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退回到自家小师叔身边,再说道:“我对你没半点深情,你可别自作多情。”
闻言,祈兆雪震惊得宛如被雷劈了一般,那张俊朗的面容呆滞了好半晌,不敢相信这一切全都是自个儿的一厢情愿。
见他似乎整个人都呆掉了,汤晴光有些不忍心的再补上几句话,安抚他,“不过咱们算是朋友了,往后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祈兆雪已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离开那处树林,等他回过神来时,已来到一处郝望安排的院落里。
经过几日调养,祈兆雪身上的伤已复原七、八成,可他受到巨创的心,却迟迟未能恢复过来。
他身为南风侯世子,身分尊贵,活到十九岁,在被万杀盟追杀之前,可以说没遇上什么不如意之事。
要有,也顶多是六年前被年仅十岁的汤晴光打败之事,因此这事才会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惦记在心,这六年来努力习武,心心念念想着要打败她,一雪前耻。
就连这回遭遇杀手追杀,几经危险,九死一生,但因那时他身边一直都有个人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他并不以为苦。
谁知这不离不弃只不过是汤晴光对他的义气,不是他以为的情意,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宛如晴天霹雳,轰得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会错了意,令他既难堪又气恼,所以在郝望替他捎了消息给父亲派来接应他的护卫后,他一边养伤,一边等待那些护卫前来,镇日都把自个儿给关在房里,不想出去见人。
“那小子整日蔫蔫的,宛如被暴雨摧残过后的小白花,两眼无神,精神萎靡,可怜哪,一片痴心错付,唉,自古多情空余恨哪。”
宅院的小厅里,郝望轻摇着那柄亮晃晃的黄金扇子,似笑非笑的对着在沏茶的汤晴光说道,汤晴光听得额角青筋微抽,转过身回了句,“四师叔那张嘴,就连茶楼酒肆里的那些说书先生们都比不上呢。”
郝望笑呵呵的合起扇子,轻敲着掌心,“晴光也这么认为吗,不少人这么同我说过,要是哪日四师叔缺银子,就去茶楼里蹲着,赚些赏银来花。”
“四师兄,你别逗晴光了,晴光瞧不上那小子又不是她的错。”坐在一旁的安临意护着她。
虽然不是自个儿亲生的女儿,但却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眼里晴光就如同他女儿一般,因此发现祈兆雪竟然肖想他家晴光,他自然不乐意,觉得他家晴光万般都好,那小子没半点配得上她。
郝望瞄了他一眼,眼里透着笑意,任何“奸情”在他这双火眼金睛下都无所遁形,傻丫头自个儿一时胡涂,这小师弟竟也如此无知,唉,他这个做师叔和师兄的,也不好捅破那层窗纸,因为这样就没好戏看了。
汤晴光沏好茶,端给两位师叔,抬目瞅了瞅外头,犹豫着要不要也给闷在屋子里的祈兆雪送去一壶。
自前几日她说了那番话之后,祈兆雪就没再同她说话,每回见到,只拿着一双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彷佛在指责她是个薄幸的负心人,让她瞧了怪不舒服,是以这几日也设怎么去看他。
她从未料想到,先前他竟以为她恋慕他,也不知他那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
像她这般才貌双全的姑娘可不多见,这一路上,泰半都是她在出主意帮着他避开危险,怎么说也该是他心悦她才是呀,怎么会是她对他一片深情,简直是不知所谓。
哼,先前他还喜欢那个何春娘呢,这才多久就忘了人家,还说要娶她为妻。
移情别恋的这般快,真是“水性杨花”。
算了,不给他喝茶了。
再隔了几日,日落时分,南风侯府派来接应祈兆雪的一队侍卫终于到来,但前来接他的侍卫里,不见他的两名心腹随从孙哲和武浩,全是他不曾见过的侍卫,祈兆雪心中奇怪,问了那领队之人,“孙哲和武浩呢?”
那名叫曹璘的侍卫禀道,“侯爷交代了他们其它的差事,一时走不开,所以侯爷才派属下等前来护送世子回府。”
祈兆雪再向曹璘询间在他离开勺江城后的事,那曹璘回答道:“侯爷得知世子追着汤姑娘出城,自此失去行踪后,便派出孙哲和武浩前去寻找世子的下落,而后孙哲与武浩打探到世子曾到过桃花镇,然而他们两人到了桃花镇后,只知世子被一群杀手袭击,自此便失去踪影。幸而日前,有人传回世子的消息,故而侯爷派属下等前来接回世子。”
“是谁传回我的消息?”祈兆雪追问。
“这事侯爷未曾告诉属下,属下也不得而知。”
祈兆雪再问了些事后,摆手让曾璘退下。
曹璘前脚刚走,汤晴光便上门来,二话不说的递给他一包物品。
“这给你。”
祈兆雪犹豫一瞬,抬手接了过来,没看她,垂眸瞅看着手里之物,问道:“这是什么?”
