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要与她相守相携一生,要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要陪孩子长大,要成为一对老夫老妻相望于山林。
「韦氏灭,是树大招风惹得的。」韦立邦苦笑。
「错,韦氏灭,不因树大招风,而是因为野心勃勃。已位居极品,仍不甘屈之人下。」
「皇帝本就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坜熙听着,禁不住咧唇苦笑,原来古往今来,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当老大的不二人选,难怪皇帝、总统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还是有人抢着当。
「我不与你争辩,世间许多事本就没有答案,吵翻天也不过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罢了。你就合作些,随我回京面见父皇吧。」韦立邦的信念坚定,他就算费尽口舌,怕也说服不了他。
坜熙望一眼谨言,她领命,准备上前捆绑韦立邦,没想到已经全身虚脱的韦立邦,竟然还有力气,一个纵身跳跃,自身后抽出预藏的凶器。
情势瞬间大逆转。
明晃晃的刀刃转眼劈空斩到,电光石火间,谨言合身抱住坜熙,试图将王爷护在身下,但韦立邦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雪亮刀光晃得两人眼前一片惨白……
下一刻,剑刃直没入柄,扎进血肉的闷声清晰入耳,坜熙不敢置信地看蓍眼前一幕,他盯着韦立邦猛然自他腹间拔出长剑,鲜血激射,一蓬猩红在眼前散开。
中剑……他还是忒大意了……都是过度自信惹的祸……意识一点一点散去,他看见眼前有无数黑影在摇晃,刺痛灼热感自伤口处向四周蔓延,一寸紧抓着一寸,吞噬他的知觉。
「你是把毒下在水里吧?你恐怕没料到我是半滴水不喝,只喝奶子和烈酒的男人,你行,你有本事下毒,害我几十万兄弟,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什么样感觉。」
他高举剑刃,让坜熙看清楚,剑身上微微闪出的幽蓝暗芒。
自发现二十万大军中毒后,他立刻明白自己已落入人家的陷阱中,他可以逃的,但多年军旅生涯,他放不下这群弟兄,更放不下京城中的父母亲人,他孤注一掷,企图找出答案,便预藏起喂了毒的剑刃,等待敌方。
他曾想过,是否计划环节有误,也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脑海间,做过无数的假设,就是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竟然是他认知中、早已死得不能冉死的龙坜熙。
见主子受伤,谨言震怒,抢身上前,双掌一扬,没想到韦立邦躲也不躲,硬生生接下她一掌,任由她夺走手中武器,泄恨似地在他身上进进出出戳进无数个血洞。
韦立邦是个汉子,被谨言戳入那么多个窟窿,却还是坚持着不肯倒地。
他扬起诡谲笑容,鉴向坜熙,「我韦立邦一条命换你龙坜熙一命,值得了……」
第三十五章 生死攸关
送走皇帝已经两天了,茵雅让篮球队的兵丁们一路保护皇上回京,她将温室上下打理好后,总算能够松口气,她累趴在床间,一动不动。
银月在旁边催了又催,她只是轻扯嘴,浅浅一笑,继续闭上眼睛。
「夫人,起来嘛,这里的床又硬又难睡,咱们回主屋,那里已经收拾好了。」
她对茵雅喊话,又看看站在门边的端风、立羽,这两人最近是怎么啦,时刻守着夫人,不让她和夫人单独在一起。
作啥?她会把夫人偷走吗?
「你们出去啦,你们在这里,夫人不好起身。」
银月动手推推两人,可他们像铜墙铁壁似地,怎么也推不开,她气得跺脚。
「厚,你们真是怪耶,自从皇上来过以后,就一天到晚排挤我,什么话都不同我说,只会板着脸孔熏我,端风、立羽这样也就罢了,夫人也是,好好的屋子不睡,硬要和下人抢房间,你们是打算联手起来整我吗?」
银月唠唠叨叨说不尽,嘤嘤嗡嗡的声音持续刺激茵雅的耳膜,她不得不举双手投降。
「行、行、行,我不睡了,我们回房间……」她只是懒嘛,累了那么多天,便让她懒上一回……唉……
银月满意地向立羽、端风望去一眼。
爱排挤就排挤,只要夫人站在她这边就成。
茵雅张着惺忪睡眼,一路往自己院落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幸好银月在旁守着,端风和立羽乜一样紧张兮兮,半步不肯离。
她忍不住想笑,都是坜熙威胁太过,害他们如临深渊、如遇大敌。
走着走着,她终于走回自己屋前,可……
张眼、闭眼,闭眼再张眼,她竟然看见坜熙站在那里耶!不信,揉揉眼睛,他还在?不可能,朝廷事尚未拍板敲定呢。
茵雅失笑道:「真是的,连大白天都作起梦来了,真是累得太过,得找大夫瞧瞧。」说完,她低下头,迳自从幻影身边走过。
没想到幻影竟然握住她的手,她抬眼,看见坜熙那个会把冬天变春天的笑靥。
「你要去哪里?」
手腕间的触感那样真实,他的笑脸那般真实……她发傻了,呆呆地问他,「我住作梦吗?」
「不是,是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她又用力揉揉双眼,之后,笑脸从一分增至五分,再扩大成十分,她笑得满脸甜、满眼蜜,笑得天地合亲、举世同庆。
她就说,坜熙哪有那么容易死,那个天牢啊……他是熟客了呢;而且,他允诺过活着回来见她,他是个重承诺之人,怎么能允许自己爱死就死。
她只要充满信心,他就不负所望,他们呐,是天底下最有默契的一对夫妻。
她明明是在笑,喉间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似地,酸了鼻眼心。
「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她在撒娇,撒得很张狂,撒得不像话,撒得失去大家闺秀立场,可她才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她的坜熙回来了呀!
