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人纷扰的世界里,孩子很无辜。为了棋太的幸福及快乐,就算要她做一个坏人,她也愿意。
虽然要舍弃她跟都臣之间才刚连结起来的感情很痛苦,但比起棋太所承受的,这点痛苦应该微不足道吧?
晚上帮棋太念完了床边故事后,她来到了都臣的书房。
“棋太睡了?”见她进来,都臣搁下了手边的工作。
他起身走向她,伸手拉着她的手,想把她轻拥入怀。
虽然他现在已经尽可能在七点前回家,但棋太总是挤在他们之间,就连睡觉的时候也要缠着珠树,因此使得他们能培养感情的时间少得可怜。
“我有话跟你说。”她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手。
“真的?”虽然对她挣开自己的手感到些微的沮丧,但他以为她只是还没准备好,对这样的亲密感到害羞。
“这么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你先说吧。”她敢说,他要跟她说的一定不是什么会让她感到晴天霹雳的坏事。
“下个月,我有名部属要结婚,我要你跟我一起出席。”他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喜悦,“大家都对你很好奇,该是让他们认识你的时候了。”
她微低垂着脸,皱起眉头。
该是让大家认识她的时候?不,该是她离开他的时候。
“找个时间,我陪你去买几件比较正式的衣服,在那种场合,你总不好穿着T恤跟牛仔裤出席。”
“不。”她低低的回一声。
他微怔,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珠树?”
她把心一横,猛地抬起了脸,两只眼睛直视着他。
“我不要。”她说;“那一点都不适合我。”
他疑惑的看着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珠树,那只是一场婚礼……”
“你要我打扮成什么样子?像你前妻那样吗?”这是个让她借题发挥的时机,而她必须充分的利用它。“面对现实吧,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她懊恼的看着他,“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最终还是不能走在一起。”
都臣眉心一揪,不解又微愠的注视着情绪有点失控的她,“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同世界?”
“你不知道吧?”她故作愤怒状,“做你间宫都臣的妻子,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那些记者已经都……”
“跟记者无关。”她打断了他,“是你还有棋太让我的压力很大。”
闻言,他心头一撼。
他跟棋太让她的压力很大?为什么?她不是爱棋太,也爱他吗?在向她表明心意,而她也接受之后,他们一直处得很好,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又……
“拜托你跟我离婚,好吗?我不要你的财产,那三千万……我也会想办法还你。”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她打断了他,两只黑亮的眸子定定的直视着他,“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请你、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自由吧。”
都臣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确定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而他确认的结果是……她是认真的。
他难以理解的注视着她,“你是说真的?”
“当然。”她笃定的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这种‘我的家庭真可爱’的游戏,我觉得好腻、好烦。”
虽然他跟她相识不过月余,但他比谁都清楚她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珠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懂吗?我受够了。”她懊恼的直视着他,“不管是你,还是你儿子,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闻言,他目光一凝,难以置信的以透过显微镜观察细胞分裂般的眼神看着她、
他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她的态度却强硬坚走到令他心惊。
他脸一沉,“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
他愠恼的表情让她害怕也难过。因为在他眼底有着一抹挫折及痛苦,她知道那是因为她伤了他。
她多么希望自己不必对他说这些冷酷又无情的话,但这却足不得不为之恶。
棋太的妈妈回来了,而且她感觉得到,如果可能,棋太的妈妈十分愿意与都臣重修旧好。
为了棋太,她愿意退出。就算会受伤,就算得不到他的谅解,她也要贯彻自己的决定。
“我才二十五岁,十三年对我来说太长了……”她决绝地直视着他,“我会马上搬出去,离婚协议书……我会寄给你。”说罢,她转身要定。
他一把拉住她,力道大到她不禁皱起眉头。
“放开我。”她瞪着他,“你弄疼我了。”
他深沉的目光直射向她,“你想丢下棋太,丢下我?”
“你不是小孩子。”她语气冷漠,“至于棋太,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珠树,你……”
“我怀念以前自由的生活,我怀念我的朋友,我不想被绑在这间豪宅里,你明白吗?”
他目光一凝,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须臾,他沉叹一声,语带妥协,“如果你想恢复单身的生活,那么我同意让你先回道馆一阵子……不过,”旋即他神情凝肃,语气强势地申明,“我不会答应你的离婚要求,绝不!”
