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杀他。她恨他,恨到要杀了他……
第9章(2)
扬满善的呼吸只是滞了一下。接着,他如释重负。
根本不奢求原谅的他,这个处罚,的确适合自己。
这么想着,全身更是放松,身心每一处地方,竟都没起反抗的念头。反而是摊开了双手,坦出自己的胸腹,去迎接她的攻击。
他甚至笑了,微笑地看着兔兔。
她顿住了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
这个模样,就好像,就好像……
他想要抱她,想要欢迎她,回到他的身边一样。
兔兔的手发抖着。
他不是该生气,一手就扭断她的脖子吗?
她这个身心皆丑陋的孤女,他要杀她就像捏死蝼蚁一样容易,他根本就不会迟疑、根本不会怜惜——
但他这个样子,她下不了手!
她垂下头,手一软,想要收起刀子。
忽然,后头来了一阵猛力的推挤。兔兔一吓,失了防备,更让一只另有所图的手给抓住了她持刀的手,就这样顺着力道往前一推──
她听到扬满善闷哼一声。
她低头,发着抖,看着那把刀整个没入扬满善的肚腹里。她的脸扭曲,悲伤地哑叫着。「阿……阿善……」
她赶紧回头,然而那背后的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听到兔兔仍是这般叫他,扬满善望着她,竟笑了。他掰开兔兔持刀的手,将她轻推开,自己踉跄后退了几步。
「不要碰到我的血……」他吸了口气,忍痛说:「妳……妳快走……」
「阿善……我……不是、不是……」兔兔快哭了。她明明已经放弃杀他的念头了,为、为什么——
「我不怪妳,兔兔。」扬满善又驱她。「这是我应得的,妳走……」
「不!」兔兔上前抓住扬满善,要带他走。「我们去找大夫!找大夫——」
话说到一半,一道掌风往兔兔颈边袭来。当扬满善意识到已来不及,兔兔两眼一翻、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路边倒去。
「兔兔!」扬满善恶抱住她,可他整个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他这才发觉,这刀上竟抹了剧猛的麻药!
兔兔倒地前,已被一个路人装扮的男子抓住,那人假意关怀了一下,接着却是自顾自地将兔兔给扛走。
扬满善要追,可力不从心。他叫道:「站——」
忽然,后头伸来一条帕子,罩住扬满善的口鼻。一股浓烈的迷香冲入他体内,即使他再强,也敌不过这麻药与迷香的双重攻势。
「请扬横班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在他耳边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前,扬满善看到了那张笑脸。
那个叫怀沙的家伙……
扬满善失去意识,就像个喝醉酒的醉汉一样,被人扛走。这一带酒馆林立,这样的人很多,所以也无人感到诡异。
这一切的冲击来得太快,就这么一瞬间。因此,赶路匆匆的路人根本没有发现到,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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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醒来后,被领到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候着。
她不安地绞着手,观察四周,想知道这里是哪儿,想逃出这里,更想找到扬满善。
她也怪罪着自己,她千不该、万不该放任自己仇恨的心,去听信那些地狱使者的话。
她竟然拿刀指着阿善,那把刀甚至没入他的肚腹。而阿善竟然还对着她笑,还担心着她,怕她的手被毒血沾到。
那天羞辱她的扬满善,和如今对着她微笑的扬满善,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该爱、该守、该相信的扬满善?
但不论是哪一个,她怎能、怎能杀他?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兔兔摀着脸,啜泣了起来。
此时,房门开了。兔兔抬头,倒抽一口气。
来人是面带温和笑容的怀沙。
兔兔赶紧问他:「阿善呢?阿善在哪儿?你们、你们真的杀了他吗?」
「兔兔小姐,想见扬横班吗?」怀沙仍是客气地询问。
「我要见他!」
怀沙却悠闲地坐在兔兔对面,笑说:「对妳,我们很失望。」
兔兔紧抿着嘴。
「扬满善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魔,他杀了士侯派许多高官,双手沾满了鲜血,妳觉得这种人不该死?」
兔兔不回话。
「他身上流满了毒血,把妳的脸害成这般。」怀沙像欣赏一件瓷品一般,瞇眼看着兔兔的脸,兔兔却觉得这视线像在羞辱她。怀沙继续说:「甚至悔辱妳深爱他的心,把妳逼到绝路……这样的人,妳竟然对他如此仁慈,想要原谅他?」
兔兔颤抖着,她后悔了。「我……根本没想过要杀他……」
「我知道。」怀沙笑着。「所以我助妳补上那一刀。」
兔兔全身一寒。
「如何?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兔兔深吸一口气,急急地点头。「我要,带我去!」
于是,怀沙带着她离开这间房,下了一处楼梯,往更底下走去。
他们进入了一个地窖,越往前走,水溅起的声音,与恶狠狠的挥鞭声,还有咒骂声、哀号、呻吟声,兔兔听得越是清楚。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赶紧往声音的来源处大步奔去,跟在后头的怀沙也没阻止她。
兔兔来到地窖的另一头,一看到眼前那景象,惊得差点儿尖叫。
那地窖建了一个水池,水及腰腹。只见那水池里泡了一个裸身的人,双手被长炼吊起,浑身皆是教人触目惊心的血红鞭痕,以及被烙铁烙过的焦黑痕迹,发髻也被人扯得散乱狼狈。
而那人,当然就是扬满善!
