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也不想”满足了她,她窝进他胸口,笑着说:“糟糕,我很像变态小姑。”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说:“没关系,我喜欢你的变态。”
“我觉得好吃亏哦。”
“哪里吃亏?”
“要找到比我好的女生很简单,可是要找到比哥好的男人太困难,我的对象数量比哥少,我们的立足点不平等。”
他失笑,抓乱了她的头发,心想,傻瓜,在他心底,再没有女人比她更棒。
他们以为两个星期很久,却没想到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两个星期转眼问从指间滑过。本来,存艾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因为他的狂买,一下子暴增成七个,他担心她带不走,直接将她的行李托运。
存艾搭飞机那天,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随身包。
应该出关了,她不想走,紧紧相扣的十根手指头像沾上三秒胶,分割不开。
她看他,一瞬不瞬,想要在脑海里深深地、深深将他烙印;他也看她,但他看的是存艾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那个爱吃棒棒糖的女孩,那个爱囤积零食的女生,那个他走到哪边、都要跟随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快,他们的缘份已尽。
在一起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父母子女可以在一起、情人朋友可以在一起、老师学生会在一起,同事上司会在一起,人无时不刻在和一群不管你喜欢或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他们就是办不到?
他不太怨慰的,他相信事在人为,但这件事让他学会怨天尤人。
“哥,你要过得很好,要很快乐、要很幸福。”老话了,一遍一遍、不知说过几千句的老话,她还是一说再说。
“只要你有本事让自己幸福快乐,我就会做到。”
“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运动,把身体保持在最健康的状态。”
“这个话,你应该叮咛自己,不是叮咛我。”
也不想想过去三个月,是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幸好这两个星期,他把她养回来一点点。
“我会啊,我要有足够体力,才可以环游全世界。那哥……”
“我知道,我也要有足够的体力才能好好赚钱,好好存钱,好好让你在世界各地大胆消费。”
“哥,你养我这只寄生虫,会不会很累?”
他捏了捏她的颊,笑说:“你不是我的寄生虫,我们是共生,你有我才长得好。就像蚂蚁和蚜虫那样,蚂蚁保护蚜虫,蚜虫分泌蜜汁供蚂蚁取用。”
“我讨厌这个比喻,而且我也不会分泌蜜汁。”
“那……好吧,就像父亲和孩子,身为父亲,辛苦养育孩子,孩子只要回个甜美笑容,父亲就会感到满足,孩子是父亲往前冲的动力,而父亲是孩子最好的保护伞。”
“我也不喜欢父亲和孩子。”
她是个难伺候的女人,这个不喜欢、那个不爱,也不想想她的哥是律师又不是小说家,怎么能够随口就寻出贴切的形容词。
“那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当哥最爱的女生,就算我是笨蛋、就算我是负累,就算我的存在只会让哥觉得好辛苦,可是,哥就是喜欢我、不喜欢别人。”
他定定望着她。
笨蛋,她早就是这种女生了,她举的不是比喻而是事实,叹气,他的心酸怎禁得起她如此撩拨?
存艾展开双臂,把他抱得紧紧的。“哥,是不是哪一天,我可以把你当成真正的哥哥了,就可以回来?”
“对。”
“是不是只要我学会不对你和其他的女人感到嫉妒,我就可以无限制地在你身边要赖?”
不是,不会有其他女人。但他说:“是。”
“是不是我累了倦了、想哭了,你的肩膀仍然是我的依靠?”
“对。”
“是不是就算我成了真正的妹妹,我仍然是你最在乎的女人?”
这个话,她已经听过他干递万递承诺,她却还是要一次一次拿出来提点,就说吧,她是个难缠女人。
“是。”他将她的身子拥入怀里,不在意旁边走来走去的人群,用什么眼光看自己。
广播传来催促的声音,她该出关、准备上飞机了,可是准备了两个星期,她还是没把自己的心搞定。
“哥,你会不会忘记今天的话?”她的口气急促。
“不会。”这一刻,他也发觉自己松不了手,还以为两个星期已经足够,哪里晓得,分手是人类最严重的折磨。
“你会不会忘记你曾经很爱我?”
“不会。”
“你会不会等我走掉以后,就不理我了?”
“不会。听我说!时问不多了,你要记得吃饱睡好,要记得写信给我,要记得不必替我省钱,该花的、要买的,记得去领钱。”
“好。”
广播再次催促,默恩陪着她往出关处定。
“你不可以生储阿姨的气,要记得孝顺她,把你养到这么大,很不容易。”
存艾笑了。哥养她的,不比妈妈少。“知道。”
“你要好好和Uncle相处,不可以到那里去闹家庭革命,我可没养出一个叛逆份子。”
“我没那么坏啦。”
“有没有行李忘记带?想起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寄过去。”
“有啊,有一个行李没带。”她明明在笑,酸涩却梗在喉咙里。
“什么行李?”他皱起眉头。检查那么多次,怎么还是漏掉?
