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达达呢?”
“达达已经五岁了,我想在他上小学前让他跟同龄的孩子多接触,学习适应团体生活,也特地带他去参观了几家幼稚园。”她把幼稚园的简介刊物全交给他。“我觉得这所还不错,双语教学、环境好、师资优,又是小班制……我跟达达沟通过了,他答应去上课,所以只要他能适应就没问题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他的眉头聚拢。为什么她只是请假几天,就安排把达达送到幼稚园?
不安的阴影开始在他脑中浮现,当时前妻也是跟他说她累了、受够这样的生活,隔天就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撇下达达和他走了……
“后母这个职位是应征的,请假应该不为过吧?”她小心翼翼维持淡漠的表情,同时也在观察他的脸色,希望能摆脱他过去的伤痛。
他黑眸一凛。她说的没错,这是征求而来的职务,放她几天假并不为过。只是看见她的态度少了从前的热情,忧虑突然在他胸口凝聚。
“你打算休几天假?”
“一个星期。”
“不行,太久了。”他下意识的回绝,随后又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敏感。“达达还在适应幼稚园环境的阶段,你怎能那么久才回来?”
她陷入沉默,考虑良久才说:“那三天可以吗?”
“好。”
“谢谢。”
“记住三天后回来,不然我们的约定就等于失效,你的报酬必须归零。”他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担心历史重演,不希望失去她却又不好明讲,只好搬出“约定”提醒她。
她生气的看着他,“你还真是精明的生意人,以为有钱就可以控制所有人吗?还是你害怕我会像你前妻一样,让抛夫弃子的历史重演?”
“你说什么?是谁告诉你这些?”他脸一沉,震怒地看着她。
她居然知道他和前妻的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要躲着我、刻意不见我,把我当空气看——”
“我说过了,我的婚姻不需要爱情!”他低吼着截断了她的话。
“因为婚姻曾受挫,便让你从此害怕受伤吗?所以你决定当一辈的懦夫,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感受孤独?”
“别再说了!”他不喜欢伤口被掀开,这只是一再提醒他曾有的挫败。
见他仍冰封着心门筑起高墙,一阵落寞涌现她心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前妻还念念不忘?
但是,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她都已无法隐藏自己对他的情意。
她决定豁出去了!
“其实我早就违反约定了,我无法只把你当成一个挂名的丈夫,像陌生人那样对你视而不见,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她率直的坦白,顿时教他哑口无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违反约定,我们的关系就要提前结束了?”他的语气难得出现疑惑与不安。
“无所谓,你随时可以开除我。”
“你……”他该拿她怎么办?看着她豁达洒脱的模样,只是更凸显他的无措与退缩。
爱情该不该再进入他的生活,这个问题已困扰他许久,现在面对她突来的大胆告白,等于将他推入抉择的困境里,进退两难。
他应该接受她吗?
他能相信她吗?
不,他怎么可以重蹈覆辙,再度跌入情感的漩涡里自讨苦吃?
他没忘记爱情曾使他坠入地狱,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这样他还能纵容自己去接受她、爱她吗?
倘若能的话,他一开始又何必和她建立约定?
“说实话,你也违反了约定,你不该在我跌伤的时候对我付出关心,让我对你动了情。”
“别说了。”他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可他真的控制不住。
“你更不该亲吻我,让我以为……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迸出爱情火花,让我越陷越深,喜欢上你。”
“那只是男女肢体接触时都会有的生理冲动。”尽管她的话已将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他仍强自镇定的说,不愿吐露自己的情意。
他的话就像一桶冰水狠狠泼在她身上,她浑身冷得发颤,心中凉了起来。
她不要自尊只要爱情,冒着关系破裂的危险对他表白,是希望他能理解她为爱坚持的决心,期待自己能唤醒他冰冷沉寂的心,但结果……他仍然绝情地推开她。
事情似乎没有她想像中容易,看着他镇定的冷漠眼神,她突然失去了把握。
她眼眶泛红,心口绞痛,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终究还是得做出她最不愿意做的决定。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迈开步伐离开了客厅,走上二楼的主卧,第一次主动离开他。
第6章(1)
陆可薇已经请假两天了,达达也听话的去上了两天的幼稚园。
这天晚上,父子俩面对面在餐桌上用餐,气氛却异常冷清。
习惯用餐时总是有她笑语相伴,现在她一不在,空气都变得窒闷起来,连平常可口的餐点吃来也索然无味,令人食不下咽。
达达就像没装电池一样,这两天表现得有气无力,没了平时的活泼沼气,而他自己也是无精打采,若有所思。
两父子沉默以对,整个情景就像黑白画面一样惨淡。
“爸爸……”达达唤着他,声音闷闷的,跟平常完全不同。
“怎么了?”
