌的气血,哇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血色如花,刹时喷染上无桢的衣裳,晕开艳绝凄绝的颜色。

  无桢见此变故,也不由大惊失色,扶住他,一时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墨尘?”

  “本来幽罗桦只会令我在短时间内真气涣散,神智不清而已。但是,我所修行的玄狐道有极苟刻的禁制,你让我破戒,害我走火入魔,以致气血攻心,现在不但法力尽失,还落下沉重的内伤。”墨尘伸手抹去唇角的血丝,凄然道:“三千年的苦修,在今日毁于一旦。”

  “墨尘……”无桢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心里一阵阵揪痛。

  “罢了,罢了……”墨尘挣开他的手,仰头长叹,“大错已酿成,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只能怪我太大意,低估了人心凶险……”他挣扎着想要下地行走,却没想到一用力,又是咳血不止。

  无桢要去拉他,他也不让,只是径自扶着床头喘气:“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也该让我走了吧……你又何苦强留我在此?”

  “墨尘,我知道你恼我,但是,想要跟我算帐的话,也要等你伤好了再说。”一望之下,墨尘的衣袖因刚才的咳血已被染得血迹斑斑,无桢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一心留你在我身边,但令你伤重至此,并不是我本意。我只想,来年可以与你一起把酒言欢,赏花对月……”

  墨尘听他说得诚挚,也不再挣扎,回眸望着他道:“记得以前,你也曾经这样说过。那一次我负了你,也许这次就当我还你的吧。你我本来缘浅,这般强求的话,是福是祸我也无法揣测了。”说罢,他垂下眼眸,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里有一丝丝倦意,仿佛眼见繁华落尽,却无法挽留一般,寂寥的倦怠。

  “墨尘……”无桢凝视着他垂首倦怠的样子,想到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竟看得痴了。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事,他从未想过要青史留名,却只愿象今日这般,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以后暮暮与朝朝,都瞧得见他,听得见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冬去春来,雪早已化尽了,梨花也次第地开,墨尘的伤却还未痊愈。虽然有无桢细心照料着,但也不见有多大的起色。

  有一日黄昏,墨尘听见宫外有熟悉的叫唤,哀哀切切的,萦绕不绝,便独自步了出去,一眼就在碧草掩映间看见那只火狐。

  “小无心……原来是你啊,你来催我回去么?”墨尘轻声说着,俯身将它抱起,爱怜的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狐儿在他怀里左蹭蹭,右蹭蹭,欢天喜地地叫了几声,湿润的眼睛便直瞧着他,似乎可以在那晶莹的瞳里见到眷慕的色彩。

  “无心啊,今年我陪不了你回去了,为了不耽误你的修行,你自个儿回去吧。”墨尘温和地说,“我现在法力尽失,内伤还未痊愈,那里也去不得的。等我稍微好一点,再去找你好么?”

  火狐吱吱叫了几声,似乎不依,又似乎对谁泄愤似的露牙咧齿。

  “呵呵……你说要去找他算帐啊。不必了,这本来就是我以前种下的因,得了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奈何。”墨尘淡淡笑着说,“无桢的脾性,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应该可以幸福平淡地度过一生。只怕现在因为逆天而行而扭曲了运命,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啊。然而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了,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小狐狸听罢又叫了几声,有些不满的样子。

  “你说我担心他?”墨尘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的,抱着火狐又走了几步,“人间的爱恨情欲是一个旋涡,稍不注意,就会被卷了进来。‘燕雁无心,犹自沉吟。’无心你以后要象你的名字一样才好啊。走吧,回去吧。”

  墨尘松开手,任那火狐脱手而去,那狐儿在芳草离离的旷野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墨尘……”身后传来无桢急促的叫唤,那个人见他不在,慌张地寻来了。墨尘向火狐挥了挥手,微微笑了笑,转身迎着他走去。

  狐儿跑了几步,回头,远远看见那两人在芳草那方相拥,暮色在他们身后缱绻地燃烧,那个人笑得很温柔,似乎在墨尘耳边低低说着什么。

  ——人间的爱恨情欲是一个旋涡,稍不注意,就会被卷了进来。

  是吗?真的是如此的?为何墨尘还可以如此温和地微笑着?

  幼小的它无法懂得人间的情爱缠绵,却反复念着墨尘循循善诱的那句话。

  前车可鉴啊。

  第九话  缘生缘死

  会是谁呢?不过无论来的是谁,都不象友善的样子。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宜对敌。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容不得墨尘细想,他定一定神,迅速抄起桌上的长剑,风一样掠出宫外。

  聆雪居外阳光灿烂,梨花白的耀眼,一树树,一簇簇,恣意地开,洁净里透着无邪的痴狂。放眼望去,山上山下一片白浪滔天,连绵千里。

  那几十骑从花海中缓缓步出来,行成包围之势,为首一俊美昂然的男子傲坐于马上,那身玄色的锦袍上,几条金色翔龙栩栩如生,似要腾云驾雾而去。

  墨尘一见到他,心中便已清明:无桢此去是中计了。因为这个人,就是所谓带兵出征的十四皇子筱雁。他绝对不会看错的,溱国,只有帝王和皇子才有资格身着金龙刺绣的黑色锦袍。而他的年龄和气势,应该只有无桢口中的十四皇弟最符合。

