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的,瞧你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是什么大钱……”他想就算是红翡,顶多值几千两。“开。”
一转身,他让人解石。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刚解出三寸的毛边,很鲜艳的红光透出,在太阳光底下,颜色艳浓。
“啊!是红翡……”
“是玻璃种红翡,你们看那色泽,好漂亮的鸡冠红……”
众人的视线从石料上转向成语雁,又妒又羡,眼神复杂,难以置信她有这般天杀的好运气,六块石头开出三块玉石,两个上品,一个极品,她不怕吃撑了吗?
看到极品红翡,说实在的,牟长嵩也有些震撼,他好笑地看着一副作贼似的丫头,胸腔内的笑气不断震动。
“你一开始就挑中它?”
成语雁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放在五块赌石中,光这一块你就赢了。”其他还赌什么,绝对优胜。
她很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说好了是出绿,怎能有其他的颜色,我挑的全是绿翡翠,像那块是黄翡,这一块是豆种白翡翠我就不挑,它们不是绿色的,不在赌石范围内。”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你……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你的独特见解叫人耳目一新。”出绿,不是出青或出红,好可怕的曲解,得带回府再教教。
在牟长嵩的哈哈大笑声中,李老爷默然无声的指示下人们,赶紧把成语雁指出的那几块石料搬走,黄翡、豆种白翡翠都是他的,大钱从指缝中溜走,赚点小钱也好。
不过,他在看过所有的石料后,心想还是都解了吧,有那位幸运的姑奶奶在,应该还能开出几块中品玉石。
“你……你笑小声点,不要让人知道我得到这么大一块红翡。”她怕被人抢。
牟长嵩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今天参加赏石宴的宾客大半是玉城的赌石行家,红翡的事是瞒不住的,不出一个时辰,全城百姓都会知晓此事。
“把它做成屏风摆放在流云阁,定一、定二,把毛料搬上马车,送往铺子打磨镶框,金镶玉滚海棠雕花,以紫檀为底座,再雕上流云花纹。”
“是。”
定一、定二两名小厮手脚很敏捷,很快地找来帮手将剖了一半的毛料搬上马车,让人无法阻止。
“我……我没打算做成屏风……”其实她想更把它卖了,拿到银子比较实际,玉石大又重,不好搬动。
“不做屏风你想打成玉牌挂在你纤细的颈子上吗?”看出她心里庸俗的想法,颇为不快的轻哼。
一想到三尺长、两尺宽的玉牌垂挂胸前,已经觉得有点驼背,打了个冷颤的成语雁整个暴汗。
“我能寄卖……”
“你说什么?!”
他声音骤地一沉,她识相地摇头。
“没有没有,做屏风好,独一份,你设想周到。”呜——她的银子打水漂了,放在流云阁不等于放在牟府,而他是牟府家主,她的红翡屏风也成了他的。
卖身的丫头没有私产,全是属于主子的,除非家主仁厚,允许在出府时带走私物,否则全归主子所有。
赔了大本的成语雁很是肉疼,一直到出了李府大门,上了马车,她还是一脸如丧考妣,叫人看了很想发笑。
“今日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秋。
“啊!十五月圆,月圆人团圆,马车掉头,快。”如梦初醒似的,她没头没脑地大叫一声。
“掉头?”观音庙前有花灯和猜灯谜,她不想看一看?
想到今天是中秋节,牟长嵩心血来潮地想带赌石大功臣去逛逛灯会,但她似乎心不在焉。
“在糕饼铺子停一停,我要买应景的月饼,再买几条腊肉……呃,你能不能借我五两银子?”
她忘了带银子出门。
他喷笑。“你跟我借钱?”
