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两个姑丈一早就到店里忙了,所以不在这儿。”戚老夫人续道:“还有无惑……他去吴城,明儿或后天才会回来。”
戚书雅的心里出现一个问号,无惑是谁?不过她没多问。
“娘,瞧瞧她……”戚聿恬打量着她,“站没站姿的,一点大家闺秀的作派都没有。”
闻言,戚书雅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站姿,她既没脚开开,也没三七步,是哪里不对吗?
“不急,她能学的。”戚老夫人说道:“日后你这个当姑妈的可以教她。”
“姑妈?”戚聿恬故意一叹,“人家可没把我当姑妈,连喊一声都不曾。”
“大姊……”戚聿静平日里虽是姊姊的应声虫,但此刻也觉得姊姊太不友善,忍不住出声。
戚聿恬眉心一拧,“怎么,我说错了吗?她是没教养呀!”
没教养?这可真是踩到戚书雅的红线了,虽然她没有太多属于原主的记忆,但从那些片段画面中,她看见了寿娘对女儿的教养是非常严格的。
“大娘。”她忍不住对着戚聿恬开口了。
闻言,戚聿恬眉毛一竖,这个臭丫头居然喊她大娘?就说了她没家教吧,连喊她一声大姑妈都不懂,不过算了,她也不想承认有这样的侄女。
“我娘虽然没教我什么大家闺秀的作派,但是她至少教会我礼貌跟尊重别人。”她直视着戚聿恬,义正辞严地道。
“你说什么?”戚聿恬不禁恼羞成怒,“娘,您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真是个粗野张狂的丫头!果然是低贱女人生养出来的。”
听到她这么批评寿娘,戚书雅更火大了。
她还真没遇过这么嚣张的“阿朱妈”,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人家的娘低贱,这又是什么了不起的教养?
“我娘不是什么低贱的女人!”
“她是画舫上的妓子,还不低贱?”戚聿恬像是没看见戚老夫人脸色变得难看,续道:“她勾引我弟弟跟着她跑了,说不准你是她跟别的男人怀上,栽赃给我弟弟的野种呢!”
“住口!”戚老夫人沉声一喝。
戚聿恬陡地一震,这才惊觉到自己失态了。“娘,我……”
戚老夫人严厉地看着她,“你身为长辈,说的是什么话?”
“娘,我只是……您说,无凭无据的,我们怎么能确定她真是我们戚家的子孙?”
“她跟聿仁有七分相似,就连左耳上的朱砂痣都是一样的,我说她是戚家的人,她就是。”戚老夫人神情凝肃地道,“这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还不好好待她吗?”
迎上戚老夫人犀利的眸光,大伙儿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吭声,只有戚书雅一个人抬着脸,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她。
偌大的芹香居里虽然不只戚书雅一个人,可是身为这大宅院的孙小姐,她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身边围绕着十二个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丫鬟跟小厮,玩闹不得也说笑不得,真是闷死她了。
可就在第一次见亲戚的两天后,有人来找碴了,来的正是戚聿恬的独子金贞行。
他喝了几分醉,藉着酒意,他一回到府里便直直来到芹香居,不为别的,就为了替两天前挨了戚老夫人一顿训的母亲出口气。
“贞行少爷,你别……”他一踏进芹香居,守门的婆子就急忙上前拦他。
“滚开!”金贞行向来霸道,不曾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且此时对他而言,他们全是挡道的狗。
“贞行少爷,别,老夫人怪罪下来,奴才可就……啊!”
婆子话未说完,已被他一把推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
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无聊到差点睡着的戚书雅急忙走了出来,就见金贞行横过庭院,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你!”金贞行站在廊下,指着她气愤地道:“给我滚出芹香居!”
她直视着他,淡淡地回道:“该滚出芹香居的是你。”
“什么?”他怒视着她,“你可知道这芹香居是我娘打算将来给我娶平妻时用的?”
“我住在这儿是老夫人的安排,你有意见找她去。”戚书雅不愠不火。
“你这个贱丫头,口气挺狂的!”金贞行几个大步冲上阶梯,逼近了她。
一旁几个丫鬟婆子见状,立刻凑了上去,“贞行少爷,有话好说。”
金贞行伸手一拉一推,将丫鬟婆子全拽到旁边。
戚书雅眉心一拧,神情严厉地道:“你存心找麻烦?”
“我就找麻烦,怎样!”金贞行的态度相当跋扈,伸手就想拽住她的衣领。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一转,借力使力将他摔到一旁,他几个踉跄,要不是及时攀住了柱子,肯定要跌个狗吃屎。
丫鬟婆子们见到这一幕,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金贞行出了大糗,恼羞成怒,一个转身,恶狠狠的瞪视着她,“你这杂种,居然敢对本少爷动手?”
