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的“沈姨娘”落空了,雍王竟要娶沈琅嬛为正妻,以后沈琅嬛就是雍王妃啊,往后她拿什么在沈琅嬛面前逞威风?她要气死了!
等沈瑛发话留了雍澜,大伙才散去,沈云骧尾随沈素心去了她的潇湘阁,沈琅嬛则引着四个教引嬷嬷去了石斛院。
这四个教引嬷嬷是预备教导沈琅嬛宫廷礼仪的,会在沈府待下,教导到沈琅嬛出嫁为止。
雍澜看着她娉娉婷婷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下,慢慢收回追随的目光,将钦天监算出来的婚期还有聘礼单子递给了沈瑛。
沈瑛自然也察觉到他在女儿身上盘桓的目光,那目光虽然很短,他却微妙的觉得这小俩口并非初识,而雍王也并非因为救了人、为了担贵任这么简单的理由要娶三娘。
“相爷,这是钦天监监正挑的良辰吉时,请你过目。”
“王爷折煞老臣……四月三日,这吉日会不会太急了?”现下都三月初了,一个月内是要怎么准备嫁娶?就算平头百姓嫁女也没有这么草率行事的。
好吧,就算官家赐婚,省略了六礼繁琐的过程,但是相府嫁女没有走个过程,女儿这么草率嫁出去,人家会怎么说他、说他女儿?
这简直是儿戏,他不会答应的!
正厅中两个男人继续商讨着婚礼的细节,从大厅出来的沈绾则哭哭啼啼去了凤氏的院子。
凤氏斜卧在迎枕上由林大家的侍候着喝补气汤,大厅的事她听说了,只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就算对方是王爷,不也和她的四娘一样,都是为怕女方闺誉有损才结的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只不过下人说聘礼多到摆到贱货的院子去,这贱蹄子和她娘一个样,长了张魅惑人心的脸蛋,不然那雍王爷哪可能一见面就晕了头?不过把人从水里捞起来就肯许正妃之位?
那丫头在巴陵长大,完全不可能和京里的宗室勋贵有什么认识的机会,何况雍澜这个王爷,他就是个冷冷清清、眼睛长在顶上的主,凤氏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他们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
她在脑中把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头都快被她想破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却听见春花嬷嬷的喳呼声——
“奴婢的好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绾一甩门帘,冲进了正院的内室,她一看见凤氏就扑进她怀抱,哭得那一个凄惨。
凤氏心里嘀咕,她还活得好好的,这孩子怎么哭得好像死了娘一样?
等她听完小女儿发泄似的哭诉,脸色变了几变,她用帕子拭干了沈绾脸上的泪痕,命人打水来给她净脸,见她已经冷静许多,这才抚着她乌黑如云的秀发,正了正她头上的簪子,把她抱在怀里。
“你放心吧,为娘知道你的委屈,可你不用担心,我们是跟皇贵妃、太子爷绑在一块的,你亲姊姊以后绝对会比她沈琅嬛更有出息,届时你只是世子夫人又如何,让你姊姊给你撑腰,她沈琅嬛还是要服软的。”
凤氏的脸色不好看,沈绾的眼眶也还含着一泡泪,她本来是沈府金尊玉贵的四娘子,现在居然沦落到看着人高嫁还捡人家不要的亲事!
她不甘心、不甘心!
“娘,说好了,以后一定要教训她,让她狠狠的吃瘪,让她知道这个家是娘说了算,她得尊敬您,也得敬着我们这些姊妹,少目中无人了。”
“我的四娘说的是,那贱人没有娘亲教导,就像地里的烂泥,是个扶不上墙的,不懂什么叫敬老扶幼,什么叫德言容功,我是该好好教她一些规矩了。”
凤氏明艳亮丽的眉眼居然泛出几许的阴森和狰狞,只不过她把下巴顶在沈绾的头上,所以沈绾什么都没看见。
“娘说得对,要是不争,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沈绾忿忿说道。
凤氏一阵心酸,被小女儿的话戳进心里,心里也燃起一族火苗。
不错,做娘的不能为儿女争取,还做人家什么娘亲?
当初她要是不争,不离间谢氏和沈瑛的感情,又怎能使两人感情日渐冷淡,让谢氏抑郁到连孩子都差点生不下来,最后血崩过世,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让出主母的位置来?
凤氏对沈瑛的不满突然燃烧了起来,她为沈家做牛做马这些年来,却从未得到过他对谢氏那般的尊重。
“可是娘,您能不能退了忠懿侯府这门亲事,虽说做世子夫人也还可以,但我真不想进那家子的门,那家子没几个善茬,再说那世子就是个轻佻浮浪的人,与他有染的女子还少吗?女儿嫁过去会受苦遭罪的,您舍得吗?”