狱卒又在扬满善身上补上一鞭,一边对他咒骂着不堪入耳的秽语粗言。即使扬满善极强硬地闭嘴忍着,那痛苦的呻吟声依然滚出了喉咙。
不知何时,怀沙已来到她身后,轻轻地说:「知道这水池是做什么的吗?」不等兔兔回话,他又说:「里头是盐水。」
兔兔惊愕地看他。
「泡着盐水让伤口更痛。挥鞭也会沾上盐水,那打上去的滋味,会教人永生难忘。」
「可恶!」兔兔对怀沙吼着。
「不过扬横班真是一条硬汉,都闷声不吭的。」怀沙笑说:「可能打到死,都不会大叫一声。」
此时狱卒见怀沙来,便说:「爷,这畜牲特强,打到现在,我们已经换掉六条鞭了。他的血真是危险啊!」
「继续。」怀沙挥挥手。「不用理会我们。」
狱卒欸了一声,扬了扬鞭子,又要往扬满善身上甩去——
「不要!住手——」兔兔忽然推开那些狱卒,往水池急奔而去。
她跳进水池里,艰困地往扬满善爬去。可来不及,那道狠劲的鞭还是抽在扬满善坚实的胸腹上。
她想也不想,一碰到扬满善,她就紧紧地攀住他、抱住他,妄想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他。
尽管扬满善的毒血已将她的衣服给蚀出了斑斑点点的洞,甚至扎痛了她,可她对自己发誓,绝对不放手——
第10章(1)
扬满善一直用意志抗拒着那剧痛,却躲不开因痛而袭来的昏迷。
他以为,只有当那条沾了盐水的鞭又抽来时,他的意识才会清醒。
可忽然,他被一股暖香紧紧地抱住,一双柔软的小手焦急地在他伤痕累累的前胸后背摸索着。那双小手的温暖,他记得,他有多喜欢这双小手在他身上抚摸着,他以为此生再没机会得到这双小手的爱抚………
那双小手,是兔兔的……他的兔兔……
突然,扬满善的脑子炸开。
兔兔?!
他猛地张开眼,低下头一看,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兔兔。
她哭得好伤心,对着那些狱卒求饶:「拜托!你们不要打他,拜托不要打了好不好——」
他倒抽一口气,看着他的血硬生生地蚀透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烙下疤痕。那就像被火灼伤一样,他不忍,使尽全力想挣开兔兔,可他现下根本动弹不得,而兔兔也完全不理会那些疼痛,只想用力地抱紧他、保护他。
那些狱卒将她的哀求当作一种娱乐。「小妞,再不走,这一鞭就要抽到妳身上了!」
她的脸一阵惨白,面露恐惧,那恐惧让扬满善看得好不忍。
可她没走开,只是更紧地抱住扬满善,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咬着牙,紧绷着身子,等着那一鞭抽来。
「兔兔……」扬满善想叫她快走。
可话还没说完,一道鞭子已经破空而来,就抽在兔兔的背上。
她忍不住惨叫一声。
扬满善发疯了。「混账!兔兔,妳走,快走!妳别巴在我身上,快走!」
兔兔痛到哭,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放手。「是我害你的,阿善!是我害你的,我不应该──啊——」
她话还没说完,又一鞭抽来,打在她腰上。
「你们这些狗贼!」扬满善气得大吼。「要打就打我,打一个无辜的女人做什么?!」
「你叫那女人让开,我们就不打她。」狱卒凉凉地说。
「兔兔,快走!」扬满善不断扭动身子,想甩开兔兔。「我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妳这样,不值得!」
她攀得更紧,大叫:「那天我不应该离开你!」
扬满善一震。
「阿善那天在说谎!」她哭着。「你永远不会嫌弃我,你只是怕你是个怪物,可你不是!你不是怪物,阿善——」
扬满善痛苦的呼吸着。他抬头,又看到那狱卒要挥鞭甩来。
他咬牙,一鼓作气,狠力地扯下拴在右手上的铁链,紧抱着兔兔转身,那道袭来的鞭子当即抽在他的后背上。
他痛得浑身一抖,可心里却庆幸着兔兔没受到这一鞭。
他用力地抱着她,用力地感受她柔软的身体,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的触感。他的脸紧紧地磨蹭她的头,沙哑地说:「妳为什么要这样……妳为什么要回来……妳不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的…… 」
兔兔只是哭,双手也不愿放开扬满善。
此时,一直静默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怀沙,忽然挥手,叫那些狱卒撒下。「今天够了,到此为止。」
「咦?就这样?」狱卒不可置信地瞧着怀沙,觉得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会轻易收手?
