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新立,政务繁琐,魏世宁为了帮助魏世真,这些时日都是早早出门,晚晚回府,两人相见的时间变得极少,不过崔迎喜自己有事忙,倒不觉得寂寞。
这日是宠物坊的公休日,崔迎喜待在府中,继续研究着解除魏世宁身上余毒的解药。
近午,一名灰衣长须的老者来到侯府门前。
“老丈,请问你找谁?”侯府护院趋前询问。
“敢问侯府里是否有位崔迎喜姑娘?”老者正是神医无常老人。
他游历归来,不只看见崔迎喜留给他的信,也听附近猎户及农家说了一些事。得知崔迎喜是跟着京城来的一名姓戚的男子离开,他立刻联想到安国侯戚云年。
当年,化名崔浩山的徐安死前将崔迎喜托付给他,简单的交代了她的身世,并交给他日后认祖归宗的信物——白玉腰扣。
一直以来,他因为觉得时机未成熟而始终没将真相告诉她,可如今或许是老天注定,她竟让戚家人带走,看来是时候了。
于是,他带着当年徐安交给他的白玉腰扣,一路来到京城的安国侯府。
“老丈是崔姑娘的……”护院疑惑地问。
“我是她的师父,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无常老人。”
“原来是崔姑娘的恩师!”一听他是神医无常老人,护院十分恭敬的将他请入府中。
徐晋闻讯而来,恭谨地道:“老人家,在下徐晋,是侯府护院总管,不知老人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纪无常笑视着他,十分和善。
看着眼前的徐晋,纪无常已猜想到他应是徐安的兄弟,只是目前还不清楚事情走向,有些人不能认,有些话不好说。
在徐晋亲自领路下,纪无常来到清风小筑,一进去便看见正在研究药草的崔迎喜及在一旁吃草的羊咩咩。
看她气色极佳,羊咩咩也吃得头好壮壮,他知道他们在这里肯定受到极好的照顾。
“迎喜。”
听见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崔迎喜一惊,循着声音望去,陡地瞪大双眼。
“师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使劲的揉了揉。
徐晋笑说:“崔姑娘,是真的,老人家来看你了。”
看见分别已近一年的师父,崔迎喜十分激动,眼泛泪光,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儿奔向他。
“师父,迎喜好想您啊!”她一把握住他满布皱纹的手。
徐晋不想打扰他们师徒二人相聚,识相的走开了。此时,羊咩咩走了过来,在纪无常身边亲昵地蹭了蹭。
纪无常摸摸它的头,慈祥地道:“咩咩,你吃得真壮啊。”
“师父,你这趟远行为什么这么久?”她问。
“因为师父去了一趟日出国,那真是个有趣的国家,不知不觉的就多待了一些时日。”他说。
“原来如此。”她点头一笑,“迎喜好想您啊!”
“想我怎么还待在这里?”虽不知她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观其相,见情苗滋长于眼,已不难猜到。“说吧,是不是这儿有了让你悬心的人?”
她脸一热,难掩娇羞,“才不是那样,我……我只是在京城里开了宠物坊跟宠物茶栈,为了打理生意走不开罢了。”
“真是如此?”纪无常轻捏了她鼻子一下,“师父可是过来人呀。”
她娇嗔着,“师父别闹了。”
“言归正传,师父这趟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要事。”他笑意一敛。
“咦?”她一怔,“什么要事?”
“关于你的身世。”
她一愣,是说崔迎喜吗?崔迎喜有什么神秘的身世之谜吗?她不是猎户崔浩山的孩子吗?师父说他在山谷里发现奄奄一息的他们,崔浩山伤重不治,而她得以幸存啊。
见她一脸疑惑,纪无常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锦囊交给她,她接过,从锦囊里取出一块白玉腰扣。
“师父,这是?”
“这是证明你身世的信物,当初你爹……喔不,负责保护你安全的男人交给我的。”他说。
“师父,您是说我爹不是我爹?”
他摇头,“一直以父亲身分养育你的是化名崔浩山的徐安,他同时也是安国侯府的护院总管。”
“咦?”养育崔迎喜长大的是化名崔浩山的徐安?那意思是……
“师父,我……我不明白……”她真的一时转不过来。
“这块白玉腰扣是当年令尊戚云年交给徐安的信物,留待将来证明你的身分。”他续道:“戚云年为了保全三皇子,将亲生的你送出侯府,把三皇子当成儿子养下,也就是说你是……”
“师父!”她突然大叫一声。
纪无常吓了一跳,“怎么?”
