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乔爷跟孙小姐来了。”
中堂正门打开,乔无惑扶着还有点虚弱的戚书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韩总管、秀玉,以及众人都不认识的曾春余。
见状,林楚琴心头一凉,身子一软,差点儿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其它人则是一脸疑惑。
“乔无惑,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金贞行不悦地问道。
乔无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接着对着戚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人已带到。”
戚老夫人神情凝沉,“秀玉,上前说话。”
秀玉马上跪地磕头,哭道:“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出的主意,不关夫人的事。”
“秀玉,你这是在做什么?”戚聿恬厉声问道。
“老夫人,是我,都是我,不关夫人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秀玉护主,愿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只求主子无事。
“什么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戚聿恬恼了。
这时,林楚琴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良心不容许她将所有过错推给秀玉,她想,该是她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她霍地站起身,走上前去,跟秀玉并肩跪下。
“夫人?”此举令秀玉一震。
其它人见状,也糊涂了。
在前来中堂的路上,戚书雅已经从乔无惑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她得说,她非常震惊,但不知为何,她不感气愤或伤心。
也许是因为她打心里不愿相信那是事实吧?
可此刻见林楚琴跪在地上,一切都已明朗,不由得她不信。
“楚琴,你这是做什么?”金贞行面色难看地问道。
林楚琴望着他,潸然泪下,哽咽道:“都是我做的,是我……”
“不,夫人……”秀玉急着想阻止她说下去。
“秀玉,我已经错了,若让你替我背了这个黑锅,那就是一错再错。”林楚琴凄楚一笑,“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无所谓了。”
她望向戚书雅,眼底满是惭愧及歉意,“书雅,我……我对不住你,那个入侵雅坊攻击你的人是秀玉的表叔,是我指使的,在你的汤品里下药的人……也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哗然。
“楚琴,你说什么?”戚聿恬是第一个站起来骂她的人,“你居然做这么阴险狠毒的事?”
林楚琴是她的媳妇,为了不被牵连,她必须赶紧表态。
骂还不够,她大步走了过去,狠狠的甩了林楚琴一巴掌,更为严厉地骂道:“你这毒妇,我居然有你这种媳妇?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高举起手,又要掌掴林楚琴,戚书雅见状,立刻上前挡在林楚琴面前,“够了!”
戚聿恬陡地一惊,“你、你这是……”
“就算她错,你也不能动用私刑。”戚书雅说道。
见戚书雅明明知道是自己加害于她,却还这般维护自己,林楚琴怃愧得想一头撞死。
她哭着向戚书雅赔罪忏悔,“书雅,我不是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害你,我不是人!”说罢,她一个起身便往中堂的顶梁柱冲去。
“拉住她!”乔无惑大喊一声。
韩总管两个箭步上前,在她撞上梁柱前将她拉回。
她跌坐在地,痛哭失声,“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是人……”
堂里虽然坐了那么多人,可此刻却没有谁发出声音,只听见林楚琴凄厉的哭喊声。
半晌,戚老夫人开口了,“楚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楚琴爬回堂前,跪地磕头,“外祖母,我……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书雅,我……”
“好好说话。”戚老夫人威严地道,却没有半分怒意。
林楚琴抬起脸来看着她,娓娓道出自己加害戚书雅的原因,“外祖母,我嫁进金家至今六年,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不得娘跟夫君的宠爱,尤其是书雅回到戚家后,娘更是急于为夫君娶平妻……我已无娘家可以依靠,若夫君再娶的妻子能为金家生下一儿半女,恐怕我从此将沦为弃妇……”
戚老去人微微皱眉,“这跟你加害书雅有何相干?”
“书雅回来后,深得您的欢心,又与乔爷十分相爱,娘怕夫君从此地位不保,急欲拉拢邱掌柜,对我处处挑剔嫌弃,我为了讨好娘跟夫君,向他们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我才会……”林楚琴泣不成声。
“你这愚蠢又阴险的女人!”戚聿恬咒骂道,“我有要你去害书雅吗?”
“因为娘屡次说要将书雅赶走,又说要阻挠她跟乔爷成亲,我才……”林楚琴哭岔了气,“我找来秀玉的表叔入侵雅坊,是想让书雅清白受损,让她成不了亲,可那事不成,我才会在她的汤品中下药,想使她生不出孩子……”
说着,她转而跪求戚书雅的原谅,“书雅,对不住……”
知道所有真相后,戚书雅反倒平静了,她一点都不怪林楚琴,反倒更加同情她。
“娘,这事绝对与我跟贞行无关。”戚聿恬怕火烧到自己头上来,又怕老夫人一怒之下连一丁点的家产都不分给他们母子俩,激动撇清。
这时,金贞行冲上来,一把拽住林楚琴,恶狠狠地道:“臭婆娘,我一定要休了你!”说罢,他扬起手来便要打她。
乔无惑一个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手,神情严峻地道:“她做出这样的傻事,你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跟我有什么关系?”金贞行恼羞成怒,“是她一人所为,难道你想赖到我跟我娘头上?”