“你再说我是杂种,我就对你不客气!”她在现代可是学过几招防身术的,虽然她的力气敌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但是只要掌握了巧劲和角度,倒楣的可是他。
“我就要说你是杂种,是不要脸的妓子生的杂种!”金贞行今天就是来找碴的,哪肯轻易罢休。
戚书雅一个箭步上前,直逼向他,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臭小子,”她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道,“你滚是不滚?”
金贞行骄横惯了,哪里能在这些下人面前丢脸,戚书雅越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越是想在众人面前立威,越是想把她给踩到脚下。
“杂种丫头!”他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今天要是不修理你,我就不是金贞行!”
“贞行少爷,不不不,你快松手呀!”
丫鬟婆子们见状,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想要把人拉开,可偏偏人家是少爷,要是他们不小心弄伤了他,自己也是吃不完兜着走,皆是一阵手足无措。
戚书雅抓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沉声道:“松手。”
“不松手如何?”金贞行挑衅地睨着她。
“不松手就等着被我修理。”她说。
金贞行不屑地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修理我!”
戚书雅废话不多说,出脚朝他的小腿骨用力一踹。
金贞行没料到她会这样反抗,痛得双手一松,身子往后一倒,背撞到了柱子上,他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又气恼地道:“你……你敢!”
“我警告过你了。”她虽是初来乍到,可也不会任人宰割。
他两只眼睛爬满了愤怒的血丝,两个大步上前,正要再度对她动手时,忽然一声沉喝传来——
“贞行少爷!”
大伙儿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深色长衫,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不只下人们都吓了一跳,就连蛮横跋扈的金贞行都陡地一震。
“乔爷……”下人们几乎同时出声,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往旁边一退。
乔无惑从吴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妙如苑去向戚老夫人请安,并且向她报告此行的进度及收益。虽说戚老夫人对他十分信任,也从不过问,但他还是事事向她呈报,以示尊重。
戚老夫人要他离开妙如苑后,来看看戚书雅有什么需要,也顺便互相认识一下,因此他来到了芹香居,没想到居然撞见让他惊讶的一幕——她踹了金贞行。
这……太有趣了!
初来乍到,虽说是戚家孙小姐,可因为娘亲的出身而注定要受到歧视及欺压的她,居然有胆量跟嚣张跋扈惯了的金贞行对着干?
他早该制止的,却忍不住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能耐,直到他意识到被彻底激怒的金贞行可能真的会动手伤了她,他才出声。
金贞行瞪着乔无惑,怒气未褪,却不得不隐忍。
乔无惑深受戚老夫人重用及信任,掌管着戚家近九成的产业,别说是他,就连他娘都得顾忌几分。
乔无惑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脸上觅不着一丝可供研判他想法的情绪。
待他走近,戚书雅觉得他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这才想起在她短暂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张好看的脸。
原来他就是戚老夫人口中所说的无惑?那……他是何方神圣?
看那些下人对他的态度如此恭谨,金贞行又瞬间乖得跟孙子一样,不难想像他在戚家颇有地位。
难道他是戚家的隐藏版大魔王?这样的念头一窜过,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乔无惑浓眉一拧,不自觉的盯着她看,她微顿,敛住笑意,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下下,乔无惑便将视线转开,直视着有几分醉意的金贞行。“贞行少爷,你喝醉了?走错了地方?”
金贞行不悦的瞪着他,却收敛了方才的跋扈嚣张。
“要是老夫人知道你喝醉酒后跑到这儿来闹事,恐怕你得挨一顿骂吧?”乔无惑又道。
虽说他的语气不愠不火,但在这些下人面前,他这样直说分明是没给自己留点面子,金贞行拉不下脸,虚张声势地道:“乔无惑,少拿外祖母来压我,你不过是戚家的一条狗!”
乔无惑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你闹够了?”
“你少耍威风!”金贞行眼神闪烁,隐隐透露着不安及惶惑,“你再怎样都是外人,别以为有外祖母给你撑腰,你在戚家就能横着走,狗就是狗,只能在主子脚边摇头摆尾。”
听他左一句狗,右一句狗的骂人,戚书雅都快气炸了,一个箭步往前冲,指着他鼻子就要骂,“金贞行,你实在太过分了,你……”
乔无惑两个大步上前,背身挡住了她。“贞行少爷,快走吧,在这儿生事对谁都没好处。”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隐含着威严。
看着乔无惑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情绪好似没半点起伏,戚书雅不禁对他有几分好奇及敬佩,这人是修养太好?还是城府极深?