“你是说崔迎喜不姓崔,姓戚,而且是安国侯的女儿?”她激动的问。
“你……”他觉得她问得奇怪,好似她不是崔迎喜般。不过他猜想应是她太震惊所致。
“是的。”他说:“你便是安国侯戚云年的亲生骨肉,是这侯府的主子。”她有点失神。
这真的是太戏剧化了,戚仰宁自从知道温落香不是戚云年的骨肉后便一直在寻找那人的下落,可原来戚云年的女儿一直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哇,这是什么样的奇缘啊!
“迎喜,你一定很震惊吧?”
“是的,师父,我怎么都想不到竟会是这样……”她蹙眉,“魏世宁他一直在找老侯爷的女儿。”
“魏世宁?”纪无常微怔。
“他就是当年老侯爷救下并抚养长大的三皇子。”她解释道。
觑见她眼底的笑意,纪无常猜到魏世宁便是教她在京城待下的人。
“迎喜,他是你的心上人吧?”他笑问。
她害羞地道:“唉哟,师父又捉弄我了……”
“呵呵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属应该。”他衷心祝福,“也许这是令尊为你们牵的线呢。”他又问:“你跟三皇子是如何相遇,你又为何愿意跟他走?”
“他身中奇毒,于是到赤岩谷求医,一开始他有点傲慢,又不相信我的医术,所以我故意骗他留下,暗中替他寻求解毒的方法。”
纪无常笑她,“你是留他下来捉弄报复吧?”
她干笑两声,默认了。师父养她多年,太了解她那古灵精怪的脾气。
“我本来以为他是讨厌鬼,没想到师父的仇家找上门时,他竟为了救我跟咩咩而受伤,”她续道:“后来他要我报恩,跟他回京担任他的侍医,我心想自己从没离开过赤岩谷,师父又得很长一段时日才返家,所以就带着咩咩跟他来京城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说仇家?”纪无常蹙起灰白长眉苦思着,“我已经没仇家了啊。”
“欸?”她一怔。
“我那些老不死的仇家都早我一步走了,再说那些人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要杀我,斗嘴呕气倒是可能。”
“咦?”她起了疑窦,“不然那个人是谁?”
“什么年纪?”他问。
“听声音只二十多。”
“那更不可能了。”他语气坚定地说。
她定神一想。是啊,当日袭击她的人十分年轻,追赶她时好似也不太积极,好像真的有什么蹊跷呢!
她回想那一日的事情,当她被追赶时,魏世宁出现,毫不犹豫的保护了她,还受了伤,接着就软硬兼施的要她随他返京……
一开始,他是为了让她帮贾不二的爱马治病,藉此跟贾不二谈成疏运买卖,她帮上忙后合该可以放她回家,他又替她开了宠物坊。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使他们变成一对爱侣。最后他斗垮赵后,恢复皇籍,正名魏世宁,受封诏安王,意外的拥有婚事自主权,得以不经皇上做主婚配而择其所爱……
他为什么拥有这样的自由?难道是因为圣上知道崔迎喜是安国侯的女儿?若真是如此,那么是谁告诉他的?
真相呼之欲出,不需多作猜疑联想。
“难道他早就知道崔迎喜的身世?”她自言自语,“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说要娶崔迎喜吗?”
“迎喜呀,”见她不知喃喃的在说些什么,纪无常有点担心,“没事吧?”
“师父,他说要娶我为妻,只娶我一个。”她说。
“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她摇头,“倘若我不是戚云年的女儿,只是个平凡的猎户之女呢?他还愿意娶我吗?”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迎喜,你是说……”
“他果然是个商人。”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精心安排及设计,她觉得愤怒又伤心。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哎呀,他真心爱你就好,你又何必想太多?”
“不行,这是诈欺!”她气愤地控诉,“他心机好重!”
“这……”纪无常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说出事情的真相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若他意外的拆散了一桩美好姻缘,那可真是罪过。
“不成!我绝不让他得逞!”她气呼呼地道:“我要让他知道,爱情贵在真心,不能耍伎俩。”
“你打算怎么做?”
“离开。”她目光一凝,“现在就走。”
“欸?”纪无常一怔,“可你是这安侯府的真正主人,你这一走就……”
“我不稀罕这一切。”她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
“别意气用事,师父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试着劝她。
可惜有着二十一世纪思维的她,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充满算计及条件的爱情。
他不是真的无条件爱她,而是早知她的身分是安国侯的女儿,却还装得一副深情无悔,愿意为她放弃全世界的样子。
哼!她要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负的!她现在就走,把一切都抛下——包括他。
“师父,等我收拾行囊。”说着,她返回房内,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牵上羊咩咩,“师父,我们走吧!”