“妈咪不在,好无聊喔。”达达问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明天。”的确,她一不在,他怎么觉得每分钟都像过一个小时那么久?
“还要等那么久喔?”达达嘟起小嘴,任性的说着,“我不想去上幼稚园了,我想念妈咪……”
“不行,你得去上课。”聂浩然板起脸来。
“可是我想念妈咪,我要妈咪帮我洗澡、晚上讲故事给我听……”
看着沮丧的儿子,聂浩然的心烦躁波动,她一离开,不但达达想念她,他也一样。他们父子俩对她的依恋,似乎已超出他的预期和想像。
前天晚上和她谈得不欢而散后,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整晚内疚又自责,直到白天上班后都还对她牵牵念念。
他明明跟她一样对彼此动了心,却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口是心非说话中伤她,狠心粉碎了她对爱情的憧憬和梦想。
他真是个坏男人,不值得她喜欢,曾有的挫败使他怯懦了,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可以给她幸福……
不晓得她是不是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
她会不会因此气恼失望了,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他握紧拳头,眉头深锁,一颗心在爱情的得失之间煎熬着,像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有种无法挣脱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骄傲的男性自尊可以支撑多久?
一个小时候,他走进儿子的房间,看见达达躺在床上,拿着无线电话正在报告自己今天的生活状况。
“妈咪,我有吃饭,可是我不喜欢上幼稚园……那个叫皮皮的不乖,他踢我的椅子,我把他的餐盒偷藏在冰箱里,让他回家时找不到……好啦,我下次不会了……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晚上没有你讲故事给我听,我睡不着……好……嗯……”达达没有挂电话,话筒还贴在耳朵旁静静地聆听,过了几分钟后,他打了个哈欠,渐渐地阖上眼,睡着了。
聂浩然走过去拿起话筒,听见了她甜软的声音中正在讲故事。
“……王子打败了恶龙,救出被关在高塔里的公主,从此以后……啊~”
她那甜美的嗓音传入他耳中,仿佛洗涤了他两天来的疲惫,舒缓了他的烦躁,接着她突然在电话里没气质地打了个哈欠,令他嘴角一扬,弯起好看的弧度。
“他睡了。”他突然出声道。
“咦?是喔。”突来的低沉悦耳嗓音,赶跑了陆可薇的瞌睡虫,使她瞬间清醒。
“你……还好吗?”
“嗯,非常好。你们好吗?”其实她离开两天,心里却一直挂念着他们父子,才刚觉得自己要争气些,便又忍不住探问。
“不好。”他说着,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回到得太快。“……我是指达达上幼稚园的适应力还是不行。他只告诉我不想去上幼稚园,却没有提起跟同学互动的情形。”
这是实话。达达信任她、喜欢她、跟她完全零距离,比跟任何人都亲近,她可以给达达自己这父亲所不能给予的温柔亲昵,那也是任何人无可取代的。
“我有打电话给幼稚园老师沟通了,这只是过渡期,不用太担心。”
“好,我会再观察看看,那么我们明天见吧。”他已开始期待明天赶快到来,看不到她,生命好像失去活力,他被思念折腾得好苦。
“对了,浩然,这两天我爸在医院做身体健康检查,他的关节有些退化,心脏功能也不好,要是检查出什么问题,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明天回去。”
“如果有状况,我可以雇个看护过去陪他,但我……达达不能没有你。”他该死又骄傲的男性自尊,使得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只有一个父亲,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她说。
“那需要我过去看看?或者我可以介绍更好的医生安排检查。”
“不用麻烦了,都已经住院健检了。”她刻意不理会他的好意,“对不起,我该去陪我爸了。我挂电话了。”
嘟——
不说再见,陆可薇快速漠然的挂下电话。
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对他心软,功亏一篑地卸下冷漠的武装,妥协的马上冲回家照顾他们父子。
但她不能这样做,还不是时候。
她想把他从失望与痛楚的深渊里救出来,抚平他感情的创伤;她想告诉他,一次的失败并不代表永远的失败,他仍有权利追求婚姻的幸福,而她更不愿放弃爱情、埋葬青春。
所以,她不能只是他挂名的妻子,她要当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翌日,聂浩然很早就到办公室,因为中部有个重要的科技公司考虑包下他们的餐厅办公司聚餐,他得和业务经理亲自到中部一趟洽谈生意。
