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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逍遥妃 page 2 作者:心宠

  “当然啦,他写这首诗的时候我正好在场,还是我亲手替他系在这里的。”

  “他是谁啊?”她有些冲动地问出口。

  “姑娘想认识他?”他挑眉反问。

  “想。”她连连点头,“有些诗的作者,会让人敬而远之,但有些诗的作者,却会让人很想认识他。”

  这或许是周夏潋出生以来说过最有哲理的一句话了,她说完之后,那男子又再次凝目打量了她一番。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男子最后低低地说道。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周夏潋注意到他的长袍上绣有深紫色的花纹,与这紫藤花蔓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她从不觉得男子穿有深紫色花纹的衣裳有多好看,甚至觉得紫色应该只属于女子,但那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帝王般的慑人气势,庄严又神秘。

  其实,她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但他似乎不愿意再与她多谈,离去的脚步干脆利落。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周夏潋有些失落,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将来是否还能再见到他。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个男子说这么多话。她发现,跟男子说话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至少,她克服了脸红与颤抖。

  忽地,一阵微风吹过,紫藤花蔓拂到了她的脸上,微凉而轻柔的触感,就像那首诗中所云的,“迎面细雨沾”。

  原来,那是一句比喻。现在,她已经完全读懂这首诗,她要尽快把它抄下来。

  周夏潋回到周夫人身边时,所有的人几乎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她的妹妹正在抄一首诗。

  周秋霁非常兴奋地说,她看到了一首好诗,心想写这首诗的人一定能当好她的姊夫,所以她就擅自作主,替姊姊把这首诗抄下来,装到锦囊里。

  周夏潋看了一眼妹妹抄的那首诗,或许对于方才那首〈紫藤草〉诗作的喜爱已经先入为主影响她,她体会不到眼前这一首的好处,她觉得这更像是妹妹会喜欢的那类作品。

  这首诗对她而言非常晦涩难懂,内容好像是赞颂秋水的,她一直认为秋水没什么可赞颂的,她生在夏天,喜欢所有生机勃勃的事,而非萧索悲凉。

  她想阻止妹妹,却又怕扫了妹妹的兴。不过,这首诗会影响她的婚姻,她不希望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丈夫。所以她不得不阻止。

  “二妹,我刚才也看到一首诗,能不能也抄下来?”周夏潋用商量的口吻,委婉地表达。

  周秋霁的笔顿了一顿,彷佛对于她的提议有些不屑。

  “大姊,你真有喜欢的诗吗?从小到大,你有过喜欢的诗吗?”

  周夏潋很想对她解释,从小到大没有,但这一次有了。但她如果这样说,妹妹一定会追问她为什么,而她实在不想多费唇舌。

  于是她只是坐下来,用自己并不好看的字迹开始默写那首〈紫藤草〉。

  “萋萋紫藤草,本是山中客,独居幽谷中,披星如夜蓝……”她一边轻念,一边写道。

  等她抬起头来,却发现妹妹与母亲同时用非常诧异的目光盯着她。

  “大姊,你会背诗了?”周秋霁叫道。

  “女儿,你会背诗了?”周夫人也叫道。

  “是的,我会背。”周夏潋声如蚊鸣,透着沮丧。

  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不会背几首诗的?轻而易举的事到了她这里,却变得很艰难,连她只是背出一首诗都能令人如此讶异,这让她觉得无比沮丧。

  “〈紫藤草〉?”周秋霁读完那首诗,“我觉得不如〈秋水〉大器动人,但姊姊你要是喜欢,就把〈秋水〉删掉好了--也许,这个男子更适合你。”

  周夏潋明白妹妹的意思。秋霁只是要她选喜欢的,没有半点儿嘲笑她的意思,但她听到这话就是十分自卑。

  “且慢!”周夫人却道,“两首都留下吧,看看哪个男子更适合你大姊。”

  母亲这话让周夏潋想到厨房里的鸡和鸭。有时候周府待客,弄不清客人的口味时,母亲就会说“把鸡和鸭一并宰了”。

  她非常厌恶这样的说法,却也不敢反对。她静静地坐着,直至肃太妃率领宫女太监出现在筵席会场。

  “今日各人所作诗篇,本宫皆已看过,”肃太妃朗声说道,“我朝不愧是人才济济,诗词之美妙,令本宫赞叹不已,读之余韵萦心。稍后仪礼太监会将其逐一朗诵,并公布作者姓名--大家可要听好了。”

  周夏潋的心情紧张了起来。她很想知道那首〈紫藤草〉的作者是何模样,是俊是丑,是胖是瘦……是否,也看得上她?