忠懿侯府这家子她当然知道,当初她娘为沈琅嬛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也没避着她,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落户,她清楚得很。
哪里知道风水轮流转,也不知沈琅嬛用了什么法子让爹退了这门亲,却不想这门亲事转来转去,因为那该死的崔继善救了她,最后落到她的头上。
女儿的死缠烂打凤氏也很头疼。“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不过你只要认准一件事,不管你嫁的那个是不是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要有银钱,你和忠懿侯府的亲事若推掉了,只会坏了名声,倒不如安心嫁过去。
“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够你一辈子在侯府呼风唤雨,称心如意,不用看婆母脸色,不用担心妯娌,更不用将小姑子放在眼里,女人要有钱,在任何地方说话才有分量,人家才不敢来招惹你,这样的日子岂不快活?”
沈绾被凤氏描绘的远景说动了,低下头点点头,“但是,娘,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不是所有女子所想望的吗?”
“男人的情爱就像一疋布,初时,你看着喜欢,非要不可,他也待你如珠如宝,可是时间久了,男女的感情最容易褪色,相看两相厌,是禁不起考验的。”
人心呐,有真心的时候,想着荣华富贵,等有了金钱地位,又想着真心难得,她和沈瑛不就那么一回事,等她回头想要他的真心,却叫他觉得自己贪得无厌。
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男人的真心,有了钱财,想要什么没有?
沈绾看着她娘神色复杂的脸,彷佛懂了些什么,又有些看不懂,曾经对未来夫君那些个向往的绮思,在不知不觉中被凤氏灌输的思想取代了。
“我听说沈琅嬛要把娘手上的铺子收回去,娘,那几间铺子可是金鸡母,很能来钱的,您怎么能让她说收回去就收回去?”既然母亲都说钱财重过一切,关系到她的嫁妆,计较些也是应该的,那铺子可是她将来的本钱和底气,过问一声也不为过。
“她以为她说要就能轻易的拿回去?可没那么容易。”那些可都是她的东西,既然她视为己有,哪可能再吐出来?没门!“银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有娘替你张罗,陪嫁一定少不了你,一定让你风光的嫁入忠懿侯府。”
因为得了凤氏的保证,沈绾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乖乖的待在院子里绣嫁妆备嫁。
第七章 兄姊的关怀(1)
石斛院这边难得的热闹,不时听见千儿的吆喝声。
千儿拿着纸笔可忙翻了,她指挥着那些二等丫鬟们搬聘礼,从垂花门往里搬,也就是说雍王的侍卫们全止步于院子门口,至于那些个二等丫鬟不用说都是凤氏派来的人。
当初个儿想全部撵走了事,是沈琅嬛说人既然来了,搁着就是了,换一茬又来一茬,倒不如留下干点粗活,谅她们也翻不出浪花。
于是千儿也乐得指使她们干活儿。
上辈子嫁过人的沈琅嬛对那些聘礼并没有太多关注,她把四位教引嬷嬷引进了屋子,亲手用紫砂壶冲泡君山银针,茶碗用的是青花瓷,茶叶是今年刚由洞庭湖快马送过来的新茶。
相较于讲究情趣的点茶,她喜欢这种较世俗的以茶壶冲泡出来的茶汤。
几个嬷嬷都是宫中积年老人,虽说享用的是主子的残渣,但绝对不会比王公贵族们差,她们来到这里,也知道这位娘子便是将来要教导的未来雍王妃,仍多少自恃身分,对于她用紫砂茶壶泡出来的茶水还是颇有微词。
哪里知道一入口,一个个表情全变了,这茶汤完全不输点茶点出来的口感,而且更加甘纯,入口回甘,喝上几杯都不觉得腻。
沈琅嬛像是知道四位嬷嬷的想法,她从容的落坐,不经意的说道:“我喜欢用这壶泡出来的茶汤,几位嬷嬷可能一开始吃不惯,不过我觉得简单又方便。”
这是她上一世的喜好,到了这一世便一直延续下来。
“娘子要是入了王府,要知道礼不可废,该遵守的皇室规矩要遵守,可不能把个人喜好放在最上头。”
沈琅嬛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不如先请这位嬷嬷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是没把她放眼里吧。也难怪,她回家有段日子了,就算没参加过任何宴会,她相信凤姨娘也会不遗余力替她宣传,说她就是个乡下地方出来的人,乡下人能有什么见识?礼仪更是不可能。
听了这些传闻,这几个宫里的老油条又怎么可能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因为这样她就必须对她们唯唯诺诺,抱歉,她还真做不到,何况她也不是真的乡下人。
几个嬷嬷自我介绍后,她对其中一位姓奇的嬷嬷倒是留了个心眼,这位无论其他三人说了什么,她都只板着一张好像人家欠她几百万的脸,和其他三人更是全无交流。