他不敢再多瞧她,他担心多看她一眼,他会……舍不得她,会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抢回去。
“里头是你先前戴过的那副人皮面具,还有一些雷火弹和暗器,以及我四师叔调制的毒粉,还有些解毒丹,给你带在身上防身,要是你回勺江城的路上,万杀盟的杀手还不肯放过你,你就用那些雷火弹和暗器还有毒粉对付他们。”她叨叨絮絮的说着。
那些雷火弹和暗器,是她这两日替他搜罗来的,毒粉和解毒丹则是她向擅长制毒的四师叔要来的,祈兆雪尚未抓到那幕后买凶想杀他之人,她担心还会有人对他不利,故而替他准备了这些,以防万一。
见她替他想得如此周全,祈兆雪胸腔一热,抬目望住她,忍不住问:“你真不愿嫁给我吗?”
汤晴光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呆愣了下,接着被他那流露着浓烈情愫的眼神给看得心头一颤,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匆忙找了个理由搪塞,“我好像听见我小师叔在叫我,我先出去了。”说完,她转身飞快离开。
房里,祈兆雪紧抓着手上之物,嘲笑自个儿痴心妄想,以为再问一次,她就会答应。
翌日,他随着侍卫们离开前,沉默的注视着来给他送行的汤晴光。
她被他那复杂的眼神给看得心虚的别开眼,就在这时,他冷不防的上前,紧紧搂住她,说道:“你等着,等我回去,揪出那买通杀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后,我就上九狮山找你。”
“你来找我做什么?”不知怎地,她的心忽然间重重震了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要追求你,直到你答应嫁给我为止。”他想通了,他才不会因为被她拒绝就萎靡不振,先前纵使是他会错了意也无所谓,他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如何就不能成为有情人。
他不只要同她成为有情人,还要成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属。
说完后,祈兆雪咧着嘴,重新恢复自信霸气的笑容。
“等我。”说完最后这两个字,他迈出坚定的步伐与侍卫们离开。
汤晴光怔怔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久久都舍不得收回眼神。
郝望在她眼前轻挥了下那把金光灿灿的首金扇,“哎,人都走得瞧不见了,咱们也该回九狮山了。”
汤晴光回眸,想起祈兆雪离去前对她说的那番话,嘴角上翘,露出两个梨涡,“嗯,咱们走吧。”
第6章(1)
九狮山无名谷。
谷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不远处芳草如茵的草地上,不时还能瞧见兔子、野鹿、山羊在草丛间悠闲的吃着草。
一座座简朴,没有过多雕饰的屋舍,井然有序的座落在山谷里。
这无名谷的开山祖师姓梅,教百年前,他为躲避仇人追杀,携着两个徒儿避居到这座山谷里,而后师徒三人就在这里定居,弁将此山谷命为“无名谷”,取自“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之意。
数百年过去,已传承了数代,如今汤晴光上有两位师叔祖、八位师叔和十七位师兄弟。
因着祖师未开宗立派,故而他们在行走江湖时,皆以来自九狮山自称,而这么多年来,无名谷里出了不少惊才绝艳的高手,因此九狮山之名也跟着传遍江湖。
这日晌午时分,汤晴光窝在自个儿小院后头的屋里,制作着人皮面具。
她的易容术是五师叔所教,不过她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如今她的易容术比起五师叔还要更加精妙,难以寻找到破绽。
“晴光。”穆未冬走进房里,轻唤女儿。
听见叫声,汤晴光抬眸望过去,“娘,您怎么来啦?”她将手擦了擦,上前扶着母亲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这几天怎么老关在房里做人皮面具?”穆未冬关心的询问女儿。她清瘦的面容与女儿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眉眼更加柔婉几分。
汤晴光斟了杯茶递给母亲,“闲着也没其它的事可忙,就想再做些人皮面具,往后再下山,说不得能用得着。这趟出门,靠着我做的这些人皮面具,可是帮我躲过了好几次的危险呢。”
穆未冬走到她工作的那张桌案前,拿起几张人皮面具瞧了瞧,她看女儿做人皮面具也看了几年,多少能看出些门道。
见到其中两张,是合女儿脸型五官,可见是女儿给自个儿做的,另外却有几张,看那大小和脸型,竟像是为着同一人所做,穆未冬抬起眉,问了句,“这几张人皮面具是为了谁做的?”
汤晴光也没瞒着母亲,“是为一个朋友做的。”
穆未冬瞅了眼那人皮面具,问道:“这个朋友可是个男的?”