金贞行头再怎么硬,也不可能去碰这块大石,占不了便宜,他只能摸摸鼻子,转身走人,不过临去前他还是撂下了话,“哼!走着瞧!”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戚书雅气愤地道:“喂!你……”
“孙小姐。”乔无惑转过身看向她,嗓音低沉的唤了一声。
她微顿,随即又义愤填膺地道:“他那样说你,你不气吗?”
看着她为自己抱不平时那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微微一顿,先前接她回来时,他还担心她回到戚家后兴许也过不上好日子,会像一条流浪狗般遭到戚聿恬那些人追打,但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这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灯,那些人在她身上肯定讨不了便宜。
“我气是不气,与你何干?”他直视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她狠狠一愣,他这是什么态度跟语气?她为他抱不平,他却一副“你根本鸡婆”的嘴脸。
“他……他骂你是狗!”
“我不痛。”他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你……”他不痛?是,被骂是不会痛,但总会生气愤怒吧?这人有没有知觉啊?
“孙小姐,是老夫人要我来的。”他不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慢条斯理的拱手一揖,“在下乔无惑,是戚家的管事。”
哪里来的管事是这么功高震主、威风八面的?她不傻,虽然金贞行刚才狗啊狗的骂他,但她看得出来金贞行对他十分忌惮。
“孙小姐,”乔无惑目光一凝,直视着她,“在下奉劝你一句,收起你的爪牙。”
她一顿,“咦?”
“想在戚家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别那么张牙舞爪。”他一脸兴味地睇着她。
“我才不会为了图什么安稳好日子就任人宰割。”她眼神强悍地瞅着他。
乔无惑微顿,深深的一笑,促狭地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待在这儿?”
“放心,我会走的。”戚书雅秀眉一拧。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竟有着一抹深沉及狡黠。“这事不用向老夫人禀报吧?”
这人真有点讨厌……这是她当下对他的唯一感觉,她目光一凝,有些没好气地回道:“不用。”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跟人吵嘴打架就要找大人告状,再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不想戚老夫人为难。
“那好,在下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他欠身,调转身子,迈步而去。
第2章(1)
很快地,戚书雅从丫鬟婆子那儿打探到乔无惑的事,在戚家待了三十几年的周嬷嬷说,乔无惑是个安静的孩子,因聪颖过人,锋芒盖过金贞行及周品志,从小就被欺凌,可他明明深得老夫人的欢心,却不曾在她面前哭诉过,是靠自己的本领让那些人只敢口头叫嚣,却不敢真的对上他。
周嬷嬷还说:“乔爷是怀着一颗报恩的心待在戚家的。”
听了乔无惑的许多事后,戚书雅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点改观,他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她还是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那种高傲臭屁又冷峻淡漠的态度实在太不讨喜吧。
不过她想,那兴许是他从小受不了不少委屈及欺侮所致,他骨子里肯定还是个好人。
话说回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不在戚家待一辈子的主意,谁好谁坏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总之,这儿只是她暂时的避风港,她终究要找寻自己的蓝海。
芹香居虽大,可是关不住她,体力一恢复,她便开始在戚府里探险寻路。
戚府占地辽阔,宅邸内有十数座大大小小的院落及庭园,还有八个出入口,第一天她找到了其中三个门,第二天,她又找到了另外四道门,第三天,她跟老是跟前跟后的服侍她的丫鬟春玉打听,得知戚府还有一道位在西边的小门。
“孙小姐,西小门早已封起来了,一片荒烟蔓草,你别往那儿去。”春玉提醒道。
一听,戚书雅更是兴致勃勃。她这人没事最爱寻幽访胜,还曾经骑了五个小时的车,只为了看一间即将被拆毁的古厝。
“有鬼吗?”她开玩笑地问。
春玉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戚府哪来的鬼?只是那儿罕有人至,怪阴森的……”
她一笑,“你怕的话就别跟,待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说罢,她一个华丽转身,飞快翩然离开了芹香居。
春玉一吓,急着要追,却没想到戚书雅的脚步这么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她生性胆小,确实害怕西边那阴森森的氛围,想着都是在府里,戚书雅也不至于出事,便没再去找人了。
戚书雅一路找一路问,终于来到了戚府的西边。
穿过两道高墙及院落,她发现此处有一座祠堂,有八扇对开的大门,正中央的两扇门是开着的。
她走了进去,大厅正中央有一张红木长神案,神案上供奉着二十几个牌位,她也没细看上面写着什么,毕竟戚家的祖先她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她现在住进了戚家,对戚家的列祖列宗们还是要有点礼貌,于是她双手合十,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