乔无惑目光一沉,“金贞行,你……”
“我明白了,你是想趁这大好机会把我跟我娘赶走吧?”金贞行嘲讽道:“说不定这根本是你跟这贱妇串通所为。”
“贞行!”戚老夫人听他越说越离谱,也动了气。
金贞行还想辩驳,“外祖母,这件事我跟娘全被蒙在鼓里,是真不知道楚琴干了这等下作之事,您要明察。”
“贞行。”这时,戚聿静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少说一句吧。”
“小姨母,您不是跟我们站一起的吗?”
“行了,你何必在这时候添乱?”戚聿静无奈一叹,“大姊,你说说他吧。”
戚聿恬瞥了儿子一眼,“贞行,这事外祖母会为我们做主的,你就……”
“休了吧!”
戚书雅还显虚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讶异的望着她,包括跪地哭泣的林楚琴。
戚书雅转头看着林楚琴,温柔一笑,她趋前,拿出帕子擦拭着林楚琴的眼泪,将她牵了起来。
正当大家都不知其用意时,她笑着对楚琴说:“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休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惊呼。
“戚书雅,你……你说什么?”金贞行气恼极了,“自古只有丈夫给妻子下休书,哪有妻子向丈夫下休书的道理!”
“妻子也好,丈夫也罢,只要不是个东西,对方就可以下休书。”戚书雅直视着他,义正辞严地道:“金贞行,你对妻子无情无义,在她落难时,非但不与她同进退,居然还落井下石,你算得上是男人吗?
“楚琴嫁给你六年,就算生不出孩子,对你金家也是尽心尽力,从没一天怠慢着,可你们却因为她没生育便视她如草芥,这是什么丈夫?”
戚书雅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金贞行百口莫辩。
“书雅?”见戚书雅不仅原谅自己,还为了她教训金贞行,林楚琴除了惊讶之外,还有深深的愧疚及懊悔。
她庆幸着曾春余未能得逞,更庆幸戚书雅的身子并无大碍,此刻,她既感激戚书雅的宽容,也感激老天爷的保佑。
“书雅,我……”林楚琴泪如雨下,“我不值得你的原谅……”
“楚琴。”戚书雅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且温暖,“我明白你是一时糊涂,我不怪你。”
“可是我差点害了你呀!”
“楚琴,”戚书雅认真地对她说,“听着,女人的价值绝不只是传宗接代,你不该为别人而话,你该找到自己的价值,才能抬头挺胸的活着。”
听着她这番话,林楚琴激动痛哭。
“别哭。”戚书雅端起她的脸,揩去她的泪水。“丢掉错误的男人吧!”
林楚琴用力点点头,“嗯。”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学徒呢?”戚书雅又道:“来跟我学习染织及手艺,靠自己的双手,骄傲的活下去吧!”
林楚琴万分感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事情发展至此,戚聿恬跟金贞行慌乱了,急着向戚老夫人讨公道。
“娘,您给做个主,怎么能让楚琴给贞行下休书?”
“是呀,外祖母,我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戚老夫人看着这一切的发屏,越发觉得戚书雅才德兼备,心地良善而宽容大度,将来绝对能胜任戚家当家主母的重责大任。
她满意地笑视着戚书雅,“书雅,这是你的想法?”
“是的,奶奶。”戚书雅坚定地道:“我愿意原谅楚琴跟秀玉,也愿意收她们为学徒。”
“那好,”戚老夫人深深一笑,“楚琴,你就给贞行下休书吧!”
闻言,戚聿恬跟金贞行震惊又恼怒。
“娘!这怎么行!”
“外祖母,您这是……”
“住口!”戚老夫人沉声一喝,凌厉目光扫过他们母子俩,“这事底定。”迎上戚老夫人那威严、不容挑战的目光,母子两人噤声不语。
林楚琴泪眼迷蒙地看着戚老夫人,衷心地道:“谢谢外祖母宽恕。”
戚老夫人的目光转为慈爱,“跟着书雅,重新开始吧!”
第10章(1)
就这样,林楚琴给金贞行下了一封休书,而金贞行跟邱掌柜么女的婚事,也因此事而告吹。
在戚老夫人做主下,林楚琴搬离梧香苑,住进了距离西小门雅坊较近的秋香苑,戚老夫人将秋香苑改为学徒房,让想跟戚书雅学习染织工艺的人可以住在此处。
除了周品洁跟林楚琴,她们的丫鬟小通跟秀玉也开始学习技艺,也因此雅坊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这日,乔无惑一早来到雅坊,说要带戚书雅进城。
上了马车,进了开阳城,马车来到无极坊前。
他们下了车,绕到后门,后门开着,里面传来练功练嗓的各种声响。
戚书雅疑惑地问道:“你带我来无极坊做什么?”