“吕默恩啊。‘我什么行李都不必带,只要带上哥,走到哪里都会搞定。”
分明是句甜蜜的话语,不明所以地,他听得满心酸涩,眼底出现一片可疑的红潮,他松开了她的手,拂开她额前散发。“这个行李,你不可以要,我不会给你寄去。”
“为什么不行?”
“因为从现在起,你必须学会独立。”
“我讨厌独立。”她跺脚。
“没办法,所有成年男女都要学会独立。”说着,他轻轻一推,将她推出关。
一个关卡,关住她的爱情,他在关内、她在关外,从此,她必须关起心门,不将他当成爱人……好难的挑战哦,可是他一手将她推出去,逼她接受挑战。
依依不舍的目光在他身上缝蜷,她用力咬住下唇,轻轻地说了声永别。
第8章(1)
存艾没回信,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又过两个星期,她已经比固定寄信的日期晚了将近一个月。
是他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她不愿意他去调查她的新男人?默恩不知道,他只能在这里跳脚,心急。
他给她发了七八封信,存艾没有半点回音。
打开文件夹,他读取自己写给存艾的信。
Dear存艾:
我不高兴,因为你没有回音,说,这次疯到哪个国家?是那里风景太美,你流连忘返,还是你淋雨淋到生病?怎么会忙到没时间给我回信呢?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你帐户里的金额缩水,让你多留点时间给我写信。
台湾进入秋季,秋老虎的威力很吓人,让我们这种非穿西装上班不可的男人很辛苦。(看在我赚钱很辛苦的份上,拜托,给我一封信)昨天打了个离婚官司,我替我的当事人省下三千万赡养费。
他的前妻气到一出法庭,就对我破口大骂,她骂人骂得非常溜,从头到尾,我怀疑她有没有呼吸过,这种人才不当律师实在可惜,不过,也因为她的态度,让我深深同情我的当事人,这种婚
姻,他居然还可以维持十五年,他的修养不是普通高强。
回到办公室,我和陶律师在闲话八卦的时候,互问:“是不是因为离婚这么累人,所以年轻人不想结婚?”
他笑着回答我,“离婚哪里累,真要说累,累的是我们律师和他们口袋里的金钱。”
存艾,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不是为了厮守一生,为什么人们要走入婚姻,如果是为了厮守一生才走入婚姻,为什么又要轻易让婚姻决裂?人人都说地球生病了,我要说,生病的是人心。
物质丰富的二十一世纪,反而让人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那个男人真是你想要的吗?会不会在乎,却发现他不如预期?
听哥一句话,别太早下决定,决定他是自己一辈子分不开的男性,从我这里偷走一点律师性格吧,观察、分析,在感性之外,存上一点理性,分析出正确答案,再考虑自己的决定不会太莽撞。
如果你的分析能力不是太好。我很乐意帮助你,把那男人的资料寄给我,由我来帮你做这件事情。
最后,给你机会,三天内寄信给我,如果你真的忙到没时间说废话,打四个字——哥,我很好,寄给我、让我安心。
哥 默恩
他承认自己是小人,才告诉她要好好珍惜手边的幸福,下一封信又否决那个幸福的真实性。
他嫉妒那个男人,相当嫉妒,他以为自己的度量大到可以微笑退出,没想到,他一下子推翻自己的大度量。
他很糟糕,如果存艾真把资料交到了他手上,他想,他一定不会给对方及格分数。
前几封信,他几乎重复着同样的内容,要存艾给他回信,要她多讲讲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恐吓她再不写信,就缩减帐户里的金额,顶多再勉强挤出一些事务所里的事来充字数。但明眼人一看,自然看得出来,他翻来覆去,强调的是同样的东西。
后面两封就简单得多了,三行解决,他省去琐碎废话,直接告诉她,我给你几天时间,几天不写信,我就杀到美国去。
他郑重恐吓了,但,她仍然没回信。
于是,他开始安排工作,计划排出空档时间,跑一趟美国。
在订机票之前,他要先打电话给储阿姨,必须先搞清楚存艾到底在忙什么事,如果她是忙着谈恋爱……按数字键的右手停住。如果真是呢?他还要风风火火的赶去?