他们正要离开,突然屋顶上有个黑影纵身跳下,挡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崔姑娘,别走。”挡着她的正是赵无垢,他奉主子之命暗地里保护崔迎喜。方才她跟神医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于是立刻现身阻止。
“你是谁?”崔迎喜问。
“在下赵无垢,奉主子之命,一直暗中保护着姑娘。”他说。
崔迎喜认得他的声音,她一个箭步上前,以袖子遮住他鼻子以下的脸,发现他就是袭击她的人。
“真的是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又气又恼,“我没冤枉他,这一切果真是他的算计!”
“不是的,崔姑娘,请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她气愤的瞪着他,“告诉魏世宁,本姑娘要走了!”说罢,她拉着羊咩咩迈步向前。
纪无常无奈的把手一摊,苦笑着跟了上去。
尾声
魏世宁自宫中回到侯府,带回明帝的亲笔书信,此信是为验明崔迎喜的身分,并让她得以认祖归宗,易姓为戚。
可当他一踏进侯府,看见的却是不轻易现身的赵无垢。
“无垢?”他疑惑,“不是让你暗中保护迎喜,你在这做什么?”
“主子恕罪。”赵无垢屈膝一跪,“无垢该死,留不住崔姑娘。”
他一怔,很快意识过来,急忙问道:“她去哪了?”
“神医纪无常来了。”他说:“原来神医知道崔姑娘的身世,并为她带来证明身分的信物,神医提及他的仇家已死,崔姑娘误以为主子早已知道她的身分,亦是因为她的身分而欲娶她为妻,所以十分生气,认为主子算计了她,就……”
崔迎喜性情刚烈又倔强,这确实是她会做出的反应。他轻拍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已,“这丫头真是……”
“无垢,”姬无双训斥地说:“她要走你该拦她啊!”
“我拦了。”赵无垢一脸歉疚无奈,“可我一现身,她便认出我是当时假冒神医仇家袭击她的人,结果更生气了。”
“不关无垢的事,”魏世宁一叹,“她要走,八道城墙都挡不住,唯今之计就是赶紧追上她,求得她的理解及谅解。”
姬无双似是比谁都急,立刻提议,“事不宜迟,咱们快追吧,主子。”
魏世宁睇她一眼,“怎么你比我还急?”
情况紧急,姬无双大胆说出心里话,“自从迎喜出现在主子身边后,主子好相处多了,若迎喜走了,我怕主子又失去人味……”
魏世宁一震。她的意思是他从前没有人味?
“好个姬无双,你真敢说。”他指着她鼻子,“找到迎喜后再跟你算帐。”
“找回迎喜后,无双任凭主子处置。”她豪气的说。
于是,魏世宁带着明帝的亲笔信函,以及柳无名等四人速速出京,沿着官道寻找崔迎喜跟神医的下落。
要找到他们并不困难,毕竟一老一少再加一头羊的组合并不多见,他们一路问、一路找,来到一座小镇。
小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所有外地人除非露宿街头,否则只能投宿此地。
于是,魏世宁派姬无双前去查探,果然崔迎喜跟神医就在这家客栈里。
确定了投宿的地点,魏世宁立刻前往,来到崔迎喜的客房前,才刚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了。
崔迎喜正要到客栈的马厩去关心一下跟一堆马啊、驴啊关在一起的羊咩咩,没想到门一开,就见到对她耍心机的戚仰宁站在外面。
一看见他,她立刻想退回房里并关上门。
“迎喜,慢着。”魏世宁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门板。
“放手!”她气得不断拍打他的手背,“快放手!”
在几步之外的柳无名跟姬无双脸上满是忧色。
“崔迎喜,我身上有皇上要交给你的信,你无论如何都得接下。”
“骗子!”她恨恨的瞪着他,“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
“是真的。”他腾出一只手,从腰间取出明帝的亲笔信函,“喏,在这。”
她气到失去理智,把抢过信函将它扔在地上,还狼狠的踩了几下。
看见这一幕,柳无名跟姬无双都傻眼了。幸好这儿没其他人,否则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呀。
“你……”见她竟将他父皇的信丢在地上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她负气的迎上他的眸子,“你是骗子,爱情的骗子!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我要跟着师父回赤岩谷,一辈子都不离开。”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是安国侯的女儿,是侯府的主人,皇上要你回去。”
“我不要,我放弃!”她嚷嚷,“你忘了我说过的吗?世袭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制度之一!”
“你不可理喻。”他浓眉一纠,稍稍动怒,“这一切都是你误会了。”
听见他说她不可理喻,她一把火上来了。
“对!我是不可理喻!现在你知道了就离我远一点!”
“迎喜,你忘了我身上还有余毒吗?你忘了你还没替我弄出解药?”硬的不行,他又放软姿态,“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