迎上他坚定又热切的眸子,她的心摇撼起来。
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反悔,绝不能动摇。她无法阻断自己对他的爱,但她可以离开他。
“你要空间,你要喘息,我可以给你。”他态度坚定,像是不容她讨价还价似地,“就算你想跟朋友去环游世界,我都可以帮你把行程安排好,但是……我不会跟你离婚,不会放开你。”
她秀眉一拧,“随便你。”拽开他的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10章(1)
天未亮,珠树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骑着脚踏车离开间宫家。
回到家后,她大哭了一场,还招来直树对他骂了几句“笨蛋”。
她难过、她痛苦,但她不后悔,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棋太。
棋太想要妈妈,他的亲生妈妈,为了成全他,再让她考虑八百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八点,河野载着棋太来到道馆。
“珠树,”一进门,河野就愁着一张脸,“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请你也什么都不要阎。”她直截了当的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我虽然老了,但我不胡涂,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以至于让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河野轻轻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看着珠树的棋太往前一推,“你要丢不小少爷吗?”
珠树看着表情疑怯的棋太,眉心一拧,“棋太已经不需要我了,对吧?”
棋太没说话,但却一脸的心虚及彷徨。
他不是不喜欢珠树妈妈,但生下他的妈妈已经回来了。
生下他的妈妈告诉他,他只能选择一个妈妈,所以他只好……可是,他还是很舍不得这个会教他剑道、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骑脚踏车载他穿梭在巷弄里、哄他睡觉、说有趣的故事给他听的妈妈。
“河野先生,请你以后直接把棋太送到幼儿园吧。”她故作冷淡,“这儿有一些他的衣服跟玩具,你等我一下,我拿给你。”说罢,她旋身进到屋里。
不一会儿,她提了近十个百货公司的纸袋走了出来。
看见她手上的大包小包,河野着实愣了一下。
她将纸袋提到停在门外的车上,“这些都是棋太的东西,请你带回去吧。”
“珠树……”
“河野先生,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再见。”她弯下腰,深深一鞠躬以表达她的谢意。接着,她打直腰杆,看着棋太,“棋太,要做个好孩子喔。”说罢,她转身返回屋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棋太的小脸上满是忧郁。
“妈妈……”他小小声的唤了一声,但没人听到。
幸福是一旦拥有过,就会上瘾并侵蚀人心的东西。
它令人期待,但也危险得犹如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就连都臣如此坚强又冷静的人,也难敌它的折磨而意志消沉。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他无法工作、无法睡觉、无法如往常那般生活。因为,她不在他身边。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家里却犹如被遗弃的孤城般死寂。听不见棋太的笑声,听不见开心闲聊的话声,也听不见温柔的低喃。
他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压力,让她想逃开他、逃开这段婚姻,还有这个家?
他哪里做得不够好?他……真的是个无法令女人感到幸福的男人吗?
整整一个星期,都臣不断的自问、自省,但仍然理不出任何的头绪。
好几次,他想到道馆去找珠树。但他知道,一旦看见了她,他势必会做出极不理性的事。例如把她绑回来。
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如果他真的让她觉得有压力。
耐心是美德,也许他该耐心的等待她,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沉淀。
突然成为人妻及五岁小孩的母亲,对二十五岁的她来说,或许真是一个艰困的挑战……
进到棋太的房间,他已经睡着了。
河野小心翼翼的在床边收拾着他的玩具,怕惊醒了他。
都臣走了过去,看见他从未见过的机器人玩具,而且数量不少。
“你帮他买的?”他低声的问河野。
河野摇头,“是那天从道馆带回来的,珠树好像还帮他买了好多衣服。”
他微怔。对他说出“不管是你,还是你儿子,都让我喘不过气来了”这种话的珠树,为什么要在临别前帮棋太买这么多的东西?
“衣服呢?”
“都在衣帽间。”河野回答。
都臣走向位在房里的衣帽间,看见地上搁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纸袋。
纸袋来自于各个百货公司,而据他的了解,珠树是个几乎不逛百货公司的人。
他趋前打开袋子,取出了一件件还挂着吊牌的名牌童装。衣服的价格都不便宜,就连款式简单的T恤都要上万块。
这绝不是珠树的作风,她不是个祟尚名牌的女人。
但如果不是她,那么是谁买了这些衣服跟玩具?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而他必须把棋太挖起来问个清楚。
他走出衣帽间,快步来到儿子床边。
“棋太,醒醒。”他轻轻的叫唤。
河野见状,惊疑不解的看着都臣。“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珠树离开后,小少爷就一直睡得很不安稳。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小少爷哄睡,怎么少爷却要把他叫醒?
