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圣和医院的贵宾室,传出男子愤怒的声音。这间座落于台北市精华地带的私人医院,以先进的设备和严密的保护措施受到许多政商名流的青睐,是台北市知名的贵族医院。
圣和医院还有另一个和其它医院不同的地方,那便是这间医院全由一个集团独资设立,并没有其它股东。独资的优点是不必考虑股东们的权益,在医学研究上有更大的发挥空间,缺点是医院的发展全凭经营者的喜好,一旦经营者改变想法,医院的经营方向也得跟着大转弯。
对耳鼻喉科主任来说,没有什么比面对谈予恩更令人畏惧的事了。他不巧正是医院的老板,而且喜怒无常,别说跟他报告病情,耳鼻喉科主任光想到和他讲话,就退避三舍。一般来说,负责跟他报告并沟通的人是院长,但院长恰巧出国开会,大老板又不能等,只好由他这个倒霉鬼顶替上阵。
“我说,”耳鼻喉科主任吞吞口水,怕死了谈予恩这个天之骄子。“您可能罹患了‘萎缩性鼻炎’。”
“萎缩性鼻炎?”谈予恩闻言皱眉,看得耳鼻喉科主任更加心惊胆跳,直在心里喊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别让谈予恩发脾气。
耳鼻喉科主任会这么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身为“弥新集团”的总裁,谈予恩掌握了集团旗下数十万名员工的生杀大权。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着令人羡慕的家世和高学历,此外,他同时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和俊绝的外貌,说他是上帝创造最完美的人类也不为过,而据说他也自视甚高,不容许身上有任何缺陷,连不小心患了一点点小感冒,都视为奇耻大辱,不容许自己败给病毒。如今他罹患了萎缩性鼻炎,可比感冒要严重上千倍,他的心情自然坏上千倍。
“是的,谈先生,您应该是罹患了‘萎缩性鼻炎’。”耳鼻喉科主任不想找死,但是身为医生,他又不能隐瞒真相,只好豁出去了。
谈予恩的眉头依然紧皱,却没有任何问话的意思,耳鼻喉科主任只好清清喉咙自己解释。
“萎缩性鼻炎是一种发展缓慢、鼻粘膜萎缩、嗅觉消失、鼻腔内有结痂的慢性鼻炎,发病的原因不明,可能与遗传有关。另外营养不良、新陈代谢紊乱,或是内分泌失调都有可能引起,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鼻炎。”耳鼻喉科主任边说边偷瞄谈予恩,从他踏进医院的贵宾室开始,脸色就没好过,现在则是更差。
耳鼻喉科主任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谈予恩一脸铁青,看起来像是想杀了他,害得他好想立刻逃离贵宾室,永远不要再踏进一步。
“……症状呢?”足足过了好几秒,谈予恩终于再度开口,语调却是阴沉可怕。
耳鼻喉科主任再次咽口水,声音稍微发抖地回道。
“萎缩性鼻炎的临床表现为鼻塞、鼻咽干燥、鼻出血、嗅觉出现障碍并有恶臭,呼吸出现臭味……”耳鼻喉科主任越说越心虚,倒不是他的诊断错误,而是谈予恩的表情太骇人,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能接受。
“臭味?”谈予恩当然不能接受,他是上帝创造出来最接近完美的人类,嗅觉失灵已经够糟了,呼吸还会发臭,这不是跟他开玩笑吗?
“不过您别担心,除了嗅觉障碍以外,上述的症状您统统没有,当然也不可能产生臭味。”耳鼻喉科主任眼见大老板的眼底卷起暴风雨,连忙出声安抚谈予恩,以免他的情绪越来越糟。
“所以?”遗憾的是谈予恩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只是强忍着不发作。
“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临床上来说,这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几乎是整个医院总动员,不管是哪一科的医生都被抓来会诊、开会提供意见,大家翻遍医学书籍还找不到比谈予恩更奇怪的病例,什么症状都没有,嗅觉却渐渐消失,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只是耳鼻喉科主任没有胆子讲。
“……有没有办法医治?”谈予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达到极限,这个自称是耳鼻喉科主任的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讲废话。
“萎缩性鼻炎截至目前为止,还找不到病因。”耳鼻喉科主任遗憾地回道,不知道大限将至。
“你的意思是无法医治?”谈予恩的火气由脚底往上迅速窜升,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弥漫胸口。
“也不是无法医治。”耳鼻喉科主任解释。“还是可以服药或是开刀——”
“但是你说我所有症状都没有,不是吗?”谈予恩生气地打断耳鼻喉科主任。“既然如此,吃药开刀有什么用,只是活受罪。”他可不是实验品,可以任他们掐着玩,这个猪头医生最好搞清楚,别弄错了!