只见怀沙若有所思,眼神复杂,不太愿意看兔兔与扬满善。
狱卒打趣地说:「怎么?爷?您想到您的情人啦?」
怀沙给狱卒狠冽冰冷的一瞪,狱卒马上闭嘴。
「把他们拖上来,关到牢房去。」他命令。
「关一起?」
怀沙看了他们一眼,脸色深沉。「关一起吧。」
「那要如何处置他们?」
「如何处置,明日再说。」
「欸,好的。」狱卒叹了气,对同伙悄声地说:「啧,对女人手软。」
正要走的怀沙,停下脚步,转身笑了。那笑让狱卒们不寒而栗。
「我没打过不该打的女人。」怀沙说:「我只杀该杀的女人。」
狱卒惊恐的点点头。
「希望诸位的夫人,不在此列。」
说完,他冷笑一声,便离开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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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与扬满善被关进了一间冰冷的牢房。
扬满善失了血,又刚从水里拖上来,浑身被这寒冷弄得极为痛苦,不断发抖。
她知道他的难受,因此不管扬满善如何反抗,她都还是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体热去温暖他。
「兔兔,不要抱我,不要碰我,好不好……」他气若游丝地说。
兔兔摇头。「你明明就冷,不要说话!」
「我的血,真的、真的很可怕,妳不应该回来的……」
她抬头,看着扬满善。「阿善,你看着我。」
扬满善垂眼看她,看到她脸上那疤,他的心就痛。
「我的脸已经这样了。」她说:「我的身体,也都是你的血给烙下的疤痕。你说,我这种丑女人,谁要?」
扬满善哑口无言。
兔兔一笑。「我当然是要跟你死在一块了。」
「不要说这种话!」扬满善喝斥她。
她咬着唇,沉默地又躺回扬满善的胸口。
他伸手,抚着她的头。「妳是个好人,不应该死,妳不要想着死……」
「那你就是坏人吗?」
「对。」扬满善顿了一下。「好人不会杀人。」
「阿善,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扬满善不说话。
她看着他,不让他逃避她的视线。「你为什么杀人?」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转过来望着她,知道不说实话,她不会罢休。
「他们,都想发动战争。我想得很天真,如果这些妄想发动战争的人都死了,那天下是不是就太平了?」
兔兔一愣。
扬满善牵着嘴角,温柔地一笑。「然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像兔兔这样的人,就不会再有好姑娘自卑着自己的身世了……」
她红了眼眶。「那我怎么办?」
扬满善注视着她。
「你杀了那些人,然后被那些人杀掉,你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我只希望妳过得好,兔兔……」
「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嘛?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她捶着他的胸口。
「好痛,兔兔……」
「痛死好了!笨牛!」
扬满善深深地看着她,笑说:「能再听见妳骂我,我真幸福……」
「哼!」
他摸着她颊上的那道疤,说:「那天,我是骗妳的,兔兔。妳还是最美的,妳是最美的人,无论妳变成什么模样,都是美的……」说着,他轻吻着她的疤。
兔兔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又哼一声,赶紧将脸埋进扬满善的胸口,环住他身体的手更是紧,紧得彷佛一辈子都不愿放开。
扬满善呼了口气,也张开双手,紧紧地让她贴向自己的身体,像要将她整个人给融进他的骨子里一样。
此刻,他终于有勇气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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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拥而眠,昏昏睡睡,不知时间已过了多久。
忽然,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扬满善最先被惊醒,当他看到那些长得獐头鼠目的狱卒,一脸不怀好意地进来时,他忍着痛,紧抱着兔兔,撑起身体往后退。
「哼,平常目中无人的扬横班,也会这般怕人?」一名狱卒嗤道。
扬满善不让他们占任何口头上的便宜。「怕?我不过是怕你们这些秽人弄脏咱们。」
「逞口舌之快没有用。」狱卒示意其他人,上前去抓扬满善和兔兔。「你别忘了,我们才是这儿的主人。」
兔兔这时也醒了,她紧抓着扬满善,警戒地看着这些人。
第10章(2)
一个猥琐的狱卒要去抓兔兔,扬满善想也不想,一拳就往他的鼻梁送去。其他人见状便扑了过去,可都被扬满善给踹倒。
那群狱卒见仗势欺人无用,受了重伤的扬满善还是比任何人都凶狠,于是各个都拿起了刀,又往扬满善逼去。
扬满善揣着兔兔,起初还能闪,可那些狱卒异常狠毒狡猾,发现快刀对扬满善无用,便朝着兔兔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