在拜访客户时,他手机突然响起,秘书把电话交给他,“老板,有您的电话。”
他很快接过来听。“喂,我是聂浩然。”
“浩然,我是陆铭。”电话里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
“岳父?您有什么事吗?”聂浩然对客户抱歉地示意,走到角落讲电话。
“我在医院里做健检,小薇待在我这儿那么久,达达那孩子有人照料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因为女儿总是默默承受一切,不敢让父亲操心,陆铭反而更放不下心,才趁她离开时偷偷打电话探询。
“是有些争执,不过没什么事,您别担心。”
“小薇是个善良孝顺的女孩,家里的经济重担都是她一肩挑起,你千万要体谅她……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还清两百万的银行贷款,每个月还给她一笔钱,让她在美国读书的弟弟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念书。都怪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她……”陆铭内疚的说出自己遭骗、害得女儿跟着担心受累的际遇。
聂浩然听了悚然一震。
“浩然,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小薇究竟是怎么认识,又为什么会快速结婚,可平白无故多出一大笔钱还债,我便明白是你帮忙。我很感激你,但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小薇,因为她是个好女孩。”陆铭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能幸福。
聂浩然握着手机愣了良久。“所以,她需要两百万是为了……”
“小薇来了,我挂电话了。”
“好,再见。”
聂浩然收了线,茫然地站在原地。
原来他真的误会她了。
她愿意牺牲自己的青春嫁给他,不敢要求爱情和幸福,完全是为了解决家里迫在眉睫的经济问题。
天啊!她真的是个热情、单纯又孝顺的女人,他怎能想捆绑她的身心和灵魂,让她埋葬自己的青春和爱情?!
他真愚蠢、真可恶,竟想用自己的挫败绑架她的一生。她有权利追求幸福的。
知道她不是贪慕金钱的女人后,他心里又惊又喜,感觉一颗死寂的心又活了,生命充满希望。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打开心扉迎向爱情,和她一起寻找幸福的可能?
挂下电话后,聂浩然心情格外愉悦,不过骄傲的自尊让他一时还想不出来该怎么面对她。
突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很快再接起——
“先生,我是吴嫂,小少爷说还想睡觉,今天不想去幼稚园。”电话里,吴嫂的口气听来很急切。
“什么?都几点了?”聂浩然一脸冷肃,直觉诡计多端的儿子一定又在耍任性,“他在哪儿?把电话拿给他听。”
“小少爷在房间里赖着不起床,我现在就把电话拿给他。”
吴嫂实在拿达达没办法,才会打电话给男主人搬救兵。她来到房间叫醒小少爷,把无线电话交给他。“小少爷,先生要跟你说话。”
“达达,听话,去上课。”聂浩然威严的下命令,不准儿子耍赖。
“爸爸,我肚子好痛……”达达抱着肚子说,整张脸皱成小笼包。
“别装病!”聂浩然不假辞色地说。
“是真的,我头也好痛……”达达真冤枉,都怪自己平常太调皮了,现在才会都没人肯相信他。“而且我想吐……恶……”
聂浩然仔细一听,儿子声音不对劲,他神色一惊,突然就听见吴嫂的声音。
“糟了,真的吐了……额头好烫!”
接着,他又听见达达的哭声,这哭声拧痛了他的心。
吴嫂更是吓坏了,她还以为小少爷又是闹着玩,怎么突然发烧?她慌乱不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小少爷看来真的病了!他发烧了,而且还在吐……”
“我现在人在中部走不开,你先带达达到附近的诊所看医生,有任何状况随时跟我保持联络。”他立即下指示。
“好,没问题。对了先生,要不要找太太回来?”吴嫂问。平常的小少爷就不好带了,现在生病就更麻烦了,要是太太在家该有多好。
聂浩然心一动。是啊,达达生病,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找陆可薇回家了,但她如今人在医院陪父亲做健康检查,他若找她,也怕她为难走不开……
“先不要。”他还是稍安勿躁,看情况再联络她好了。
“是。”
下午,吴嫂又打了通电话给聂浩然——
“先生,小少爷的状况不太对劲。我从诊所带他回来后,喂他吃了一包药,但他还是高烧不退,又吐又拉、又哭又闹,现在连第二包药也不吃了。”小恶魔一生病起来,十个吴嫂也拿他没办法,抓都抓不住。“后来我只好跟管家一起带他去大医院。”
“怎么会那么严重?那医生诊断后怎么说?到底是什么病?”聂浩然心里也很焦急,偏偏他一时半刻赶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