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笑了,是那种阴恻恻的冷笑,“不可力敌者,自然只能用智取。”
“大哥说得对!”那个矮子插嘴进来,心直口快地说道:“四月小姐,我们已在冷鹤山庄外的一处地方设下了埋伏,只要那姓杜的小子敢闯进来,嘿嘿……保管他有得来、没得回!”
“真的!?”四月吓得花容失色,揪紧了一颗心。
他们真的会杀了他吗?
漠北三鹰兄弟三个却只道她胆怯害怕,不以为意,心中都嗤笑冯老爷本就不该让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来寻仇,一寻还给她寻到了武林中人最胆寒,心悸的地方。
“那是当然,我们在埋伏地的机关已得到过官怕然的验证,普天下还有什么活物杀不死?”三兄弟中的老二,那个高个子作了总结。
又是那位“圣手怪客”,四月在心里苦笑,那罐要命的。夺命梨花针”她还没用呢!
“四月小姐,”挥手止住二弟的吹嘘,竹竿又开口,一脸阴沉,。如今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抬起眼来,狭小而冰冷的眼眸直盯住四月,在暗巷中发出野兽扑食般的精光,“冯家的复仇大计若要成功,在下三兄弟若要完成使命,关键还全系在小姐一人身上。”
四月的心愈加慌乱,“你们……要我干什么?”
“别慌,这事其实很简单。”竹竿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更狰狞可怕,“今晚月黑风高之时,小姐只需将该死之人引至……”
娇美的身影忐忑不安地步出巷口,漠北三鹰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
出暗巷口三步远时,竹竿努了努嘴,伸手朝不远处的墙角一指,低低地道:“小姐,那是冷鹤山庄派来跟着你的两名武师,都在墙角那儿躺着呢!”
四月闻声一望,大惊失色,“他们……死了么?”
“死不了,我们不会打草惊蛇。”竹竿冷冷地道。
矮子凑过来,“没错,我们只不过点了他们的昏睡穴,再过半炷香的功夫他们就可以醒了。”
“哦!”四月低低地回应,心乱如麻。
“小姐——”竹竿带头拱手,“在下三兄弟先跟小姐拜别,今晚就等小姐的好消息了。此事关乎你、我们以及冯氏满门的生死,小姐千万莫让旁人知晓,切记!
切记!”
水眸睁得大大的,贝齿紧咬下唇,四月极力隐忍着心中的不安,螓首轻点。
“嗯,我会……记住的。”
再抬首时,三个人已了无踪影。
娇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却猛然撞上一个人,四月回头,惊惶之意更甚——
是那个少年小乔!
只是,他为什么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怒视着她?
四月吓得快跌落至地上,远远听到李大婶惊喜的声音。
“哎哟,四月,我可找到你啦!”
小乔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拿袖子一抹嘴巴,冲四月恶狠狠地甩下一句,“呸,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他一转身就在人群里窜得不见了影。
四月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那少年为何要用这样仇恨的目光看她?难道他……
“想什么呢?”挤上前来的李大婶一把拽住四月的手,“快到开饭时候了,快跟大婶子回去,省得老胖他们着急。”
这时,恰巧那两个武师也醒了!扶着墙角边站起来,互相大眼瞪小眼,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走吧,走吧!”李大婶催促着,四个人依旧两前两后地走回山庄。
刚进庄院大门,就见杜三小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四月姐姐,我正找你呢,想跟你商量明天去玩儿的事!”
四月却一脸不自在,“三、三小姐——”
“哎哟,就别来这一套啦,我们可是好朋友!”杜若笑嘻嘻地一把拉过她的手,“四月姐姐,明天陪我去东山上抓只小兔子玩吧!”
四月刚想答话,忽然旁边传来“汪汪”的狗吠声,一强一弱,似乎战况还挺激烈的。
杜若一听立即跳了起来,抓起裙子就跑,一边跑一边骂:好啊大黑,竟敢抢小白的食物!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随后在一道半月形的门洞后便传来更惨烈的狗吠声,一边“汪呜、汪呜”声势低了下去,另一边尖细的“汪汪”声却似乎趾高气扬了起来。
李大婶挎着菜篮陪在四月旁边,嘟嚷着说了一句,“倒霉的大黑,八成又挨打了。”
她话音刚落,杜若就从门洞后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大声嚷嚷道:“哼哼,这根骨头可是小白先看上的!就凭这个,我绝不允许大黑来抢走它!”
咦……这句话好像有些熟?
可她是我哥唯一看上眼的,就凭这个,我绝不允许别人来伤害她!
蓦然想明白了,四月苦笑,原来她在这位淘气的三小姐心中的地位,比一根肉骨头好不了多少啊!
三更,淡月疏星,点点流萤。
整个庄院笼于一片祥和宁静的夜色之中。
最西边的厢房内,一抹纤细的人影却还没有睡,正烦恼地在房内踱来踱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要取走他的性命吗……
忽然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旋即低沉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别动,走得我头都晕了。”
是杜仲!