刚赌赢了三万两的财主,居然反过来缺钱。
“你从月银中扣嘛!人总有一时的手头不便,我只是一个很没用的丫头,没法腰缠万贯的逛大街。”都是他的错,临时才通知她要出府,害她手忙脚乱,连银子都忘了带。
“我记得大丫头的月银并不多,一个月一两银,你之前已被扣半个月……嗯,那意味你有五个月得干白活。”他笑得眉眼弯弯,一派的风流侠士样。
她赌石一次就回本了,屋里还藏着一百多两本钱呢。“我要休假,一月至少两日。”
“行,我看看哪天有空就陪你出府溜跶溜跶。”她一个人出门太危险,吉祥物的命运乖舛。
经此一赌,她的名声不可能不广为人知,只怕明日此时,人人想藉由她赌上一把。
“我不需要人陪。”身边多了一个他,她怎么能不为人知的悄然赌石,玉城有谁不认识他。
“你该知道像我这般有情有义的主子不多,我也没有昧了你的红翡。”他的意思是要懂得感恩,回报一二。
遇到不讲理的,成语雁也不跟他啰嗦了,在老杨记买了几盒枣泥月饼,又去千珍铺买了三条腊肉,再包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甜点和零嘴,五两银子很快就用光了。
在以前,她连十文钱都舍不得花用,省了又省,喝井水止饥,挨饿给小乞丐们多弄些口粮。
没想到事隔多月,人生际遇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花起银子来居然毫不手软,几两银子当是小钱。
感叹之余的成语雁摸着腕间的镯子,不只一次感谢送来好运的神仙,她会善用这份天赐的福分,只会拿它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会用来害人,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第6章(2)
没多久,马车依照她的指示来到了林家鬼屋。
“林家鬼屋?”牟长嵩兴味十足的挑眉。
“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不是每一个人都不怕鬼,林家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
“一起进去。”她一个丫头都不怕,他怕什么。
“真的有鬼喔!”她故意吓他,想让他打退堂鼓。
人人都有秘密,只在于要不要张扬。
“我正好缺只鬼养阴玉。”他反过来取笑她。
“哼!不理你,吓着了活该。”里面的确住了一群小鬼。
拿着一堆东西的成语雁从半人高的狗洞弯腰钻过,身后是看了狗洞一眼,决定翻墙而入的牟长嵩,两人刚进入没多久,一团白影朝他们飘近,见状的牟长嵩将走在前头的成语雁往后一拉,一脚踹向白影。
“啊——好痛,语雁姊姊,我骨头断了啦!”
“小和……叫你别扮鬼了老是不听话。”
“语雁姊姊,你来了!”
“语雁姊姊,我好想你!”
“语雁姊姊,你好久没来了……”
“语雁姊……”
一个、两个、三个……看着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衣衫破旧的小萝卜头围着他家的丫头,一口一个地喊着语雁姊姊,牟长嵩嘴角的笑意凝住,目光闪烁异彩。
“你就是三石姑娘?”
三石姑娘?
很是不解的成语雁瞅着冒然闯进流云阁的红衣女子,以她的衣着打扮看来应该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千金,她很肯定之前没见过她,所以也是不熟的,那么是来找麻烦的吗?
放下绣了一半的鞋面,她不主动回话。三石姑娘这个称号根本是个笑话,她不过在李老爷府中以三石解出墨玉、白底青翡翠和红翡而已,就被传到神乎奇技,好似一眼就能看出石料内是何种玉石。
虽然与事实相距不远,但她真的没有传言中厉害,她能藉由香木手镯看见的是玉石的灵气,而非玉的本质,所以玉的品种和大小,除非完全解开,否则她也不敢确定。
但是她能说她不会辨石,靠的是镯子的帮助?
当然不行,那会让玉城陷入一片疯狂。
所以她这段不能出府的日子就专心的学认石,辨识玉的种类和石料花纹,由石头裂痕去观察其中是否有玉石,蕴量丰不丰,位于石料内的何处,该由何处下刀才不致伤了玉,成功且完整的取出。
一眨眼间,居然又过了两个月,关于她的传闻越演越烈,她越是不出面解释,对她感兴趣的人也越多,然后传来传去成流言,也越传越玄妙,把她传成三头六臂。
她明明叫成语雁,什么时候变成三石姑娘了,她长得像石头吗?
“喂!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你的话你有听见吧”这人呆呆楞楞的,一点也不好玩。
“因为我不叫三石姑娘。”她找错人了。
“为什么不是,这里不是流云阁吗?”她只看到她一人呀!难道还住了其他人?
“是流云阁没错。”描金匾额还挂在外头。
“你住这儿?”
“是。”
“那就没错,洗玉姊姊说住在流云阁的人便是玉城传言纷纷的三石姑娘,你敢骗我!”就是她,还敢故弄玄虚。
红衣女子有着千金小姐的娇气,一不顺心就发脾气,但人还不错,气过了就算了,不会记隔日仇。
“洗玉姊姊?”她口中泛涩。
想安分做人为什么这么难,她以为只有琢玉姊姊,碎玉姊姊看她不顺眼,没想到表面温柔的洗玉姊姊也会背后捅刀。
她看起来这般不得人缘吗?
成语雁不懂为何别人总喜欢欺负她,她常常对着镜子一瞧,眼是眼、鼻是鼻,也没歪嘴龇牙,怎么谁都想踩她一脚?
迟顿的她没发觉只要牟长嵩对她好一点,府里的丫头就看她越刺眼,每回一跟他出府,回来之后不是衣服破了个洞,便是鞋子少了一只,甚至饭菜里倒了整瓶醋或一大匙盐巴,叫人难以入口。
快满十四岁的她一心想赚钱以及找到失散的弟弟,林家鬼屋的孩子更是她无法抛开的牵挂,她脑子就那么大,能装的东西并不多,光是这些就快塞满了,哪里能顾及还离她很远很远的终身大事。
说难听点,她对牟长嵩没有半丝觊觎之意,他对她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星辰,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太多不可能成真的梦,心越小,失望越少,人活得自在才重要。
但是反过来说,牟长嵩对她有没有一丝爱慕之意?