「对不起。」
「告诉你哦,我表现得很好,皇奶奶夸我、皇上夸我、母妃也夸我做得很好,我一点没有丢你的脸。」
才不管是不是野人献曝,她就是要说,不停不停地说,把这个月来,满肚子的话、满肚子的思念一次清空。
「不用人夸,你本来就是最好的。」
「方先生、吴总管都夸我很好,说我临危不乱,说我有见识,说我能独当一面,说我是配得上龙坜熙的女人。」
她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再辛苦也不停止努力,她要为了他,花尽最后一分力气。
「这样啊,这样我就安心了。」
「是啊,你安心当太子、当皇帝,安心让我在这里当你最爱、最爱的小三,安心浪我替你赚银子,安心替你养儿子,你一点心都不必担着。从今而后,你无须再花心思宠我,因为我已经有能力宠你了,我会把你宠得裉好、照顾得很好,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她不在乎自己舌过其实、不在乎自己是否夸大不实,她只要真真切切地让他明白,她不再是他的负担,她也能负责起他的幸福。
从现在起,「我爱你」她来说,「甜言蜜语」她来主动,所有和爱情有关的计划,她都要当里面那个积极角色。
坜熙笑着点头,想告诉她,她从来就不是小三,她是他的唯一,心中的唯一、真爱中的唯一……
他也想抱紧她,捧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吻她千遍百逼,心疼地拥她入怀,暖暖地说一声:「你辛苦了。」
可惜……他没有力气了,大夫的药气已经走到底,一路舟车奔波,他的意志力只能挺到这里。
张开苍白的双唇,他勉力地道:「雅雅……ILoveYou。」
大夫说,他无能为力,只能想尽办法让他回去见夫人最后一面。
这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吗?可他还没把雅雅的鼻眉眼唇看个仔细、看清楚,他还没交代好遗言,他要做的事还没完成,难不成,「一面」就是货真价实的「一面」,再无多余空间?
可是不行呐,他什么都没交代,放心不下啊,雅雅肯定会想也不想就生死相随,她是个死脑筋,不懂得蚂蚁尚且偷生……
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力气自身躯渐渐抽离,意识缓缓飘浮在空中,他快死了,他知道。
茵雅急急说道:「没有抱歉、不要抱歉,再苦都过去了,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愿。」
泪水模糊了双眼,再大的委屈,她咽,再多的痛苦,她吞,只要他待在她身边,她愿意付出所有条件。
茵雅不管不顾,她已经忍受不住,不管是否有旁人在场,不管别人会不会笑话她失去分寸,她就是要抱他、亲他,就是要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别人爱怎么评论,随便。
反正她已经做好决定,当小星、当贱女人、当狐狸精,当所有别人不齿却可以尽情爱他的女子……
展开双臂,他不来抱她,她来抱,今天,她要对他说出千百句以前说不出口的「我爱你」,要一遍遍在他耳边问:「世界上如果有人比陆茵雅更爱你,那个人会是谁?」
等他从父皇母妃皇奶奶到儿子女儿都猜过一遍,她才要公布答案:错错错,那个人叫做雅雅……
于是她抱了他,她耳边却听见他一声闷哼,满脸的灿烂笑餍随着他那声闷哼、随着他冰冷的身子触到她的脸、随着她鼻中嗅到的淡淡血腥味,随着他的体重渐渐压在她身上……笑容凝结在眉眼间……铿地一声,她听见自己的心碎。
她看见谨言哭倒在端风的身上……她看见银月死命捣住嘴巴,不让哭声出场……她看见立羽垂下脸……
为什么哭?怎么能哭?今儿个是好日子呀,坜熙守诺,回来看她了呀,他们约定的天上人间就近在眼前了呀……
不准哭、不许哭,这样好的日子,大家该笑得阖不拢嘴才是……
她不哭,但泪水一串串,争先恐后自眼底冒出来,她想笑,但挤压出来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的心碎裂痕。
缓缓地,她环起坜熙的腰,带着几分抱怨说:「坜熙,你好重哦,我快抱不住你了呢,你得减肥才成,下回我盯着你,好好练健身……」
「夫人。」立羽和银月抢过来,一把撑起坜熙。
但茵雅哪里肯,哪里肯把他交给任何人,她的手不放,仍然紧圈着他的身子,她的脸磨蹭着他的脸,别那样冰冷呀,把她的温暖全数拿去吧,够暖和了,就请睁开眼好好看她。