烦躁不安的人儿吓了一大跳,活像见了鬼一样,四月骇异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口中嗫嚅道:“二、二少爷!?”
清冷的瞳眸微眯,“你怎么了?”
“我——”纤弱的小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茫然无措的螓首往上抬。
望着月光下近乎魔魅的俊美容颜,四月心中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强烈:“快!正好,带他去啊!”
“不,不要!”另一个声音却也没有示弱,“他救过你的命啊!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怎么办?怎么办?
小脑袋陷入了纷乱状态……
孰料下一刻的场景却让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杜仲忽然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柔而有力,“你今晚到底怎么了?”他温热的吐息、低柔的声音,便如蛛网一般,将怀中的娇人儿裹得滴水不漏。
四月困难地寻回理智,怯生生地开口:“二少爷,我、我……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的水眸圆睁,声若蚊蚋,心却“怦哆、怦哆”直跳。
不要去!求你……不要跟我去!
第7章(2)
沉默片刻,杜仲放开她,转而拉起她的小手,“走吧!”
走!?
四月娇颜反而大惊失色。
不可以,你会没命的!
杜仲却拉着四月径直走出了庄院,月光下,他放开她的手,“你在前面带路吧,我跟着你。”
四月一步一步虚软地向前迈进,心却仿佛被一根强韧的游丝牵扯着直想往回飞。
不要跟过来……求求你,不要跟过来!
痛苦挣扎的心在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一弯弦月已渐渐变淡,风吹露冷,天将破晓,到了林间一处空地上,四月忽然止住了脚步,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
杜仲也跟着停步,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地左右环顾了一遍,淡淡地问:“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么?”
水眸迷蒙,四月痛苦地点了点头。
“月儿,过来我身边。”杜仲向她招手,低柔的声音却如魔魅一般,穿透夜色,令人无法抗拒。
孰料他话音刚落,四月的身后忽然响起三道粗细不同、诡异森厉的笑声,便如寒枭夜啼,勾魂摄魄,胆子稍小的人听到足可以踩着风火轮直奔西天。
俊眉紧蹙,杜仲向四月伸开双臂,因为娇人儿已吓得跌倒于地。
“月儿,别害怕。”他跨前一步,想把她抱起来。
谁知一条碧绿色的绳索突然如蛇信般飞扑而出,正中娇躯,只眨眼之间便将娇躯卷裹而去,没入草茎木叶之中。
只听一个声音道:“四月小姐,莫要害怕,我等绝不会伤害小姐。”
说话问已有三个身影从枝叶间齐齐跃出,落地轻稳,悄无声息,三人脸上清一色的狞笑表情在月色下看来更是令人发沭,简直就像三只饿了七天七夜的鹰。
漠北三鹰!
依旧是一高一矮,另一个瘦如竹竿。
戾鹰,三鹰中的老大,也就是那根竹竿,盯着杜仲阴恻恻地冷笑道:“姓杜的小子,你的死期到了!你近些年来在江湖上耀武扬威,丝毫不给大家情面,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今日我们兄弟三个受冯老爷所托,要替他独子讨个公道!”
“对;老大说得极是!”黑鹰,那矮子也大声喝道;“杜小子,你还记得冯家庄那一战吗?你一剑诛杀了冯无疾,当日他正要跟——”
“正要跟四月小姐成婚。”飞鹰,那高个儿冷冰冰地补充。
杜仲冰冷的瞳眸倏地眯起,身形虽仍闲适地立着,但那瞬间散发出来的阴森邪佞和残忍暴戾之气,却令漠北三鹰不由自主地腿软脚软,三兄弟止不住齐齐打了个寒噤。
“她不会跟任何人成婚,她只可能是我的妻子。”杜仲一字一顿地道。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月夜下愈加显得诡异而不可测。
漠北三鹰皆骇然屏息,而在灌木掩蔽下一抹瑟缩着的纤弱娇躯,心却在瞬间揪紧。
他认为她将是他的妻子吗?
“嘿嘿——”黑鹰总算缓过神,想到自己布下的机关,又趾高气扬了起来,“你想要抱得美人归。还得算计、算计自己活不活得过今晚!”这时灌木丛抖动了一下,一道裙裾边缘隐隐显现,戾鹰目光最是敏锐,一见杜仲望向灌木丛失神的时机,立时飞身扑出,伴随着一道森亮的白光肃杀而起。
“机不可失,老二、老三,快招呼!”
顿时,黑鹰、飞鹰亦飞身攻出!
戾鹰的一柄吞蛇剑、黑鹰的一对大力金刚爪、飞鹰的一条千里索魂鞭,三件名震天下的阴毒利器一齐向杜仲攻去!
