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与长剑交击之时,迸溅出火光,那因砍杀敌人而滴淌着鲜血的两把武器,迅速相撞再分开,速度快得让一旁的士兵们屏住了气息,不敢眨眼,唯恐错过战局的结粜。
祈兆雪握紧剑柄的双手虎口已震裂,但他把剑握得更紧,双眼宛如狩猎中的狮子,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猎物,寻其破绽,欲将其一击毙命。
瞥见一滴汗流淌进严镇眼中时,他猝不及防猛然暴起,毫不犹豫的挥剑砍下。
顿时,一颗人头从颈子上掉落,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露出其上一双布满惊愕的眼睛。
见己方主帅被杀死,早已失了交战之心的士兵们纷纷投降,祈兆雪命人收拾善后,便率领一队人马来到南风侯府,他挥手让人撞破侯府紧闭的大门,领兵直闯而入。
看见被抬出来搁在地上的妻子尸首,遭人狠狠的踹了几脚,祈隆忍不住出声阻止对方再侮辱妻子的尸身。
“够了!死者为大,她都已自刎谢罪,兆雪,你何必再如此羞辱你二婶。”
祈兆雪再重重踹了严宝婷的尸身一脚,满脸憎恨的啐了声,“呸,死者为大?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死者,你们不仅杀害我爹,还买通杀手欲置我于死地,我没有你们这样卑鄙阴毒的二叔和二婶!”
听见他这番怒骂,祈隆面色如土的跪倒在地,双手掩面的痛哭失声道:“早在得知宝婷暗中在大哥的吃食里下毒时,我便已预料到了今日的下场。对不起,因着我的懦弱和纵容,害死了大哥,也害苦了你们,我知道我现下再多说什么,也无法求得你的原谅,更无法赎罪,但临死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说到这儿,他放下手,满脸泪痕的望住侄儿。
他看着大侄儿身上那身浴血的敁袍,脸上流露出一株欣慰和愧疚之色,再瞥了眼得知严镇被杀的消息后,知道大势已去,便畏罪自刎身亡的妻子,满脸羞愧的缓缓启口。
“宝婷虽有野心,但若不是一直有人暗中在唆使煽动她,她也没那个胆子敢谋害大哥和你。可恨此事我发现太晚,宝婷早已被他的话给鼓动得迷了心志,而犯下这弥天大错。”
他性子绵软,妻子却争强好胜,最后她犯下那些大错时,他委实无力劝阻,却因顾念夫妻之情,不敢向任何人揭露她的所作所为,只能沉默着假装眼不见为净。
最后迎来这样的下场,他不怨任何人,甘心受死,但在死前,不揭露出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死不瞑目。
沉默一瞬,祈兆雪臆测道:“你说的那人可是三叔?”
“你知道?”祈隆哭得满脸涕泪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二婶空有野心,但依她的性子,是不可能做下如此周密的夺权计划,而二叔你性子软弱,更加不可能,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位看似性子淡泊名利,却素来机敏聪颍的三叔。”而且在这场变故里,三叔从头到尾都不曾露过面,这便是最可疑之处。
“没错,就是他,这一切全是他在幕后主使。”祈隆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我知道他只不过是在利用宝婷的野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旦宝婷除掉了大哥和你,届时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宝婷和我,然后再名正言顺风光的入主这南风侯府。”
“二叔既然都看透了这一切,为何不劝阻二婶?”
“她向来嫌我设用,我的话她怎么肯听。”他自嘲道,得知侄子已知那藏在幕后的真凶是谁,祈隆已了无遗憾,闭上眼服下早已暗自准备的毒药。
妻子所犯下的罪,他这个做丈夫的难辞其咎,只能亲自到地下向大哥和列祖列宗谢罪。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武浩,在他服毒自尽后,沉沉地叹息了声,命人将祈隆夫妇的尸首抬出去,接着便听见主子的命令,“去将祈京给我带来。”
不久,祈京被押来时,那张儒雅的脸上,透出一抹不甘。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这次我唯一失算的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逃过万杀盟那些杀手之手。”
他的能力明明比大哥还强,却只因为晚出生几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南风侯的爵位被能力不如他的大哥继承。
他心有不平,蛰伏这么多年,暗中筹谋,哄骗了严宝婷那蠢女人,让她傻傻的听任他的摆布,帮他扫除了大部分的障碍,眼看就要达成心愿,却在此时功亏一篑。
倘若那万杀盟没有失手,一切都依照他的计划而行,如今他已是南风侯府之主了。
见到此时,他仍没有半分愧疚后悔之色,还大言不惭的这么说,祈兆雪忍无可忍,朝他重重的挥去一拳,冷冷的道:“这是因为苍天有眼,不愿让你这种小人的诡计得逞,所以才派了人来搭救我,摧毁你所有的阴谋野心。”
骂完,祈兆雪不愿再与此人多说一句,抬手命令,“来人,将他押下去,明日处斩。”
这一场风波随着主谋与严氏父女之死而落幕,勺江城也逐渐恢复往昔的平静与繁荣。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祈兆雪找到了父亲尸首,将之厚葬,同时调动了辖下不少位城主。
那些曾派兵襄助他夺回南风侯府的几位城主都高升了,而那些短视近利,甘愿受严氏父女驱使的几个城主,则被他处斩。
其中扶摇城主被下毒以致昏厥不醒之事,他已派遣大夫前往救治,另外命人将扶摇城的文相潘宗民与城主夫人押解前来勺江城处死,同时派遣兵马前往扶摇城,剿灭万杀盟那群杀手。
虽然最后被万杀盟盟主逃了,不过他已发下海捕文书,缉捕这万恶的杀手头子,让万杀盟盟主宛如丧家之犬,被逼得无处容身。
这日,已承袭南风侯爵位的祈兆雪,在安置好一切,并留下孙哲和武浩镇守侯府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快马加鞭,一路朝着九狮山急驰而去。
之前,就在他刚处决了三叔祈京之后,何春娘前来找他,他原以为她是来要求他履行那桩婚约,没想到,当她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世子,我是来退婚的。”
“退婚,你这是何意?”