“您、您说得有理。”耳鼻喉科主任被谈予恩吓得拿出手帕猛擦额头。“所以我们想,这也许是心理上的疾病——”耳鼻喉科主任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妙,他竟然将大家归纳的结论大剌剌地说出来,这下肯定要吃排头。
“……你是说,我的心理有问题?”谈予恩闻言再度沉默,等他再次开口时,脸上已经刮起狂风暴雨,挡都挡不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耳鼻喉科主任急得满头大汗,再多掏出几条手帕都不够用。“我是说——”
“你被开除了。”他懒得听他辩解,庸医。
“什么?”耳鼻喉科主任嘴巴张得大大的,无法相信自己只因为诚实报告病情就丢头路。
“不,不应该只开除你。”谈予恩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插在西装裤袋,居高临下倨傲地凝视呆呆坐着的耳鼻喉科主任。
耳鼻喉科主任点点头,以为还有一线生机。
“干脆废了这间医院。”谈予恩傲慢地决定,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不留给耳鼻喉科主任,反而做得更绝。
“连一个小小的鼻炎都无法医治的医院,留着有何用?”只是浪费集团资源。
不会吧!这样就要关掉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傻眼。
“可是,谈先生——”耳鼻喉科主任还想再辩解些什么,然而谈予恩已经早一步离开贵宾室,不给耳鼻喉科主任任何申诉的机会。
几天后,所有报纸都出现同一条新闻——
台北市知名的贵族医院“圣和医院”即将关门大吉,其歇业原因不明。
第1章(1)
又是赤字。
看着帐簿上那一排蓝红相间的数字,方罄悦越看头越痛,直想仰天长啸。
呜~~
她再看看货架上那一排排由好友用心提炼调配的花精,越看越不甘心,小默制造的香精品质更胜国际大厂,为什么只能摆在她们的小店贩售,无法跃登更大的舞台?真是气人!
她们店的帐目基本上就是一本股市浮沉录,只不过股市里的红字能振奋人心,帐簿上的红字却能让人的心情荡到谷底,她是不知道小默怎么想,但她已经被一连串的红字打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
方罄悦哀叹连连,最后索性合上帐簿,不看了。
她和小默合开的香精专卖店名叫Every thing fine;凡事美好。店的装潢也走优雅温馨路线,但事实上店的收支状况却不若店名来得那么有说服力,虽然还不至于到凄惨的地步,甚至勉强达到收支平衡,然而长久下来,会越干越没劲,至少她的力气就快用光了。
唉!
方罄悦不想哀声叹气,基本上她是个乐观的人,但店里的状况真的让她乐观不起来。当初开店之际,她就和小默说好由小默负责制作花精,她负责跑业务,其余的工作比如看店、设计花艺等等,谁有空谁就去做。一年多下来,两人合作无间,差别在于业绩,开店至今,店里所有业绩几乎都是于默心创造的,这教好胜的方罄悦很不甘心,毕竟推展业务是她的工作。
难道是她推展业务的能力太差了?
方罄悦一向对自己充满自信,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对店毫无贡献,得想办法改善这种状况才行。
伤脑筋。
这一年多以来,她也不是闲闲没事,也是很努力在拓展业务,她几乎跑遍大台北地区的服饰精品店,寻求异业结合的机会,但人家不是嫌她们没名气,就是嫌还要帮忙推销麻烦,就算偶尔有一两家答应让她们上架,抽的佣金也高得吓人,根本划不来。
她推展业务的能力,真是太差了。
方罄悦无力地为自己的业务能力下个总结,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今天是星期一、又逢上班时间,不可能有人上门,干脆看电视消磨时间好了,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
她习惯性地将频道转到新闻台,清一色都是无聊的政治新闻,不然就是弑妻杀子的人伦悲剧,看得她的心情更不好,大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难道地球真的快要毁灭了吗?竟然没有一件好事。
就在她再次拿起遥控器,准备更换频道的时候,屏幕上的背景忽地换成一栋高耸的大楼。
“已经在全国拥有数间连锁百货的弥新集团,昨天传出又要在台北市新建一间百货公司的消息。据说这次弥新集团相中的是被称做未来北市新东区的南港商圈,而根据可靠消息,已经有不少厂商争取进驻。该百货公司虽然尚未正式命名,却已经引起一波厂商争夺战……”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随着背景资料片一起强力放送。方罄悦睁大眼睛,直直瞪着电视发呆,手上的遥控器像生根了似地与她的手牢牢黏住,别说转台,她压根儿忘了它的存在。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新闻播报员正在介绍南港商圈未来的发展,方罄悦像傻子似地频频点头附和,彷佛看见花花绿绿的钞票从天上飘下来,在她眼前飞舞。
她干嘛去求那些和店里业务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服饰精品店?她应该胸怀大志,直接去百货设柜算了。柜位也不要求多大,只要两三坪就足够发挥,她相信凭店里贩售香精的品质,一定能够缔造出不错的业绩!