“棋太,醒醒,爸爸有话问你。”都臣轻摇了他两下。
“唔……嗯?”棋太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看着神情凝肃的他。“爸爸?”
都臣将他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双眼定定的直视着他,“棋太,你把爸爸的话听清楚,那些玩具跟衣服是谁买给你的?”
“是妈妈。”棋太揉揉眼睛,一脸困倦。
“是珠树吗?”
棋太摇摇头,打了个呵欠,“是生棋太的妈妈……爸爸,我好困喔。”
听到棋太这么说,不只都臣一震,就连一旁的河野都一脸惊疑。
“棋太,你刚才说什么?”都臣再次求证。
这会儿,棋太总算清醒了一点,并惊觉到自己说溜了嘴。
他心虚的摇摇头,“没有,我不可以说。”
“不可以说什么?”都臣情绪不禁激动起来,“谁要你不准说?”
看见爸爸一脸严肃,棋太有点害怕。他不想对爸爸说谎,却又不能说实话。
因为妈妈告诉过他,要是爸爸知道他跟她见面,就会把他关在家里。
“棋太,”都臣声音一沉,“不可以对爸爸说谎。”
棋太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红了眼眶,“棋太要是说出来,爸爸会把我关起来。”
“什……”都臣按捺着情绪,尽可能的平心静气,“爸爸不会把你关起来,你要对我说实话。”
棋太犹疑的看着他,“真的?”
“爸爸不会骗你。”他问:“你什么时候见到生你的妈妈?”
“上个星期……”棋太怯懦地回道,“妈妈去道馆看我,还带我出去玩……妈妈说不可以告诉爸爸,我不是故意说谎……”
都臣坐在床沿,沉默思索着。
这一瞬间,他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圆城寺铃子从中作梗。
她跑去道馆的目的不是为了弥补棋太,而是要逼退已经跟他结婚的珠树。她对珠树说了什么?她使了什么手段让珠树选择离开?
“爸爸不要生棋太的气,呜!”见他不说话,棋太哭了起来。
他将棋太抱在怀里,安抚着他,“爸爸没有生棋太的气,别哭。”
棋太紧紧抓着他,抽抽噎噎地低喊,“爸爸,生我的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来我们家?”
都臣微怔,疑惑的看着他,“来我们家?”
“生我的妈妈说……”棋太一脸难过失望,“因为妈妈在,所以她不能来,可是现在妈妈都已经回道馆了,为什么生我的妈妈还不来找我?”
听到这儿,都臣的脑袋不再混沌,豁然开朗。
显然地,圆城寺铃子利用了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棋太,逼走了善良又全心全意爱着棋太的珠树,因为她知道珠树为了棋太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珠树不是不爱他及棋太,她之所以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全是因为她太爱他们。
“河野,我要……”
“我知道。”河野未待他说完,了然一笑,“少爷赶快去吧。”
珠树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道馆,一进门就看见在院子里挥剑的哥哥。
她愣了一下,“哥?”
直树停下练习的动作,皱起眉头看着她,“你跑去喝酒?”
“跟幼儿园的花子她们去吃烧烤嘛,”她说:“喝了三瓶啤酒而已。”
“而已?”直树朝她走了过来,嗅了嗅她身上,“你身上综合了烧烤店各种奇怪的味道跟酒味,臭得像六十岁的糟老头。”
“什么啊!”她生气的推了他一下,然后定定的看着他,“你拿起竹剑了?”
直树有点不好意思,“嗯,不是跟你说了我会振作起来吗?”
“哥,”看着重新拿起竹剑的他,珠树既激动又感动,“太好了。”
“等我恢复水平,你会雇用我当教练吗?”他开玩笑的问。
她毫不迟疑,点头如捣蒜,“当然。”
“那你呢?”直树笑意一收,神情严肃的注视着她,“你什么时候才要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微怔。
“你明明喜欢他,不是吗?”他轻叹一声,“为什么要离开他?”
她神情一黯,幽幽地开口。“你不明白,我、我希望棋太能得到他要的幸福。”
“那你跟间宫都臣的幸福昵?”直树将竹剑往旁边一搁,两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头,“珠树,你真以为这么做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吗?”
“哥……”
“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已经放了感情……你该紧紧抓着这幸福。”
“真正的爱是成全对方、让对方幸福。”她流下无奈又忧伤的眼泪,“我们才刚开始,我……我捱得过去。”