“我不想嫁给你了。”
“你说的是真的?”他一愣之后,面露惊喜。
“这种事岂能儿戏,你去娶那个与你一起共患难的姑娘吧。”看见他这般欢喜,她悻悻道。
“你当真不嫁我了?”怕她反悔,他再确认道。
“不嫁了、不嫁了,我就算想嫁,也得有那个命啊。哼,世上又不只你一个男人,我相信我日后一定会遇上一个比你更好的如意郎君!”说完,何春娘骄傲的仰着下颚,施施然转身离开。
第10章(2)
没了婚约在身,祈兆雪此时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夺回了侯府,报了杀父之仇,还救回了弟妹,如今就连何春娘的婚事也退了,此时他一心只想着快点见到那心心念念之人。
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大车的礼物,但因他急着见到汤晴光,也不等那些马车,径自骑马先行,那速度快得就连随行的几名护卫们都有些吃不消。
连赶教日,这日终于来到九狮山。
这次祈兆雪事先打探清楚无名谷的位置,没有再迷路。思及这次不只是来见他未来的媳妇儿,还要拜见准媳妇儿的爹娘,和她一众师叔及师兄弟们,因此在进谷前,为了给未来的岳父母一个好印象,他特地理了理衣裳,询问一旁的随行护卫。
“爷看起来如何?”
“英明神武。”
“灭风凛凛。”
“玉树临风。”
“威武霸气。”
“盖世英雄。”
几名护卫,一人谄媚的说了一句。
听了一耳朵的称赞,祈兆雪信心满满的提步走进山谷里。
无名谷里碧树环绕,系花似锦,芳草茵茵,溪水潺潺,偶尔可见几只小动物在溪畔饮水,几十座屋子俨然有序的坐落其间,宛如一座世外桃源。
瞧见这般的景色,原先因要拜见岳父岳母而有些紧张的祈兆雪,神情顿时舒缓了下来。
见到有一人朝他走来,心忖会出现在这无名谷之人,不是汤晴光的师叔们,便是她的师兄弟。
见此人的年纪约莫二十上下,少了左臂,面容文雅清俊,他猜测多半是她的师兄,他上前,有礼的拱手请托。
“在下南风侯祈兆雪,特地前来拜访汤前辈夫妇,不知兄台能否代为通传一声?”