方罄悦念头一转,心情立刻由原本的荡到谷底转为兴奋无比,同时佩服自己的脑筋怎么这么灵活,一下子就找到活路。
方罄悦第三度拿起遥控器就要关掉电视,打电话给弥新集团询问驻柜的事,期盼能够有好结果。她正要按下按钮切断电源,新闻播报员这时又播出另一条有关于弥新集团的消息,引起她的注意。
“弥新集团旗下的圣和医院,据悉近期内将会停止营业,停业的原因不明,目前记者还在深入了解中……”
豪门八卦人人爱,就连记者只要一提起国内知名企业的新闻,也像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相较之下,社会新闻的报导显得简单多了。
关了也好。
方罄悦一边切掉电视电源,一边朝电视吐舌。
像那种贵死人不偿命的贵族医院,关掉一间是一间,省得刺激他们这一些平民老百姓,多少人付不起健保费,那些有钱人随便看个病,动辄就要花好几万块,几乎是她一个月的薪水,想到就生气。
方罄悦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生性爱管闲事又不怕死,搞得周围的人都替她紧张,于默心就经常劝她做事三思而后行,省得哪一天惹祸,身旁又没有人可以支持,到时候就糟了。
一般来说,她通常都不把好友的提醒当一回事,不过今天不一样,尽管她再怎么有志气,该低头的时候,她的腰可以弯得比任何人都低,身段软得很哩!
方罄悦的个性中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做什么事都很冲,标准的急惊风。
她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拨104询问弥新集团的电话。
“……是,麻烦你转接。”她的个性甚至急到宁可多花两块钱转接,都不愿意等,可见她有多积极。
电话很快接通,话机那头传来的却是——
“弥新集团您好,请直拨分机号码,业务部请按一,财务部请按二,企划部请按三……”急死人的电话语音。
她翻白眼,想都不想按下业务部的代码,管他有没有找对部门,反正开口问就对了。
结果她很幸运,招商的事确实由业务部负责。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始对外招商,等招商日期确定以后,再通知你过来,谢谢你的来电。”
不幸运的是对方跟她打官腔,摆明了不给她机会,而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像弥新集团这种超大型连锁百货公司,进驻的厂商一定早就内定好了,就算没有内定,各方角力冲突,等到对方通知,位置早就被抢光,哪里轮得到她?
不行,她不能任机会白白溜走,怎么也要争取驻点才行。
方罄悦见苗头不对,马上采取行动,冲到展示架前蹲下来开始翻箱倒柜。
“玫瑰香精……姬百合香精……”她将被精品服饰店退回来的样品,一一从柜子里头拿出来。“还有香精项链和简介……奇怪,摆到哪里去了?有了!”
找齐了样品、项链和公司简介,方罄悦将它们连同最重要的名片,统统塞进原胚色的帆布包,打算亲自杀到弥新集团找他们老板,请他务必要给她一个对谈的机会。
搞定,可以走人了。
一想到她终于能对店里生意有所贡献,方罄悦就难掩兴奋之情。今天轮到她看店,她要是离开店里就会唱空城计,但是没关系,为了美好的将来,就算损失一天的营业额都划得来。
方罄悦将帆布包背在肩上,打开抽屉拿出摩托车和店的钥匙,先把店门锁好,再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由OPEN翻到CLOSE以后,便高高兴兴地出门。
弥新集团的事业总部,离她们的店说近也近,说远也远,骑机车大概要花上二十五到三十分钟,若是不幸遇上大塞车,则得花上四、五十分钟甚至一个钟头,严格说起来是有些距离。
她把包包塞进机车坐垫下方的置物箱内,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手把,祈祷她的老爷车不要跟她闹脾气,这个时候她可没空理会它的情绪,如果它再不听话,她很可能会狠狠踹它几下。
噗……噗……嗡嗡!
所幸她的老爷车,这个时候发挥它老人家的智慧,比平常更为勇猛,一下子就发动。
“我爱你,二叔公!”她戴上安全帽遥呼长辈,同时也嘉奖她身下的机车。这辆机车是她住在中部乡下的二叔公在她念高一的时候送的,车龄已经高达十三岁,平时和她合作无间,重要的时候常常和她闹脾气,处处流露出老人家的特性,所以她昵称它为二叔公,因为和她二叔公的脾气很像,CCC,不过这可是秘密哦!不能讲的。万一被她真正的二叔公听见了,她可是吃不完兜着走,起码也会被打成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