“没错,就是那南风侯世子祈兆雪。这趟我出门,我与他也算是共患难。娘您不知道,那时我和他被那万杀盟盟主给抓住,那老头竞想活剐了我,当时这祈兆雪竟不顾自个儿的颈子上也架了把刀,就冲过来护在我跟前呢。”
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儿一眼,穆未冬接腔,“所以你便想送他几张人皮面具,向他表示谢意?”
“嗯,等他处理好事情,会上山来找我,届时,我再拿给他。”他先前嫌他戴的那张人皮面具太丑,所以她这回便给他做几张好看点的。
“你这趟下山出了这么大的事,差点没命,你可知道你爹很生气。”穆未冬温言细语说道。
方才听见女儿说那万杀盟的人想活剐了女儿时,她不禁有些后悔,那日不该拦着要下山去替女儿讨公道的丈夫。
她先前只大略听女儿提起了这次下山时所遭遇的事,因她身子骨不好,也没能仔细询问,不知竟如此凶险。
听娘提起父亲,汤晴光苦着张脸,“爹都罚我面壁思过三天,气还没消吗?”
这次在外头遭了罪回来,爹不仅没安慰她,在听四师叔说了经过后,就板着张脸罚她去面壁,这谷里人人都敬畏爹,没人敢替她说话,她只好去面壁三天,四天前才出来。
“你爹是舍不得你这回在外头遭受那么多罪。”穆未冬替丈夫解释了句。
她难以相信母亲的话,“爹舍不得我,还罚我面壁思过?”
“他是想让你记住这回的教训,往后莫再大意轻忽。”
汤晴光委屈又无辜的回道:“这次也不是我惹出来的祸,我是被牵连的。”
穆未冬轻斥,“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若不是你刻意戏耍那祈兆雪在先,又何以会发生这么多事。”
女儿这趟回来,其它的事提的倒不多,说最多的却是与祈兆雪有关的事。
从她怎么使计诱骗他,让他在心仪的姑娘生辰时送虫子,把那姑娘给吓得花容失色,再到他一路缠着她要同她比试的事,都仔细说了。
汤晴光想了想,坦然认错,“好吧,这事我也有错。”
想起一件事,她拉着母亲的手,兴匆匆问:“娘,在山下时,我听四师叔说爹有个外号叫鬼见愁,还有,当时四师叔对万杀盟盟主说起爹的名号时,那老头竟对爹十分忌讳,这是为何?爹那鬼见愁的外号又是怎么得来的?”
回来的路上,她曾拿这事问过四师叔和小师叔,可他们两人都不肯告诉她,还说若她想知道,就去问她娘,因为整个九狮山上,只有她娘说了,她爹不会责怪。
穆未冬略一沉吟,“你想知道?”因为丈夫自觉以前杀戮太多,所以并不愿意让女儿知晓他过往的那些事。
“当然想,旁人都知晓爹以前的事,就我这个做女儿的竟然半点都不知道,娘,您就告诉我嘛。”汤晴光轻摇着母亲的手撒娇。
沉默半晌,穆未冬觉得女儿已长大,心性已定,也是时候让她知晓那些事了,轻柔的缓缓说道:“你爹学的武功至刚至阳,在遇上娘之前,他一身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但在我生下你之后,因我损了身子,他就此退隐江湖,自此留在山上陪伴我,鲜少再下山。以前他行走江湖的那些事,我也全是听他所说,未曾经历过。”穆未冬徐徐说起丈夫告诉她的那些事。
听完后,汤晴光对父亲满脸的景仰,她只知父亲武功高强,却从不知父亲年轻时竟做了那么多的事,独自挑掉那么多的帮派,灭掉那些山匪和水寇。
难怪连那残暴的万杀盟盟主,听到父亲的名号都一脸忌惮!她乐得脱口而出,“这么说,往后我下山去,再遇到谁敢欺负我,只消搬出父亲的名头,就能吓退那些人了?”
一道冷硬的喝斥声传来,“你就这么点出息吗,只想靠着长辈的庇护来威慑旁人?”
汤晴光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前,那张看起来宛如刀雕斧凿般的刚毅面容,脸色顿时一正,喊了声,“爹。”
她爹面貌虽然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但他直到三十八岁才成的亲,四十岁那年才跟她娘亲生下她,因此实际上年龄已近六旬,但因功力深厚,故而须发仍乌黑,面容也不显老。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九狮山能养人,住在无名谷里的这些师叔们,个个看起来也都比实际年岁还年轻许多。
“既然有长辈名头能用,为何在遇上危险时不能拿来用?”汤晴光反驳了句。
她素来不是乖巧柔顺的女儿,遇上不合理之事,就连在父亲跟前也会顶上几句。
“不好好想着精进自己的本事,只想靠着别人的庇护,能成什么大器。”汤青闲斥责了句。
汤晴光一脸正经的反问父亲,“爹可是盼着我建功立业,追随父亲,在江湖上闯荡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