相信只有他最清楚,他向来是个深沉又狡猾的男人。
“洗玉说你整天跟前跟后的跟着大爷,他到哪你就去哪,你说你是不是在偷学他赌石的本事?”
她一副看贼的神情,不相信有人赌石的能耐比牟长嵩强,他是她心目中赌石界第一人。
“要是整天,你这会儿看得到我吗?”谣言不攻自破,她本不是某人的跟屁虫,上山下海紧紧跟随。
红衣女子自来熟地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轻托香腮。“你是说她骗我,故意让我先入为主的认为你不好?”
“洗玉姊姊想说什么是她的事,但我确实在学认石、辨石,从石料中去了解玉石的形状。”
她承认她偷师,但某人相当乐意教她,耳濡目染地让她接触石料,从中摸索出玉与石的不同,翡翠的水头和质地如何辨别。
成语雁意外的发现,她对玉石的知识增加,辨玉的能力也越强,由原本只能靠看雾色来猜玉,到现在能从雾色配合皮壳上的松花和蟒色来判断是何种玉石,不需再半猜半赌的吊着心。
她相信她再努力点,说不定能从矿脉中直接找出特定的珍品玉石,她正朝这方向迈进中。
“你不背后说人是非,你很好。”是洗玉变了,不再是当年陪她玩翻花绳的大姊姊。
闻言,成语雁嘴角逸笑。“你也很好,没有听信片面之言,人与人的争执往往源起于听说。”
你听我说,我听他说,他听她说,她又听她说,经过三人的嘴巴,传了又传已经不是事实了。
“我当然很好,我可是府里最聪明的……”她骄傲的一扬颚,美丽面容扬散着动人光采。
“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正想说出自己是谁的牟琬琰顿时泄了气,不悦地瞪着来者。“我是大小姐,大小姐懂不懂,府里就我一个嫡女,你喊什么三小姐呀!我上头可没两个比我早出生的姊姊。”她最恨当小。
掬玉浅浅一笑,显然知道三小姐的性情,柔言细语。“三小姐要喝茶吗?奴婢给你泡壶香片。”
“不用,我不渴,你来干什么?”牟琬琰用看仇人似的眼神瞪她,觉得掬玉打断她的话兴,让她很不满。
“入冬了,我为语雁妹妹送冬衣和棉袄。”虽然没明言,但梨花院的丫头都归她管,包括流云阁。
“怎么是你来送,你底下没人吗?”哪有大丫头还亲自跑腿,其他丫头都死了不成。
掬玉温雅浅笑,笑不露齿。“原本是碎玉自告奋勇来送衣,可我去针线房取针线时,发现三天前就该送走的衣服还在,正好我有空闲就走一趟,碎玉八成又贪玩了,忘了有这回事。”
唉,都是同一个院子的丫头,怎么就合不来呢。
“你真可怜,你被欺负了。”在大宅中长大的女子,怎会看不懂丫头们私底下的小动作,牟琬琰面露同情。
忽然被人怜悯,成语雁有种“好在我已经习惯了,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的认命,人家不欺负她反而睡不安稳,担心别人用更恶毒的手段让她日子难过。
掬玉失笑。“三小姐,没人欺负她,你想多了。”
“哼!故意不送冬衣不算欺负?要是今年冬雪来得早呢,少了棉袄御寒的她还能不冻着,严重点可能冻病了,然后一病不起,若是再狠心点不给她请大夫,不用几日她也就去了,一张草席裹了了事。”这种事可不少见,素姨娘房里的冬梅就是这样没了的。
素姨娘是牟老爷妾室,冬梅是服侍姨娘的丫头,一日趁素姨娘来小日子时勾引老爷,没多久就暴病而亡。
“三小姐,奴婢还有良心。”不会置之不理。
洗玉、琢玉、碎玉和她四个人自幼便在一起,她与她们自然亲近了些,如同姊妹们相处,彼此少有秘密。
不过新来的妹妹也是自己人,年纪又小了她们好几岁,她怎会不多加照顾,让妹妹早日融入。
只是有些事她们都做惯了,多插了个成语雁并不方便,而且她也事多,无法时时顾及,因此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掬玉对成语雁没有怜惜,但也不致厌恶,只一视同仁的看待,不像琢玉几人会暗中使绊子,耍些小心机。
“良心一斤值多少,能拿来卖?”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太险恶了,人一自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三小姐……”
牟琬琰不快的挥手。“我说过不要叫我三小姐,要改口,我是大小姐,大小姐,牟府的大小姐……”
“三小姐,奴婢不能做主,那是大爷的嘱咐。”大爷、二爷、三小姐,依序排行。
“你让我去找那个暴君?你的心太黑了。”她睁大眼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