说不出口的疼痛在心上抽了抽,鞭笞了他的神经,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让他的冷透进骨头里,他的眉心蹙起川形竖纹。嘴巴轻易出口的祝福,在没人的地方突显出沉重,他是心口不一的男人。
电话来挂回去,秘书拨了内线进来。“老板,有位唐先生找你……”她顿了顿后,又补上一句,“唐先生说他是储存艾小姐的哥哥。”
像触电般,手上的话筒叩一声掉落玻璃桌面,不明所以地,不安大量倾入。唐既理,他知道,他是给存艾送苹果的哥哥。
“请唐先生进来。”
默恩把电脑关上,端正坐姿。
门打开,唐既理笔直走到他面前,他起身,伸手交握。
“你好,我是唐既理,存艾的哥哥。”
“你好,我是吕默恩。”
客气寒暄中,两个男人互相打量对方,唐既理是个混血儿,长得相当好看,浓眉大眼,顶着一头棕色微卷头发,他属于阳光男孩,存艾说过,他是会计师,优秀而有才华,会唱歌、会作词作曲,在存艾失眠的夜晚,他会拿起吉他,在床边为她歌唱。
所以,是他?他是存艾口里那个分离不开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他该不该试着放手?
下意识地,默恩的眉头皱起。“请坐。”
“谢谢。”
唐既理把袋子往他桌上放,他认出来了,那是存艾的袋子,一个浅灰色的环保袋,她去参加活动送的,她很喜欢这个袋子,常常提着它四处走。
就这样,他们谁都不说话,好像怕谁先开口,就输掉这场竞赛。
唐既理望着默恩。对方是个谨慎的男人,在十六个小时的飞行中,他模拟过许多种开场白,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不伤害对方的说法,存艾交给他的任务太困难,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吕先生,你有话想问我吗?”
“我应该问唐先生什么事?”他是律师,未抓到对方的漏洞前,绝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唉,和律师交手很累。“你后面写给存艾的那七封信,我看过了。”
果然是他!存艾连信都给他看了,两人的关系怎会是普通一般。苦涩一笑,默恩提醒自己别失态。
“我考虑过给你回信,但……我觉得,应该当面告诉你,会比较好。”
“好,请说。”
他的心在猛烈撞击,付度中的事情将要从对方口里说出,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只能冷静再冷静。
“事实上,存艾后面那几封信,都是我帮她回的,应该是从……她到瑞士玩那封吧,也许你已经注意到,存艾的笔迹不大一样,我模仿得不是十分像。”
错,他没注意到,如果是模仿,那他做得太好了。
“为什么是你回?”默恩神情冷肃,失望在眉间扩散。
“因为那个时候,存艾拿笔写字已经有点困难了,她写的字,大概有……”他举起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直径一公分大的圆。“这么大,所以她口述、我帮她写。”
“说清楚,什么叫做拿笔写字有困难?”他隐约嗅出不对劲。
唐既理停了好半晌,才再度开口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会让你难以接受,很抱歉我们不告诉你真相,但这是存艾的心愿,也请相信我,这两年,我们全家都很难熬。”
默恩的呼吸急迫起来,好像有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住他,他可以从对方的话语里面挑出一大堆问题,但他不说,生怕挑破,那个阴谋会压得他无法逃避。
“那年,你在医院碰见存艾,存艾告诉你,她的脑袋生病了。她没骗你,那个病叫做小脑萎缩症,存艾的外公、舅舅和大姨都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这也是存艾的母亲决定生下存艾的原因,她太孤独了,她害怕病发的时候,一个人静静死去,这个病走到最后……很折磨人的,于是,她生下存艾,两人相依为命,曰子久了,阿姨以为她们双双遴逃过这个病的诅咒,没想到阿姨逃过,存艾并没有。
存艾捉过,如果那年你告诉她,留下吧,我们来当杨过和小龙女时,那她会不顾一切、自私留下,即使这将让爱她的哥备受折磨,她都要睁着眼睛,陪你到最后一刻。但你没有,你的信仰、你的道德将她推开了,她告诉我,你的天主不准她过度自私。”
“什么叫做小脑萎缩症?”他的手莫名其妙发抖,抖得自己几乎控制不住。
“那是种遗传性疾病,由母体夹带遗传基因,这个病的一开始,患者会控制不好肢体,会摔倒、会没办法夹菜、写字,慢慢地,没办法行动、说话,也没办法进食……直到没办法呼吸。那是种让人绝望的病症,它不会慢慢走向恢复痊愈,而是一步步迈向死亡,有人从病发到去世甚至拖上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存艾常常摔倒,不是高跟鞋惹的祸?所以他叨念她,“摔倒时要用手撑着地,怎么可以让下巴直接落地,万一咬到舌头怎么办?”时,不是她不要做,而是她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