  墨尘暗暗叹了口气,事情还是向他预想中最坏的哪个方向前进了。只怕今日这场祸事是躲不过了。

  而这边,筱雁所受的震撼要远远大于墨尘的,原以为,无桢隐藏在离宫中的那个人,是象母亲一样千娇百媚的倾城佳丽,没想到,走出宫外的是个神仙也似的男子。

  淡淡雅雅的气质,闲闲静静的神情,从从容容的姿态,那模样有七分惊艳,三分微恙,却是十分的颠倒终生。黑衣拥簇下的那张脸,一双墨黑的眸含忧带笑,美得摄魂夺魄,却不带一丝妖气。

  “草民杨墨尘见过皇子殿下。”墨尘欠身行礼,心里快速思虑着应对之策。

  “杨,墨,尘?”筱雁紧抿的唇挑起一道冷淡的弧,神情甚是倨傲,“哼,一介迷惑太子的佞臣。”

  墨尘没有被他的言语激怒,只淡淡地反问:“皇子殿下如此关心兄长,那为何要欺骗他?”

  筱雁大笑,继而冷冷说道:“我只是要夺回他从我手里拿走的东西罢了。”

  “无桢原本就想将一切给你的,可惜,他晚了一步,而你却已等不及了。”墨尘深知无法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遂不再解释。“那皇子殿下来见墨尘是为了何事?”

  筱雁闻言有些愠怒,因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对皇兄喜欢的人凭的厌恶,计划抓住墨尘,原想让自己在逼无桢就范上多一分胜算而已,如今见了他,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龙骁阳,把他给我拿下!”他扬手,一声令下,身后几骑立刻抽出配剑,逼上前来。

  “既然你存心要以我威胁无桢,那我今日就先帮他教训你这个不肖的弟弟。”

  墨尘目光一冷,铛一声拔剑在手,三尺冰泉,滢滢如洗,聆雪居前,瞬时寒光照影,剑气纵横。

  如果不是身体不适,这区区几十人,在墨尘手下走不了几招,但现在,他真气不济,虽然招数幻妙,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取胜,也是没有可能的事。何况,他不愿轻易夺人性命,那些人却是招招致命,丝毫不留一点余地,逼得他每每要还剑自保。

  争斗中依稀瞧见筱雁嘴边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墨尘心中泛起凉意:筱雁的怨恨之深,已到了绝情的地步。罢了,罢了,今日让我为无桢开一次杀戒,除去这个野心勃勃之人,以保他日后安全。

  墨尘主意一定,眼神瞬时变得清冷无华,手中剑势一变,剑光暴长,白光在瞬间撕碎了包围在他身旁缜密的剑网,长剑撩起,如一道惊虹,又如一只无畏的蝶儿,扑火而去。剑尖在一刹那已经刺至筱雁颈侧。

  筱雁大惊,要抽出剑来抵挡,已经为时过晚。情急间,他只听到龙骁阳和其它侍卫的惊呼,眼前一花,那剑就快刺下去了。

  “咦?”墨尘忽然发出诧异的声音,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剑势。那剑,险险地定在筱雁颈前一寸处,锐利的剑气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血正一线线从伤口渗出来。

  筱雁趁墨尘犹疑之际迅速拔剑刺出,那一剑距得近,墨尘来不及躲逼,被狠狠贯穿了肩头,铛一声脆响,墨尘随即回剑斩断了筱雁手中的利刃,按着伤处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背靠着一棵梨树站定。

  双方交手,瞬息而变,胜负在瞬间已定。

  龙骁阳等侍卫见识了墨尘委夷所思的剑法,此刻不敢大意,几十人在皇子身前戒备着,虽然他已经负伤在身,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靠近。

  血如泉涌,从伤处汩汩流出,顺着那修长的手臂,在指尖处淌落,墨尘脚下,不时已一滩殷红,连凋落的梨花也浸泽出片片血色。

  低低地,那个在筱雁眼里已经走投无路的人竟然径自笑了起来,墨尘边笑边摇头,似乎发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事似的:“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呵……”

  筱雁无端地觉得刺耳,他冷冷说道:“你知道我现在一抬手,就能将你碎尸万段,你还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浮生如斯,缘生缘死,争了一辈子,都头来都是瞬息烟云而已。但是,就是有很多人都参不透啊。”墨尘抬起头,唇际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无桢是做不成皇帝的了,但你也没有这个命!”

  筱雁闻言大怒,“来人,给我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慢着。”墨尘挥了挥剑逼退正要上前的年轻人,道:“也许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但是,有些事情,无桢没有告诉你,但我仍希望你可以知道。”

  筱雁示意了一下,让手下停止行动。

  “无桢他,是真心对待你的,他看中你的才华和霸气,想将溱国交付于你,他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做皇帝的意思。他为溱国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未来可以留一片大好河山给你。虽然我不清楚他缘何如此,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你得了这江山……”墨尘顿一顿,对他温和一笑,“看在他多年来对你这般信任和看重的份上,不要伤他性命,好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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