等四月好不容易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只看到月色下四个人影已斗成了一团,戾鹰的吞蛇剑分岔如蛇信,随着他的手腕斜抖,竟丝丝作响,直寻敌人的罩门;黑鹰的大力金刚爪倒像名副其实的老鹰爪,金光灿灿,坚硬狠辣无比;飞鹰的千里索魂鞭除柄端外,其余诸处皆装有倒刺,随着挥舞寒光闪动,着实令人胆寒!
三个人在漠北苦寒之地称雄多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何况现在三兄弟联手,这普天不能孤身与他们匹敌的人屈指可数,而杜仲就位列其中!
他们卯足了全力的拼杀对杜仲竟似构不成丝毫威胁,四月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抹在三大高手围攻下仍潇洒自若地横穿低掠、旋闪翻飞的白色身影。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中忽然闪过小乔的话。
……少庄主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客,那些所谓的武林名家,哪一个见了他不吓得屁滚尿流?
原来他真的如此厉害!
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空地上的形势,四月在心里暗叹。
忽然间却如雨收云霁,缠斗正酣的漠北三鹰倏地停止了一切攻势,三个人就像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分向三处跃开,动作迅捷一致,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在空地上方竟直直落下一张以紫金蚕丝织成的大网,网格上忽闪着一种诡异的幽光,而令四月几乎要晕厥的是,从空地的三个方向如疾蝗簇雨般地射过来密密麻麻的小箭,肉眼根本辨不清数目,小小的空间一时之间竟似有几万枝箭穿梭而过,一齐射向空地正中心,而独独四月所在的这一方向没有。
然而,转瞬之间竟从地上升起了一只大铁笼,五面皆以臂粗的铁棒制造而成,笼门大开,正对着空地——
在这种状况下,向上跃即会撞入网中:向四面逃,不是被箭活活扎死,就是被铁笼兜住:除非像神话中的仙人真会遁地,否则如此完美的困境,没有人能够逃脱!
“不要!”四月焦急地脱口唤了出来,几乎是撕心裂肺。
柔弱而不安的声音破空传出,清冷的俊颜一动,身形骤变,恍如一道白练从夹缝中穿过,在娇躯软倒于地前将她扶起。如惊鸿一瞥,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令人根本无法想像!
潜藏在暗处的黑鹰和飞鹰顿时呆若木鸡,傻愣愣地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但戾鹰没有,他到底是漠北三鹰中的老大,杜仲快着地的一刹那,他的吞蛇剑也随身飞起,两道白光在月夜中划出一个交点,而后杜仲稳稳地落在地上,但戾鹰却满脸痛苦地摔落在地上,吞蛇剑也“匡当”一声被震飞入草丛中。
“别怕,我没事。”
杜仲扶起四月,原本清冷阴鹅的脸上却浮起担忧。
“你……”螓首轻抬,锁定安然无虞的俊颜,四月无言以对。
但灾难还远没有结束,戾鹰不知何时竟又挣扎着站了起来,阴恻恻地冷笑道:“杜二公子,你已经离死不远啦,还说什么没事呢?快看看你自己的肩头吧!”
四月闻言一看,果然见有滴滴血珠从杜仲的肩上沁了出来,将雪白的衣衫染湿。
月光下,那血却是蓝色的!
诡异的蓝色!
杜仲的双眉陡然紧蹙,牢牢地握住手中的玄冰剑,冷冷地道:“你在剑上喂了毒?”
“不错!”戾鹰见大事已成,一边招呼两个兄弟出来,一边狞笑着道:“为了对付你这样的超一流高手,我们不动点脑子怎么成呢?既然你死到临头,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事先都已在自己的兵器上各自抹了一种西域传来的剧毒,中原地区无人能解——”
说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地干笑两声,“倘若要是三种毒混在了一起,嘿嘿,那便是大罗神仙都只能干着急啦!”
你们好卑鄙!
四月在心里直觉地怒骂。
一瞬间,一种即将要失去最心爱之物的绝望感觉笼住她,让她手脚发凉,头晕目眩。
不!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可以让杜仲就这样死去!
也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四月伤心地垂首之际,却在不远处的草丛上瞥见了一抹白光,是戾鹰的吞蛇剑!
她忽然欣喜地叫道:“好厉害,好厉害的一把剑啊!”然后飞快地俯身到草丛中拾起了它。
“四月小姐——”
漠北三鹰却被她的举动吓得僵在了原地。
“小姐,千万别动它,有剧毒啊!”黑鹰焦急地大喊。
但他的话音刚落,四月已恨恨地把剑重新扔回草地,带着哭腔叫道:“它好坏,把我的手都划破一道口子了!”
要命!
漠北三鹰互觑一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戾鹰咬咬牙,忙向四月招手,“四月小姐,快过来!”
机会来了——
四月心中又怕又喜,却故意装作娇怯怯地跑过去,“你看,我手上也出血了,怎么办?”
“别担心,当然有救。”戾鹰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不得已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白底碎花拘小瓶子,郑重地交到四月手中,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解毒之药,你拿回去内服外敷,一日一次,三日后即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