来日方长,沈琅嬛便让潇潇领着几人去安置。
然后她去了沈云骧的院子,在院门处就碰到刚从沈素心那里回来的沈云骧。
会在这时间点碰到三娘,沈云骧脸上的错愕微微闪过,他如今也摸热了这个三妹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男方来下聘的大日子,哪个娘子不是含羞带怯的待在屋子里,可她不是,去接了旨意不说,听说还神色自若地领了四个宫里来的嬷嬷回院子去,结果一转头,她人又在这里了。
这么活跃的性子,真待得了王府那和深宫大院没差多少的地方吗?但是,她也没有选择了。
“你怎么来了?屋里坐。”
两人进了屋,沈琅嬛淡淡将摆设扫过几眼,只见长案桌上摆了好几本翻开的书,墨香淡淡,挂着青纱帐的瓷枕边也放了六艺书,显然是睡前看的,她这哥哥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开始发愤图强的读书了。
她也不啰嗦,将谢氏的陪嫁单子给了沈云骧,他看了后颇为吃惊,那些个妆奁虽然称不上十里红妆,可也不少了。
沈琅嬛这边早早就吩咐拾儿将成本和盈余分开,兄姊不会知道她有多少私房,她取用了母亲的嫁妆多少银钱,她也如实还上,甚至这些年都照着金额给了三分的利钱。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我留在巴陵,母亲那些嫁妆也不该分给我打理,如今我也进了卫京,我想,自己终究年纪较小,这些嫁妆还是劳烦兄姊多操心了,只是姊姊那边可能暂时不上手,哥哥劳累一些吧。”
“你眼看着要出门子了,身边哪能没有银子傍身?去了王府可不比在家,处处得用银子的。”沈云骧虽然纨裤,却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玩世不恭,他知道女子不比男子,嫁了人后若没有银钱,立不起威,根本使唤不动那些下人。
他是沈府的嫡长子,凤姨娘不敢克扣他的月银,还极尽所能的供应他的花销,将他捧杀于酒色财气中变成废人。
以前花天酒地、千金散尽的时候就算手头一时凑不齐,他也没为阿堵物烦恼过,现在这大笔钱他也不眼红。
妹妹这般大气,他这做兄长的也不能让她小看了,既然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即便推到他面前,将来自然还是要交给两个妹妹带走的,至于他自己,他自有准备。
“说起来我早用了娘亲的钱在外面置了产业,虽然不像大哥的酒楼在卫京遍地开花,小打小闹也赚了些钱,银子我是不愁的。”她从不自夸,将来就算她爹给不了嫁妆她也能在王府混个风生水起。
沈云骧举起手来就想往沈琅嬛的头上摸去,可在举手的同时又想到这妹子再过不久就要出阁,成为人妇,心里的失落和祝福同时涌上,但身为兄长只能露出鼓励的笑容,“想不到哥的那点老底让你摸了个透,三娘你这玲珑心窍啊……”后面余下的都是感叹。
“是我家拾儿能干。”她从来不吝啬在人前夸奖她的几个丫头。
拾儿这个商场老手自从知道她们家姑娘想在卫京大展拳脚,便逛遍了大街小巷,摸熟了各处商行的底,这一查,沈云骧不为人知的产业才曝了光。
沈琅嬛本来就看出一点端倪,如今拾儿这一摸底,只是让她更加确认罢了。
她也不纠结沈云骧的想法。“我还有一事要和哥哥商量,娘在京里那三间铺子于我有用,可以先借我吗?”
“你想用就拿去,据我所知那几间铺子虽是凤姨娘代管,这些年却不赚钱,再说她那性子会轻易把帐簿和铺子交出来吗?你得留个心眼才是。”毕竟贪婪的人常会有种错觉,自觉已经进了袋中的东西又再吐出来,那就是挖他的肉,铺子再不赚钱,仍旧是个营生。
沈琅嬛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浅浅的小梨涡,眼眸闪着细碎的光芒,像只美貌兼具的狡猾小狐狸。“我已经在父亲那里过了明路,帐簿钥匙她几时要还、事项不交割,我无所谓,我已经先让白掌柜去把铺子要回来,了不起从零开始,这也难不倒我。”她不想浪费那些无谓的时间去和凤姨娘做那些拉扯,虽然从头开始要多费银两,她还真不缺那点银子。
这财大气粗的口吻让沈云骧一阵好笑,他和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这会儿看着她含笑静坐,莹白的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自信,听她已经暗地让人收回铺子,打了凤姨娘一个措手不及,这等魄力,寻常男子不见得做得出来,令他不禁心生佩服。
沈琅嬛回到石斛院,所有的聘礼已经让千儿有条不紊的摆进库房,拾儿则带着几个小丫鬟整理从铺子里带回来的旧帐,一叠一叠的堆得像座小山。
见沈琅嬛进门,拾儿大摇其头。“姑娘,奴婢见过经营不善的铺子,却没见过把原来好好一家铺子经营成那个样子的,您瞧瞧这些总帐,奴婢过了两遍,专不出毛病,连一贯钱的损耗都没有,这想骗谁?根本是假帐。”
沈琅嬛等不及百儿给她倒茶水,自己便咕噜咕噜连灌了两杯茶,急得百儿直跳脚,怕她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