对方和善的点点头,“原来是南风侯大驾光临,你随我来。”热络的将他引到一处大厅里,“请侯爷在此稍等,我这就去请我大师兄和师嫂过来。”
直到他说完离开后,祈兆雪才会意过来,此人竟然是他准岳父的其中一位师弟,换言之,也就是汤晴光的师叔。
他不禁感叹这人年纪可真轻,须臾,他再想到,那郝望和安临意也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
事后他才得知,这是因为山谷的灵气养人,让她的那些师叔们一个个驻颜有术。
不久,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端着茶走进来。
“这位贵客请喝茶。”她不疾不徐的将茶端到祈兆雪面前,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直瞅着他。
“多谢。”见这女孩生得十分玉雪可爱,他抬手想要揉揉她的脑袋,却被她避了开去。
她嘟着嘴说:“我的脑袋只给师父模。”
“哦,这是为什么?”趁着在等人时,祈兆雪好奇的问了句。
“因为我是这谷里最小也最可爱的弟子,人见人爱,每个见了我都想揉揉我脑袋,我被他们揉得头发越来越少,都要秃了,所以不给他们摸了,而师父要教我武功,不给摸不教,只好给他摸了。”她叽哩咕噜的朝他抱怨起来。
闻言,祈兆雪忍不住笑了出声,正要回话时,听见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他抬目望去,见有几人走进来。
为首的是一对男女,男子面容端正刚毅,约莫三、四十岁年纪,女子容貌婉约清丽,看起来似是不到三十,跟在两人身后还有数名风辨各异的男子。
其中郝望和安临意他已见过,另一个是适才领他过来的那位师叔,还有两位不曾见过。
一见到为首的那名男子,那女孩儿吐了吐舌,宛如耗子见到猫,赶紧退了出去,在这谷里,她最怕的就是大师伯了。
祈兆雪正暗自揣测着为首的那对男女的身分,走在后头的郝望已出声。
“祈世子,喔,听说你已继位为南风侯,该称呼你一声侯爷了。”
“不敢,”祈兆雪谦逊的朝他拱手道,“四师叔直接唤小侄的名字便可。”
郝望点点头,比着汤青闲与穆未冬两人为他介绍,“这两位是我大师兄和大师嫂,也就是晴光的爹娘。”接着再简单介绍其它几位师兄弟。
听完后,祈兆雪先上前朝汤青闲和穆未冬执了个晚辈礼,“小侄祈兆雪拜见伯父、伯母。”接着,再朝其它几位师叔见礼。
汤青闲没回礼,径自扶着妻子走到首位坐下,这才抬头打量他一眼,语气不善的说了句,“我只有师兄弟,没有其它亲兄弟,不可能有侄儿,别乱攀关系。”
祈兆雪被他这么一说,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腔。
“夫君。”穆未冬轻拽了丈夫的衣袖,让他别一来就给人家下马威,好歹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人家留几分薄面。
汤青闲这才抬手示意他坐下,板着张严肃的脸冷冷问:“南风侯大驾光临,可是有何指教?”
女儿对祈兆雪的心思,他是从妻子那里得知。
而上回随女儿一块出去的郝望,回来后,便将出谷后所发生的事,当成故事般仔细说了。
在得知祈兆雪竟为了要搭救他的弟妹们,答应迎娶别的女子为妻时,他一掌拍碎了一张桌子,此时看这祈兆雪,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故而一来就不给他好脸色看。
祈兆雪适才被他一斥,也没再以小侄自称,要不是看在这人是汤晴光父亲的分上,被这般无礼相待,他早甩袖走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为了求娶人家的女儿,这份委屈他不得不吞下去,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晚辈此番是来探望晴光,并想向前辈提亲,恳请前辈将晴光许配给我为妻。”
“你想娶晴光?”汤青闲用着桃则的眼柚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没错,我与晴光先前于危难之中相互扶持,两情相悦,还请前辈成全我俩。”
汤青闲板着脸,抬手指向坐在一旁的几位师弟们,一一说道:“想做我的女婿,须要有我三师弟那剽焊如山的精壮身躯,还有我四师弟那善于机变的狡猾脑袋,与六师弟那副俊雅斯文的面容,以及八师弟那冷漠护短的性子。”
祈兆雪随着他指的人一一看过去,那位三师叔模样威武,虎背熊腰,身形十分壮硕;他的目光掠过郝望和安临意,最后停在那位断臂的六师叔脸上。
他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他五官深刻,面容俊朗,不认为自个儿的长相有哪里不如对方。
至于脑袋,他确实比不上郝望的圆滑狡狯,性子也同安临意不太一样。
坐在一旁的郝望,闻言笑呵呵出声道:“哎,大师兄,你这也太难为人家南风侯了,咱们这些师兄弟们个个都是举世无双的一时之选,你让这小子来同咱们比,不是折煞了他这个平凡人吗?”
他不害臊的把自个儿和几个师兄弟们夸了一遍,顺道把祈兆雪给眨了一句。
他是平凡人?祈兆雪一口血差点要喷出来,他算是知道了,他们这分明就是借故来刁难他。
他昂首挺胸,脸上的神情不畏不惧,沉声道:“前辈说的这几位师叔,或许晚辈是有些及不上的地方,但晚辈有的,几位前辈也未必及得上。”
“你有什么是咱们及不上的?”郝望朝他的胯下隐晦的瞄了眼,说了句荤话,“比大小和长短的话,咱们未必会输你。”
见四师弟竟当着妻子的面开起黄腔,汤青闲朝他喝了句,“老四,给我闭嘴。”
发觉自个儿在师嫂面前一时失言,惹来大师兄呵斥,郝望一句话也没有多说,闭上嘴,正襟危坐。
见那能言善道,性子狡猾如狐的郝望被准岳父一喝之后,竟不敢再造次,让祈兆雪顿时明白这位准岳父在无名谷里定是积威甚重,是以他也不敢有所轻慢,看向未来的准岳父和准岳母,语气自信且坚定的开口。
“晚辈如今继承南风侯的爵位,统领大宁王朝四分之一的疆域,今后晚辈愿与晴光共享我所拥有一切荣耀。若是两位能将晴光嫁给晚辈,晚辈定当竭尽所能,照顾疼宠晴光一辈子。”
对于他所说的这番话,汤青闲只回以一声冷哼,“你先前不是答应要娶别的女人为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