如果拿走温暖还不够,那就……那就连她的命都拿去,只要换得他能蹦能跳能笑能幸福,要拿走什么,她通通不计较。
谨言见状,随之过来,从茵雅身后,想把两人分开。
茵雅死命咬牙:心底怒吼着,别分开他们,求求祢,不管祢是天地何方的种明,不管祢用什么方法,就是请祢、请祢千万千万别分开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人间他们要常相见。
「夫人,请您放手。」
「不放!」她咬紧牙关,紧紧死扣住这两个字。
对,她不放,只要坚决不放,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他们,她抱他,抱得更紧,她要用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赖在他身上。
是啊,赖他,他允许过她,赖他一年十年,赖他一生三世,赖他永恒万代,她得巴着他、赖着他……
「夫人,求求你松手呐。」
端风也抢过来,想扒开她的手,但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力气,她的十根手指头紧扣在一起,任谁也无法把她拉开。
她不能松,一松手他就走了,走到她不认识的世界,走到没有她的地界,他要走了,她知道、她真的知道,他就要走了……
不松,打死她也不要松手:
「夫人,你再不松手,王爷就要死了,你快放开王爷,让大夫瞧瞧呐!」
银月几句话狠狠地砸上她的脑子,像被千针万针刺着似地,她痛得松开双手,一群人七手八脚飞快把坜熙抬进屋里。
怎么办?她松手了呐……听不见她的心碎,他是不是就要走得头也不回?茫然四望,眼前的景物全在她眼底变了形体。
不是说风雨过俊就会出现彩虹?不是说寒冬过后春天将近?不是说天空暗到底,太阳就会露出痕迹?怎么那么多的话,说到底却只是一篇篇谌人言语?
不公平、不公平!怎么可以她咬牙迎向风雨,可彩虹不见踪迹,她熬过寒冬却跌进冰河里,她忍受黑暗,等待天明,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暗不见天日的地狱……
不要,她不要……她要生死相随,她要生死与共,她要永世不弃不离,可她……终究是松手了呀……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缓慢蹲下身,她把自己蜷成一团。
累了,她累坏了,本以为死命撑到最后,能撑出一片晴朗天空,没想到命运从不照着人心走,那么,好!她不要了、通通放弃了……
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她歪着头,冷冷地嘲讽那片她曾经敬畏的天地……
茵雅握着坜熙的手,已经好几日,天黑天亮、天亮天黑,她再不去扳着手指过日子。
维系他的是一缕淡到几乎感受不到的气息,文师父要所有人早做准备,她却不知要准备什么?
准备送走坜熙吗?
傻!谁要做那种无理的准备,她只会准备好菜好酒,等他醒来,与他大醉三百回合。她只会准备满肚子和相思有关的诗词,一行一行写、一句一句念,念得他明白,相思有多么折磨人。
「夫人您这样不行呐,您腹中还有孩子,要为孩子着想。」银月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没了爹娘,活着也是个苦字,何苦留他在人世间遭难?
茵雅凄凉一笑,原来她竟是说大话呵,没有坜熙,她根本不可能独力把孩子生下,她是个恶毒的坏母亲,没了爱情,连孩子也没力气要。
「夫人,王爷知道您这样,会不舍、会心疼呐。」
懊死的月老,王爷和夫人是得罪了你们多少,竟要受你们这般欺凌,银月闷得眉心拉出竖纹。
「心疼到底,他会不会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问得银月无语,跺着脚,恨恨走出屋外,埋怨地看着立在门口的三根柱子。
「你们在做什么呐,就没有人可以进去劝劝吗?别到最后,王爷倒了夫人也……」说着,她哽咽出声。
端风望她一眼,厌烦!「别做作了。」
「我做作!我哪里做作?你们不心疼夫人、我心疼,于我而言,她不是主子,是姊姊。」银月气得猛跺脚。
「世间竟有背叛姊姊的妹妹?说心疼,太矫情。」不多话的端风竟然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谨言惊讶。
「你说什么背叛?」银月反口,一脚恨恨踢上端风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