  忽地,她又想起了方才那紫藤花下的男子。说实话,她喜欢那人的长相,可惜那人没有写出令她心仪的诗。

  为什么要凭诗作来定丈夫人选呢?即便是要看对方的才华、品性也有其他方式不是吗?周夏潋不太明白。

  不过这既然是太妃定的规矩,京中所有人也都认可,就轮不到她来质疑。

  想着,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彷佛所有的人在顷刻之间都刷刷地齐站了起来。

  “大姊,皇上来了!”周秋霁拉了拉她的衣角。

  周夏潋怔怔的跟着站了起来。听说皇上从不参加诗会,今年为何会破例?

  然而接下来更令她吃惊的是,她发现赵阕宇的脸,不就是之前,她曾在紫藤花下见过。

  她开始双手发凉,脑袋有些晕的,怀疑自己是否在作一个梦。

  睦帝赵阕宇,传说中如日月一般高远不可企及的人物,方才却曾离她这么近,像朋友一般亲切和蔼地与她聊天,想一想都觉得不真实。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绣满锦花的衣裾,思绪在紧张中游离。

  “给太妃请安--”赵阕宇向肃太妃行了一礼,“听闻紫藤诗会甚是有趣,儿臣特意前来一观。”

  “早就劝皇上来凑凑热闹,皇上总是推说太忙,”肃太妃笑道,“今日驾临,实谓在座众人之幸!皇上请看,这是今日各位名媛才俊所作诗篇,是否才华横溢,各有千秋?”

  “的确各有千秋。”赵阕宇扫了一眼,亦笑道,顺手抽起其中一张帛笺,“不知这首〈秋水〉为何人所作?气势磅礴,好诗才!”

  周夏潋不由得侧眸看向妹妹周秋霁,只见她的表情兴奋异常,好像是她自己在选婿一般,满脸答案揭晓前的忐忑。

  “回皇上,〈秋水〉为新科状元江映城所作。”肃太妃回答。

  她听见妹妹轻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懊悔,她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那么,心仪这首〈秋水〉的闺秀,又有几人?”赵阕宇又问。

  “回皇上,闲聊之中听闻在座几乎所有名媛都心仪此诗呢。”肃太妃笑答道。

  与此同时,在座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新科状元江映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而周秋霁则十指收紧,搓揉着一方丝帕。

  “听闻周丞相的长千金今日也在席。”赵阕宇却忽然道,“不知周大小姐挑的是哪一首?”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连肃太妃也面露诧异,不明白为何皇上独独关注她。

  周夏潋怔怔地抬头,目光正巧与赵阕宇相遇,见他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她双颊一刹那泛红起来。

  “皇上为何这般关心周丞相的长千金?”肃太妃道。

  “实不相瞒,周丞相曾向朕提起他爱女的亲事,希望朕替他多加留意朝中青年才俊,朕念在君臣情义的分上,故有此一问。”他答得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肃太妃似松了一口气,问向周夏潋,“周姑娘,你选了哪首诗呢?”

  “回皇上,周家长千金挑选的,正巧也是这一首〈秋水〉。”

  “哦?”赵阕宇问:“那么江爱卿,你挑的又是哪一首呢?”

  “回皇上,臣挑选的,是一首叫做〈长天〉的小诗。”江映城起身答复。

  “〈秋水〉配〈长天〉,正好是一对嘛。”赵阕宇颔首,“那么,这〈长天〉又是谁所作?”

  “正是周家长千金。”肃太妃笑答。

  四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周夏潋发现妹妹脸色已然苍白,霎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或许,是她这辈子最最大胆的决定。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脑袋空空,没有主见,活得如一具行尸走肉,但她想,今天这事不只关系着她的终身大事,也关系妹妹的,她是该说一句话了。

  “回皇上、太妃--”忽然站起来,轻风吹过她的裙裾,她以一种从容淡定的姿态,缓声道:“臣女还挑了另一首小诗,相比〈秋水〉,臣女更喜欢那一首。”

  四下哗然,没人料到她竟会有此言。

  “哦?”唯独赵阕宇挑眉浅笑,彷佛就在等她道出此语,“什么名字?”

  “〈紫藤草〉。”周夏潋朗声答。

  “这……”肃太妃迷惑起来,“周姑娘,你是否弄错了?这里并无此诗啊!”

  “什么?”她一愣,拿出自己的锦囊,取出诗笺,“臣女明明看见它挂在紫藤深处,浅绿色的帛笺,摇曳可爱……臣女还能全篇背诵呢!”