“带你认识一个人。”乔无惑一脸神秘地道。
她一脸你在玩什么把戏的狐疑表情,“谁?”
“苏霜白。”他说。
“嗄?”苏霜白?他在跟她开玩笑吗?她跟苏霜白老早就认识了,为何需要他介绍?“我认识她。”
“你认识的苏霜白,不是真正的苏霜白。”他高深地一笑。
她更迷惑了。
“来。”他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苏霜白正穿着戏服在练习身段走步,见他们来了,先是一愣,然后笑问:“唷,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吹来了?”
“我带书雅来见你。”乔无惑说:“之前她误会我跟你之间有不寻常的情谊,以为我在城里藏的娇就是你。”
苏霜白忍不住笑了,“我跟你?”
戚书雅尴尬地道:“团主,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怀疑你,只是……”
“戚小姐,”苏霜白目光认真,唇角带笑,“比起乔无惑,我更喜欢你。”
“咦?”戚书雅一怔,惊讶的看着苏霜白。
乔无惑浓眉一竖,紧紧抓住了戚书雅的手,“苏霜白,你给我离书雅远一点,她可是我的,谁都不让。”
这明显的醋劲显示他有多在乎自己,让戚书雅觉得胸口一阵热,欢喜的看着他,但也感到奇怪。“无惑,你乱吃什么醋,团主是个女人。”
乔无惑直视着她,郑重且慎重地道:“他不是姑娘。”
“咦?”戚书雅一愣,“什么?”
“苏霜白是个货真价实、彻头彻尾的男人。”
戚书雅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霜白,如此优雅美丽的旦角,居然是个男人?不不不,乔无惑一定是在捉弄她!
“戚小姐不知道?”苏霜白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以为她知道,直到她误会你是我藏在城里的女人,我才赫然发现她根本不知情。”乔无惑揺头笑叹。
戚书雅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霜白,满脸惊奇,“所以……是真的?”
苏霜白微笑点头,“是的,戚小姐,在下苏霜白确实是男儿身。”
“老天爷……”戚书雅惊呼一声,“怎么可能?你比许多女人来得美。”
“谢谢戚小姐的夸赞。”苏霜白深深一笑,“我自幼长得秀气纤细,家父于是让我学习旦角,之后又由我接掌无极坊,城里无人不知我是个男人,怎么你……”
“大概是因为书雅是这一年才来到开阳,又住在城外,才会不知道你的事吧。”乔无惑笑道,“不过她也太后知后觉了。”
苏霜白笑视着还没回过神的戚书雅,“戚小姐,现在你可知道了吧?”
戚书雅点点头,忍不住绕着苏霜白看了两圈,啧啧称奇,“我的老天,你真不能怪我眼拙,是你真的生得太漂亮了。”
她忽地想起在古代女人是上不了戏台的,所以那些花旦、刀马旦或青衣,全由男人反串。
想想,她的神经实在太大条了!
“戚小姐,”苏霜白故意捉弄乔无惑,“如果你对无惑腻了,只管来找我。”
即使明白苏霜白说的只是玩笑话,养无惑还是眉心一拉,语带威胁地道:“苏霜白,你不怕我拆了你的无极坊?”
苏双白故作无辜地嗔道:“戚小姐,瞧瞧他,多蛮横。”
戚书雅知道他是故意闹乔无惑的,也忍不住笑了。
雅坊里闹烘烘的,几个女人凑在桌前吱吱喳喳地讨论着。
乔无惑站在门外等了很久,却没打扰她们,直到林楚琴瞄到他倒映在廊上的长长影子。
林楚琴看了周品洁一眼,暗示她看看那地上的长影。
周品洁微怔,这才意识到她们在雅坊待了太长时间,于是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戚书雅问道:“品洁,你是不是累了?”
“是呀。”周品洁说:“我们也在这里玩了一天了。”
“可不是。”林楚琴也搭话,“时间不早了,我看明天再继续吧?”
戚书雅笑道:“也好,反正也告一个段落了,明天再接着做吧!”
于是,林楚琴、周品洁跟小通及秀玉快快收拾了物品,告辞离去。
戚书雅将她们送至门口,道别后她目送着四人离去。
当她转身要回屋里,瞥见有个人从廊道的转角处走了出来,她一怔,“谁?”
乔无惑走了两步,来到光亮处,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她难掩惊喜,“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他说话的同时,慢慢地走向她,“见你们在忙,所以没打断你们。”
“是吗?”她随口一问,“没等太久吧?”
“约莫一个时辰。”他说。
闻言,她陡地瞪大眼睛,“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