  “的确没有原诗。”肃太妃将面前的帛笺翻了一遍。

  周夏潋只觉得全身发冷,自己像撞鬼了,待回到光明下,回眸一看,琼楼玉宇灰飞烟灭,彷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2章(1)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证明她没有胡说,而这个人,她是不能拉出来作证的。

  “回太妃,周姑娘说的那首诗,朕曾见过。”然而,她以为不会开口的人,这时却朗声道,“<紫藤草>,是朕所作。”

  如果要一个词来形容当下的情景,那么唯有“震愕”两字。

  不只周夏潋说不出话来,在场所有人皆僵若石像,怔楞地看着场中神色自若的那人。

  立妃的圣旨才下达,流言整个京城已传遍了,许多人都又妒又羡说周丞相家的拿包美人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单凭一首诗便获得皇上的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这消息对于丞相府众人而言,倒不见得是什么喜事,周夫人垂下了眼泪,不断叹息。

  她原本只打算招个入赘女婿,但如今女婿却变成了皇上。

  一个谁都无法掌控的男人,她的傻女儿就没法降伏了,更别提女儿还得与六宫之中所有心计深沉的嫔妃抢一个丈夫,头脑简单、又无才艺的女儿是无法获胜的。

  美貌是夏潋唯一的武器,但红颜易老,这一点谁都知道。

  周夫人苦苦思索了三天,最后把一个生男的秘方交给了周夏潋,她想,女儿下半辈子要过得好,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生一个皇子。但这个秘方也不知有没有效,她吃了半辈子,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

  周夏潋却没心情想到那么遥远的事,对于这一切心里仍觉得十分迷茫。她看着杨柳依依的花园、这个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想到一去不复返,她就觉得伤感。

  她打算跟府里的人一一道别,首先,是跟二妹。

  自从紫藤诗会后,秋霁对她的态度变得有点奇怪,好似在刻意躲着她。

  其实,她和这个二妹的关系也算不得有多好,从小她喜欢在花园里乱跑,二妹却总是坐在房里读书,按秋霁的话来说,她们不是“同道中人”。

  不过她想,在入宫之前,应该跟二妹尽释前嫌,才不至于离开了以后,大家都还记恨她。

  周夏潋提着一只走马灯,来到周秋霁房外。

  这只走马灯是儿时某个元宵节母亲送她的礼物,她记得二妹也十分喜欢,为此跟她争抢半天,又哭又闹的。

  秋霁自幼便十分沉稳,她从来不觉得她会喜欢走马灯这种幼稚的东西,但那一天,秋霁就像发了疯似的,非要把这盏灯弄到手不可。

  她一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但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这盏灯送给你。”周夏潋敲开了二妹的门,微微笑道,“我保存得很好,每年都从箱子里拿出来擦拭一遍,找最好的工匠上一次色,跟当年没什么区别。”

  周秋霁怔了一怔,将走马灯接了过去,还以微笑,“大姊,你可知道,我一直嫉妒你吗?”

  嫉妒?她万万没想到二妹会使用这么重的词。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她难以置信,“要是像二妹这般才华横溢,或者像三妹那般武功高强,或许还有惹人羡慕之处,但我,毫无所长。”

  “就因为你毫无所长,单凭美貌,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护与怜惜。”周秋霁幽幽地道,“从小到大,爹娘最最疼爱的就是你,漂亮衣服全给你穿,好东西全堆在你面前,我们无论透过多少努力都还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

  原来,这就是当年秋霁死活都要得到这盏走马灯的原因,她是想试一试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二妹,你不懂吗?”周夏潋叹了一口气,“我得到的,是别人施舍给我的,倘若有一天别人厌烦了,我仍旧一无所有。不像你,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秋霁听了,表情起初十分惊奇,而后,目光浮现歉疚和敬佩。

  “大姊,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但此刻我发现,你甚至懂得比我多。”

  被一个才女如此夸赞,大概是她这生难遇的罕事,何况,秋霁一向自视甚高,能说出这话,让她感动得差点泪盈满眶。

  “大姊,你真愿意入宫吗?”周秋霁不由得担心起姊姊,“那天,为什么不挑那首<秋水>?”

  “我不挑<秋水>,是因为我的确不喜欢<秋水>,而且,我发现有人更喜欢它。”周夏潋意味深长地回答,“那么为什么不将它留给更喜欢它的人呢?”

  周秋霁双颊微红,仿佛很明白这话的意思。

  “其实我是愿意入宫的,毕竟,我更喜欢紫藤草……”她忆起了那个紫藤花下的男子,思绪开始起伏如潮。

  “可紫藤草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周秋霁提醒她,“或许有很多女子为它垂泪,但它终究是山中客、世外仙。”

  这话说得没错。这是立妃的圣旨下达后,她真正烦恼的地方。

  “如果换了你,你会如何应对?”生平第一次,周夏潋如此郑重的询问二妹的意见。

  “我想,我会装作不喜欢它吧。如此,就算伤心,我还有尊严。”

  装作……不喜欢?

  霎时,周夏潋如拨云见日一般,领悟了些什么。直至许多年后,她也没有后悔在这个日光西斜的下午,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正如那首歌谣中所唱的一垂眉长相思,空等帝王心。君心若不在,赐我千万金。若无千万金,佯装妾无情。万般浮华宠,化作拂袖音。

  入宫那天,周夏潋被那件世人称赞的妃子长袍,包里得层层迭迭、难以呼吸。

  各种繁文褥节,亦让她头晕脑胀、腰酸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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